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是富戶之家,又加之雲二老爺雲傲得二聖的恩典升了官,蘇氏是當家主母,並非小氣之人,既然老爺都開了口,自己何必還守著往年的規矩,擺小家子氣呢?


    因此,最後不但是幾位小姐每人多添了兩身衣裳,就連兩房的太太姨娘們也跟著沾了喜氣。


    府上的婆子丫鬟,小廝雜役們,根據個人身份不同,也都得了一定的賞銀。下人們私底下,自是感激太太的恩惠。


    春暖花開時節,府上一片暖意洋洋,正是一年好開端。


    一天午後,蘇氏坐在院子裏的桃樹下歇息,曼娘跟婉娘坐在桃樹下的石桌邊刺繡,曼娘在手把手地教婉娘繡鞋麵。


    蘇媽媽自院外進來,黑著一張臉,似是有話要與蘇氏說,但見蘇氏在閉眼歇息,話到嘴邊又隻得咽住。可實在是氣得很,一個勁喘著粗氣,“唿哧唿哧”的像頭老牛。


    曼娘知道蘇媽媽平時不會輕易生氣,一旦生氣了,必定是跟荷院的柳姨娘有關,她一邊握住婉娘的手,一邊抬頭輕聲道:“出了什麽事情,叫蘇媽媽這般生氣?”


    蘇媽媽看著曼娘,臉色越來越黑,本來是決定先跟太太說的,但此時實在忍不住,直接對曼娘道:“我的好小姐,也就你善良老實,將荷院的那位當成胞出的親姐姐,人家可不這樣想,此時正背後下手害您呢。”


    聽得蘇媽媽這般說,曼娘心裏覺得有些奇怪,韻娘雖是柳姨娘所出,但性子跟柳姨娘畫娘都不同,並不是那種會在背後使出手段害人的人。她跟韻娘同歲,兩人又比妹妹們大得多,因此,姐妹倆關係還算不錯。


    此時聽得蘇媽媽說韻娘在害她,不禁有些費解:“韻娘怎麽害我了?”


    蘇媽媽剛準備將自己打聽到的,查探到的,都一一告訴二小姐,可還沒開口便被幽幽醒來的蘇氏打斷:“曼娘,你帶著妹妹去自己屋子裏麵繡,記住了,今天可是要教會妹妹繡好牡丹花的,母親晚上要檢查。”


    曼娘皺著眉,心裏存著疑惑,但又不得不聽母親的話,隻能拽著婉娘的手往自己屋子裏走,但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一步三迴頭,卻隻見蘇媽媽湊在母親耳邊說些什麽。


    蘇媽媽是越說越氣,母親的臉色也是越來越不好,最後竟是氣得一掌拍在石桌上。曼娘有些驚訝,母親平日裏不論是待嬸娘姨娘們,還是待下人們,都是一團和氣的,還真沒見過她生這麽大的氣。


    婉娘也被母親給嚇到了,雖然年紀尚小,但她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既然母親撇開了自己跟姐姐,必定是為了她們好。


    此番見姐姐大有想要折迴去問個明白的架勢,便緊緊拽住她的手:“姐姐,我困了。”她伸出另外一隻肉手揉搓著眼睛,嘴巴噘得老高,“你陪著我迴屋睡覺去好不好?”


    曼娘見妹妹連打哈欠,便決定先將妹妹哄睡著了,然後自己再出去探個究竟。


    蘇氏身子剛大好,生了會兒氣便覺得胸口疼,她捂住心口順了口氣,這才道:“蘇媽媽,你瞧,曼娘跟這張家公子的事還能不能成?”


    蘇媽媽悶哼一聲:“難怪這麽長時間都沒得消息,原是那張家以為我們雲家這說得是姨娘出的庶女,為難得緊。”她“哼哧哼哧”繼續喘氣道,“奴婢也說不準,可既然這王媒婆又來雲府迴信,該是那張家連庶女都同意結親的。”


    聽得蘇媽媽這般說,蘇氏此時倒也不氣了,原本相中那張小公子,就是慕著張家的書香之氣,以及張小公子自身的才學品性。可如今看來,張家看中雲家的,也非雲家女兒的身份品行,怕隻是嫁妝吧。


    張家雖然如今有些落破,可往前數,代代都有做官的,甚至祖上還在京中做過正二品的尚書令,別說是雲家的庶女了,就是長房嫡女,以他們的姿態,怕是也得挑一挑。


    可如今一番考慮後,竟然連庶出都同意,倒也是,即便是庶出的,雲家姑娘的嫁妝怕也是比別家的多出很多。


    這柳姨娘倒也越發放肆了,竟然仗著老爺的幾分寵愛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裏,背地裏使手段。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半個月前,西郊張家請王媒婆上門來說親,得了曼娘的同意後,蘇氏便也應了這門親,去跟雲老太太說了張家的事。老太太年歲大了,不管這事,全叫蘇氏自己看著辦,蘇氏便擇了個日子又請了王媒婆,告訴了她自己的意思,並且將曼娘的生辰八字也給了她。


    可不知怎的,這十數天都過去了,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蘇氏心想,可能是曼娘的生辰八字與那張家公子的不合吧,所以張家那邊這才沒了消息的。


    不曾想,原是這柳姨娘在背後使了手段,趁著王媒婆出梨院後,找人鬼使神差地將曼娘的八字換成了韻娘的。韻娘跟曼娘雖然同歲,可一個生在初夏,一個生在深秋,張家人看了八字再一打聽,自然知道這雲府說的是誰。


    蘇媽媽看著太太的臉色,恨得牙癢癢:“這柳姨娘仗著得老爺的寵愛越發放肆,竟然連小姐們的婚事她也敢插手,剛剛不僅截了王媒婆往荷院去,而且還特地派人去鋪子裏請老爺迴府。”


    蘇氏看著蘇媽媽,眸光閃了閃,說道:“別說是老太太那裏了,就算是老爺這裏,柳氏也不好交代。咱們雲家現下與往日不同,再不是低下的純商戶,老爺得皇上賞識,二叔也在京中為官,老爺又正當壯年,以後的錦繡之路可還長著呢。”忽然想得順了,蘇氏心情大好,“柳氏這麽做,實屬在打老爺的臉,張大公子是鬆陽縣的縣丞,張二公子也是舉子出身,如今正在鄉下一個書院裏教書,這張家小公子將來可也必是走仕途的,到時候與二叔同朝為官,娶的卻是雲二郎的庶侄女,豈不是低人一等?你也別氣了,依我看,老爺心裏清明得很呢。再說這張家,怕也不見得就是來定韻娘的婚事的。”


    蘇媽媽被蘇氏這麽一說,氣倒也消了不少,湊過去道:“太太,那我們現在怎麽做?這張家公子,太太還瞧著,還配得上二小姐嗎?”


    蘇氏繼續仰臥在軟塌上,闔眼道:“若這次張家捎王媒婆來是退親的,這張小公子也就一般,若是捎人來探個究竟的,便就配得上。”


    蘇媽媽沒聽得明白太太話中意思,隻覺得既然太太說了沒事,那便就是沒事了,想著便進屋拿了毛毯子出來,靜靜給蘇氏蓋上。


    到了晚間,春梅得來消息說,老爺將柳姨娘禁了足,送走王媒婆後還在荷院發了一通火呢。


    蘇氏正坐在梳妝鏡前拆著珠釵,曼娘伴著婉娘坐在榻上練字,蘇媽媽則侍候在蘇氏身邊,笑得嘴都合不攏。


    “收斂些吧,呆會兒叫老爺瞧見了,還以為咱們在幸災樂禍呢。”蘇氏給蘇媽媽遞了個眼色後,又看著曼娘,“你先迴自己屋子歇息去吧,將你妹妹留下。”


    曼娘應了一聲,拍了拍婉娘的頭:“你自己再練一會兒,姐姐先迴去了。”


    婉娘手攥住筆,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認認真真地練字。


    蘇氏走到小女兒跟前,見她小字寫得娟秀,笑道:“婉娘最近可是下了功夫的?進步得這般快!”


    婉娘抬起眼睛,眸光清明澄澈:“娘,呆會兒爹來了,會不會也誇我?”


    蘇氏心裏有些酸,她知道女兒自懂事後,見自己跟別的姐妹們不一樣,打心眼裏自卑。其實別人不知道,她做娘的還不知道嗎?女兒年紀雖然還小,可聰慧懂事得很,學什麽都快,隻是平日裏性子悶,不比畫娘活絡討老爺喜愛罷了。


    “當然會的,我們婉娘這麽乖,呆會兒爹爹見到了一定會誇你。”蘇氏伸出手點了點女兒鼻尖,“婉娘,前些日子娘捎人自外公家帶來的醫書有看嗎?”


    婉娘眼睛一亮,擱下筆,跳下榻,有些笨拙地往裏屋跑去,不一會兒便捧了一本書出來,遞到蘇氏跟前:“女兒有在看,不識得的字,可都有問姐姐的。”她嘟著嘴,有些委屈,“可姐姐好似不愛看這些書,還說女孩子讀這些沒用。”


    蘇氏將書接過,放在一邊,將女兒拉抱在自己懷裏:“婉娘,你要記住,在娘的眼裏,你是最美的最聰明的孩子,連你姐姐都比不上你。”


    婉娘悶著頭想了一會兒,怕娘繼續擔心自己,便揚臉笑道:“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雲盎舉步走了進來,見蘇氏摟著婉娘,母女兩人正有說有笑,雲盎步子一頓,微微皺眉:“你們在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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