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燈起參得繡譜,朝天子輕武重文


    那金喬覺心知自家理虧了,因也不好阻攔,隻得緊走幾步來在門邊,為飛天掀起門簾。飛天因說聲不敢,奪手出了房門。


    因迴在自己與孩兒所住的小院之內,卻見誌新早已做好了功課,因有些百無聊賴地等著飛天,見他來了方笑道:“娘去了何處?叫孩兒好等呢。”


    飛天聞言搖頭笑道:“去瞧瞧老爺可用人服侍的,往後咱們在他家裏住著,少不得也要眼明心亮一些,凡是有些眼力價兒,做些端茶遞水的勾當也不是什麽折損身份的事。”


    誌新蹙眉道:“咱們又不是賣身到這府上的奴才,娘何必這樣委屈求全呢,況且我看爹爹也不是那樣拿大的人,何必凡事陪著小心,倒沒得委屈了自己。”


    飛天因搖頭道:“他是甚等樣人原不與咱們相幹,隻要做好本份,自然能在府裏安身立命罷了,往後你進了學,娘自然指望你,並不單是沒了老爺看重便沒有生計的。”


    誌新聞言點了點頭道:“母親這話說的很是,孩兒自幼受教,娘總教我做人的道理,隻要咱們往正路上走,又何必依賴旁人,前兒我們先生還說,如今新任的太爺就是兩榜進士的底子出身,可見天子所重乃是聖人教化一道,因囑咐孩兒留心學業,切莫為了武功倒荒廢了。”


    飛天聽聞此言,因點頭笑道,這話很是,可見你們先生倒是個有長遠見識的人。


    誌新嘻嘻一笑,撲在飛天懷裏撒嬌道:“孩兒進了學,定要考個舉業出來,為母親博得一個封誥,再不讓旁人看不起咱們的。”


    飛天聞言搖頭笑道:“娘也不指望你能出人頭地,隻要將來能掙得一碗安樂茶飯養活自己,有個地方安身立命也就罷了,若是將來老爺不打算迎娶正房奶奶,隻怕娘就要在此地住長遠了。”


    誌新聽聞母親言下之意,倒像是忙完了自己進學的事情,也並未打算就離開金喬覺府上,很像是要常住的意思。


    想到此處心中竟有些歡喜之意,隻因近日暗中品度那金喬覺一番,確是個難得的人品貴重之人。


    況且又是母親自小一起長起來的師兄,若是將來守得雲開見月明,日久生情了,他竟抬舉母親做了當家主母,豈不比外頭尋得強麽。


    誌新心中盤算此事,因有些意欲幫襯這位繼父,便打住了話頭不再言語。


    飛天見孩兒沒了言語,因又囑咐了他兩句話,打發他迴到自家小書房裏睡去,一麵伸手將桌上的燭火挑得暗了一些,勉強可以瞧見做些活計。


    因想著自己如今嫁過門來,總是一身重孝卻是很不便宜,那金喬覺固然不理論,隻是旁人看著也不像,又不能每日穿著金喬覺給的那件大紅的吉服,況且那東西給錢九蹂躪得褶皺了,上頭又沾滿了兩人的濁液,看了便不耐煩呢,怎好再行穿用。


    想到此處,因從箱櫃裏取出了金喬覺送的幾匹緞子,比照了顏色尺寸,選了一塊蜜合色的料子,意欲裁一件小襖。


    飛天原本手巧,又有了當日錢九郎相贈的那件繡譜,因手上功夫了得,不出一個時辰就將初樣做得了。


    因想著在領口之處繡上幾朵蓮花,倏忽想起那繡譜上頭便有現成的花樣子,因伸手在枕頭底下探得了,拿在手上朝著燈下細看。


    誰知那泛黃的紙張給燈光一照,內中竟透出別的紋樣來,飛天定睛觀橋之際,卻見內中竟夾雜著旁的紙張。


    飛天見狀,倏忽想起十年前,那錢九郎將此物交在自己手上之時,眉目之間似是十分珍而重之的,當日自己還道是因為此物乃是他先妣遺物,才這般珍愛,飛天也因為此事,不肯唐突了這件東西,雖然心中怨恨那錢九郎毀去自己清白,還是為他保管著此物,又因緣際會之下在這本繡譜之中學得了針黹之法,方能靠著這門手藝養活自己和孩子十年之久,如今卻是萬沒想到,這本繡譜之中原來暗藏玄機。


    想到此處,因心中到底有些好奇,遂在笸籮之中尋了一把金剪,輕輕在那頁麵之間的縫隙之中挑開了,因見內中果然藏有暗頁,伸出蔥管指甲,動作輕柔地挑出那張暗頁,向燈下定睛觀瞧之際,卻見內中竟是繪著人體的經絡,與原本書中就有的各種針黹手法。


    飛天見狀大驚,因想起當日那錢九郎所說的,他的一盟兄弟姊妹之中,有位妹子深諳界線紡織經絡的功夫,莫非竟與這本繡譜之上所記載的武學有甚關聯麽,想到此處,因用手上金剪將所有的折頁都挑破了,翻出內中暗藏的紙張來,一頁一頁擺在炕桌之上細看。


    卻見內中所含,拚湊起來便是一幅人體經絡的圖樣,內中詳細說明,何處經絡遭遇何等傷患之時,應以何種材質為媒,什麽樣的針黹手段織成新的經絡,這樣一副經絡可以使用多久,植入體內之後需要注意的事項等語,全都有著明確的記載。


    飛天看罷這一幅針黹經絡圖,因感歎世上竟有如此奇妙的武功,又想到錢九郎髕骨給人剔去,不知該用什麽方法織就,因查到髕骨一科,卻是要以蠶絲為媒,界線為法,隻因那髕骨原是人的武骨,平日行動坐臥之時亦多有磨損使用,蠶絲乃是春蠶靈氣所化,亦是活物,織就進去方能與經絡相通,不傷元氣。


    飛天看罷,因暗自品度,隻怕那錢九郎的小妹未必參透這樣一層道理,因隻想著以金線織就武骨,可以維持得長遠一些,方便那錢九郎行走江湖,殊不知金玉原是死物,強行植入侵蝕肌體,才使得那錢九郎雙膝之處漸漸滲出膿血。


    如今看那針黹經絡圖中的記載,這樣手法原不是什麽難事,以自己如今的手藝,要行此手術並不在話下,隻是如今自己早已將那錢九郎送出府中,卻不知如何方能再見江湖,不由心中一陣焦急,繼而又感歎自己沒甚出息,為了個屢次玷汙自己清白的賊子這般懸心做什麽,如今那對江澄並無旁的話傳進來,想是早已尋得了他妹子,為他織好了武骨,就算不如自己手藝,到底可以撐住一段時日也就罷了,自己又何必上趕著告訴他這個巧宗呢。


    飛天想到此處,因打定注意不再理會此事,卻也沒了做活計的心思,見外頭已經起了更,因將桌上那一幅針黹經絡圖收拾妥當了,將桌上的漿糊裝訂好了,開了箱櫃藏在內中,又將那挑開的折頁紛紛粘好了,依舊擱在枕頭底下,收拾妥當方吹燈睡了。


    次日天明因絕早起來,想著去小廚房預備早飯,誰知金喬覺與誌新早已醒了,卻在前院兒習武,見他來了,都停下手中動作笑著迎上來。


    那金喬覺笑道:“怎麽這樣早,還想教你多睡一會兒,想是我們在此間習武吵醒了你麽?”飛天聞言上前福了一福搖頭道:“並不曾吵了婢子,隻是原本合該是我早起服侍老爺起居的,如今貪睡起晚了,還請老爺見責。”


    金喬覺聞言搖頭笑道:“娘子不知個中緣故,我如今雖然投身在六扇門中,早年卻是跟隨上三門中的師尊學武的綠林一道出身,因家師訓徒嚴謹,夙興夜寐荒廢不得,是以雖然出師多年,卻也改不掉這早起的習慣。


    這幾日常與誌新盤桓,我見他生得武骨不凡,是個習武的材料,又見他但凡我操練之際,多喜在旁偷眼觀瞧的,為什麽不傳授他三招兩式的,一來可以自保,免去娘子每日憂心,二來雖然不求聞達於江湖,到底也是件強身健體的勾當,你說好不好呢?”


    飛天聽聞此言,因低眉尋思一陣,也沒說什麽,俯身在誌新的額間為他抹去汗珠柔聲說道:“看你,出了汗別站在風口裏,去小廚房吃早飯吧,娘都做得了。”


    因說著打發了誌新去了,自己端著金喬覺的早飯進了外間,擱在八仙桌上迴身福了一福道:“老爺用飯吧,若沒旁的事,婢子就退下了。”


    金喬覺見飛天眉間微蹙,像是不樂意誌新跟著自己習武的模樣,因試探著笑道:“我看娘子的神色,莫不是不願意誌新習武麽?”飛天聽他有此一問,倒也不好一口迴絕,因支吾了一陣道:“我原不過問這些,不過是他先父,臨走之時再三再四囑咐過我,一來不可再嫁,二來別叫這孩子沾染江湖風波。我因對不起他一次了,此番便不好再行違拗,隻是如今我們母子既然投身到老爺家中,前塵往事也不好過於計較,若是老爺真心覺得誌新好,想傳他一手能耐,婢子也不敢多說。”


    誰知那金喬覺聽聞飛天這般眷戀故夫,非但不惱,反而心中著實敬佩他多情念舊,因爽朗一笑道:“既然是羽化登仙之人的囑咐,我們凡俗庸人怎好不遵呢,況且娘子所言甚是,當今天子溫文儒雅,朝廷之上多有重文輕武的,誌新天資聰慧,若能從舉業上出身,倒也是光耀門楣的勾當,往後我不再教他習武也就是了,倒沒得讓娘子懸心。”


    作者有話要說:藥藥~切克鬧~三十晚上來一炮,你說不要我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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