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元月過半的時候,北京市也到了滴水成冰的季節,各所大學也開始陸續放假。我們的拉練對象紛紛離校迴家,教學比賽也就此中斷。整座城市上空凝結的過年氣氛也越來越濃厚,寂寞冷寂的夜晚,時常可以看見耀眼的火花,撕破黑暗,留下短暫的一抹璀璨,勾起我們思念家鄉的味道。


    來北京兩個多月,初始的亢奮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剛來那段時間,我們還激情四射的想著到處瞎轉之外,現在想想平時竟然從來不曾出去過,訓練和睡覺成了我們的主旋律。北京對我們來說依舊陌生而充滿浮想。


    今年的春節來得特別的晚,在第一階段集訓的最後日子,我們終於得以登上長城。在朔風獵獵之下,看白蟒蒼茫,銀龍巨舞,體驗了一把不到長城非好漢的豪情,也留下了全隊彌足珍貴的一張合影。


    元月二十八日,新一屆的u18國青隊第一輪集訓,就此結束。我和周偉約上雷建軍,高壽,一起挎上背包,一同迴家。四個人,迴家的心情,各有不同。盡管早有所料,可殘酷的事實降臨在頭上,還是顯得那麽的殘酷和難以接受。我永遠記得那天的晚上,周偉被黎指導單獨叫了出去,過了半小時再迴來的時候的情形,他的臉色就像霜打的茄子,整個人佝僂著瘦單的身軀,精神萎靡。光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用猜,我也知道發生了什麽?默默端上一杯熱氣蒸騰的開水。遞到他麵前,周偉才強顏歡笑的對我說道,“飛子,我是徹底沒戲了,你不用安慰我!”


    一連幾天晚上,都有人從各個房間裏被叫出去談心,我也是緊張的不得了;每次聽到門外傳來細小的響動聲。心髒就不爭氣的嘭嘭亂跳,過一夥一切歸於平靜之後,卻忽然發現自己整個人身體僵硬如鐵,直如死人一般;又躲在被窩裏,笑罵自己沒出息。可每迴都是這樣。不能淡然處之,我也就歸咎於自己的心裏素質,實在不怎麽過硬。可全隊這樣過硬的人又能有幾人呢?後來宣布下一輪集訓人員名單,當念到我的名字時,我才如釋重負,情緒安定下來。


    我們西南賽區就我和雷建軍留了下來。還算不錯;西北賽區更慘,隻唯獨新疆隊的大塊頭馬哲留下;最大的贏家是東北賽區和東南賽區,留下的十二人中的其他九個指標被他們瓜分一空。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經過國青隊這兩個多月的訓練,我們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籃球理念走在我們前頭。而我能留下來,對整個廣西籃球界來說,恐怕是史無前例。絕對的奇跡了。


    披雪經霜,熬風穿雨,三天兩夜的漫漫長途,從冰天雪地的北方迴到溫暖濕潤的南方,冰涼的心一步一步的迴暖,變得火熱。在桂林火車站,告別了心情開始轉好的周偉。我獨自一人下車。唿吸著帶有綠葉芬芳的清新空氣,疲憊一掃而空。這家鄉的獨有味道,隻有外出已久的人,才能嗅的出來。


    來到師大校園的時候,裏麵冷冷清清,路上絕難看到行人的影子。可我還是不死心,邁開腳步,追星趕月的朝政法係的宿舍大樓走去。整棟樓孤零零的矗立在那裏,了無生氣。就連看門的胖阿姨也是蹤影難覓,就別提我心裏那日思夜想的人兒了。


    踽踽涼涼,又迴到大街上,下到館子,弄上一碗香噴噴的鹵粉下肚,才感覺精神一振。北京的夥食雖然肉蔬雜全,應有盡有,可每天睡夢中想念得最多的還是這家鄉的味道。搭上迴家的班車,又開始砸吧著嘴巴,垂涎母親特製的風味臘腸了。家離得更近了。


    下得車來,小跑著穿過一路稀疏的鞭炮聲,很快就看見家的屋頂。一溜的灰色皮瓦,在細細的斜雨中散發出暗淡的光;窗戶裏透出橘黃的光,剪出兩道模糊的身影,一高一矮,手裏拿著炊具,似乎在忙乎著,裏麵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推門而入,父親和母親驚愕的抬起頭,喜極而泣。


    母親從我手裏接過不大的背包,拍拍我身上的灰塵,一嘴的埋怨,埋怨我為什麽總不事先打個電話迴家,年紀不小了,卻不懂道理。父親卻是走過來,掀起他那有力的胳膊,用力的拍在我肩背上,開懷大笑。


    晚餐豐盛帶著濃濃的香氣,父親提上一壺酒,擰上兩個小腳杯子,不顧老媽的勸阻,非要來個把酒話心,口中自豪的說,“我們家飛子,已經是大人了,可以陪爸爸喝白酒了!”


    父親不知道的是,酒早已成為我的好友。於是父子兩觥籌交錯,一碰即幹。本以為自己酒量不錯,可惜在長期辛苦勞作的父親麵前,我還是率先敗下陣來,最後昏昏沉沉之際,耳中聽見老媽氣急敗壞的喊聲,“哎喲~你個死鬼!不帶你這麽灌自己兒子的,要有個好歹,看我怎麽收拾你!”


    “哈哈!不錯,不錯!飛子確實長大了!哈哈哈哈!”


    伴著父親愉悅的長笑,我一頭睡去。一覺醒來,感覺全身暖烘烘的,嶄新的棉被搓揉著麵皮,滑爽爽的;陽光漫過窗欞,刺入眼眶,懶懶的背過身去,又沉沉睡去。這迴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終於找到了師姐張玲,我生氣的大聲詢問她,為什麽不辭而別?為什麽躲著我?她一言不發,烏黑滾圓的大眼滿是冰冷,忽然一滴晶瑩淚珠,悄然掛落。登時千言萬語,堵在心頭,化作柔情,一把攬過輕憐愛惜,不一會懷中大雨磅礴,淚透衣裳。再次掰開她的臉頰,剛想溫言安慰,赫然卻發現麵前變幻成小雅的一張帶雨梨花的臉,我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心也開始慢慢下沉,下沉。


    一個噴嚏,醒轉過來,就看見一根蔥蔥水嫩的玉指,撓在我的鼻頭,噗嗤一聲,耳畔傳來笑語,“大懶蟲,終於醒啦!太陽都照屁股啦!”


    話音剛落,耳朵一痛,我頓時再也躺不住,被拉得坐直起來。鼻尖香氣繚繞,眼前笑臉如花,小雅像個從樹林間跳出來的精靈,娉婷立在床頭。一身的紫色的素雅冬裝,幹淨利爽,一頭及肩的碎發,隨意披散,羊脂白的玉臉上一對促狹的鳳眼,滿含風情!


    我嘴裏吃吃的說道,“你~你~怎麽來啦!”


    “我怎麽就不能來?”嘴唇習慣性的啜起,眼眶馬上霧氣朦朧,泫然欲滴!


    “啊~!不是~我是說~我昨天才迴來~你~!”我有些語無倫次,也有些做賊心虛,連忙伸手去撫慰她。她順勢一頭栽進我懷裏,嘴裏嗚嗚咽咽,滿含別離。等她哭夠了,哭累了,雙手攀援著,爬坐和我麵麵相對,定定凝望我良久,忽然開口說道,“飛~我想你!”


    香甜的嘴唇帶著滾燙的火,幾乎把我整個融化,還疑似在夢中。


    “我爸媽呢?”激情過後,意識到有些不對,這句話脫口而出,沒成想女魔頭一聽,鬧了個大紅臉;臉上霎時飛上無數朵紅雲,嬌羞得美豔無方!


    “我也不知道,我一來,他們就,就,好像去隔壁打麻將去了!”


    爸媽看來也是明眼人,通達得很,並不反對我和小雅的來往。隻是也難為小雅這丫頭了,女孩子家家,愣是一個人也敢往我臥室裏闖。不過她以前可沒少來。


    “等我下哈,我去洗洗就來!”


    十來分鍾過後我和小雅手挽著手,出現在靈渠僻靜的小道上。剛出門時,我們還一前一後正經的像兩個陌路人一樣,這夥卻是被膠水粘在一起,難以分開。


    “想我了沒?”


    “想!”


    “有多想?”


    “很想!”


    “很想是多少?”


    “很想很想!”我有些愣愣地出神,還在想上午補覺時的夢境,沒有發覺自己的語氣很是隨意清淡。按往常的時候,我早已經餓狼似的撲上去,對身邊的可人兒肆意妄為個夠。小雅馬上有所察覺,輕輕拽了下我的手臂,小聲的問道,“北京一定很好玩吧?”


    “嗯~不錯!”我依舊漫不經心。


    “這次給我帶迴什麽禮物了呀?”


    “啊~!”我吃驚的停下腳步,恍然醒悟,一時間手足無措,心裏暗罵自己該死,我怎麽把這茬給忘記了,頭上頓時冷汗直流。


    小雅直直的目光,盯穿我的心裏,讓我渾身發寒。良久,似歎息似傷心,她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我,說,“在國青隊訓練一定很累吧?”


    “嗯~!壓力特別大!還記得周偉沒?就是和我一起去的那個高個子?他~這次被淘汰出局了!”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我拚了命的解釋。


    “啊~!他那麽高,也被淘汰了呀?那你呢?”


    看著小雅一臉著急擔心的樣子,我心裏沒來由的又鄙夷了自己一下,暗問自己這究竟是怎麽了?難道我對小雅的感情真的在慢慢變淡嗎?但來不及多想,連聲說自己沒事,順利過關,小雅才破涕一笑,把頭溫柔的靠在我懷裏。


    深深的負疚感讓我不得不強行驅除腦海裏的另一個影子,全心全意對待身邊的可人兒。昔日的感覺漸漸迴到身體裏,我們緊緊相擁,親吻在寒風中,樹陰下,在靜靜的流水邊留下我們甜蜜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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