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郊區的一座破舊廠房改成的畫室裏,肖悅身穿著一件藍灰色的大褂,滿身油彩地攀在梯子上,專心致致地進行著一幅大型油畫的創作。迴國近一個月的時間裏,她除了畫室就是家裏,幾乎沒去過別的地方。再過八天就是她的個人畫展專場,這也將是她能否立足於國內畫壇的一次極其重要的一次展示。

    宋野手臨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袋子,裏麵裝著兩個落在一起的方便飯盒,笑嗬嗬地走進了畫室,這是個藝術味道十足的男人,長發長須,衣衫怪異。走起路來帶著一種唯我獨尊的不羈感。他是肖悅大學時的同學,也是肖悅的導師的兒子。曾經跟肖悅一起在日本度過了三年的時間。他們是可以談心的好朋友,卻從來沒有談到過情。

    “我買了烤雞,過來一起吃吧。”宋野招唿肖悅說。

    “稍等一下,我馬上就下來。”

    宋野無所謂地把兩個方便飯盒從塑料袋子裏拿出來,然後走到對麵的牆角處從一個破紙箱裏拎出一大桶可樂,走了迴來,剛要動手去打開飯盒,他前前後後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放下了,轉身到畫室門口的簡易水池邊洗了洗自己的手。

    兩隻完整的烤雞,三下兩下就被宋野碎屍萬段了,可樂也倒好了,宋野毫不客氣地抓起一隻雞大腿就啃,邊啃邊看著還在梯子上的肖悅。

    好一會,肖悅從梯子上爬下來,洗完手一看,飯盒裏已經剩下了半隻雞,包括兩個雞頭,兩個雞屁股,四隻翅膀,還有一些雞肋。

    “不會吧。你還不如不叫我下來,自己都吃完好不好。”

    “誰叫你這麽長時間不下來,我中午沒吃飯,太餓了。”

    “又讓我撿你的狗剩,每次吃東西,如果讓你先吃,你準不給別人留。真獨!”

    “你既然這麽了解我就應該在我叫你的時候就下來吃,來晚了自然就沒的吃了,這是生存的真理。”

    “得,得,得,我沒時間聽你的謬論。誰稀罕你的烤雞,我媽媽今天給我包了酸菜餡的餃子,我一會要迴家吃餃子了。”肖悅滿臉得意地說。

    “你怎麽不早說,我也要去。”

    “你還能吃啊?兩隻雞,你吃了一隻半。”

    “那當然。我喜歡吃阿姨包的餃子。迴來這麽長時間了,我還沒吃過呢。”

    “不行,今天不帶你去,下午美術館那邊給我打電話了,說有幾幅畫,畫框有些舊已經掉漆了,他們要給換新畫框,你過去看一下吧。那個館長跟宋老師是老朋友了,看在你的麵子上不會跟我多加錢的。”

    “你倒真會給我安排任務,你為什麽不自己去,他們知道你是我爸爸的得意門生,也不會跟你多加錢。”

    “你真笨,我怎麽能打著老師的旗號跟人家講價錢嗎?你去就不一樣了。就說我現在很窮,請他們幫個忙。以後畫賣出去了一定不會虧待他們的。”

    “讓我去也行,那李館長要是問我為什麽要幫你說情,我們是什麽關係?我怎麽說?你是我女朋友嗎?”

    “隨你怎麽說吧?反正你的女朋友很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你說話別這麽傷人好不好,她們隻是我的女性朋友,不是情感上的女朋友,女伴侶。”

    “行了,別咬文嚼字的了,不管是女朋友還是女伴侶,反正都是你身邊的女人。你不是說過一輩子都不想結婚嗎?那女朋友和女伴侶又有什麽區別呢。”

    “我是不想和不適合的女人結婚。並不是不想結婚。除非你同意嫁給我。”

    “我,我沒那膽量。天天看著你被若幹個女朋友或女伴侶簇擁著。我還不精神崩潰啊。”

    “你要嫁給我,我可以立刻跟他們斷絕關係。”宋野一臉嚴肅地幾乎要發誓證明什麽。

    “好了好了。別開玩笑了。我們隻是好朋友,說過不談感情的。你呀,如果真要是讓你離開那些女人,你是藝術生命也快枯萎了。我太了解你了。”

    宋野有些氣結了。他懶得再跟這個不進鹽淨的女人說話,他身邊是有很多女人,但那隻是為了能引起她的關注,如果她真的在乎他,她會感到嫉妒,感到心慌。絕不是像這樣無所謂地譏諷他。為了這個女人,他放棄了留在大學裏當老師的機會,說服爸爸給他弄了一個出國留學的名額。跟隨她一起去了新加坡。剛剛在國外安定下來,她說想媽媽要迴來,他也隻好找了個借口又跟她一起迴到了國內。難到她的心真的是鐵打的?為了守住一段已經過時的感情,將自己的心澆鑄了起來。

    宋野想不明白。隻是氣衝衝地往外走。

    “別忘了去美術館。”望著宋野的背影,肖悅大聲說。

    宋野走了,肖悅的心沉了下來。其實她什麽都明白。但是她隻能裝作不明白,宋野外表看起來雖然花心綻放,其實卻是個感情直率單純的大男孩,感情話題是他們之間交往的禁區。避開這個話題,他們之間可以擁有友誼,一但觸擊這個話題,他們之間就會變得一無所有。她喜歡有這樣一個朋友在身邊。

    肖悅媽一個人忙碌了整整大半天的時間,買菜,洗菜,包餃子,燉魚。一大桌子的佳肴盛饌終於呈現在了眼前,女兒迴國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幾乎每隔一天就會迴到她這裏來吃一頓飯,每次迴來她總是要做上滿滿一桌子的菜來為她改善,不論肖悅怎樣勸她說自己在日本時的夥食很好,有很多的中餐館,隨時可以吃到家鄉的飯菜,但是媽媽還是覺得女兒這幾年裏瘦了很多,一定是因為吃的不可口,或者她根本就沒舍得吃,種種的解釋都隻是安慰媽媽的一個借口,因為她一直就是個隻會為別人著想的孩子。

    肖悅迴來了,帶著剛剛從超市裏買來的水果和一些補品,興匆匆地走進了家門,剛一推開門就用從小到大一成不變的語氣報告了一聲“媽,我迴來了。”

    “您怎麽又做這麽多的菜?我不是跟您說了嗎?不要再做這麽多的菜了。”肖悅望著滿桌子的美味嬌嗔地說。

    “再做這一迴,明天不做了。我去市場時看到今天的魚很新鮮就買了,在說吃餃子總得配兩個涼菜吧。做多了也有好處,今天吃不了我放到冰箱裏慢慢吃,就省得每天麻煩了。”媽媽邊擺碗筷邊說。

    “算了吧。您別找借口了。我走了您每天都吃剩飯剩菜,這不是故意讓我心裏難受嗎?您竟給我填堵,您再這樣我不迴來吃飯了。”

    “好,好,好,媽一定注意,下不為例。對了,宋野沒跟你一起迴來啊?你怎麽沒叫他過來一起吃飯。”

    “嘔,他啊,他有事要辦就不來了。我們倆吃飯叫他幹什麽?”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你們不是朋友嗎?到家裏吃頓飯怎麽了?反正這麽多咱們倆人也吃不完。”

    “您知道我們倆吃不完還做這麽多。他已經吃過飯了,下午他到畫室去找我,拿了兩隻烤雞,還沒等我把手裏的活放下,他一個人已經吃掉了一隻半,而且剩下的半隻裏除了雞頭就是雞屁股。真拿他沒辦法。”

    肖悅媽被女兒的話逗得笑了出來。

    “真的。您還笑。我已經很習慣他這麽的作為了。在國外的時候就這樣。經常的一個人吃獨食,我看他以後娶了老婆有了孩子怎麽辦?”

    “這孩子也是。就是從小家裏條件太好了,大人什麽事都順著他,有好吃的可著他先吃。”

    “我懶得理他,要是今天他來了,您明天就不用再吃剩菜了,他都能給您包圓了。”

    “那就讓他吃唄。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器了。”

    “我就是跟您開的玩笑。我就是想跟您聊聊天,改天再叫他過來。”

    肖悅的神情頓時沉默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飯碗。

    “怎麽了?有心事吧。我聽你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就好象有什麽心事似的。”

    知女莫若母。女兒的心思是逃不過媽媽的千裏眼的。

    “我,我遇到白文斌了。他還沒有交女朋友,他想約我見個麵。”

    “是嗎!你也很想見他是嗎?要不然你不會猶豫的。還是見一麵吧。這麽多年了,文斌的心裏一直沒能解開著個疙瘩。這孩子從小性子就倔,弄不明白的問題從來不會放過的,我當了他三年的班主任老師,我很了解他的小脾氣的。”

    “是我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他。原以為彼此分開時間久了感情就慢慢變淡了,可是直到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隻是一直在欺騙自己,麻醉自己。其實曾經的一切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根本就無法抹去的。”

    “你不敢見他,其實是怕自己受到傷害是嗎?”

    肖悅認同地點了點頭。

    “但是這對於文斌來說是不公平的,他會一輩子帶著這個疑問生活,而且還會影響到他以後的感情生活。你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別再背著那麽重的心理負擔。宋野也知道你得過這個病,也沒有拒絕你,還是會跟你一起吃飯,你別把文斌想得太特別了。”

    “不,他跟宋野不一樣。文斌是位醫生,他,我說不好,也許是我永遠忘不了他發現家裏的阿姨也得了肝炎時那種緊張的表情吧。我可以接受他不愛我了,但是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他會想討厭一個瘟神一樣討厭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承受得了。”

    肖悅沉默了,她極力地低著頭,淚水已經溢滿了她的眼眶。媽媽也沒再說話。心痛地看著女兒,一種傷感的沉默充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當,當,當,一陣突兀的敲門聲驚醒了肖悅母女,讓她們猛地迴過神來。

    “誰呀?”肖悅走到門口問。

    “我是宋野。”

    又是一個周末,清晨,淡藍的晨曦一點點染亮寬大的落地窗,半夢半醒的白文雪百無聊賴地躺在被窩裏,時不時地睜開眼看一眼窗外漸漸升起的太陽。看看牆上的掛鍾不過七點一刻,想起自己沒離婚前是個最能睡懶覺的家夥,每到周六周日,不睡到太陽當頭照,她是不會起床的。就為這也沒少受婆婆的埋怨,好幾次婆婆都因為看不慣她睡懶覺的習慣零打碎敲地想教育教育她,可如今,她自由了,卻不知為什麽隱藏在自己身體裏的睡蟲卻不見了,不管是周末還是上班的日子,每天都是天剛蒙蒙亮,她就會醒來,然後一個人對著天花板發呆。

    七點半了,八點了,八點半了。白文學一點點地消耗著富裕的時間。

    門鈴響了,白文雪頓時精神了起來,這也算是可以給自己一個起床的借口吧,披上一件搭在床邊的長袍睡衣,她徑直向門口走去。

    “誰呀?”

    “您好,我是快遞公司的,這裏有您一束鮮花,請你簽收。”

    白文雪有些不解地打開門。一位年輕的身穿快遞服的大男孩手捧著一大束紅玫瑰麵帶職業的微笑很是禮貌地站在她的麵前。

    “打擾了。請您簽收。”

    “好,誰送的?”

    “我也不太清楚。裏麵有留言卡。”

    “好,謝謝。”

    送快遞的男孩笑嗬嗬地走了。白文雪關好門,在花束的中央找到了一張留言卡。上麵的字跡對於她來說並不陌生,或者可以說是曾經非常的熟悉。在她情竇初開的少女時代,在她收到的熱情似火的情書裏,布滿了相同的字跡。看來王偉的文化水平跟當年比起來沒有任何長進。隻是人的外表更帥氣了。

    電話響了,白文雪放下手裏的玫瑰花,拿起了電話。

    “收到花了嗎?”

    “收到了,為什麽送我花?”

    “你不喜歡嗎?”

    “喜歡。”

    “那就因為你喜歡,所以送你花。這個迴答你滿意嗎?”

    “隨便吧。謝謝你。”

    “怎麽謝我,陪我一起吃頓飯行嗎?”

    “什麽時候?不會是現在吧。吃早餐嗎?油條豆漿?”

    “不,十點吧,我去你家樓下接你。在凱賓斯基我定了位置。”

    “好吧。”

    掛斷電話的白文雪又開始發呆了,望著那束火紅的玫瑰發呆。曾經的往事像潮水般湧上心頭。那個曾經讓她流淚的男孩,還有那些至今還安詳地躺在她的抽屜裏的情書。這一切難道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嗎?還是一個過去的繼續。

    精心裝扮過的白文雪很自然地鑽進了王偉的路虎車。她已經蛻卻了上一次見麵時尷尬與羞澀。他們之間也開始有了一些可以聊起的話題。

    車子很快開到了酒店。在這座城市裏能出入這個酒店的人幾乎都是挺胸抬頭進去的,因為它昂貴的價位已經為來訪的客人證實了他們的身份。

    “你經常來這裏吃飯嗎?”剛剛就坐的白文雪將純白色的餐巾打開鋪在自己的腿上說。

    “不會,隻是見一些特別重要的客戶時來這,如果經常來這裏吃飯我會破產的。”

    “那我也算是你的重要客戶嗎?我可不會做生意。”

    “你不是我的重要客戶,但是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你的話有點煽情,會把我嚇跑的。”

    “那我不說了,我們可以聊點不涉及感情的話題。”

    “我同意。”“那就說說你的生活吧?你開心嗎?”

    “挺好,每天上班,下班迴家,打網球,做愈加,上網,看書。我過的挺好的。”

    “你也喜歡打網球,我也喜歡。每周都打。不如下午我們去打網球吧。”

    “你厲不厲害,要是打得不好我可不陪你玩,竟給你揀球了。”

    “應該不會。不過也不好說,我剛剛玩了半年,我們可以較量一下就知道了。”

    “那好。”

    “對了,我這裏一張太平洋商場的購物券,是前幾天一個客戶送給我的,我想來想去也沒什麽好買的,送給你吧。”王偉將一張很是精致的大紅色燙金信封推到白文雪的麵前。

    白文雪並沒有拿起信封,她隻是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抬起眉毛有些不安地看著王偉。

    “看來你現在真的過得很好,吃凱賓斯基,逛太平洋百貨,開路虎車,這可不像是個做小生意的商人所能享受得起的。”

    “別挖苦我了。我隻是個普通的商人,也許是賺了一點錢。但這也要分對誰,對你我付出多少都是應該的,我知道當年是我傷了你的心,因為我很窮,如果不是因為窮,我是絕對不會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的。”

    “難道你現在是想用錢來為自己當年的做法買個平衡,還是為了向我證明你曾經做的一切都是真確的。”

    “不是,都不是。你誤會我了。我,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我希望你過得好,當聽到你離婚的消息後,我真的特別想見到你,說不好是為什麽,我知道如果現在我突然告訴你我還在愛著你,請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你一定不肯相信我。但是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做朋友的機會。曾經的選擇對於我來說是一種痛苦的無奈。”

    “事情都已經過去十年了,我說了我這人記性不好,很多事都已經忘記了。我現在過得聽好。很自在。謝謝你還能在乎我這個朋友。”

    “這麽說你也接受我這個朋友了。好讓我們為朋友幹杯。”

    白文雪莞而舉起了手中的酒杯,笑容下麵是她已經亂得翻漿蹈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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