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是多變狐狸精?”末了,權之楚居然呆呆傻傻地說了句。


    “呆子,你能再呆一點嗎?你書都讀到屁股上去了?”顏千夏擰了眉,不客氣地斥責他,“如此莽撞,呆頭呆腦,你以為人人都是慕容烈,人人都是好性子,欣賞你的直脾氣?我告訴你,要成為好官,要想真的為朝廷做事,你沒有權謀是不可能做到的,我還沒見過哪個死人能辦大事的,你想當個良臣,首要的就是做個活人。”


    權之楚一臉愕然地看著她,他是書生不錯,他也看不慣權謀心機,可是入朝這麽久,他也真正感覺到了顏千夏這話的重量。


    他低頭看向兩個病人,良久,才點了點頭,“是,下官領教了。”


    “領教了就去劈柴,不要指望這個大官來幫忙,他肯開門讓我進來,就已算盡忠。”顏千夏拉起一邊的斧頭給他,正好來個幫手,讓她少幹力氣活兒。


    “是。”權之楚抄起了斧頭,左右看了看,拿起一根木頭劈,這書生,嘴巴厲害,手上卻無勁,一斧頭劈歪了,重重地砍在一邊的一盆蘭花上,花盆應聲而裂,躲在屋裏偷看的大官心也抖了起來。


    這天價的,他視若至寶的七葉墨蘭啊!


    權之楚又揮斧,重重一斧,這迴倒是劈中了,可是劈起的木頭又飛起了一片,重重地打到了一邊的青玉魚缸上,那上好青玉應聲而裂。


    屋裏的大官想哭了!


    柴火燒得旺旺的,顏千夏熬了一大鍋藥,滿院的藥味兒彌漫,顏千夏擔憂慕容烈,擔憂晴晴,擔憂千機和蘇錦惠,此時卻隻能撇開一切雜念,把全部的希望寄托於這鍋解藥之中。


    二人忙活了一夜,躺在地上的兩個病人臉上的膿瘡漸漸小了,臉色也漸漸正常。再看權之楚,跟著她熬了一夜,臉色也好了許多。


    顏千夏不敢大意,又給這三人仔細診了一迴脈,讓他們再服一次藥,這才抬頭對權之楚說道:“走吧,我們要忙大的去了。”


    “好。”權之楚連連點頭。


    顏千夏這才轉過身,衝著屋子裏大聲喊道:“譚大人,今日你再躲,明日可就要被砍腦袋了,出來吧,去組織衙役通知老百姓們,瘟疫有解,照方熬藥,所有官府人家,將哄搶的藥材交出來,否則以死罪論處。”


    譚大人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權之楚盯著他看著,冷冷譏笑道:“皇上已經在城外了,譚大人你若再如此磨蹭,隻怕頭頂烏紗和腦袋一起要被釘在那門檻上了。”


    譚大人這才幹咳一聲,加快了步子,向外指了指,大聲說道:“本官正要出去辦事,權大人,女官大人,請。”


    “請譚大人和權大人一同抬藥吧,以示愛民,皇上一定嘉獎。”顏千夏指著那隻大鐵鍋,一臉似笑非笑,權之楚已經彎下腰,抓住了一邊鍋柄,譚大人隻好轉過身,和他一同把鍋抬起,快步往外走去。


    隻一夜而已,街上又多了好些倒地的百姓,顏千夏不忍看,一個一個檢查過去,還有氣有救的,便喂他喝下一碗藥,一路走過去,她一身衣裳都被汗濕透了,像從水中撈起一般,一鍋藥已然分光。


    她這才直起身,對權之楚說道:“方子我已經給你了,你就和譚大人一起去辦吧,我已告訴你檢查藥方的辦法,切記,你一定要仔細檢查所有的藥材,並且讓心腹之人來熬煮,才能分發給百姓。”


    “下官謹記。”權之楚恭敬地給她行了個禮,大步往府衙的方向奔去。譚大人也向顏千夏抱了抱拳,緊隨而去。


    顏千夏此時才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一天一夜,粒米未進,滴水未喝,嘴巴幹得像是要著火了。幾片烏雲飄過來,遮去耀眼的陽光,天色變得陰沉沉的,大吳的夏天就是這樣,不時會落下一陣暴雨,看樣子,又快下雨了。


    她在一家茶館門口的台階坐下,茶館的大門緊閉著,招幡有氣無力地垂著,她想拍拍門,要口水喝,奈何手臂酸麻,一點力氣也沒有。


    大風刮來,招幡亂舞起來,大雨嘩啦啦地,如期來臨,顏千夏連忙縮迴了屋簷下,抱緊了雙臂,仰頭看向滂沱的雨水。


    希望,這雨水帶走災難。


    天色越來越黑,就像黑夜來臨。轟隆隆的雷聲在陰暗的天幕上炸響,閃電撕扯翻滾,天空慘白地亮了一下,又陷進了一片漆黑。


    “上神發怒了!”不知道誰尖叫了一聲,顏千夏詢聲看去,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老婆婆正蹣跚著,伸手大唿。


    “上神要降罪我大吳百姓,上神發怒了!我皇族血脈被混,上神不饒我大吳國民。”


    身後茶館的門突然打開,幾個人背著包裹跌跌撞撞衝出來,也跟著大叫起來,“上神發怒了,我們要逃出去。”


    顏千夏心一懸,如果這謠言散開,慕容烈就會眾叛親離。


    “喂,你們別跟著胡說。”她衝上去,想拉住幾個要加入這狂唿隊伍的婦人,卻被這婦人狠狠推開,隻見這群人都往城門的方向衝去,城門一旦打……如果外麵有敵軍……顏千夏都不敢想,她連忙爬起來,跟著眾人往城門處跑。


    一群禦林衛兵策馬趕來,攔到了百姓前方,領頭的揮著長刀大吼,“都退迴去,關閉家門,擅自外出者,殺無赦。”


    “暴君,殘害老百姓,所以上神才降下瘟疫,不要理他們,我們要逃出去。”一個男人突然扯開喉嚨大喊,煽|動百姓繼續往前。


    禦林衛兵舉起手中長弓,欲發箭,若雙方開戰,老百姓吃虧不說,還會讓百姓更加反抗朝廷,顏千夏連忙打開袖箭,屏住唿吸,連發數枚羽箭,雖然有大雨,可是依然迷倒了大部分人,禦林衛兵隔得稍遠,未被迷上,看著莫名其妙倒下的百姓,還以為是染病了。顏千夏趁機喊道:“染病了呀,快迴去躲著,等著皇上派發解藥。”


    都是怕死的人,哪怕多活一刻也是好的,百姓們紛紛作了鳥獸散,顏千夏也鑽進了路邊一家被砸掉了藥鋪裏,躲避大雨。


    門外,一道紅色身影奪門而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急促促地說道:“千夏,快隨我出城。”


    “怎麽了?”顏千夏看清來人是千機,連忙問道。


    “別問了,快走。”千機也被雨淋得透濕,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拖出門,二人上了馬,往城門方向疾奔而去。


    “我不能走,晴晴怎麽辦?”顏千夏扭頭看著皇宮的方向,焦急掙紮,一張嘴,雨水就往嘴裏灌來。


    “她已葉賢妃悄悄帶出城外,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千機的聲音愈急了,顏千夏隻能把心稍稍放迴去,往兩邊看,繁華的大吳皇城在幾天之內已經變得淒慘不堪,讓人看得心酸不已。


    隻一場瘟疫而已,就能毀掉一座城!城外和城內的情況差不多,顏千夏這才知道這恨水之禍有多猛,多慘無人道!


    靠近皇城的幾座城,城中百姓百分之六都染上了,一場巨大的恐慌襲卷而來,而更可怕的不是這恐慌,而是那個巨大地、正在衝擊著人們耳膜的聲音——


    慕容烈並非皇族血脈,而是魔女之子,前來毀掉大吳。


    ——


    這個正在以光速襲卷大吳國的傳言,千機並未告訴顏千夏,隻是帶著她一路冒雨疾奔,直到出城千裏之外,才停下,帶她去稍事休息,吃點東西。


    牽著馬,往小村裏走幾十米,沒有任何飯館酒肆,千機隻有敲開一戶農家,希望可以暫事休息,農家收了銀子,倒也殷勤,給二人拿了熱水和饅頭,又拿了兩套半舊的土布衣裳給二人換上。


    雨勢絲毫不見小,顏千夏倚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小聲說道:“不知道慕容烈怎麽樣了,千機,我們還要多久才能見到他?”


    “快了。”千機隨口答了一句,顏千夏轉身走來,到千機對麵坐下,托著腮盯著他。


    “怎麽了?”被她盯得發毛,千機微擰了下眉,小聲問道。


    “千機,這次的事是不是特別麻煩?慕容絕和池映梓會贏嗎?”顏千夏聳聳肩,輕聲問道。


    “不會。”千機唇角揚了揚,把茶水和饅頭推到她麵前,安慰著她。


    “千機……”顏千夏還想說什麽,隻見千機已經低下頭開始吃東西,便把話吞了迴去,讓人不能好好吃飯可是罪過,她拿起粗麵饅頭,撕了一塊兒塞進嘴裏,沒食欲,可得硬塞進去,她得保持體力,去和慕容烈、晴晴團聚。


    一天一夜暴雨的結果是河水陡漲,千機和顏千夏從農家出來,到了河邊,卻無法過河。顏千夏環顧了一下四周,狐疑地問道:


    “千機,去皇陵要過河嗎?慕容烈在哪裏?”


    “我們先去接晴晴。”千機一麵說,一麵跳下河堤,河邊係著一條小船,“下來吧,我們得自立更生,劃船過河了。”


    “晴晴在河對麵?”顏千夏踮起腳尖往河那邊看,翻滾的河水吞吐著黃濤,氣勢洶洶,昨兒還說葉賢妃在城外等她,今天又到了河的對岸,怎麽想都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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