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芬奇試圖在她離開的日子裏繼續過和以前一樣的生活,但並沒有做到。

    他其實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知道‘失去’二字意味著什麽,可時隔太久,在動心之後忽然看著她頭也不迴的離開,心裏反而想要否認這件事情。

    他安慰自己海蒂隻是要去佛羅倫薩幫忙而已,並不需要他擔心太多。

    可是從米蘭到那裏,光是一來一迴都需要二十天,更不用提之後其他事務的時間。

    第一天的時候,他還故作輕鬆的去斯福爾紮宮廷裏繼續參與樓梯和塔樓的設計,從早到晚都是一個人。

    然後翻來覆去一晚上都沒有睡好,空落落的感覺就好像哪裏突然有了傷口一樣,讓人唿吸時都會偶爾停頓幾秒。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起床時的第一個想法是——

    海蒂什麽時候迴來?

    她還需要七八天才能到佛羅倫薩吧——

    這個念頭一出現,內心的委屈和不甘心就如爬山虎一般蜿蜒而上。

    那麽長的路途,明明可以帶著自己一起彈琴唱歌,他們可以聊一晚上不是嗎?

    到了第五天,達芬奇已經開始考慮寫信過去,又或者是騎馬過去追她了。

    他那隱秘的傷口每天,不,每個小時都在不斷地突出著存在感。

    就如同心頭被栓了一根絲線,另一頭被她綁在手腕上一樣。

    她那邊的馬車在顛簸前行,他就總是能夠感受到那種拉扯感。

    波提切利從前和他談論過的事情,已經如此真實的發生了。

    “愛不是可以學習的事情,列昂。”那眼神裏有憐憫與羨慕,語氣也頗為複雜。

    “你隻能感受和經曆它,就如同一場避無可避的東風。”

    達芬奇在床上抱著枕頭打滾的時候,終於意識到這種感覺。

    原來這些事情,和情詩上那些纏綿悱惻的描述完全不一樣。

    他從前覺得,愛情便是如同一場宿醉一般,兩個人狂熱又失智的迷戀著對方,然後開始貪婪又瘋狂的一起享樂,正如他所看見的那些男女沒有區別。

    可他一個人如同守著孤島一般呆在這庭院裏,隻感受到了更多的不安、忐忑,以及想念。

    想念的情緒,就如同一張無法逃脫的網一般。

    他開始頻繁的夢到她。

    有時候,夢見她

    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懷裏還抱了一大束的玫瑰。

    還有的時候,他會夢見海蒂就站在臥室的窗外,在含著笑容逗弄白色的貓咪。

    海蒂……

    他在午夜沉沉睡去,忽然聽見了什麽響動。

    床幃似乎被誰掀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是你……

    他連她的腳步聲都可以辨認出來。

    “你……迴來了?”列昂納多有些困惑的坐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要道歉。

    可惡,他本來有些生氣的,不應該好好質問她才對麽?

    為什麽這麽倉促的就要走?

    你不是說要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嗎?

    走了這麽久都沒有來信,你這個騙子。

    可他注視著她的時候,卻隻能宣告投降一般的低頭道歉:“海蒂……我之前沒有要否定你的意思。”

    “以後有什麽事我們好好商量,不要再這樣走好久都不迴來,好不好?”

    對方卻含著笑容,緩緩坐在了他的身側。

    大概是距離太過靠近的緣故,他有些困窘和坐立不安,內心反而愉悅又快樂。

    就好像突然被安撫了一般。

    她又在意自己了,對嗎?

    “海蒂……”他呢喃著她的名字,看著月光如同輕紗一般籠罩在她的身上。

    她美的可以讓他一動不動的凝望一夜。

    那雙淺藍色的眸子裏露出溫柔的神情,微涼的手忽然就覆在了他的臉頰上。

    他怔了一下,內心開始渴望更多。

    抱抱我好不好?

    對方如同女妖一般,似乎真的能夠聽到他的渴求。

    可她沒有擁抱他,而是緩緩地俯下身去,在靠近著他的臉龐。

    海蒂……

    他錯愕的有些不敢動彈,隻靜默地等待著這一切的發生。

    那個吻冰涼而又純粹,美好的讓人想要歎息。

    達芬奇下意識地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肢,垂著眸子再度和她交換著這個吻。

    他從來沒有和她有過這樣的接觸,可這個吻來的纏綿而又悠長。

    他內心的焦躁感再次被點燃,仿佛是無法被平息的野獸。

    想要更多,想要把她抱得更緊,去親吻她的長睫,她的臉頰,她的一切

    ……

    那樣柔軟的身體抱在懷裏的感覺,如同摟著一朵雲彩一般。

    他感受到她淺淺的氣息,還有唇瓣的柔軟,唿吸開始變得急促又愉悅。

    他想要握緊她的手,卻怎麽也沒有找到。

    下一秒,遠方忽然傳來了不合時宜的敲門聲。

    “達芬奇先生,”仆人問道:“今天早上您想吃點什麽?”

    他迴過神來,忽然發現天已經亮了。

    他的床畔什麽都沒有,那個吻也並沒有存在過。

    她還是沒有迴來。

    “達芬奇先生?”仆人似乎有些擔心,又伸手敲了敲門:“您昨天一下午和晚上都沒有吃東西,今天總該用點麥片粥吧?”

    男人把臉悶在枕頭裏,長長的嗚了一聲。

    等阿塔蘭蒂終於忙完西部的生意,跟懷孕的妻子好好團聚之後再迴來找海蒂的時候,才發現達芬奇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那男孩已經開始被仆人們都稱唿為薩萊——大概是因為達芬奇這些天都沒有怎麽理會他的緣故,男孩還打碎了好幾碗和酒瓶,一度讓守門人在提到他時都露出了厭煩的神情。

    阿塔蘭蒂並不關心這種小屁孩為什麽又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情,隻把達芬奇叫到了畫室裏。

    “你怎麽了?列奧納多?”

    畫家試圖表現自己一切都好:“我很健康,也沒有什麽問題。”

    “是嗎?”少年有些好氣的嘲諷道:“你就差在劇院裏抱著柱子唱首詠歎調了——你畫室的顏料盒到底空多久了?怎麽用完都不洗了?”

    達芬奇想要否認這些,可心裏卻也有些氣惱。

    由於她已經遠去的關係,他連生氣的人都沒有,就這麽不聲不響地憋了十幾天。

    “海蒂有事離開了,她會迴來的。”他小聲道。

    “她會嗎?”少年反問道:“你跟她之間發生了什麽?”

    “我迴米蘭的時候,發現她連牧場和工坊那邊的交接都沒有做完就走了,簡直和逃走一樣。”阿塔蘭蒂加重語氣道:“你強迫她了?還是做了更過分的事情?”

    達芬奇沒想到他會想歪到那方麵去,揉著眉頭解釋了來龍去脈。

    “她會很快迴來的。”他重複道:“我再等幾天就好了。”

    少年聽完了這些事情,捂著臉久久的沒有說話。

    “列昂,我親愛的列昂,”他簡直覺得有些好笑:“你是從來都沒有和女人接觸過嗎?”

    達芬奇露出被冒犯的神情,反問一句道:“你和我們在一起了這麽久,難道還不夠清楚嗎。”

    那就是了。

    少年露出憐憫的表情,搖著頭道:“她在生你的氣啊。”

    “她在生我的氣?”達芬奇反而露出訝異的神情:“為什麽?”

    阿塔蘭蒂是看在他認識自己這麽久還做過自己老師的情況下才沒有拔腿走人的。

    “列昂納多,你要明白,沒有幾個女人喜歡照顧這麽麻煩的孩子,何況還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按住他的肩膀直視著他道:“而且如果你也是縱容麻煩的那個人,隻會讓她也想下意識的想要離你也遠點。”

    達芬奇的思緒還停留在上一句:“她在生我的氣?”

    “她當然在生氣!”

    “可是她沒有露出惱火的表情,也沒有叱責過我。”他有些慌亂的解釋道:“連眉頭都沒有皺過一下,阿塔蘭蒂,你是不是想多了?”

    “那是因為她一直很有修養,而且也對你失去期待了。”

    少年深唿吸了一口氣,有點想把這位老師腦子裏的水都晃出去。

    “列昂,你在她麵前可以做一個大男孩,但更多時候,女人們需要的是足夠成熟的男人。”

    “成熟的第一個標誌,是不要給她帶來困擾,你懂嗎?”

    達芬奇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又馬上坐了下去。

    “我做錯了,”他喃喃道:“我該和她解釋一下,寫一封信怎麽樣?”

    阿塔蘭蒂再次在心裏默念‘這個男人教了我五年我不能拔腿就走’,深唿吸了一口氣道:“你該去找她。”

    “現在,立刻,馬上。”

    “去找她?”列昂納多又很快站了起來,露出忐忑又期待的表情:“她會見我嗎?”

    “列昂,你要把你用在飛行特技還有舞台效果上的那些腦子找迴來。”阿塔蘭蒂忍住敲打他腦袋的衝動道:“她在生你的氣,她想離你遠一點,而且她不再那麽信任你了——你如果還愛著她,就應該把她追迴來,以足夠紳士和成熟的方式,懂嗎?”

    列昂納多匆匆的抓起了外袍,轉身就想要走出去。

    “我去見她,”他腳步匆匆道:“現在就去。”

    “嘿—

    —”阿塔蘭蒂隔著窗子長長喚了一聲:“騎我那匹——那匹更快一點!”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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