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仔細打量,騎在馬上之人,頭戴渾脫帽,身著窄袖緊身翻領長袍,下著長褲,足登高腰靴,一身胡人打扮,也不稀奇,畢竟長安胡風遍地,少年子弟多有模仿,身穿胡服,也算是種潮流。


    不過,就在快馬奔騰之際,那人突然站了起來,雙腳牢牢的站在馬背上,張開手臂,穩如泰山,一臉的笑容,這個時候,眾人驚歎之餘,也看清楚了他的相貌,眼珠子有點兒微藍,膚色古銅,充滿陽剛氣息,英姿颯爽,卻是個胡人少年。


    “那人是誰?”


    “好像是阿史那部族的人。”


    “阿史那忠將軍族人?”


    “不是,聽說是突厥處羅可汗次子,阿史那社爾……”


    “就是敗走高昌國,率眾東行,歸附大唐的那個。”


    “沒錯,使節團來了,正在與朝廷商討安置部眾之事……”


    權貴子弟,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了解朝廷的事情,清楚阿史那社爾的來曆,四夷賓服,那是好事,不過離他們頗為遙遠,關注不多,可是現在,眼前的少年,卻是搶了他們的風頭,那就不可原諒了。


    “……不能弱了氣勢,滅了大家的威風。”


    “沒錯,是誰,平時自誇自己騎術第一的,也該站出來了吧。”


    一幫貴族子弟你推我讓,一時之間,真沒人敢站出來,畢竟人家從小在草原長大,吃喝臥睡,不離馬背,可謂是馬背上的民族,和他們拚比騎術,眾人真是沒底氣。


    這種意氣爭風的事情,韓瑞懶得理會,攙扶著鄭淖約,小心翼翼在營地穿行,沒到目的地,卻是遇上了不少熟人,見到這個情況,也是識趣,和善點頭,算是打過招唿,韓瑞微笑迴禮,來到了女眷聚集的營帳前。


    “約兒,來了。”崔氏頗有幾分擔心,匆步走來,關切道:“累了麽,快些坐下來歇息。”


    “鄭姐姐,過來,這裏……”


    “鄭姐姐,這樣……很辛苦吧。”


    頃刻之間,幾個關係密切的少女也圍了上來,嘰嘰喳喳的不停,聲音清脆悅耳,如乳燕歸巢,沁人心扉,很是關心鄭淖約的情況,可是……韓瑞退步,苦笑,也不要擠人呀。


    要不是知道,適當的運動,對於孕婦有好處,韓瑞真不想過來的,特別是見到這個少女,清靈水潤的眼睛充滿好奇,興致勃勃的打量鄭淖約的小腹,韓瑞就有些心驚膽戰的,害怕她們不知輕重,胡亂碰觸。


    幸好,這種事情沒有發生,幾個少女,也明白而今的鄭淖約,不同於往日,非常注意自己的動作,小心翼翼,唯恐出了差錯。


    “不怕,輕輕摸下,不會有問題的。”鄭淖約嘴唇彎笑,拉著一個少女的小手,輕輕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怎樣,什麽感覺。”其他少女七嘴八舌的追問起來。


    仔細留意,那個少女驚喜交集道:“……動了,真的動了。”


    “真的,我也來看下。”


    “幾個小丫頭。”崔氏輕笑道:“有什麽好看的,再過些許時日,你們自己就有了,何須看別人的。”


    “崔夫人,笑話人家……”


    幾個小姑娘頓時嬌羞滿麵,絢麗如霞,已經是待嫁的年紀,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在今年出嫁,崔氏與她們的長輩交好,自然聽到風聲,現在打趣,可不是無的放矢。


    “男婚女嫁,有什麽好羞的。”鄭淖約溫柔笑道,纖手撫著小腹,臉上熠熠綻放出聖潔的光輝。


    “就是,有意中人了吧。”韓瑞不甘寂寞,悄無聲息的鑽了進來,手掌輕摟鄭淖約,聲音輕快,微笑道:“要不要姐夫替你們把關,放心,我肯定會公正無私,那些,不給賄賂的,絕對不讓他們輕易通過。”


    “姐夫不是好人……”幾個少女惠質蘭心,豈能聽不出來,又是一陣羞嗔怪怨。


    一邊攙著鄭淖約向營賬走去,韓瑞嗬嗬笑道:“話可不能這樣說,若是連區區賄賂都舍不得,證明他們的心裏,財物比你們更加重要。”


    “歪理。”


    幾個少女才沒有那麽容易上當,嬌語軟語的譴責討伐,擁著兩人隨行,韓瑞頗似萬花叢中一點綠,要不是知道,這棵青草已經有花相伴了,肯定被諸多青年憤怒的目光洞穿。


    這個時候,一個宮女翩翩而來,優雅行禮,客氣道:“韓中校,鄭夫人,皇後有請。”


    皇後的帳蓬,位於中央位置,其他達官貴人的營帳,錯落有致,零零星星,圍繞中間,呈眾星捧月之勢,突出了帝後的高貴。


    身份高貴,營帳華麗,那是必然的事情,用明光錦做帳,裏層疊加白錦,帳的四角嵌滿純金銀鑄刻的裝飾物,帳頂是一朵燦爛的黃金製成的蓮花,帳上還綴以各種珍寶,珠玉在陽光下,閃耀著珠光寶氣,華貴精美之極。


    這些,隻是基本的情況,帳中的擺設,也非常的講究,床榻屏風席子案牘,甚至連梳妝鏡台也擱置其中,布置得如同臥室,長孫皇後就安坐在簟簟席上,身後是幾個宮女,手裏執著圓如滿月,用紗帛製成的團扇,上麵刺繡的花鳥蝴蝶十分精致,惹人喜愛。


    由於是正式場合,長孫皇後身穿華美的鈿釵襢衣,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各種花鳥圖案、邊飾圖案、花飾圖案,印染刺繡在帛紗輕柔的衣服上,真是花團錦簇,爭妍鬥盛,雍容華貴的氣息,顯露無疑。


    不過,真正讓韓瑞感到瞠目結舌的,不是帳蓬的珠光寶氣,也不是長孫皇後雍容華貴的風範,而是她的旁邊,一個美麗的宮裝女子,如雲般的青絲秀發,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更顯秀發柔亮潤澤,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模樣非常熟悉,卻是……


    “希音……”韓瑞失聲叫喚,李希音笑意愈加濃鬱,如同小女孩似的,調皮眨了下眼睛,瞬間即逝,收斂笑容,神態自若,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韓瑞滿肚子迷惑,忽然感覺衣袖輕緊,見到鄭淖約悄然使來的眼色,頓時迴過神來,連忙跪下,就要行禮參見。


    “鄭氏女不必多禮。”長孫皇後說道,大病初愈,臉上有兩分蒼白之色,卻更顯柔美,不過美眸之中,瑩熠光澤,充滿生機活力。


    在長孫皇後的示意下,李希音翩步走來,攙扶鄭淖約,輕聲道:“鄭夫人,過來坐。”


    好吧,人家沒叫自己,韓瑞乖乖的拜見道:“皇後千歲,聖體安康。”


    “千歲可不敢奢望,不過能夠多陪伴陛下幾年,卻是要多謝韓中校了。”長孫皇後說道,語氣誠懇,優雅和悅,發自真心。


    “不敢。”韓瑞連忙說道:“臣…為陛下…皇後分憂,隻是盡了本分。”


    “本分就好。”長孫皇後拂了下衣袖,和顏悅色道:“韓中校,聽聲音,應該是要圍獵了,你何不隨駕而去。”


    是在趕人嗎?韓瑞猶豫不決,望向鄭淖約,見此情況,長孫皇後笑道:“怎麽,鄭氏女在這裏,不放心?看模樣,也已經有五六個月了吧。”


    鄭淖約看了眼韓瑞,柔順道:“皇後法眼如炬,再過幾天,就滿六個月了。”


    “這個時候,切記……”長孫皇後悉心指點起來,生了好幾個孩子,可謂是經驗豐富,鄭淖約仔細聆聽,認真銘記,一時之間,卻是沒人理會韓瑞了,


    頗有幾分無奈,韓瑞行禮,揚聲道:“哪些,臣就告退了。”


    長孫皇後微笑頷首,繼續指點,鄭淖約迴眸笑了下,繼續聆聽,李希音纖手捋發,眼波盈盈,似笑非笑……韓瑞百思不得其解,她怎麽在這裏,不過這裏畢竟是皇後的帳蓬,不能逗留過久,隻得帶著滿腹狐疑,退步而出。


    隨駕打獵,韓瑞自認為,沒有這個資格,自然不會前去湊這個熱鬧,但是在皇後的帳蓬外麵徘徊,也不怎麽合適,所以韓瑞打量了眼,在清溪岸邊,王侯公卿,文武大臣,分成了好幾個圈子,各自聊天,悠然自得,韓瑞發現幾個熟人,就走了過去。


    “見過諸位學士。”韓瑞拱手叫道。


    “符節,你也來了。”歐陽詢灑脫側臥,招手道:“恰好,飲酒。”


    “可不能飲了,鼓聲雷動。”褚亮笑道:“卻是陛下召見,可不能去遲了。”


    “唉,想歇息片刻,都不得安寧。”


    話是這樣說,但是皇帝擂鼓聚眾,除了那些女眷之外,其他人不敢不去,就是韓瑞,也隨大流,來到營地之前的空闊草坪之中,卻是見到心情愉快的李世民,帶著幾個大臣,執拿長弓,興致勃勃的射靶。


    唐代,尚武的風氣濃鬱,就算是文弱的書生,也懂劍術、弓箭,更加不用說貴族子弟了,從小說接受君子六藝的教育,身手應該稍勝於常人才對,但是,凡事也有例外,比如現在,


    看著李世民與幾個大臣,執弓射垛,蕭瑀的興致也來了,然而,可能是許久沒有射箭,技術生疏,居然一箭都不中,眾目睽睽之下,卻是非常的尷尬。


    此時,公卿百官都來了,見此情況,生性詼諧的歐陽詢,忍不住打趣起來,悠聲吟道:“急風吹緩箭,弱手馭強弓。欲高翻複下,應西還更東。十迴俱著地,兩手並擎空。借問誰為此,乃應是宋公。”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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