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顏千夏蹲下去,輕拉著他的手指,他也立刻就用力抽了迴去。


    兩個女人互相看了一眼,沉默地退到了一邊。


    有副畫像就跌在甲板上,海盜丟在這裏了。阿芷撿起來,然後看了看顏千夏,手一揮,就用力丟進了大海裏。


    “是什麽?”顏千夏湊過去,小聲問道。


    “懸賞百萬金,慕容烈好大的手筆,他為什麽總要來奪主子的幸福?”她恨恨地看了一眼顏千夏,壓低聲音。


    顏千夏語結,趴在船舷上,看著那畫軸在海麵上鋪開,水漫過了絹畫,一襲紫衣的她正在畫像上衝著藍天笑。


    原來他也在找她!


    “你想走就走,全都滾。”池映梓冷冷說了一句,用力搖著輪椅,往房間裏衝去。


    “你要是敢走,我發誓,會把碧落門人重聚起來,一輩子追殺你。”阿芷也變了臉,用力抓著顏千夏的手腕,狠狠地搖著。


    顏千夏看著她,腦中一片空白。


    她想走,沒人攔得住她的,可是,就這樣丟下池映梓了嗎?


    “你害了慕容烈四世,這輩子就當做做好事,多積點德,就留在主人身邊。”阿芷又補了一句,掉頭走開。


    顏千夏站在船舷邊,看著越漂越遠的畫軸,一手輕撫上小腹,慢慢閉上了眼睛。


    入夜了。


    池映梓第一次沒等顏千夏,早早地就睡了。


    他躺在榻的正中間,雙手放到胸前,雙眼緊閉,翻身對他來說也是件困難的事,得顏千夏或者阿芷幫他。


    顏千夏給他把被子掖好,把他露在被子外麵的腳往裏推了推,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低聲說道:“上了岸你就走吧。”


    “怎麽這麽大的脾氣?”顏千夏坐下來,拉著他的手指,小聲問他。


    “別羅嗦了,以後不要睡到我的床上,靠了岸你就滾。”他粗聲粗氣地罵了句,用力一撣手,把她的手撣開。


    “那我讓我阿芷過來陪你。”顏千夏站了起來,他晚上離不得人,要喝水,有時候身上骨頭疼也得給他按按揉揉,翻身、上廁所,都得人伺侯著。


    “阿芷阿芷,你全是阿芷,要把我推給阿芷,你想走就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


    池映梓脾氣更大,一揮手就扯落了蚊帳,蒙頭蒙腦蓋了一身。


    “你別生氣好不好?”顏千夏過來撿蚊帳,卻被他用力一揮手,一巴掌打到了臉上——


    聲音很脆!


    池映梓頓時就呆住了,顏千夏捂住臉,愕然地看著他。


    “小夏兒,對不起,我不是有心打你……”池映梓連忙道歉,雙手撐著,努力往榻下爬。


    “師傅,你別這樣。”顏千夏扶住他,把帳子挽好,讓他重新躺下。


    “打疼了麽?”他抬手摸到她的小臉上,內疚地問她。


    “不痛。”顏千夏搖頭,相比他為她擋住六龍反噬的痛,這簡直太小兒科了。


    池映梓雙手環過來,緊緊地攬著她的腰,把她往身上拖,期盼地問她,“小夏兒,你不會走對不對?”


    “我不走。”顏千夏輕輕點頭。


    “我不會碰你的,你放心,隻要你陪著我,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他的手顫抖地摸到她的臉,一遍遍地懇求著她,他沒有武功了,也沒有好看的樣子了,他知道會委屈她,可是,他真的不能容忍失去她的日子,她這些日子陪他住在島上,他簡直覺得自己生活在天堂,過著神仙一般的逍遙生活……他不能失去這一些……


    “睡吧。”顏千夏扶他躺好,可他的手指怎麽都不肯鬆開她的衣角。她隻有並肩和他躺著,兩個人都不說話,他的手探過來,拉住她的小手,大掌緊緊地包住。


    ——


    海港很繁華,各地匯集來的貨物在這裏集結,然後通過漕運和陸運流向各大城鎮。巡邏兵盡職盡責地在一邊護衛著,有人拿著畫像不停地打量著來往各人,攔住每一對年輕男女進行仔細盤問。


    不用說,這是在找顏千夏。


    她拉下麵紗,又給池映梓把頭上的帽子整好,推著他的輪椅,跟在阿芷身後,慢慢往港口走去。


    “站住,從哪裏來?你把麵紗取下來。”士兵攔住三人,狐疑地看著顏千夏,用紗蒙麵,此舉甚疑!


    “出水皰,怕嚇著別人。”顏千夏小聲說了一句。


    士兵們互相看了一眼,用劍挑開她臉上的紗,露出一張布滿水皰的臉,嚇得那士兵連忙收迴了劍,厭惡地連連揮手。


    “快走快走,真晦氣。”三人匆匆通過了檢查,可沒走多遠,就有士兵匆匆追了過來。


    “站住,你叫什麽名字?”那人的手緊緊摁在池映梓的肩上,若換成以往,他怎會容忍一個粗人挨著他的衣衫?此時,他隻冷著臉,垂著羽睫,一言不發地坐著。


    “他媽的,爺在問你話,你聾了?”士兵惱了,拿著刀背就在他的肩上拍。


    池映梓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灰蒙蒙的眼睛,嚇得士兵猛地打了個寒噤。


    “你……你眼睛……”他猛地收手,帶下了池映梓頭上的布帽,露出一頭藍發。


    “對不起,我相公得了病,眼睛看不到,也聽不到,不會說話。”顏千夏用帕子在池映梓的肩上輕輕擦著,又給他捋好剛剛被劍撩散的長發。


    “藍頭發!”士兵盯著池映梓的藍發,結結巴巴地抬起了劍,


    “你是池映梓!來人……”


    “小哥……”顏千夏突然出聲,一揚手,一陣淡霧飄向麵前的幾位士兵,他們的臉上露時顯出迷茫之色,怔怔地看著顏千夏幾人從身邊快步離開。


    一直走出老遠,顏千夏才鬆了口氣,給池映梓重新戴上了帽子,彎下腰,小聲說道:“我們找個店住下吧,吃點東西。”


    “好。”他溫馴地點頭,一臉笑意地,又抬起手來。


    顏千夏連忙把手放上去,他緊緊地握住了,在胸前緊緊摁著。他的心跳,那樣快,快得似是要衝出瘦弱的胸膛,跳進她的掌心。


    他的心,挖出來給她都可以!


    他的意思太明顯不過了,剛剛顏千夏若真想走,就能一走了之了,可是她選擇了留下,這讓他暖心極了。


    “師傅,我說過不會離開你,你別這樣,我會心裏難過。”顏千夏嬌嗔了一聲,池映梓點點頭,這才緩緩鬆了手。


    “我記得這港上有個小店,賣的桂花酒特別香,我們去嚐嚐。”阿芷笑著說了句。


    池映梓搖搖頭,抬手指向東方,“不要飲酒,那裏有好吃的鴨包魚翅,還有淮杞燉獅子頭,去吃那個吧。”


    “是。”阿芷點頭,拉了拉肩上的包袱,帶頭往前走去。


    為了不讓目標太大,此行上山,隻有她們三人而已,丫頭們想留在岸上玩就玩,若不想留,便迴島上去,待尋到草藥再通知她們來港口接。


    滿街都貼著懸賞的告示,不時有侍衛走進人群,找相似的人盤問,顏千夏隻當看不到,也幸而池映梓看不到。


    這港口匯集南來北往的過客,各類古怪裝束都有,所以他們三人竟成了最不打眼的三個。


    “小夏兒。”池映梓突然開口,顏千夏還沒俯下身,正站在路邊朝他們打量的侍衛已經敏銳地聽到了這個稱唿,大步走了過來。


    顏千夏心裏暗道聲糟糕,拿著帕子就往池映梓的臉上擦,小聲說道:“叫我夫人罷,別人都聽到了。”


    “夫人。”他的唇角又揚得好看了,任她在他臉上擦著。


    “你剛剛叫什麽?”侍衛已經開始發問了。


    “嗯?”池映梓抬起眼,看向侍衛。


    “你叫她什麽?”侍衛看著顏千夏,試圖揭開麵紗。


    “夫人。”池映梓咧嘴一笑,叫得溫柔恩愛。


    侍衛擰緊了眉,一把拉下顏千夏的麵紗,這才嘀咕著走開。


    “走吧,去吃好吃的。”顏千夏輕舒一口氣,推著池映梓快步往小客棧裏走。


    那侍衛停下腳步,猶豫懷疑的目光在他三人身上轉悠著,一直看著她三人進了小客棧,終是下了決心,快步往城門處跑去。


    半盞茶的功夫,數十名侍衛便衝進了客棧,驚得客人慌亂起身,一陣茶盞亂碰之聲。


    “剛剛進來的三個人呢?兩女一男!”侍衛長大步走到掌櫃身邊,粗聲粗氣地問。


    “走了,從後麵走了。”掌櫃指著後門的方向,小聲說道。


    “快,追。”侍衛長一揮手,引著幾人大步往後門處跑去,一陣雜亂腳步聲響過之後,店中才重新安靜下來。


    樓上角落的房間裏,換了衣衫的三個人圍在桌邊坐著,桌上擺著熱汽騰騰的紅燒獅子頭還有清燉的海魚,阿芷正在仔細地挑去魚肉裏的刺,放到池映梓的碗裏。


    “主子,這魚挺鮮的,嚐嚐。”阿芷柔聲說著,又給顏千夏舀了魚湯,放到她的麵前,“夫人多喝點湯吧。”


    “謝謝。”顏千夏捧起碗,大口喝起來,吃魚對寶貝好。


    “他們還會返迴來嗎?”阿芷走到窗口,看著後門的方向。


    “不會。”顏千夏搖頭,他們咬定目標,一定會死追不放,那是碧落門的幾個人裝扮的,輕功卓絕,會一直吊著那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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