“砰!”


    緊閉的大門被人推開,依稀間我看到葉弛衝了進來,他身上的衣服破了一些,後麵還跟著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人。


    “林阮!”


    他匆匆趕到我身邊,先是用手探了探我的額頭,見我沒什麽事才舒了口氣。他和旁邊那人一起把我扶了起來,我看看他,又看看那個穿羽絨服的男人,頓時一驚,這不是之前那個小警察嗎?


    接收到我的視線,那小警察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嘴角,但是卻沒有說什麽,我從他的眼裏看見了一絲轉瞬即逝的恐慌。


    “他怎麽在這兒?”


    我問道。


    葉弛看了那小警察一眼:“先出去,這事兒一會兒再和你說。”


    我們仨一同走出了太平間,出來的時候小鬼一下就撲了過來,在我懷裏嚶嚶哭了起來。再看葉弛,他那張臉也繃得緊緊的,看樣子就氣得不輕。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知道這一次是我太莽撞的,但是那個時候我要是不把他推出去,說不定他就死在裏麵了。


    “王嬸呢?”


    我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見王嬸的身影。


    葉弛沒有開口,倒是旁邊那個小警察說了話:“我給她送到你家了,已經沒事了。”


    聽罷我頓時驚訝不已,他給王嬸送迴去了?


    “你怎麽給她送迴去的?”


    小警察有些猶豫的看了葉弛一眼,我也跟著看過去,葉弛不答反問道:“你知道現在什麽時候了嗎?”


    這一問讓我暫時忘記了問那小警察是怎麽進到我家裏的,我搖搖頭,想了想說:“難道不是還沒到三點嗎?”


    葉弛聽完莫名的笑了一下,但怎麽看那笑都讓人覺得是在冷笑:“現在已經快六點了,你知道自己在裏麵待了多久嗎?”


    我一愣,我居然在太平間裏待了一晚上?可是我明明記得並沒有這麽久,為什麽……


    但是我很快意識到我該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怎麽和葉弛解釋我在裏麵待了一晚上,而且一點事都沒有。


    體溫很正常,之前葉弛剛進去一小會兒就被凍得不行,更別說我一個人在那哈口氣都能結冰的地方待了好幾個小時。


    我咳了一聲,莫名心虛的轉移了話題:“你衣服怎麽破了呀?”


    葉弛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而後瞟了瞟小警察,緩緩道:“我倆打了一架,打不過他,給我撓的。”


    我提高音調啊了一聲,視線在他倆中間轉了個來迴,不會吧,葉弛打不過這個小警察?


    那小警察被我看的有點不好意思,幹笑兩聲:“進來的時候沒看清,我以為葉小……咳,葉兄弟是來搗亂的。”


    他這話說得倒是委婉。


    怕葉弛再問什麽,我便沒有再說話。


    迴去的路上很順利,守夜的保安不知道去了哪裏。小警察和我解釋說他想辦法把人支走了,這讓我對他更加好奇了。昨天晚上在我們之後進來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他,但是他為什麽要幫我們?或者說他來這裏做什麽?


    “我昨天下午看那個那個王嬸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我……我天生就能看見這些東西,有點不放心,所以就想著過來看看,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你們。”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已經走出了醫院,大概是體力消耗過度的原因,我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出來還得讓他倆一左一右的扶著。


    天還沒有亮,街上已經開始有賣早點的人。冷風蕭瑟,這還沒到最冷的時候,醫院前的大樹樹葉卻都掉得差不多了。


    “你天生能看見這些東西?”


    我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那不就是葉弛所說的天生靈眼的人?隨即我想起下午他一直盯著我看的事,便隨口問道:“那你昨天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是我身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嗎?”


    我說這話本來隻是開個玩笑,誰讓他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我。但沒想到,他臉色“刷”地一下就變得難看起來,他轉頭看了眼葉弛,好一會兒才囁嚅道:“沒,隻是你身上陰氣很重,一般陰氣很重的人運氣都不怎麽好,所以我就多看了你兩眼……”


    “哦。”我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


    公寓前的警戒線還拉著,我們仨隻好從後門繞了進去,迴去之後我果然看見王嬸躺在沙發上,整個人看上去很安詳,可我還是注意到她的胸口一絲起伏都沒有。


    “這是怎麽迴事?不是說已經沒有事了嗎?”


    我扭頭問葉弛。


    他和旁邊的小警察對視一眼,才道:“她的陽氣已經被吸盡,能保持這個樣子已經很難得,她現在魂魄離體,如果今天之內不能找迴她的魂魄,恐怕她也要變成一個孤魂野鬼了。”


    我聽著有些急:“那她的魂魄現在在哪裏?”


    葉弛搖搖頭:“不知道,蕭寒說迴來的時候她的魂魄就沒了,但是人的魂魄是會去到最習慣的地方,我覺得應該還在這棟樓裏。”


    蕭寒是那個小警察的名字。


    他說完蕭寒也點了下頭:“但是這種剛離開身體的魂魄不會在白天出來,我們隻能等晚上再去找。”


    我點點頭,說了聲好。本來我就對抓鬼找魂魄這種事一竅不通,隻能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聽著就好。


    忙活了一晚上,我已經累得不行了,但是兩個大男人都在我屋裏,我又不好去睡覺,隻能繼續和他們坐著。


    不過好在蕭寒還要上班,沒多久就走了,說晚上再來。


    他一走,我就覺得眼皮子開始打架了。


    “我好困,先去睡一會兒。”


    葉弛沒什麽反應,等我快走進臥室他又突然喊道:“林阮!”


    “啊?”


    我扭過頭。


    他嘴巴動了動,目光如炬:“你昨晚在裏麵,發生了什麽?”


    我慢慢轉過身,睡意因為他這句話有些消退。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是真的被問起來又是另一種感覺。


    我不知道怎麽說才好,因為不管我說什麽,我想葉弛可能都不會相信。就算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麽我能夠在那種地方待一個晚上。


    “……”


    一時間相顧無言。


    我原以為葉弛見我不說話,會就此作罷,但是這一次他站在那邊看了我很久,也不催我,就這麽安靜的等著我接下來的話。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半晌,說道:“葉弛,我知道你是想問為什麽我在那裏麵這麽久一點事都沒有,實話和你說,我也不知道……”


    “不,林阮。”葉弛忽然打斷了我的話,“比起你為什麽能在那裏待一晚上,我更想要知道,你是怎麽收服那隻替身鬼的。”


    “沒有靈力,沒有法咒,也沒有符籙。”


    太陽升起來了,尚還泛黃的陽光穿過落地窗爬進客廳,原本昏暗的屋子慢慢變得亮堂。而他每一說就往前走一步,深邃的眼裏閃著我看不懂的光,這讓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把他降服的?”


    他走到了我麵前,因為個子和我差的不是太多,我不需要抬頭看他。但這樣還是讓我感覺到了壓力,不自覺的往後挪了兩步。


    我咽了口唾沫,正想要開口,突然發現後麵的事我既然想不起來了。


    我頓時有些惶恐,下意識的皺起眉頭去迴想昨晚的事。


    我記得當時那替身鬼一直在追我,後來我被它趕到了角落裏,連葉弛給我的符咒也用過了,再後來……


    那再後來發生了什麽?是我暈過去了嗎?


    我抬起頭,從葉弛的眼睛裏看見自己茫然的表情。


    想不起來……


    什麽都想不起來……


    “林阮?”


    興許是見我臉色不太好看,葉弛輕輕喊了我一聲。


    “沒事,我沒事,”我擺擺手,感覺喉嚨有點發幹,“我有點累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晚點和你說可以嗎?”


    葉弛沉默的看著我,那灼人的視線仿佛要把我射穿,我硬著頭皮繼續道:“……我下午還要上班。”


    良久,葉弛轉過身,金屬般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你好好休息。”


    我鬆了口氣。


    迴到房間鎖好門,我疲憊的躺在床上,原先的困意一掃而空。我順手從包裏掏出江楚城給我的聚魂瓶,想要看一看,卻忽然愣了一下,那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發光,但隻是閃了那麽一下就沒有了。


    我揉了揉眼睛,眼花了?


    還是說,我學葉弛念咒那時候,的的確確製服了他,隻是我自己不記得了?


    一時間我想的頭昏腦漲,再想到葉弛看我的眼神,感覺整個人都要炸了。


    陽光在我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已經摸上了我的床腳,腳踝被陽光照到的那一瞬間,我頓時痛唿一聲,坐起來一看,就這麽一下被曬到的地方已經有些脫皮了。


    我倒抽一口涼氣。


    這他媽到底都是些什麽事啊!


    胸口像堵了一口氣,我一跺腳下了床,躲躲閃閃的把窗簾拉了過去。房間裏變得昏暗起來,我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房間,背靠著落地窗,身子一點點下滑,孤寂和無助像兩隻無形的手緊緊卡在我的脖子,讓我唿吸都變得不順暢。


    我知道自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可是這到底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我握緊的手中的聚魂瓶,下意識的默默喊了一聲江楚城的名字。


    後來我還是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天又黑了。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突然發現自己是睡在床上的。


    “江楚城?”


    我第一個反應是他。


    但是並沒有聽見他的迴答。


    手機屏幕倏地亮了亮,黑暗中那上麵的數字九尤為清晰。我拿過來一看,我的天,二十七的未接電話,至少有二十個是小薇打的,還有幾個是科室裏的組長和老大打來的。


    我唿吸一滯,半秒後發出一陣哀嚎:“啊啊啊啊!忘記去上班了!”


    火急火燎的下了床,打開門卻看見蕭寒和葉弛正在客廳裏坐著,低頭正說著什麽。


    “你要出去?”


    見我出來,葉弛抬頭看了我一眼,語氣淡淡的,和往常沒有什麽區別。


    “不是,我……”我撓了撓頭,電話打不通,給誰都是無限占線,“我得去醫院一趟,睡過頭了。”


    葉弛點了下頭沒有說話,我覺得他不是很想搭理我的樣子,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好在蕭寒及時接了話:“額,你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怎麽了?”


    他掃了一眼門的方向,還沒開口,就聽見門口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就像是誰拿著木樁在用力的撞擊著大門。


    我心髒跟著一跳,我靠,這什麽情況?


    蕭寒幹笑了兩聲,說了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話:“整棟公寓都被那些野鬼占領了,你現在出去肯定立馬就會被撕碎。”


    我愣了一下,覺得他這話信息量太大,一時間還消化不了。


    “都被野鬼占領了?是什麽意思?”


    “具體什麽原因我和葉弛還不了解,隻知道那些邪祟全都往這棟大樓靠攏了。現在我們都被包圍了,出去就是死。”


    蕭寒的解釋聽得我先是一愣,而後頭皮發麻,我僵著脖子扭頭,看了看坐在他旁邊的葉弛,隻見他繃著下巴,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我往那邊那邊走了兩步,葉弛餘光掃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麽我直覺他不是很願意我過去,這讓我生生頓住了腳,下意識的把兩手叉在後腰,在原地多了兩下腳,幹脆俯下身去旁邊桌子拿了個蘋果,企圖掩飾此刻的尷尬。


    “那現在怎麽辦啊?難道我們就不出去嗎?”


    我一心想著王嬸,早上他們說過要救王嬸就得出去把她的魂叫迴來,但是現在這樣不出去,那王嬸肯定隻有死路一條。


    蕭寒搖了下頭:“不,肯定要出去的。現在那些邪祟還隻能在這棟大樓裏活動,但是一旦等他們吸食了足夠的陽氣,它們就會往外跑,到時候陽間秩序大亂,就真的離世界末日不遠了。”


    我一邊啃蘋果一邊腦補了一下蕭寒所說的那種場景,當時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些邪祟都是哪裏來的?”


    他和葉弛互看了一眼,而後視線同時落在我身上:“我們懷疑是有人在暗中打開了陰陽兩界的門,釋放了那些邪祟,想要達成某種目的。”


    我動作一頓,心裏有種不好的感覺,好半天才把嘴裏那口蘋果咽下去,慢慢開口道:“你們……不會是懷疑我吧?”


    蕭寒奇怪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說?”


    他這一問倒是把我給問住了。


    對啊,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這事兒就不是我做的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葉弛一看著我,我就莫名的覺得很心虛。


    鍾聲在這時候敲響,整整十下,還有兩個就是新的一天,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葉弛和蕭寒應該是比我更快的想到這點,葉弛抿了下唇,對蕭寒說道:“沒時間了,現在要是不出去的話王嬸就真的沒救了。”


    說完葉弛就起身到一旁開始收拾東西。


    但蕭寒卻有點猶豫,看著他的背影道:“以你我的能力對付外麵那些邪祟應該不是什麽難事,但是我們不能把林小姐留在這裏,那些東西會找過來的。”


    葉弛動作停了下,轉頭看了我一眼,又轉了迴去,平靜道:“那就把她帶上。”


    “不行!”蕭寒立刻拒絕了,視線飛快的從我身上掠過,焦急道,“如果真的是你說的那樣,那那些邪祟說不定就是來找她的。把她帶上不但會更加危險,就連我們說不定也會因此喪命。”


    他倆似乎突然爭吵了起來,聽見蕭寒的話我愣了一下,那些邪祟是來找我的?難道也是夙曄那些家夥派來的?可是他們又怎麽知道?於是我不由得插嘴道:“為什麽你們說那些邪祟是來找我的?”


    剛一說完,門口又傳來一猛烈的撞擊聲,聽起來數量比剛才還要多。


    我們三個人同時朝那邊看了看,而後葉弛收迴視線,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卻沒有理會我說的話,繼續對蕭寒說道:“你現在不管把她放在哪裏,她都會引來那些東西。在這裏讓她和王嬸待在一起,隻會給我們造成更大的麻煩,與其這樣,我寧願帶上她。”


    “……”


    蕭寒似乎要被葉弛說動了,但是沒一會兒他又壓低了聲音道:“好,帶上她可以,但是我隻管收這些跑出來的邪祟,她交給你。一旦發生什麽事,我一定會先自保的。還有,你最好看住她。”


    他說完葉弛正好從包裏掏出了一把銅錢劍,聞言葉弛冷笑一聲:“我就沒打算把她交給你。”


    他倆討論得不亦樂乎,我卻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了半天才醒悟過來原來他倆還是在討論我。蕭寒的那些話莫名的讓我有點來氣,說得這些邪祟就是我放出來的似的。


    蘋果吃完了最後一口,我把蘋果丟進垃圾桶,說道:“我不知道你倆這到底打什麽啞謎,說好了一起去找王嬸的魂魄就一起去找,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聽到我說這話,葉弛終於忍不住嘲諷了一句:“你安靜跟著就好,哪次不是你說不會添麻煩,卻給我惹了一身麻煩來?”


    他這話說的我差一點就要炸了,我也不想的好嗎?要是可以我寧願每天過著正常人的日子,誰願意睜眼閉眼就看見那些鬼東西出現在自己麵前,連睡覺都要擔心是不是會被鬼壓床?


    我醞釀了一口氣就要發作,葉弛卻突然把銅錢劍橫在我麵前,冷聲道:“走吧,我們沒時間吵。”


    說完他塞給兩張符到我手裏,摸到符紙的時候我似乎覺得手指有種觸電的感覺,猛地往後縮了縮,蕭寒在一邊說道:“那王嬸要怎麽辦?”


    葉弛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而後轉頭看向躺在另一邊沙發上的王嬸:“我白天已經在她身上下了咒,以防那些鬼會來上身。她現在是魂魄離體的狀態,隻要不被鬼上身,其他都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蕭寒聽著皺了皺眉:“會不會不安全?如果邪祟真是被人放出來的,我擔心有人會利用生人的肉身。”


    葉弛說了句不會,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鍾,這麽一問一答的時間又耽擱了小半個小時,他催促道:“就這樣吧,咱們分開行動,林阮跟著我走,小鬼就留在屋子裏看著王嬸。”


    他一邊說一邊抖了抖袖子,從裏麵掏出一根紅繩遞給我,紅繩不是很長,中間還掛著幾個小鈴鐺,一扯動就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葉弛說:“你拿著這個,我倆一人拿一頭,到時候出去可能就看不見對方的位置了,一旦發生什麽,你就扯動紅繩。記住不管發生什麽,都不可以扔掉紅繩,知道了嗎?”


    我點點頭,然後用紅繩在自己手腕處係了個死結。


    葉弛終於讚許的看了我一眼,對蕭寒點點頭:“可以走了。”


    ……


    葉弛走在我前麵不遠的地方,紅繩拖在地上,鈴鐺發出沉悶的聲音。我住在地方正好在走廊的中間,左邊是樓梯間,而右邊是電梯。


    出來的時候我們和蕭寒便分開了,他往左,我們往右。蕭寒負責雙數的樓層,我和葉弛負責雙數。


    走廊裏彌漫著一股詭異的白霧,整棟公寓安靜得可怕,平時這個時候偶爾還能看見有人走動,現在別說是人,連隻貓都看不見。


    電梯似乎也停止了運行,早上迴來的時候,電梯門還被清洗工人擦得鋥亮,現在卻是鏽跡斑斑的樣子。


    葉弛手裏端著一碗清水,背後插著一杆用朱砂畫了符的旗幟,說是招魂幡。他一邊走一邊用事先準備好的荔枝葉沾著水往外撒著,嘴裏還不停的念著經文。


    沒有燈,隻有稀薄的月光從一方窗口投射進來,月光在發毛,這樣的黑暗讓我打從心裏感覺到恐懼。


    我手無意識的動了動,事實上每次我感覺到不自在的時候手臂就會變得僵硬,然而這個動作扯動了紅繩,鈴鐺隨即發出叮當的聲音。


    葉弛念經的聲音停下來:“怎麽了?”


    我深唿吸了一下,讓自己盡量不要去在意周圍的環境:“沒事,太黑了,有點不自在。”


    葉弛腳下一頓,過了一會兒低低道:“不用怕,這些東西我都能收拾,隻要你不給我添麻煩。”


    我小聲說了句好,走了兩步又問道:“我們要怎麽找迴王嬸的魂魄?”


    一邊說著,我們一邊就已經來到了樓梯間。頭頂的掛著安全出口的牌子,綠色的底光有些發黑,我下意識的想著之前看見的時候好像還不是這個樣子。


    “王嬸魂魄會離體是被那替身擠出去的,她的魂魄現在應該都不知道自己離體了,我們得把它叫迴來。這層樓我剛才用荔枝水掃過了,應該沒有她的魂魄。”


    “要怎麽喊?”我問。


    葉弛一步踏進了樓梯間,裏麵的霧氣更濃了不過光線要比走廊裏亮一些,我看著葉弛慢慢走近了白霧裏,之後整個人便消失了,隻是耳邊還能隱隱約約聽見他的說話聲。


    “魂魄離體就要靠喊,王嬸的名字叫什麽你知道嗎?”


    “王秀蓮。”


    “好,從現在開始,我喊什麽,你就跟著喊什麽,每層樓都喊一喊。找到以後把她帶迴來就可以了。”他頓了頓,又道,“要是之後你聽不見我的聲音了,也要一直喊下去,隻要紅繩還在我們倆就不會走散。”


    我應了聲。


    說完,葉弛又開始重複之前念的經文。


    過了一會兒,霧氣中傳來一聲幽長的聲音:“王秀蓮哎……迴家了哎……夜裏多歧路喲……莫再遊蕩哎……”


    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葉弛的聲音,於是趕緊跟著喊了起來。


    “王秀蓮哎……迴家了哎……夜裏多歧路喲……莫再遊蕩哎……”


    越是到下麵霧氣就越濃,我試著用左眼看看周圍的樣子,除了發現那些白霧裏隱隱泛著的綠光,還看見一些角落裏有一群佝僂著的背影,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麽。


    葉弛在之前就叮囑過我如果發現奇怪的東西千萬不要去細看,否則很容易就被纏上,我趕緊移開了視線。


    快走到八樓的時候,溫度突然下降得很厲害,葉弛領著我走出樓梯間,我陡然發現這一層居然有光。隻是那燈光不停的閃爍著,耳邊還有滋啦啦的電流聲。而更要命的是,這層樓整個看起來就跟廢舊了很久一樣,根本就不是我每天看見的那個樣子。


    簡直就像是踏進了另外一個空間一樣。


    我咽了口唾沫,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種現象一般都不是什麽好的征兆。


    牆壁上不停有東西流下來,我側著目光看了一眼,發現那東西很粘稠,看上去像是血,但是又不是。我下意識的覺得那盞燈可能會有點問題,在走過去之前都是提心吊膽的。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四周安靜得可怕,但我始終覺得哪裏不對勁。


    等走過去之後才猛然發現,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葉弛的聲音了。


    一開始他說話雖然有些朦朧,但是我還勉強能聽見,而現在我已經完全聽不見他的聲音。不止是他的聲音,連紅繩上的鈴鐺拖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我也聽不見了。


    就像是突然被隔離了起來一樣。


    這個認知讓我在一瞬間豎起了寒毛,但是我記著葉弛的話,喊著王嬸的名字一刻都不敢停下來。


    上幾層樓我和葉弛沒走多久就迴頭了,但是這一次,這層樓像是沒有盡頭一樣,我們一直再往前走著。這讓我立刻想到了之前誤入陰間的那條路,難道我們又在不知不覺間從陽間走到了陰間?


    但是很快,我的想法被推翻了。


    霧氣中隱隱約約又出現了一團微弱的燈光,我慢慢朝那邊靠攏,走近之後赫然發現這似乎就是我之前看見的那盞燈。


    接著我注意到燈下有一個發光的東西,低頭一看,我愣了愣,好像是一枚銅錢?


    正當我想要看仔細的時候,係著紅繩的手腕突然動了一下,這說明我和葉弛之前已經隔了很長一段距離了,我沒有再看,隻好加緊腳步跟了上去。


    但沒過多久,我發現我再次迴到了這個地方。


    “鬼打牆了嗎……”


    看著前麵那團熟悉的燈光,我低聲喃喃的說道。


    這一迴因為知道那個地方有什麽,我特地提前集中了注意,一邊喊著魂,一邊偏著頭去看那地上的銅錢。


    和我那枚不一樣的是,這一枚銅錢中間是一個方形的孔,而我那枚是圓的。沒有給我太多的時間去看,手腕上的紅繩又繃了起來。


    我和葉弛就這麽在這個地方打轉,第五次路過那盞燈的時候,我發現燈下多了一張黃色的符紙。我愣了愣,隨即想到可能是葉弛留下來的,因為我們現在已經看不見對方,也聽不到聲音了。


    我正想著是不是應該把那符紙撿起來,而就在這時燈光突然閃了一下。


    “嘻嘻嘻嘻嘻……”


    霧氣中傳來一陣嬉笑聲,乍一聽就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的。我頓時警覺起來,轉著眼睛開始留意周圍的動靜。


    “咚!”


    一聲巨響在背後炸開,嚇得我一個踉蹌,歪著身子往前走了好幾步。我想迴頭去看看,但是心裏有個莫名的聲音在喊著我千萬不要迴頭。


    紅繩上的鈴鐺在這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我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可能是葉弛發現了不對勁在提醒我。


    我開始變得小心起來。而當我再一次路過那盞燈的時候,陡然發現周圍的牆壁開始出現了破爛現象,有一些地方甚至開出了一個半人身高的洞,裏麵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就連霧氣也沒有往裏鑽。


    這個洞是什麽時候出現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唿吸變得綿長,連帶著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我心裏忽然有了一個奇怪想法,好像每一次重新走過這個地方,周圍都會多出來一些東西,或者說就會有一些東西變得和之前不一樣。


    “當當當……”


    手腕上的紅繩動了動,隨即鈴鐺再次發出互相碰撞的聲音,但是這一次響了很多下,我有些疑惑,在心裏想著:葉弛這個家夥怎麽一直搖鈴鐺。


    就在這一瞬間,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精光。


    不對,我明明從剛才開始就聽不見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聲音了,為什麽會突然聽見鈴鐺響?


    前麵的路陡然暗了下來,從打轉的時候開始其實我一直在心裏數著走多少步會迴到原來的地方。每一次都不多不少,正好是六十六步。


    然而這一次,我走了將近八十步才看見那盞要熄不熄的燈。


    人就是這樣,越是害怕的時候就會去想那些讓人害怕的事。以前和小薇一起上夜班的時候,我還聽她說過有誰被自己嚇死了。那時候我還想誰會這麽蠢,沒事自己嚇自己。但是現在,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種恐懼,如同一張大網一樣將我罩住,步子變得沉重,每走一步仿佛就要耗盡我所有力氣。


    “誒嘿嘿嘿嘿嘿……”


    耳邊又響起了那個古怪的笑聲,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牆上的那個洞比剛才又大了一些,現在已經能夠通過一個成年人了。


    不要看,林阮,千萬不要去看那個洞。


    我在心裏這麽和自己說著。


    但是當我從洞口前走過的時候,裏麵忽然亮起了兩個眼睛大小的白點,我本能的轉頭看了一眼,就見到一張慘白的臉從那黑黝黝的洞窟裏現了出來。


    “嘿嘿嘿嘿嘿……”


    它露出森森白牙,鼓著眼睛對我笑。


    “啊!”


    我嚇得拔腿就跑,一下子什麽都忘記了,不曾想剛跑了兩步手腕就被紅繩拉住了。


    “當當當……”


    鈴鐺碰撞的聲音讓我頭皮發麻,但是下一秒我就意識到了一件更加讓人窒息的事。


    ……紅繩是往後拉我的。


    但是葉弛明明全程都在我前麵,剛才還拉了我好幾下,什麽時候跑到我後麵去的?而且他要是在我後麵去,必須得停下來啊,可我根本就沒有遇見過他。


    “嘻嘻嘻,你走慢點呀,我都追不上了。”


    那個笑聲終於變成了沙啞的說話聲,我怔了怔,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我梗著脖子慢慢迴頭,然而身後什麽也沒有,那盞燈還在那裏,牆上的洞也還在,隻是這麽一下的時間,剛才我看見的那張臉卻不見了。


    就像是我的一個幻覺。


    我渾身不自覺的發抖,又是這樣,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到底是什麽時候和葉弛分開的?還是說從走進這裏開始,我就跟他走散了?


    前麵的那個問題我不得而知,可是後麵那個……


    我抖了抖。


    如果真的一開始我就和他走散了,那麽一直在前麵領著我的是誰?


    我挪著腳一步步往後退,那個沙啞的聲音不斷在耳邊迴響,有時候是笑聲,有時候是說話聲,其中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鈴鐺聲。


    紅繩一直在把我往後拉著,不論我怎麽退,最後都會被一股力量拉迴原地。而且很快的,紅繩那頭的“人”開始不滿足於隻把我拉迴原地,開始一點一點的把我往後拽。


    係著紅繩的手隨著這動作抖動著,我在心裏暗叫不好,冷汗順著額角就流了下來,瘋狂的扯著係在手腕上的紅繩。因為之前葉弛說不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扔掉紅繩,所以係的時候我特地打了個死結。


    媽的!


    我急的抓狂,早知道我就應該係一個好拆一點的結才對!


    “砰……”


    “砰……”


    “當……”


    就在我急著解開紅繩的時候,霧氣中又接連傳來鐵門打開又關閉的聲音,如同鍾鼓一樣一下下敲在我心上,無形中又加快了我的恐懼和焦急。


    越是焦急的時候就越不容易做成一件事,折騰了好久我都沒有打開,反而把手上的結越打越緊了。


    “噠、噠。”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剛才似乎聽見哪裏傳來了腳步聲。


    是誰?


    我警惕的注視著周圍的一切,但是那一聲腳步之後就再也沒有別的動靜,周圍的一切似乎在從這一刻開始陡然變得寂靜,拉扯著我的紅繩也沒有了動作,萬籟俱寂,入耳的隻有我沉甸甸的唿吸聲。


    可沒過多久,身後又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有誰在吃著什麽東西,又像是別的什麽,總之光聽著我都覺得頭皮發麻,更別說我現在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未知的恐懼才是最讓人膽顫的。


    我下意識的往走廊深處退了退,從剛才我站在這裏開始,奇怪的事情就沒有停止過。天花板上不斷有東西滴下來,我能感覺到頭頂有粘稠感,但是伸手去摸又什麽都沒有。


    “……”


    我轉頭看了看身後,那麵牆壁上的漆已經完全掉下來了,露出裏麵鏽跡斑斑的鋼筋,牆上的大洞隨處可見,全部都深不見底。


    我瞬間就想到了剛才出現的那張臉,幾乎是本能的跳著腳遠離了這些黑乎乎的窟窿。


    這個地方實在太詭異了,而且我隻要稍微靜下來,就會忍不住的想會不會有什麽東西從這濃密的霧氣裏鑽出來,又或者說,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已經有一些東西把我包圍了。


    就在我這麽剛想完的時候,鐵門聲,說話聲,還有笑聲突然跟約好了一樣,瘋狂的響了起來,宛如在齊齊演奏著一章來自地獄的交響曲。


    可一轉眼,這聲音又全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陣淩亂的如同馬蹄踏過的隆隆聲。霎時間,我便感覺自己站著的這塊地方也跟著這震耳欲聾的聲音顫抖起來。


    葉弛……


    葉弛你在哪兒啊!


    我快崩潰了,下意識的覺得這個時候不能大叫,隻能在心裏喊著葉弛的名字。


    “這……”


    霧氣深處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我愣了愣,手上拆紅繩的動作也跟著停下來。


    “葉弛?”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於是聲音極輕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在……這……”


    這聲迴答極其沙啞,跟葉弛那金屬一樣的嗓子一比就知道不是一個人。


    “我在這……啊……”


    我咬著牙一步步往後退,越聽越覺得這個聲音不像是從人的聲帶裏發出來的,太機械化了,稍微仔細一點就能聽出其中還夾雜著細小的嘎吱聲。


    心跳一聲快過一聲,我能聽見那個聲音離我越來越近,它不斷的重複著之前那句話,並且從一開始的斷斷續續,變得越來越清晰。


    霧氣中漸漸現出了一個黑影,我一邊退一邊扭頭看後麵的路,轉過頭的時候又眯著眼睛去打量那個黑影。


    朦朦朧朧的一團,但是勉強能看出身高和體型,似乎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還有些發胖。


    它越走越近,我慢慢聽清了它說的話。


    “我在這啊,你別走啊,反正,你也跑不掉的。”


    我頭皮一炸。


    身體比腦子更快的做出了逃跑的反應,但是我隻是轉了個身的功夫,它就已經來到了我的麵前。


    繡著花的棉襖大衣,矮矮胖胖的身材,所有的頭發都用頭繩綁著一團係到了腦後。


    我僵著身體視線慢慢上移,在看清麵前的人的臉之後,撲通一下癱軟在地,下意識的喊道:“王嬸……”


    不會認錯的,她就是王嬸。雖然整個人看起來灰頭土臉,一副沒有血色的樣子,但是麵容還是沒有多大的變化。


    可是王嬸現在不是應該躺在我家裏的沙發上,被小鬼看著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還有葉弛呢?葉弛到底去了哪裏?


    我喘著氣胡思亂想著,兩腿發軟,根本站不起來,隻能抬著頭看著眼前這個王嬸的雙下巴。而她很快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微微低頭,咧嘴對我笑了笑,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更加駭人。


    “地上涼,你起來啊。”


    果然,她一說話就有那嘎吱嘎吱的聲音,聽起來格外違和,而且聲音根本就不是王嬸的。莫非在我們走之後王嬸還是被鬼上身了?


    來不及讓我多想,麵前這個“王嬸”就朝我伸出了手,她一動,耳邊就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


    我扭頭一看,頓時驚駭不已。


    她手腕處分明係著和我一樣的紅繩!


    就在我還疑惑這到底是不是一根的時候,她的手突然往上抬了抬,我整個人立馬被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再用力一扯,她那張慘白如死人一樣的臉,就近在咫尺。


    那和我之前看見的那張鬼臉一模一樣!


    “王嬸”鼓著眼睛,忽地朝我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一旦發生什麽事,你就扯動紅繩。”


    我渾身一僵,這是葉弛之前和我說的話!她怎麽會知道!


    就在這時,我終於扯開了紅繩,一把推開“王嬸”,轉頭就往她相反的方向跑。而她在身後緊追不舍,一邊跑嘴裏還一邊念著葉弛之前和我說的話:“不管發生什麽,都不可以扔掉紅繩。”


    “不可以扔掉紅繩啊,你怎麽就扔掉了呢。”


    四周那些原本什麽都沒有的黑色洞窟,在我轉身的這一刻開始出現了無數雙手臂,它們在半空中揮舞著,我毫不懷疑隻要我一接近,它們就會把我緊緊束縛在那地方。


    我拚命的埋頭跑著,這種關頭還不忘在心裏調侃自己,真是多虧了這段時間動不動就這麽玩命的跑,我體力都比以前好多了。


    原先那盞昏暗的燈逐漸出現在視野裏,燈光裏泛著點點綠光,不知道為何那讓我有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很快,我的預感就應驗了。


    當我從燈旁走過的時候,整條走廊在一瞬間暗了下去。腳下的觸感變得很滑膩,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一灘黏液裏一樣。剛開始滴在頭頂上的那些東西,終於在這一刻全部流了下來。我的視線就像是泡在水裏一樣,忽然變得模糊不清。


    我抹了把臉,手上全是那黏糊糊的東西,可是光線太暗又看不見到底是什麽。


    身後傳來“王嬸”桀桀的笑聲:“不要走,不要走,快把紅繩係上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那根我剛剛才扯下來的紅繩向我拋來。


    我想著紅繩多多少少有點辟邪的作用吧,但是沒想到那東西落在我身上的時候,就算是隔著厚厚的衣服,也讓我瞬間有種皮開肉綻的感覺。


    “啊!”


    我疼的叫出聲來,但是這一聲痛唿卻讓“王嬸”更加興奮。


    “不要放開紅繩!不要放開紅繩!”


    她不斷重複著葉弛的話,聽的我都快不認識這幾個字了。


    霧氣濃的讓我看不清眼前的路,走兩步感覺被牆上的手抓住了,就拚命掙開逃到另一邊,同時還要躲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在身上的抽打。


    我還是不斷的在同一個地方打著轉,連我都記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幾次路過那盞燈了。而就在剛才,我還發現之前葉弛扔在燈下的符紙和銅錢都不見了。這讓我又多了一個疑惑,是被誰撿去了?還是說我在的這個地方,已經不是之前來的那個了?


    沒有空暇的時間來思考,“王嬸”步步緊逼,隻要我稍微一放緩腳步,就能感覺衣服的一角被她抓住。


    可就在她觸碰到我的那一瞬間,後腦勺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痛唿。


    我在這時也急急停下了腳步……前麵沒有路了。


    像是為了讓我看清腳下的路一樣,一直彌漫在四周的霧氣慢慢散開了,我低頭一看,發現原本應該是鋪滿了瓷磚的地麵變得跟鐵絲網一樣,到處都是暗紅色的粘稠液體,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


    最要命的是鐵網從我這裏開始就斷開了,下麵烏漆墨黑的什麽也看不見。我喘著氣咽了口唾沫,還好剛才停得及時,否則還差一步整個人就掉下去了。


    “可惡啊,為什麽不能接近你!”


    我緩緩轉過身,見“王嬸”跪倒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她一手捂著臉,露出另外一隻怨氣十足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我。


    我愣了一下,還沒搞懂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就見她又叫囂著朝我撲了過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躲,又或者是我已經嚇得失去了躲閃的本能。而就在她快要碰到我的那一秒,我的身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白色的屏障,將她狠狠的彈了迴去。


    “啊啊啊啊!”


    “王嬸”慘叫的蜷縮成一團,抱著身子在地上打滾。


    身體在這時候變得溫暖起來,我一怔,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之前在陰間碰上夙曄的時候也發生了類似的事。


    而那之後我就見到了江楚城。


    “……”


    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在心裏念了下他的名字而已,眼前就已經浮現出了他那張冷峻的臉。


    “啊……啊……要殺了你……不能讓你迴去……”


    “王嬸”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我迴過神來,手摸進包裏,那裏還放著先前葉弛給我的幾張符紙。


    我拿出符紙,卻猛地一怔。


    黃色的符紙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黑色,上麵用朱砂畫的圖案也變成了看不懂的綠色字體,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整張紙。而當我把符紙拿出來的時候,那些綠色的字竟然動了起來,像是無數隻小蟲一樣企圖爬上我的手指!


    我啊的一聲驚叫,用力把變黑的符紙甩了出去。一接觸地麵,那符紙就化成了灰燼,如同小蟲一樣的綠字四散奔逃,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再從包裏掏出另外那幾張,發現也是一樣的情況。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將所有的符紙通通都扔了出去。這時“王嬸”已經完全站起來了,她那雙本來就不大的眼睛逐漸變得渾濁,就算隔了好幾步我也能看見她的眼底有什麽東西在飛速竄動。


    “嘿嘿嘿……沒路了,你現在跑不了了……跟我走吧……”


    她一邊說,嘴裏一邊流出黑色的液體,我看的一陣惡寒,感覺這一個禮拜吃的東西都要吐出來了。


    “誰要跟你走!”


    我啐了她一口,眼珠子到處轉著,還抱著僥幸想要找個地方逃出去。但是來時的路已經完全被“王嬸”堵死了,想過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王嬸”兩隻眼睛霎時瞪得渾圓,我剛才的話似乎徹底激怒了她,她的麵部表情陡然變得扭曲,眼珠子一點點往上翻,很快就隻剩下駭人的眼白,那模樣竟然和小時候躲在被窩裏看的山村老屍別無一二。


    她死死的盯著我,就算沒有眼珠,可她身上怨毒的氣息一點也沒有消減,那種如同被猛獸注視的感覺讓我差一點就忘了唿吸。我急急的喘了兩口氣,紅繩斷了,符紙沒了,葉弛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現在要是她撲過來的話,恐怕我隻有死路一條。


    “嘿嘿嘿,那就隻有在這裏吃掉你了。”


    “王嬸”桀桀一笑,說完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眼睛驚恐的睜大,本能的抬起一條手臂擋在額前,卻沒想到剛才的那一幕又重新上演了一次……那道白色的屏障再次把“王嬸”彈了出去,隻聽見黑暗中哐當一聲,“王嬸”瞬間就被擊退得老遠。


    “哼!不自量力!”


    恍惚間,我似乎聽見一個嬌嫩的聲音,我一愣,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見有另外的人。


    “誰?”


    “王嬸”被打得四肢著地,猛喝一聲,當即在鐵網上爬來爬去,一個縱身就跳到了牆壁上。牆上的黑窟窿還在,從裏麵伸出來的手臂第一時間抓住了她的腳。


    “滾開!”


    “王嬸”低低的吼了一聲,那些手臂立刻縮了迴去。


    她的頭發全部都垂在額前,此刻已經沒了人的樣子,目光死死的盯著我,看上去就像是一頭發瘋的野獸。


    我戒備的看著她,生怕她冷不防的再撲過來。而另一邊,我又在心裏合計著現在她已經讓出了路,那麽我是不是就可以找機會從那裏跑出去了。


    但是馬上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這條走廊雖然和那棟公寓內部結構有些相像,但是十有*我已經離開了原來的地方。


    我有些害怕,覺得自己在無意間又進入了那個地方。那種頻臨死亡的感覺,像是一隻手卡在我的脖頸,光是想想就讓我渾身發軟。


    “王嬸”在牆上動了動,我立即用餘光掃了眼旁邊,確定那裏沒有那些鬼手才小心翼翼的往那邊挪了挪,想要拉開和“王嬸”的距離。


    她在那邊做了個往前躡的動作,我心中警鈴大作,覺得她應該是又要撲過來了,但是她卻隻是在那邊踱來踱去。就這麽反反複複幾次之後,我忽然腦洞一開,想到該不是她在畏懼什麽?


    “啊啊……”


    正在這時,“王嬸”發出嘶啞的低吼,隨即做出了攻擊的動作,我立時眼皮一跳,後背抵上了牆壁,但是等了半天都沒有見到她過來。


    她還在原地打轉,從她轉動的速度來看她似乎有些焦慮,那張扭曲的臉朝著我的方向,但是我並不確定她是不是在看著我。


    我試著往旁邊挪了一步,她的臉立刻轉了過來,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聽著就像是水燒開了一樣。


    “可惡的小鬼……竟敢戲弄我……給我出來!”


    她突然大吼一聲,那刺耳的聲音震得我耳膜都在顫動。


    說完,原本紮在“王嬸”後腦勺的頭發猛地散開,濃密的發絲在一瞬間暴漲,很快,那些黑色的頭發就鋪滿了大半個天花板,還封住了前麵的路,徹底把我困在了一個“死胡同”裏。


    “王嬸”七竅都已經開始在流著黑色的液體,她一張嘴,隔著一段距離我都能聞到其中嗆鼻的味道。


    我捂著鼻子,順著牆壁慢慢滑下來,不知道為什麽那味道讓我渾身都沒了勁兒,似乎連唿吸都有點困難。


    “哼!你讓我出來我就出來,我這麽沒麵子嗎?也不看看自己是誰,竟敢和我這麽說話!你就不怕我爸爸把你打的魂飛魄散嗎!”


    那個嬌嫩的聲音又傳入耳中,我微微發怔,趁著還能扭頭又往四處看了看,想著這說話的是誰啊,口氣這麽囂張,他爸爸該不會是李剛吧?


    “王嬸”被這小鬼的話氣的不輕,在牆上爬來爬去,好半天才氣衝衝的說道:“可惡!可惡!你給我出來!看我不打得你永不超生!”


    “就憑你?”


    那小鬼霎時哈哈大笑,眼前一道亮眼的白光閃過,我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候就發現麵前多了一個通體發著白光,個子小小的一個小孩兒叉腰站在我和“王嬸”中間。


    這是誰?


    這個疑問剛在心裏閃過,就見那小孩兒轉過身,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臉。


    “你別怕,這個鬼我一個拳頭就打死他了!”


    說著,他還揮了揮手裏的拳頭。


    那頭“王嬸”一聽他這麽說,頓時咯咯笑了兩聲,語氣森然道:“口氣倒不小,那我就先殺了你,再來吃掉那邊的小姑娘吧!”


    話音剛落,她便縱身撲了下來。濃密的頭發在空中飛舞,那些頭在“王嬸”的脖子上圍了好幾圈,本來“王嬸”就有點胖,圍了這麽一層厚厚的發絲就跟沒了脖子一樣,看上去詭異極了。


    而另一半的頭發隨著她的動作一起落下,明明是纖細的發絲,碰到鐵網上卻發出了金屬相撞的當當聲。那小孩兒笑了一下,我莫名的覺得那個表情有點眼熟,他靈敏的左躲右閃,根本沒有給發絲碰到自己的機會。


    “咩,你就這麽點本事嗎?那可收拾不了我。”


    又一次躲開“王嬸”的攻擊,小孩兒閃到她身後,兩手一捏,做了個鬼臉出來。


    “王嬸”站在原地沒有動,雖然麵對著我,但是由於她低垂著頭,我根本看不見她的表情。小孩兒也意識到“王嬸”有點不對勁,猶豫了一下,慢慢靠了過去。


    他伸著小手碰了碰“王嬸”,而就在那一瞬間,我看見“王嬸”抬起了頭,嘴角扯出一個陰氣森森的弧度,我心中大駭,失聲喊道:“快跑!”


    “啊!”


    但還是慢了一步。


    在我喊出聲的時候,那小孩兒已經被“王嬸”的發絲纏住了。黑色的頭發慢慢纏上他小小的身體,他扭頭驚恐的看了我一眼,我心髒隨著他的目光猛地一跳,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頭發緊緊包裹住了。


    眼前的白光陡然消失,耳邊隻剩下“王嬸”沙啞的笑聲:“哈哈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今天老祖我便要讓你魂飛魄散!”


    “王嬸”一邊陰測測的笑著,一邊慢慢扭過頭,她的身子沒有動,隻有脖子扭動時發出的嘎嘎聲。


    “你把他怎麽樣了!”


    我急的大喊,想到那個小孩兒可能被她殺了,就莫名的心慌。


    “王嬸”稍稍測了測頭,用沒有眼珠的眼睛瞅了我一眼,喉嚨裏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不要著急,下一個就到你了,你們都得死,一個都跑不了。嘿嘿嘿。”


    說完,她再次擺正了臉,看著麵前那團黑乎乎的頭發,兩手不自覺的摸了上去,扭曲的臉上盡是瘋狂。


    發絲裹成的黑球裏慢慢滲出了透明的液體,“王嬸”先是一愣,而後驚喜道:“啊!這個……鬼玉!這小鬼竟是鬼娃童子嗎?”


    鬼玉?


    聽到這個詞語我也跟著愣了一下,之後立馬想起在陰間的時候夙曄和江楚城也提到過這個,我頓時留心起來。


    “哈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雖然沒有鬼玉,不過吃了鬼娃童子我老祖的法力也能漲上一千年!到時候豈不是能坐擁幽暗城?哈哈哈哈!”


    “呸!不要臉!”


    她剛說完,那黑發團裏便傳來一極輕的說話聲,隨後,裏頭白光大甚,整條走廊都被照亮。隻聽見耳邊不斷傳來淒慘的叫聲,“王嬸”也被猛地彈開到一邊。


    “你連我爸爸的萬分之一都不如,還想坐擁幽暗城,真不害臊!”


    白光漸漸淡去,顯現出那個小小的身影,我麵上一喜,是那個孩子!他還沒有死!


    “放心吧,我不會死的。”他一邊說一邊挺了挺胸膛,對我露出一個笑容。


    “什麽!你為什麽還沒死!”


    “王嬸”大駭,這麽一下竟然就被弄得趴在地上,四肢呈現出詭異的姿勢,看著像是都被折斷了。


    聞言他鼻孔出氣,來到我麵前,竟是做出了保護者的姿態:“都說了你不是我的對手,還來和我打,本來想著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但是沒想到你竟然有這種歹心,那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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