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璟侯冷睇了女兒一眼,又朝門外喊道,“去將世子爺請到書房來。”春梅應著聲,便去了。


    不一會兒,李夙堯便推門而入,先是以晚輩的身份向安璟侯見禮,“小婿見過未來嶽丈大人,”微微屈身行了一禮後,目光輕輕落在婉娘身上,這一落不要緊,卻是再也舍不得移開。


    婉娘,他的婉娘,四年時間,竟已是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了。


    一身翠綠色的修身衣裙,隻領口跟袖口兩處為白色,高高的雪白的衣領上,襯著的是一張玉白色的嬌嫩麵孔,眉不描便如遠山,烏發如瀑,唇如桃瓣……這樣瞧著,覺得她就像是夏日荷塘裏翠綠的青蓮,纖長嬌嫩……


    他又想到了四年前,杭州劉府初見之時,她任人欺負卻又不敢哭的樣子……那個時候的她,個子矮矮的,臉上雙頰肉嘟嘟的,梳著雙環髻,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劉邕那死胖子欺負她,她一聲都不敢吭。


    其實他當時就覺得這個肉丸子可憐死了,他忍不住出手替她教訓劉邕!原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一迴,便不會再有什麽事兒,可卻將事情鬧過了頭,他毀了她容貌,他要對她負責!


    突然就覺得肉丸子一點不可愛了,也不可憐了,甚至是歹毒的!他當時認準了是這個肉丸子搞的鬼,認準了是她死皮賴臉賴上了自己,所以他刁難她,甚至出言挖苦她,想叫她知難而退!


    可哪知道,這個肉丸子,她壓根就沒瞧得上自己!他李夙堯打小長到大,誰見了不得誇上幾句啊,她憑什麽瞧不上?她憑什麽?他心裏堵著一口氣,渾身上下都不舒坦,開始與她周旋……


    肉丸子平日悶不吭聲的,沒想到整起人來還有些手段,她庶出的妹妹想要做嫡女,卻愣是被她給阻止了。她當時利用了自己,他被她利用自然很生氣,可後來為了什麽竟就原諒了她,他也說不清了……


    總之,他隻知道,之後的很多個日日夜夜,他心裏滿滿裝著的,隻有肉丸子。


    他一口迴絕了華蘭表姐的親事,為的是她……


    他在二聖麵前,立下壯誌,定了四年之約,為的是她……


    他在南疆拚死殺敵,一次又一次傷得隻奄奄一息,卻愣是掙紮著沒死掉,為的也是她……


    凱旋大軍迴京的路上,遇到兇狠的流民匪寇,他最後能反敗為勝搗了匪寇賊窩,為的自然還是她……


    他啃了半個月幹糧,馬不停蹄,快馬加鞭,希望能夠如期歸來,為的,就是想要娶她。


    可是現在,盡管他還是遲歸了,他也仍舊不願意放手!本來就是,他當初立誓時說的是,若是他贏了,她必須得嫁給他;若他輸了,她可以另嫁他人。所以,這個他人,自然也包括他李夙堯。


    安璟侯見這個李世子沒聽見自己的話,隻是一直將目光落在小女兒身上,便咳了咳,又拔高音量:“李世子!”沒反應,改變稱唿,“英武將軍?”還是沒迴應,安璟侯咬牙高聲喚道,“賢婿!”


    李夙堯終於迴神了,立即應著:“小婿在。”


    婉娘一直都是冷冷的,安安靜靜地站著,聽得父親跟李世子的對話,一點興趣沒有,俯身行禮道:“爹,女兒先出去了。”


    安璟侯瞥了李夙堯一眼,見他臉色忽然冷了幾分,對女兒道:“你去跟你母親說,吩咐廚房多做些菜,爹中午要留賢婿在家吃飯。”


    婉娘低著頭,抬眸瞧了李夙堯一眼,卻見他看著自己笑得滿麵春風,婉娘平靜地收迴目光,微微行禮便出去了。


    李夙堯偏愛暗色的衣服,此番來雲家,雖未著玄色袍子,可穿的卻是暗金色的長袍,頭戴金冠,腰係紫金玉帶,端的貴氣十足,怎麽瞧怎麽像是好好打扮過一翻才來的。


    安璟侯示意李夙堯坐下,方道:“剛剛聽小女說了,賢婿向二聖請了旨意,打算帶著小女去江南?”


    李夙堯撩袍坐下,微微點頭:“江南洪災一案,二聖甚為關注,已派康王殿下前去暗中查詢。”默了默又說,“此事牽扯甚多,涉及到眾世族,而我作為李家之人,自然得去看看。”


    安璟侯點頭,垂著眸子,默了好一會兒,方說:“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問……”見李夙堯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安璟侯便道,“賢婿既然已經知曉,此次江南一案涉及世族權威,為何還要前去?”言外之意是,李家在眾世族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若是康王此行真能削弱世族勢力,那麽,李家作為世族之首,會怎麽做?


    李夙堯明白安璟侯的意思,笑說:“我李家雖為世族,可數百年來,向來忠於皇權,此番楊家為帝,自然忠於楊家。而西夏一戰,我父子二人又立有戰功,即便世族勢力被削,也輪不到我李家頭上。況且,整個朝廷,也並非所有世族都是在與皇家作對的!還有,想攪得二聖不得安寧的,也不一定就是世族之人,或許,有什麽人在後麵給他們撐腰!”


    安璟侯何等心思?自是早就瞧得出一些蛛絲馬跡了,此番李夙堯既是開了口,安璟侯心裏便更肯定了幾分。


    “照賢婿這番話,此去江南,怕是危險重重,小女終日養在閨中,到時候怕是不能護得自身安全。”看了李夙堯一眼,又說,“況且,小女想去江南的心思,賢婿心裏該是有數,又怎會允許?”


    李夙堯站了起來,單手背負:“我自是有本事護得她毫發無傷,誰敢動她一根手指,我會叫他拿性命來嚐,這個嶽丈放心。”斂了斂眸,“至於其它,倒也不擔心,她是我未婚妻,旁人敢怎樣?”


    她想要去,他便就帶著她去,她想要什麽他都給她!隻是,誰想將她打自己身邊搶走,除非他死,否則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蘇氏自打知道李世子來了,便就張羅了起來,命廚房裏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全是平日李夙堯愛吃的菜。前廳裏一張大大的圓桌上,已是放滿了菜,外麵的小丫鬟還是不停地往裏端。


    婉娘抱著穆郎坐在一旁,姐妹倆死死盯著來去忙碌的眾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穆郎嘴巴流了一汪汪口水,伸出肉手擦了擦,雙眼賊亮賊亮的:“三姐,咱娘可真偏心,我打出生來,可還沒受過這般待遇呢!平日裏多吃一點,娘就說不讓我吃了,現在卻對個外人這麽好,哼,我一定不是娘親生的!”


    婉娘心情不太好,臉色也一直不好,但還是哄著弟弟道:“李世子是客人,娘才這般做的,這是待客之道,你懂不?”


    穆郎眼睛死死盯著桌上的那盤白斬雞,惡狠狠道:“那盤白斬雞是我的,我呆會兒要全吃了。”肚子忽然叫了一下,穆郎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三姐,“我餓了,現在就想吃,三姐,你去給我拿點來。”


    婉娘伸手捏他肉臉,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真是飯桶!拿你沒辦法。”瞅了瞅四周,見娘一直在忙,她拉著穆郎便走到桌子旁邊,伸手便去拎雞腿,手腕卻突然被人給緊緊捏住。


    “肉丸子,你偷吃?”李夙堯半邊唇角挑著,玩味的目光輕輕落在婉娘身上,看著她窘迫的表情,他忽然忘記收迴手。


    婉娘幾番掙紮,見不奏效,朝弟弟低聲道:“穆郎,他想吃雞腿,咬他!”


    穆郎扭著圓滾滾的身子,縱身一躍,便準確無誤地咬住雞腿,連帶著李夙堯跟婉娘的手,打死不鬆口。


    婉娘疼得都落了淚,抬腿去踢弟弟屁股:“咬到我手了,快鬆口。”


    穆郎鬆了口,眼瞧著雞腿要掉地上了了,張嘴便“哇”地一聲哭了。


    李夙堯眼疾手快,早將雞腿穩穩接在手裏,半蹲在穆郎跟前,拍他圓圓的腦袋,哄道:“別哭了,姐夫讓給你吃,還不行嗎?”


    穆郎瞬停,張大眼睛瞅著李夙堯手裏肥肥的雞腿,流口水:“我三姐說過,你是飯桶,你不餓嗎?”


    李夙堯臉抽了抽,將肥雞腿湊到穆郎嘴邊:“姐夫不吃,姐夫讓給你吃,穆郎吃多了才有力氣跟著姐夫練功啊,是不是?”


    穆郎立即將嘴塞得滿滿的,使勁點頭,含糊不清地說:“三姐夫對我真好,我就愛跟我三姐夫一起玩兒。”婉娘氣得暴走!


    蘇氏將一切都看在眼裏,麵上微微含笑,瞅著小女兒好似不開心了,悄悄將她拉到一旁。


    “小舅子跟未來姐夫處得好,你怎生還不高興了?穆郎還小不懂事,你竟然吃起李世子的味兒來。”蘇氏心裏高興,笑著撫了撫女兒頭發,“娘現在越發覺得,這李世子,就是你的良人。婉娘,你比你兩個姐姐有福氣。”


    婉娘搖頭說:“女兒不是為了這個,女兒不甘心,九王他……”


    “你住口!”蘇氏厲聲止住女兒,肅容道,“以前你還小,常去九王府看看秦太妃也就算了,畢竟九王府上的薛神醫治好了你額頭上的傷疤,這個恩情咱得報。可現在,娘覺得差不多了,以後不許你三天兩頭地往秦太妃那裏跑……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樣做,像什麽話?”


    婉娘急道:“娘,薛神醫教女兒醫術,為的就是讓女兒照顧秦太妃。可現在薛神醫走了,秦太妃身子又大不如從前,女兒怎可不管?”


    “秦太妃是聖上的庶母,於情於理都有宮裏的禦醫照看她,怎會輪到你?”蘇氏嚴肅地看著女兒,“九王確實是個好人,但卻不是你的良人!你若說是想報恩,這個娘同意,可這四年來,你治好了九王的雙腿,娘看,也差不多了。”


    婉娘搖頭:“女兒不明白,娘當初說,正是因為九王身有殘疾,所以才不同意的,可此番九王身子漸漸恢複,雙目複明也是指日可待的,為什麽你們還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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