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一溜煙衝進來, 連頭發都未來得及擦幹, 發尾滴滴水珠往下落。她抱著寶兒哄著問:“寶兒,怎麽了?怎麽哭了?”


    寶兒哭得眼睛通紅,活像兔子一樣, 窩在她懷裏抽抽噎噎地控訴:“阿瑪壞!阿瑪把兔子打死了!還吃了!”


    蓁蓁疑『惑』不解地抬頭用眼神質問皇帝, 皇帝一攤手滿臉無辜地說:“寶兒要說故事, 朕就……”


    天啊!蓁蓁絕望地給了他一個眼刀抱女兒去外間慢慢哄著,皇帝在內間抓耳撓腮也不知該不該跟出去,隻聽外麵蓁蓁逗著寶兒說著什刹海上如何溜冰、如何去堆雪人, 言語溫柔,娓娓道來, 聽得皇帝慢慢也浮現一絲笑意。


    寶兒終於睡著了,隻見蓁蓁長舒一口氣叫來保母抱走孩子,又一臉譴責地迴到內室, 『插』著腰看著皇帝。


    “朕又沒帶過孩子。”皇帝心虛地望了他一眼, 舉起書本擋住臉,從書上方偷瞄著蓁蓁的神『色』。


    “是哦。”蓁蓁肚子裏一聲冷笑,從秋華手裏拽了絨布往暖閣裏走自己擦著還未幹的長發。


    皇帝放下書『舔』著臉追上去搶了她的絨布替她擦拭涓涓長發,“朕這輩子就伺候過你, 等下給你畫眉『毛』好不好?”


    “不好!”蓁蓁斷然拒絕,濕漉漉的長發讓初夏薄而輕的常服變得半透明起來『露』出一截肩膀,皇帝給她擦幹頭發的手一時就不老實起來。


    蓁蓁當然能感覺到, 她抓住皇帝的手說:“這園子起名字沒有?李園?本來是叫什麽?”


    “清華園。”皇帝撥開她頸後的濕發, 對著那段白皙的皮膚吻了上去, 呢喃道,“不好聽,得換一個。”


    “換什麽?”


    皇帝並沒有理她,常服的後背都被長發浸濕,他『摸』著這濕透的布料摩挲著她背脊的紋路,壓著她倒在了床榻上。


    一陣淅淅索索地動作後,蓁蓁咬著唇說:“萬歲爺,能起來了嘛,寶兒等下就醒了。”


    “衣服都濕了,朕給你換一套。”


    蓁蓁扭捏著說“不”,皇帝一抬手撕開了濕掉的外衣和小衣。“那不換了?”


    他神『色』之好整以暇讓蓁蓁心底恨到牙癢,他伏在她背上轉過她的臉深深淺淺地吻著,纏綿間說:“披襟歡眺望,極目暢春情。你都要這裏月月有花了,就叫暢春園吧。”


    於是一室春情滿目荒唐,直到夜半方歇。


    暢春園到底還沒建成,皇帝帶著蓁蓁她們在暢春園隻逗留了兩日便迴到了宮內,接著七月底皇帝便如說的那樣帶著裕王、恭王兩位嫡親親王前往喜峰口見漠南蒙古諸部,有人猜測大戰不可避免,而安王康王又年事已高,此番皇帝怕是會啟用兩位親生兄弟為將,故才會特意將兩人帶上,一來是熟悉地形,二來是為兩人在蒙古親貴跟前樹立威信。


    因此番恭王也被帶走,師傅的事也就不得不被暫時擱置起來,好在蓁蓁本來也是打算將這事先冷一冷的。皇帝這一走,沒人給她添『亂』,瞎說什麽打死了可愛的兔子還烤了吃之類活見鬼的故事,她便能一心一意的一顆心都用在了照顧兒女身上。


    宮裏酷熱難擋,太皇太後受不得熱在皇帝出巡前就挪到了瀛台,皇太後和其他嬪妃也紛紛跟隨。因著阿寶的緣故,蓁蓁去了瀛台就跟著皇太後一起住。


    蓁蓁這些年因著胤禛,因著阿寶和皇太後相處甚多,這位貴『婦』不但和善,也全然不似其他太妃們的死氣沉沉,等著進棺材去陪先帝,而是特別努力地在生活。皇太後其實年紀不大,她是先皇的繼後,如今也不過四十來歲,遠稱不上老。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又無一兒半女的,總要找些事做這日子過起來才能有些滋味不是?


    皇太後一天的起居是這樣的,起來後進早膳前先去佛堂念上半個時辰的經,接著就是早膳。通常情況下皇太後都是一個人用的,偶爾也有她喜歡的親王命『婦』們進宮伺候她早膳。早膳過後皇太後就讓識字的宮女給她念些故事畫本,皇太後隻懂滿蒙二文,不識漢字但這不妨礙她喜歡這些漢人的故事,她尤其喜歡《三國演義》,聽得是津津樂道,蓁蓁覺得皇太後年輕時候想必也是個馳騁在草原上英姿颯爽的女兒。聽完故事,如果天氣好皇太後就會做些戶外活動,比如走路散步啊,或者找些小宮女來丟沙包啊,踢毽子啊。這樣半天就過去了,接著是午膳和午覺。下午的時候皇太後會領著宮裏的人做些女紅。蓁蓁驚奇地發現,這位王朝第二貴『婦』竟然真能繡上幾針,雖然水平是遠不如宮裏的刺繡師傅的,但指點小宮女們是不在話下。這日子雖然平靜,但看得出皇太後是努力在讓自己過得好,過得有滋有味。


    天氣炎熱,也就晚上太陽落山了才舒服些,於是皇太後歇得也比平日早些,蓁蓁算了算時辰迴頭對秋華道:“去燒水吧,趕晚膳前先給公主洗個澡。”


    皇太後聽見了突然『插』了一嘴,“你那屋小,還是把阿寶抱來我這洗吧。”


    蓁蓁點點頭吩咐道:“去把公主的小木盆拿來吧。”


    皇太後不喜歡用冰,胤祺這些日子身上有些不舒服宜妃便接了迴去放身邊照看,寧壽宮的冰都給阿寶這祖宗用了去,她是一點都不熱了。小孩子喜動,這下子是更動個不停了,一天鬧下來是一身的汗。蓁蓁怕洗多了傷她皮膚白日就隻給她擦汗,到了晚上睡前才給她洗澡。這孩子喜歡水,洗澡的時候往往弄得一屋子一地都是水,蓁蓁頭疼得很。


    蓁蓁用指尖試了試水溫,迴頭對秋華道:“水溫剛好,去把那皮猴抱來。”


    阿寶此時早等得不耐煩了,『乳』母才給她脫了衣裳他一下就跳進了大木盆裏,濺了蓁蓁和皇太後一身的水。蓁蓁氣得一把捉住了她:“坐好,額娘和你說了多少次了洗澡的時候不準玩水。”


    阿寶最是精怪,看蓁蓁生氣了便笑著撲倒皇太後懷裏:“祖母~”


    皇太後還就吃她這一套,一邊摟著她被他濕漉漉的身子蹭了個滿懷一邊勸蓁蓁道:“算啦,她還小呢,懂啥呢,濕就濕唄不打緊。”


    阿寶一丁點大的時候就被蓁蓁抱到了寧壽宮,從小就在皇太後膝下養著,又是個嘴甜會哄人的女娃娃,比胤祺更得老太太的寵愛,蓁蓁也不好當著皇太後麵發作,隻是心裏想:就再讓你無法無天幾日,等迴了永和宮看我怎麽收拾你。


    蓁蓁拿葫蘆瓢舀了一勺水從她頭頂澆下去,阿寶一邊拍著木盆裏的水一邊咯咯直笑,不時地會用手去抓脖子,蓁蓁正覺得奇怪呢,她一仰頭就『露』出脖子上紅紅的一片來。蓁蓁放下手裏的水瓢抬高她的腦袋,皇太後也湊了過來看了看道:“像是出的痱子。”蓁蓁再把她翻過來,嗬,背後上屁股上也是一片片紅的,瞧著甚是嚇人。


    “這……這怎麽辦,要不要叫太醫?”


    蓁蓁突然有些慌了手腳了。知道今年酷熱她已經加倍小心了,沒想到還是讓她生了痱子。


    皇太後見她這樣倒是笑了。“瞧你平時帶她帶得有模有樣的,原來是個繡花枕頭,這就慌啦。傻丫頭,不要緊的。小孩子出汗多,夏天出個痱子那是再正常不過了。”皇太後招徠宮女道:“你去一趟太醫院去要些馬齒莧來。”


    “皇太後,這要馬齒莧做什麽?”


    “拿馬齒莧煮的水給孩子洗澡最能除痱子了。”


    蓁蓁馬上『露』出了一臉仰慕的神情,這倒把皇太後給逗樂了,這孩子真是想什麽就放臉上。“你們都在京城長大,不像我們在草原上『摸』爬滾打著野生野長起來的,哪些草有用哪些又有毒好歹都知道些。”


    這時宮女帶著馬齒莧迴來了。皇太後吩咐洗幹淨了用水煮了。然後把水連帶馬齒莧一起倒進阿寶的浴盆裏,阿寶馬上小眉『毛』一皺抱怨道:“祖母,熱。”


    皇太後一邊給他澆水一邊道:“乖,這煮好的水不能和生水混用的。祖母已經讓人給吹涼了。”


    蓁蓁捏了下她的鼻子。“誰讓你生痱子了,忍著,熱才能好得快。”


    阿寶吐了吐舌頭雖然還覺得不太舒服不過也沒再不高興了,她麽隻要有水玩就行了。蓁蓁瞧著皇太後想,皇太後其實真是個『性』格直爽又有見識的女人,長得也算眉目端正,不知道先帝為什麽就是不喜歡她,這感情的事真是玄妙得很,不是這個人好你就會喜歡他,也不是說這個人有缺點你就不會愛他。


    等伺候完小祖宗上床睡覺蓁蓁又迴到了皇太後寢宮請安,皇太後此時正在小佛堂念經,蓁蓁跪在她身邊陪她念了一會兒。


    等皇太後停下,蓁蓁去攙扶她起身。皇太後捏著手裏的蜜蠟佛珠在炕上坐下,蓁蓁端了茶遞給她,皇太後接過茶杯瞧著她的眼神甚是慈愛。“難得皇上不在,你也別老在我跟前伺候了,去鬆快鬆快幾日吧。”


    蓁蓁一聽輕輕笑了起來:“臣妾不累,他們父女倆才是天底下最難伺候的人呢。”


    皇太後也笑了,她輕拍蓁蓁的手說:“接下來幾日我也是要齋戒,你就帶著阿寶去別的地方住幾日吧,沒得要孩子也跟著我茹素。”


    皇太後篤信佛教,之前在宮裏的時候每次齋戒也都會把阿寶送迴永和宮住幾天,蓁蓁一聽便也不再多說自是稱是。


    宮裏如今熱得很,蓁蓁自是不會迴宮的,至於還能去哪兒,蓁蓁迴去想了想便想起皇帝走前便悄悄同她說了,北海那新修了個小園子叫鏡清園,依著水甚是涼快,她若不想去瀛台去那裏躲著避暑也成。


    於是第二日蓁蓁帶著阿寶和一行人就搬去了鏡清園。此處倒真是個難得清幽的地方,蓁蓁每日或是讀書寫字或是偶爾練琴,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這日,秋華一進屋就直搖頭歎氣,蓁蓁怕熱慣會貪涼,這間屋子外頭便是一個小池塘,蓁蓁就愛在窗下擺張榻支著窗午憩。


    “您囑咐要調來那個叫小琳的宮女,顧問行已經去辦了。”


    蓁蓁還頗為想念那個在草原上活潑天真的小孩子。也是日子過得飛快,她這些日子算著一眨眼碧霜霽雲都過了二十,等過些日子把她們放出去嫁人,再讓這個小琳進來幫幫秋華。


    “嗯,顧問行辦事快,之前懷著身孕怕進新人惹麻煩,現在出了月子再弄進來就是有問題也有心思處置。”


    秋華聽她如此說就知道她現在心思比往常縝密許多,“您這些年也不一味好心了,也知道防著些人了。”


    “那怎麽辦,吃虧不長記『性』嗎?”蓁蓁說了幾句突然咳嗽了起來。


    秋華一看還是窗戶大開引來的風讓她咳起來,“主子瞎胡鬧你也不勸勸。”秋華責備了碧霜一句,拿了條薄毯來給蓁蓁蓋上。


    碧霜坐在矮凳上給蓁蓁打著扇,不服氣地撅著嘴嘀咕:“這可是冤枉我了,我勸過了,主子不讓關。”


    秋華正準備去關窗呢,聽到碧霜這麽說不悅地轉頭瞪了她一眼。如今的丫頭們是越發沒規矩了,想她做宮女的時候哪裏有在主子跟前還敢同姑姑們頂嘴的。


    蓁蓁覺出了秋華的不快,可她還是袒護碧霜,她翻了個身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對正在伸手把窗子放下的秋華說:“別關,開著窗才涼快。”


    碧霜聽到這看了秋華一眼,意思是“你看,我說的吧。”。秋華心中存好了念頭等會要好好說說這丫頭,這邊先是說起了蓁蓁來。


    “開窗睡最容易著涼,奴才說了那麽多次主子也該聽勸才是。”


    蓁蓁在榻上挪了挪:“可是關著窗熱麽……”


    “再熱也不能這樣睡。”


    這論說理誰都說不過秋華的,誰叫她說的都是對的呢。蓁蓁無奈地隻能舉手投降:“成,別關窗了,我這會兒醒了也不用躺著了。”


    碧霜擱下團扇站到蓁蓁身後給她梳頭,秋華則給她拿了單衣來穿。秋華心中有事,斟酌了半天才道:“剛才廚娘同奴才說了一樁事,雖說有些荒誕不羈,但奴才想著主子還是知道的好。”


    蓁蓁睡眼惺忪又打了個哈欠:“什麽事?”


    秋華皺著眉道:“廚娘方才同奴才說,她在這附近看見了鬼。”


    憑空突然響起“喀拉”一聲把蓁蓁和秋華都驚了一跳,兩人一看是碧霜原本握在手裏的黑漆月牙梳落到了榻上。碧霜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問:“你……你說這裏有鬼?”


    “我看不見得,怕是那些婆子吃了酒走夜路的時候看錯了吧。”


    蓁蓁素來是不信這個的,從前綺佳在的時候就對她說過,鬼不過是人想出來的,鬼不可怕,人心才可怕。


    秋華說:“奴才原本也是不信的,那廚娘見奴才不信就又拉了幾個送水的仆『婦』來,她們個個都信誓旦旦地說看見了,那似乎還是個女鬼,穿著白衣服,一邊走路一邊在哭。”


    “主子……我……我怕……”碧霜的牙齒直打哆嗦。


    蓁蓁懶了幾日正覺得閑得有些發慌了,一聽這個到來了興致,她勾了嘴角一笑:“我是不信什麽鬼怪的,今晚我便要親會一會,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在裝神弄鬼。”


    蓁蓁把那幾個婆子叫來細細問話,幾個人都說是在五龍亭附近看見的,時辰大約就是在太陽剛落山不久。等到太陽一落山蓁蓁便領著秋華碧霜往五龍亭走,快到五龍亭時蓁蓁讓碧霜把燈籠熄了,“主……主子,為……為何要滅燈……”碧霜本就害怕這會兒連說話聲音都抖了。


    蓁蓁說:“你要點著燈那鬼瞧見了咱們跑了怎麽辦。”


    碧霜心裏想:這世上隻有人見著鬼跑的哪裏有鬼見著人跑的。


    蓁蓁是打定主意今兒非要叫那裝神弄鬼的現原形的,催促著碧霜把燈籠熄了,又找了一處假山把三人身形給隱住。三人屏息而待,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又靜得嚇人,耳畔能聽見的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外,便是四周不時冒出的幾下蟬鳴蛙叫。又過了一會兒,隱隱約約有一絲絲的哭聲由遠及近地飄來,膽子最小的碧霜已經嚇哭了,人抖得和篩子似的,嘴裏胡『亂』喊著:“來了……來了……”


    蓁蓁怕她壞事對秋華說:“把她嘴堵上。”


    秋華本來聽見那哭聲也心裏發『毛』,可見蓁蓁還這般鎮定自若便又安心不少,她遂用手把碧霜的嘴給捂住了。


    哭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接著一個白影忽然從一片花草叢裏冒了出來。碧霜兩眼一番直接暈了過去,秋華把她放倒在地上,她捏了捏蓁蓁的手臂,蓁蓁迴頭衝她搖了搖頭,意思是還不是時候。


    那白影此時走得近了些能看出是個女人的身形,渾身上下隻著一件白衣,頭發披在身後,她一邊走一邊哭著往五龍亭去。


    這五龍亭顧名思義就是五座雕龍的亭子,臨北海而建,是個納涼觀景的好地方。蓁蓁才搬進來不久,本也想過要來遊一遊,隻是這幾日尚不得空。這會兒功夫這女鬼已經進了亭子,她在欄杆前又嗚嗚地哭了一陣,忽地縱身一躍“噗通”一聲跳進了北海之中。


    秋華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蓁蓁劃開火折子點亮燈籠說了一句“快叫人來救人”已經提著燈籠追了上去。秋華仍有些沒晃過神問:“救……救人?那不是鬼嗎?”


    蓁蓁急著說:“若真是鬼投湖的時候哪會有那麽大的動靜!那是個活生生的人!”


    秋華這才明白過來,一邊喊著“快來人,來人啊!”一邊跟著蓁蓁朝湖邊跑去。兩人前腳到湖邊幾個太監和宮女提著燈籠也趕到了,一群人提著燈籠在女鬼落水處站了一圈把湖麵照得和白晝似的。此時那女鬼已經沉下去了,隻有一截白袖子還飄在水麵上。


    “快救人!”


    蓁蓁大喊一聲,立馬有個識水『性』的太監跳進北海裏,他沉下去了好一會兒才從水裏拖出一長發敷麵的女子來。那女子動也不動似乎是昏了過去,蓁蓁看她小肚子鼓著想她定是吃了不少水,“秋華,你來。”


    秋華這會兒也確信那女子不是鬼了便大著膽子上去救人,她給那女子按了會兒肚子,女子頭一歪“哇”地吐出一灘水來。她醒了一下,氣息虛弱地說了一句:“為何要救我,讓我死……”便又頭一歪昏了過去。


    蓁蓁提著燈籠蹲下湊近了將那敷麵的頭發撥去,女子的臉在燈籠下清晰可辨,蓁蓁一驚複又一震,手裏的燈籠差點都掉地上。秋華見她神『色』異常也探頭過來看了一眼,她先是一驚再仔細一瞧不禁“啊”地喊了一聲,這被誤以為是女鬼的人竟然是皇貴妃的妹妹貴人小佟佳氏。


    蓁蓁肅著一張臉起身瞧了一圈周圍的太監宮女,聲『色』俱厲地說:“把人抬去鏡清園,再叫個太醫來。還有,今兒的事要有其他人知道了,我也不管是你們中間誰說的,所有人一律發去慎刑司讓『毛』二喜來好好地招唿你們。”


    眾人也是知道事情嚴重的都連連稱是。兩個壯碩的太監奔去抬了扁擔來,把那女子抬了上去在這漆黑的夜『色』裏悄悄地送進了鏡清園。


    秋華拉住蓁蓁悄悄問:“要不要派人去瀛台通知皇貴妃?”


    蓁蓁本想說好,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先別,咱們先看看是什麽狀況。”


    這一夜鏡清園的燈火是一夜都沒熄,宮人們是燒水煎『藥』地忙個不停。宮妃自盡不單單是她本人的事更是要株連外家的。從前綺佳自盡是因為萬念俱灰,而如今她也是麽?


    蓁蓁『揉』了『揉』額頭,她陪了一宿,又因著太醫院煎『藥』是要記檔的,她隻能找了相熟的太醫來開方子,幸好她這些年又是身孕又是生病『藥』材積累了不少,總算勉強對付了過去。


    蓁蓁一晚上隻在困極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睡上一會會,這倒讓她想起了從前做宮女的日子。夏天太陽起得早,這會兒天已經大亮,日頭撒了半個屋子。秋華端了碗甜羹進來給蓁蓁提神,她瞧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唏噓道:“上次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一個人,不過才多久怎麽就變成如今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噓。”


    蓁蓁生怕吵醒床上的人,她下炕來走到床邊,見她雙目緊閉唿吸平緩似是還睡著,她這才放心。這會兒太陽已經能爬到床上了,在陽光之下昏睡的人臉上天花肆虐過的痕跡更是無所遁形,整張臉已經無一處好皮了,密密麻麻得全是痘疤。許多痘疤上還結著蓋整張臉凹凸不平如那馬蜂窩一般。昨晚上瞧得不真切,現在在太陽底下看其狀真是可怕至極。


    “可憐的人,原本好好的一張臉。如今這一輩子的前程就毀了……”秋華在她身後輕輕歎了口氣。


    床榻上的人此時眼皮子動了動醒了過來。蓁蓁和秋華都沒敢說話,她麵無表情,兩眼發怔地躺了一會兒,明明是體虛至極才發了一夜高燒的人忽然不知哪生出的力氣坐了起來,掙紮著要下床。


    蓁蓁抱住她勸著:“才救迴來的人不好好躺著妹妹你這是要做什麽!”


    小佟佳氏瞪著一雙空空洞洞的眼睛突然尖銳地叫了起來:“誰讓你們救了,讓我死,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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