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檀郎三更燈火,傷往事秉燭夜談


    閑話休提,放下幾家的爺們兒如何往鎮上聚友樓中吃酒不提,單表那姒飛天帶著巫俏與誌新迴轉家中,因誌新來日又要上學念書的,少不得先安頓了巫俏往內院兒睡了,那巫姑娘兀自與他說了好些那琚付之救下自己的詳情細處,飛天因耐著性子聽她說了半晌,心中早已猜到隻怕這巫家妹子的姻緣卻在此處,因試探著笑道:“既是這麽說,倒也有個緣故,妹子且先睡睡,等老爺迴來,讓我去探探口風,先問個年歲家世如何,再往細處定奪。”


    巫俏聽聞此言甚合心意,麵上卻故作嬌羞之態,把臉緋紅了道:“姊姊這是做什麽,妹子拿你當個正經人,不過說些新鮮故事,倒越發會編排起人來了……”飛天因見她女孩兒家忸怩,自己又原不是純陰之體,卻有些肉麻不耐煩的,因支吾了兩句,先打發她睡了,自己兀自去小廚房的雞籠櫥裏取了今兒踏花節剩下的一盤子點心,沏了一壺春茶,將個托盤捧住了,往誌新的小書房去。


    誌新因知道母親和那巫俏小姑姑在內院兒說話,那巫俏最是纏人愛說笑的,隻怕一時半刻迴轉不來,因自己早已挑燈念了一會兒書,他們學裏不比別處,隻以念書進學為要,卻是看重知書識禮的,因遵循古法,讀書皆從三代以上學起,如今卻念到第一本詩經,正瞧見“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


    因已經過了舞勺之年,往日家中又貧苦些,卻是早當家的,雖然瞧著那箋注上所寫無非“彰顯後妃之德”,然則心裏卻明白這分明是一首情詩,複又想起今兒碧桃樹底下,母親與金師伯伉儷情深的情境來,因心中倒也覺得他們兩人容貌人品恁般般配,倒像是往日畫中瞧見的金童玉女一般,況且如今知道金喬覺就是自己的師伯,對母親曾有救命之恩,又是百般嗬護的態度,如今見母親除了麵紗,隻怕兩人早已相認,此番家中必定和睦,論理倒也替母親歡喜,隻是不知怎的,卻總覺得若是那碧桃樹下竟是那錢九郎換下金喬覺的位子,倒也合適,因此念一生,頓覺自家心下醃臢,連忙繼續低頭溫書不敢再去胡思亂想,以防心魔再生。


    那姒飛天端了茶果進來,但見孩兒努力溫書,如何得知他心中卻恁般心猿意馬的,因點頭笑道:“天色這般早晚了,也不必隻顧著念書,把眼睛看壞了,也不是長久之計,讀書明理,原不急在一時的。”


    誌新見母親給自己送來夜課的茶果,因心中十分歡喜笑道:“不妨事的,爹爹家中這樣大好蠟燭,晚上念書眼中清亮,心裏也明白些,倒勞煩母親玉體為我奔波,快請坐下,讓孩兒也服侍娘吃些茶果,我見娘今兒累了,隻怕晚上爹爹還要有甚話說。”


    飛天聽聞此言,因知道如今自己除下麵紗,卻以真麵目示人的,旁人尚且不理論,誌新定然深知內中深情底理,因秀眉微蹙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暫且不用管,你隻念好了書做好學問,明白事理比什麽都強。”


    誌新聽聞此言,心下有些納悶,見母親言下之意,似是心中並無多少相認的歡喜之情,莫非那金師伯恁般掏心掏肺對他,他卻依然有甚不願意處?隻是這樣言語,自己做晚輩的如何問得出口,隻得搭訕著答應了幾聲,母子兩個因說了些旁的閑話,吃了一迴茶果,飛天遂安頓誌新睡下,自己依舊來在金喬覺房中上夜。


    卻是鼓打起更之時,還不見金喬覺迴來,姒飛天隻得往前院兒門房之處吩咐留門,一麵又迴在金喬覺房內,進入內間將炕燒熱了,又沏了釅釅的茶擱在湯婆子裏頭預備醒酒,心中倒是打鼓起來,也不知道這爺們兒幾個是要喝道甚樣田地方肯散了的,那金喬覺師兄在自己身上原有些說不清楚的癡心,如今又知道飛天與四兒乃是兼美一人,隻怕此番迴來未必不肯借酒裝瘋糾纏自己,到時卻也不知鬧到怎樣地步。


    若是推拒他太甚,倒也不是不能脫身,隻是一則叫內院兒的巫姑娘看了不好,二則誌新就住在對麵,難為他此番對自己再嫁十分滿意,並無一般孩童排斥繼父之心,若是自己此番鬧出來,隻怕又要影響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因思前想後苦思一迴,皆不得甚麽結果。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得門房道:“老爺可迴來了,奶奶等得心急,隻怕如今來沒睡。”飛天聞言,因心中十分忐忑,倒也無法,隻得起身整了整衣裳迎了出去。


    卻見金喬覺迎麵而來,手上提了一個食盒,麵上卻是清清爽爽的,不見吃醉了的痕跡,因心中卻十分好奇道:“不是說老爺跟著戰大哥與酆大先生吃酒去了,怎的這般清爽伶俐地迴來,莫不是衙門裏有事絆住了,竟不曾去麽?”


    那金喬覺見飛天此番不再佩戴麵紗,隻將四兒的金麵迎合自己,因心中十分蜜意笑道:“你跟誌新晚間用過飯不曾?這食盒之中都是我另外點的幹淨菜肴,你們若不曾用過,不如趁熱再用些。”


    飛天見狀搖頭笑道:“晚上我陪著孩子吃了些茶果,如今倒不怎麽饑餓的,留著明兒早上打發你們父子兩人吃吧。”因說著,接了食盒安置在小廚房的雞籠櫥中,因見天氣尚未迴暖,兀自春寒料峭,倒也用不著取冰鎮著,因鎖了廚房的門,依舊來在金喬覺房中上夜。


    卻見師兄已經迴在內間換了家常寢衣,見他迴來,因笑道:“我原去了聚友樓的,倒是吃了幾杯酒,隻是想著今兒你必然有話要對我說起的,是以耍個小聰明,用內功將酒意逼出體外,沿路之上也不曾騎馬,迎風走一走,略散一散就沒事了。”


    飛天聞言心中倒有些過意不去,因秀眉微蹙道:“如今既然瞞不住你,咱們一個師門裏頭長起來的,這話如何哄我?將內功逼出醉意,端的耗費心神氣力,何至於想你說的恁般輕鬆爽快的,我原沒什麽要緊的話,就算明兒後兒說也使得,何必非要耗費心血做那個勞什子,你自己又不是什麽青春少艾的翩翩少年了,賣弄這樣武功值什麽呢,好好的放著身子不知道保養……”


    因說著,心中著實心疼這位師兄,遂進了內間取了湯婆子上頭溫著的一盅春茶出來,遞在金喬覺手中教他吃了。那金喬覺見四兒這般關心自己,不由心中一動,待要上前近親玉體,又極力隱忍了,因笑道:“怎麽不值?你說的話比聖旨還靈呢,不信隻管吩咐我試試。”


    飛天聽聞此言,話中過於親密,若是往日看來簡直就有調笑之意,隻是此番師兄身份說句玩笑倒也使得,因並未十分抗拒道:“你原是我掌門師兄,我哪敢吩咐你來,隻怕今兒你也有話要問我,不如趁早說了,咱們也好安置,我雖然賦閑無事,你還要上衙門呢。”


    金喬覺聞言點頭道:“我也沒甚要緊事,昔年的事情,如今可有什麽還拎不清的地方麽?”飛天聞言心中一驚,麵上卻不敢帶出來道:“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並沒什麽可分辨的。”金喬覺聞言笑道:“這就是了,若還有分辨不清的麻煩之處,我自會為你周延,你若有什麽難辦的地方,也隻管跟我說起無妨,旁的事情,你都大了,我也不便插手再約束教訓的。”


    書中暗表,原來飛天此番早已打定主意,那金喬覺必然詢問自己昔年之事,如何離開師門不辭而別,又在何處失貞,可是自己心甘情願,誌新生父又是何人等語,誰知那金喬覺竟這般大度,往日之事一概不問,因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為什麽不打我兩下,或是拿話質問我當日為什麽跑了,若是這般,隻怕我心裏還要好過一些的……”


    金喬覺聞言笑道:“我為什麽要問你,如今你大了,我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的,就說當日你跑出師門之中,原也是過了及笄之年的,你雖然不是純陰之體,隻是你我平日同行同住,同息同止,你的內情我焉有不知的,過了十五歲,也算是個能夠談婚論嫁的年紀,你又沒有親生父母為你做主,廝配之事,原是自己做得了主的,我隻是你同門師兄,憑什麽問你這些事情呢。


    若說現在之事,雖然你進了我金家的門,成親之前卻是說好了幾件大事,一來要等三年方可圓房,二來你我如今尚且不算是正頭夫妻,況且這些都是你從前在那家的事,便是嫠女再嫁,夫家盤問先夫之事,原也不是相敬如賓的勾當,如今你叫我拿話問你,卻不是將我金喬覺當做恁般不守禮儀,不知進退之人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老吉來要飯啦~最近吃不上泡麵了,求求各位客官賞口飯吃吧~老吉給大家打躬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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