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白文斌閑下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白文雪匯款。錢剛一到帳,白文雪的手機上就收到了電話銀行的短信息。立刻迴複,不是給銀行,而是給白文斌,告訴他約會的時間和地點。收到迴信的白文斌已經顧不上被敲詐的懊惱,心情如潮水,一浪高過一浪的洶湧澎湃著,他在激動中等待。

    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大筆的“中介費”,白文雪的心裏已經樂不思蜀了。她越來越慶幸自己有個傻帽兒式的好哥哥,從小到大,她對白文斌的敲詐一向是百試不爽。坐在辦公室裏,腳尖抵著地在轉椅上轉了個小半圈,對身後的同事劉姐說:“劉姐,今天下辦後我們去逛街吧,我想去新世界,買lv的那個包。”

    劉姐:“哪個?”

    白文雪:“就那個前些天剛上市的新款,黑色的,有會員卡可以打85折,打完折四千六百多。”

    劉姐神情複雜,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你還真要買啊?四千多,你可真舍得。我上次買的包才一千多,這都過了小半年了我還心疼呢。陪你去行,我正好想給我老公買件t恤衫。”頓頓:“文雪,我看你這一年買衣服買鞋買包的沒有十萬八萬的是擋不住了。工資夠花嗎?”

    白文雪對劉姐的神情完全是視而不見,她不喜歡一個人逛街,她這個年齡的女人一個人逛街讓人看起來就象似一個孤芳自賞的剩女,剩到最後即沒有了男朋友也沒有了女朋友,隻剩下了自己。劉姐的話裏雖然帶著一股子酸酸的藥味,但是,逛街她絕對是個合適的人選,雖然她隻喜歡逛不喜歡買。

    “當然不夠了,沒辦法,誰讓我是個喜歡享受的女人呢?隻能從嘴上省了。要麽就迴家當”啃老族“。我覺得我媽這輩子唯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不該把我生出來。”白文雪半開玩笑自嘲地說。

    “你還什麽都明白?等你有了孩子看你還能不能這樣想。也是,有個好家庭就有了享受的資本。這就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好了,不跟你說了,我一會要去省局開會,下班前迴來,你等我吧。”

    “好。”

    劉姐的話讓白文雪沉默了,轉過身,剛剛興奮的心像似被敷上了一層冰冷的冰塊——冷卻了。她盡力想思索,思索她的生活方式,人掙錢為什麽?難道不就是為了享受生活嗎?像老一輩一樣,省吃簡用的隻知道攢錢,為孩子。那麽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帶著哭聲來,含著淚水過,最後再帶著遺憾走,她不喜歡這樣的人生。她要享受生活中的每一天,漂亮的衣服,誘人的美味,還有她喜歡的一切。至於什麽時候會有自己的孩子,那也不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孩子會有爸爸,爸爸也需要對孩子負責任。這些還不需要她現在就去操心。

    終於熬到了下班時間,白文斌為了能在下班時準時離開醫院,整個下午就沒敢呆在辦公室裏,找個了借口到住院部的樓裏去巡查病房,為的就是不讓別人找到他,給他安排什麽意外的工作而耽誤了下班的時間,換掉了醫生的白大掛,白文斌精神氣爽地走出了醫院的大門,開著車一路綠燈來到了星巴克咖啡廳。隔著咖啡廳通透明亮的玻璃窗,他看到了已經等在那裏的肖悅。

    “你早來了。”不無緊張的白文斌故作鎮靜地走到肖悅麵前說。

    忐忑,緊張,興奮,很快又鎮靜下來,肖悅的臉上掛著莞而的笑容:“你來了。坐吧,我也是剛到不一會。”

    白文斌有些局促地坐了下來,沒有直視,卻盡力地用不經意的餘光打量著眼前這個曾經再熟悉不過的女孩,她的神情沒有變,她的樣貌也沒有變,但是她似乎還是跟以前不一樣了,眼神中多了一絲憂鬱,一分成熟。是她的氣質變了,氣質中有了一種藝術的美與神秘。

    “你喝點什麽?”肖悅主動打破著兩人見的尷尬沉默。

    “咖啡吧。”

    “好。服務員。再來一杯咖啡。”肖悅招唿服務員說。

    “你,你還好嗎?那天為什麽走得那麽快,我出去找你的時候,你的車已經開走了。”

    “挺好的,手續都辦完了就離開了。我不知道你會出來找我。”

    “你真不應該花那麽多的錢買那些畫,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現在好,很大的一部分提成都被畫廊扣初了,我就是想還給你錢都很困難了。”

    “誰讓你還給我錢了,我是正常到畫廊買自己喜歡的畫,跟你沒什麽關係,你別把這事當成是負擔,我是真的很喜歡那些畫,那是我能看懂的畫。”

    一句“那是我能看懂的畫”讓肖悅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她是畫的作者,當然明白畫的寓意。那曾是他們共同經曆的歲月,她懂,他也懂。

    服務員送來了咖啡。

    “畫展很成功吧,我看到報紙上對你的專訪了。以後還走嗎?”白文斌慢慢攪動著杯中的咖啡說。

    “不走了,我已經接到美術學院的聘書,決定去那裏當老師了。”

    白文斌心裏一陣暖風吹過。

    “那很好,你不是一直就很喜歡當老師嗎。這下終於可以如願了。對了,李老師身體好好嗎?我迴國也有一年多了,還沒有去看過她,主要是不知道她搬到那裏住了,沒有你的消息,也就沒有了老師的消息。”“我媽她挺好的,還是老毛病血壓高。我想留下來也是為了她,離開她三年了,她嘴上說讓我安心學習,不要牽掛她,可是她卻每天都在牽掛我,三年裏她的身體情況更糟了,所以我不能再離開她了。”

    “那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顧她,這個年紀高血壓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我,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當然可以,我迴頭把家裏地址發到你手機上。”

    “你有我的手機號?”白文斌一怔。

    肖悅不語,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

    “為什麽?那為什麽迴來這麽久了也不肯給我打個電話。如果我不買那些畫,你是不是就永遠都不來找我?還象三年前一樣給我一個糊塗的答案就把一切都不了了之了是嗎?”

    “不,我沒有。我不知道。”

    “對,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你為什麽當年留下那麽一個牽強得讓人無法相信的理由就離開,而且是杳無音信地離開。為了找你,我提前一年迴了國,找到你家裏,鄰居告訴我李老師已經搬走了,就連白文雪都不知道你確切的消息。隻有你在網上偶爾隻言片語的留言。”白文斌停住了,他不想再說下去,怕自己會激動,激動就容易說錯話,他不想因為有說錯的話而讓肖悅不開心。

    “對不起。文斌。是我對不起你。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再說什麽都已經是徒勞的了。我不想為自己辯解。我原以為三年後當我迴來的時候,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你會有一份新的感情生活。我願意承受你對我的一切責備。”

    “新的感情生活?你想把我這十幾年舊的感情一句話就抹殺,就算死也得讓人死個明白吧。除非有一天我看到了你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真愛,開心,幸福,他可以給你我所不能給你,而你又需要的一切。我心甘情願做個明白的糊塗蛋。”

    敏感區裏的談話,讓肖悅的心都變得脆弱,她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克製,再克製。她在努力地說服著自己。已經在心裏千迴百轉的腹稿,一下子亂得縷不出了頭緒,望著白文斌期盼而焦慮的眼神。她隻能選擇了沉默。

    “好了,不說這些了。能見到你我已經很高興了。每個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我尊重你的理由。但是我也有合理的理由去看望李老師,希望你能理解。”白文斌紳士般地將話題陡轉。他不希望這次等待了三年的見麵最後以不歡而散,透過肖悅的眼神,他已經可以確定,她還愛他,就像那些畫,有她的世界裏就會有他。

    “啊,嘔,好,我現在就把地址發給你。迴家我會跟媽媽說。你隨時可以去看她。”說著,肖悅拿出了電話,打出一條短信息發到了白文斌的手機上。

    肖悅媽一個人在廚房裏叮叮當當地做著晚飯,邊做邊哼唱著革命歌曲“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充滿啊陽光。。。。。。。。”。突然歌聲中斷了,肖悅媽大著嗓門衝著客廳裏喊道:“小悅,快七點了吧,該看新聞聯播了。”說完,歌聲繼續響起。

    客廳裏坐在沙發上麵對著電視發呆的肖悅聽到媽媽的指示木然地拿起遙控器換了個頻道,然後接著對新換的節目發呆。

    一條新聞報出:“山西某煤礦發生重大瓦斯爆炸事件,造成三十多人死亡,二十多人受重傷,在廚房裏支棱著耳朵聽著新聞聯播的肖媽媽連手裏的菜刀都沒顧得上放下,拎著就衝出了廚房,徑直奔了電視機旁:”又出事了,這可是重特大事故了。這煤礦怎麽老出事啊?小悅你聽到了嗎?山西什麽地方的煤礦啊?是個體的非法煤礦嗎?“

    “啊?”肖悅相似被驚到了,猛然迴過神來。

    “你沒聽新聞啊?想什麽呢?心不在焉的。”

    “我”肖悅頓了頓,兩眼發直地看著媽媽手裏攥著的菜刀,滿臉詫異:“媽,你拿著刀幹嗎?”

    肖媽媽舉起手中的刀看了看,大笑:“我整切菜呢,聽著新聞說又有煤礦爆炸了就跑過來了,刀都忘了放下了。”說著,肖媽媽拎著菜刀迴了廚房。不一會兒,肖媽媽又兩手空空地走出了廚房,邊走邊在圍裙上擦著剛剛洗過了手,在肖悅身邊坐了下來。

    “悅,有心事吧?”

    肖悅底著頭沉吟了片刻,肯定地點了點頭。

    “跟媽說說。”

    “我,我今天見到文斌了。

    “是嗎!他找你的?”肖媽媽的臉上頓時喜上眉稍。

    “不,是我找的他。前些天,就是在我辦畫展的第一天,他到畫廊來過,當時我並不知道,他一下子從畫展上買走了六幅畫,花了十八萬。”

    “買那麽多!”肖媽媽驚訝地插嘴道。

    “當我知道是時候,他已經把車開走了,畫也都拉走了。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所以就讓文雪替我約了他。”

    “真的難為這孩子了,十八萬,他才工作了一年多,要是讓他的父母知道了還不心疼死。那畫還能退嗎?”

    “我也想過,可是,60%的提成都已經讓畫廊提留了,再加上交納個人所得稅,我能拿到的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大概三分之一吧。”

    “是嗎?那你想怎麽辦?”

    “現在對於我來說不是畫的問題,文斌他也絕對不會接受退畫的要求,我們分開三年了,他似乎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給他的分手的理由,他現在還是一個人。”肖悅傷感地說。

    肖媽媽明白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沒糊塗過,做為一個已經走過大半個人生同樣有過刻骨銘心的情感經曆的女人,這樣的結局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悅,別嫌媽媽嘮叨,媽還是要說,文斌是個認真執著的孩子,三年了他都不能相信這個理由,以後他還是不會相信。這一切在他心裏永遠都會是個迷。當初你不肯把事情告訴他,媽媽反對過,但是我也能理解你,你是搞藝術的人,凡事都追求完美,可是生活跟藝術並不能完全的相提並論,生活的方式需要藝術,但是生活的形式不能藝術化,生活需要的是坦誠。”

    “我明白您說的意思,可我就是沒有勇氣麵對他,這段感情對我來說就是一幅用全部心血去花費了全部時間去精雕細刻的完美作品,它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可是有一天,我發現了在作副作品裏有了致命的敗筆,我該怎麽辦?隻有兩條路,要麽毀掉它,要麽放棄它,殘缺雖然會有遺憾,但是它保留了曾經的美好。”

    “這隻是你做為創作者的心情,但是你可以創造作品卻創造不了生活。更創造不了文斌的想法。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是你一個人就能決定得了的。不管是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都不能由你一個人就說的算,既然你能接受分手的事實,那就應該告訴他真相,讓他也能平等地做出選擇,然後接受。”

    “我現在很矛盾,曾經以為隻要我自己承受了痛苦,就會保全了一幅殘缺的作品,至少它留下了一段最美好的迴憶。那迴憶會是我一生的財富。現在我覺得自己想得太自私了,我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文斌知道了事情的真象後,會不會討厭我,排斥我。我可以接受跟他分手,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接受他厭惡我的事實。”肖悅的眼睛濕潤了,她似乎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結果而心悸恐慌。

    肖媽媽伸出一隻胳膊扶過女兒的肩膀,肖悅順勢把頭輕輕地靠在了媽媽的肩上。

    沉默,母女倆誰也沒有再說話。但是她們的心裏卻在思考著同一個問題,一個被時間掩蓋,卻怎麽也蓋不住的問題。

    肖悅與白文斌青梅竹馬的戀情早在他們的學生時代就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了。家長們反對過,老師們也責備過,可是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們用鐵的事實迴應了身邊所有的人。肖媽媽是白文斌小學時的班主任,他對白文斌的喜愛在任何時候都沒有過避諱。從小到大白文斌的學習成績都是名列前茅,保送上的省重點高中,高考時又是全省的理科狀元,名牌醫學院研究生畢業後又去美國攻讀了醫學博士,隻要一想起能有這樣優秀的男孩和自己的女兒相伴一生,肖媽媽夢裏都不知道笑醒了多少迴。世事難聊,就在白文斌去美國的半年後,一向身體健康的肖悅卻經常出現頭暈,惡心,好幾次都暈到在了畫室裏。到醫院做了檢查,結果絕不啻於晴天霹靂,她患上了丙肝,而且正出於開放期。正在一心一意努力考研的她,沒有告訴任何人悄悄離開了學校,住進了醫院裏傳染區的隔離病房,而且一住就是半年。看到醫院的戶工們每天對她用過的餐具和衣服進行消毒,甚至有些醫生對她用過的物品象對待可怕的病毒一樣用鑷子恐懼地夾起,她的心碎了。在絕望與恐懼中,她為自己編排了一個精心設計的謊話,說自己去了日本,從此突然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也消失在了白文斌的視線中,理由很簡單,她愛上了一個日本留學生。一年後,肖悅的身體基本上康複了,血液檢測的各項指標除了轉氨酶還帶有一個加號外,別的都已經正常了,這說明她是個健康的病毒攜帶者。在宋教授的安排下,肖悅簡化了手續,她真的踏上了飛去日本的班機,同宋野一起。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裏肖悅輕鬆地開始了新的生活,在那裏沒有知道她曾經是一個傳染病人,包括宋野也不知道。但是那段隔離病房的生活還是在肖悅的心裏留下了抹不去的陰影,在日本的兩年裏她從來都不會跟別人共同用餐,對自己的用品更是謹慎處之,同學們都揶揄她是超級潔癖症患者。

    也許是醫院裏醫生們過於敏感的反應,也許是那些曾經讓肖悅心灰意冷到幾乎絕望的危言聳聽的診斷,使她的內心感到了極度的羞愧與恐懼,特別是在麵對醫生的時候,可是偏偏白文斌就是位醫生。她再也沒有勇氣去麵對這樣一個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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