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從東來啟程的時候,帶了兩千人。


    其中一千五百人是羽林將軍公孫安所部的羽林軍,此次在攻打高句麗的戰事當中,稍露鋒芒。


    主要是其中五百人的陌刀兵,臨戰之時,分人斷馬,當者披靡,極盡血腥之能事,一戰之下,揚威於高句麗王城之下,傳名大軍之中,幾乎無人不知。


    不過唐初時節的羽林軍和承平時候的不一樣,他們脫胎於當年的漢王親軍,戰鬥力不比其他各部差。


    隻是入得長安之後,少經戰陣,加上其中混進了一些長安中的貴族子弟,來曆變得雜亂了一些而已,其中還是以晉人和山東人為主,幾乎各個身上都滿是軍功,陣容豪華的很。


    剩下的五百人,也都是精挑細選而來,全是在東海戰事當中立下戰功的軍中將士,隨李靖迴京,其實是受賞來了。


    李靖也考慮到此次載譽而還,要注意一些,所以自己在軍中的心腹是一個也沒帶在身邊,以免招人非議。


    從洛陽離開的時候,李靖一行的隊伍又膨脹了一些,到洛陽來迎接他的人可不止李智雲等人。


    他的至交韋節便派了自己的長子來了洛陽,還有李武的長子,身邊跟著的都是三原李氏和陳氏的人,還有先迴來的吳王李伏威,也派了兩個女婿過來洛陽問安,都是些年輕人。


    除了情義之外,其實就是想讓年輕一輩在大都督麵前露個麵,另外為了不給李靖添麻煩,長輩人一個也沒來。


    迴到中原,李靖很快就感受到了人們心思的靈巧之處,一個個的心眼都多著呢,和在軍營當中是真不一樣了。


    江陵那邊離著近,李靖主政江陵幾年,很多人還記著他呢,人走了,茶卻還熱乎。


    當然了,這也就是李靖,換個旁人肯定不成。


    所以說江陵來人也不少,隻是他們不會跟隨李靖迴去長安,隻來洛陽迎一迎大都督,之後便紛紛迴去了江陵。


    李靖在洛陽熱熱鬧鬧的待了三天,感受了一下起居八座,前唿後擁的日子,魏征還引著他在洛陽轉了兩天。


    離開洛陽的時候,李靖都有點舍不得走了,人人逢迎,各個稱許,馬屁拍的那是天花亂墜,李靖這輩子都沒享過這種福。


    裴矩更會來事,還聚集了一些洛陽人家的傑出少年,帶到李靖麵前請他品評,這種待遇非大名望者不可得之。


    前隋的宰相們和文壇大家沒少幹了,尤其是楊素,就最喜歡提攜後進,李靖少年時就曾經被楊素點評過。


    雖然經過楊素的大嘴巴評價出來的少年們日後大部分都過的很坎坷,可在當時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風氣。


    所以李靖也就生受了,畢竟他李靖也是著書立說之人,地位又在那裏擺著,嗯,裴弘大是真會辦事啊,哈哈……


    和裴弘大比起來,宇文士及……用的是笨功夫,差距太大了,都不忍心細想。


    期間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李靖在白馬寺和僧人們論禪,對天台宗的佛論很感興趣,流露出了招寺中僧人入京講法的意思。


    後來為魏征所止,朝中正有意設下僧官道官,管理佛道之事,而且皇帝對和尚們頗有不滿,國丈這是要觸黴頭,魏征被李靖隨意的操作嚇的不輕,著實勸了幾句。


    這是李靖在洛陽遇到的唯一的挫折,他倒也沒怎麽在意。


    這主要是他主政江左的時候,有感於佛道門戶眾多,其中有許多人都是欺世盜名,愚弄百姓的虛偽之徒。


    今日見了白馬寺的和尚,心懷慈悲,佛法精妙,他覺著這是真佛,而且白馬寺又是天下佛眾的祖庭所在,所以才起意引白馬寺僧人入京。


    既然魏征勸止,人家又是當過散騎常侍的人,知道女婿的心意,他也就不會按照自己的意思強求什麽。


    …………


    離開洛陽時,李靖和洛陽眾人依依惜別,在洛陽得到了最好的款待,李靖非常滿意。


    沿洛水西去,經函穀過潼關,便也進入到了關西地界。


    傳報之人多了起來,隨時探問大都督走到哪了,預計什麽時候到達京師,屯衛軍,羽林軍都派了人來護衛,一下把李靖也弄的有些緊張了起來。


    地方官員們也不再給大都督接風洗塵,都迎候在路左,跟大都督說上兩句,告訴所有人,俺們在這裏迎接了大都督也就成了。


    不是不想逢迎一番,而是不敢耽誤了大都督的行程,關西的官員和別的地方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不敢肆意妄為。


    …………


    長安郊外,十裏涼亭。


    尚書左仆射溫彥博和皇長子,秦王李原率人迎在此處,皇帝皇後雖然沒來,可陣勢實在不算小。


    除了三省左官之外,六部正堂就到了三位,唐初之際,迴京述職者能得此殊榮者,也隻李靖一人而已。


    這不在於李靖是國丈,當初他從江陵迴京述職,迎接的隊伍和其他功臣就沒什麽兩樣。


    主要還是此次李靖身上帶著足以匹配的軍功,隻攻滅高句麗的功績,便讓其他人等暗然失色。


    這是實打實的功勞,曆代能夠建此殊功者,稀也。


    秋風之中,人們已是等候許久,卻沒有一個人不耐煩,都在那裏交頭接耳的說著話,氣氛倒是頗為輕鬆。


    溫彥博負手而立,身邊是快滿十歲的皇長子李原,不大個人,卻是像模像樣的和溫彥博一樣,背著手站在那裏。


    有他在,旁人便不好過來說話,和皇子的接觸,每一次都必須深思熟慮,你要是敢隨意的接近皇子,看在旁人眼中,絕對不會有簡單一說。


    此時李原仰起頭,看著溫彥博說道:“溫仆射,外祖此次迴朝,還會出去領兵嗎?”


    溫彥博低頭朝皇子溫和的笑了笑,“為何這麽問?秦王是不想大都督再出去勞累奔波嗎?”


    李原點頭道:“是啊,母後和外祖母見麵就總是埋怨外祖不顧家。


    仆射你說,阿爺出京每次都是快去快迴,外祖父一去卻好多年,俺都快不記得外祖長什麽樣子了,也不怪阿娘和外祖母埋怨於他,仆射說是不是?”


    溫彥博訝然,心裏不由念叨了幾聲童言無忌。


    這就是和皇子說話的為難之處,皇子還小,就算耳聞目染,有時候也會說些癡言癡語出來。


    一旦涉及到宮廷隱秘,你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你看看,這會他就說起了皇後娘娘和晉國夫人的私話,你接茬的時候就得好好想想怎麽迴答。


    而且你別以為人家年紀小就想湖弄人,說不定人家這話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呢,甚至於有些話不一定是他自己想說,許就有人在旁邊指點。


    要真當是童言無忌,那你可就有點危險了……


    不過話說迴來了,溫彥博是尚書左仆射,三相之首,倒也不用太過顧忌,畢竟皇帝才封的秦王,在皇帝麵前說話,還真就不如他溫彥博好用。


    等秦王變成太子的時候,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那個時候太子身邊會有很多人輔左,你就必須認真對待他說的每一句才成。


    “大都督為國家社稷操勞,大王可千萬莫要埋怨於他啊……”


    李原笑了一聲,眼珠轉動,溫彥博愣了愣,這樣子……太像皇帝陛下動心眼的時候了,一瞬間他就不想跟他說話了。


    果然,這孩子開口便道:“仆射怕是會錯意了,俺可沒有埋怨外祖父,俺隻是想讓阿娘和外祖母安心些而已。


    而且……男兒立世,不能總想著自己……哈哈,外祖這次迴京,耳邊的嘮叨聲絕對不少,看來本王多數能聆聽幾年外祖的教誨了。”


    男兒立世,不能總想著自己?溫彥博瞬間便抓住了重點,皇子也才九歲,就開始為晉儲君之位做打算了嗎?


    也是,九歲不算小了,李靖若能留在京師,對他是極有好處的事情。


    溫彥博暗自點頭,不怕皇子太聰明,就怕皇子不諳世事,任性妄為,皇子隻要能有陛下的三分本領,就能順順當當的做個守成之主了。


    而且這話說給他聽……


    溫彥博笑著點頭,“大王說的在理,大都督若是聽了這話也一定歡喜。”


    李原抿了抿小嘴,心說那可不一定,他說這些倒真沒有太多別的意思,在宮中聽母親說起外祖父來,怨氣確實不小,他覺著外祖父這次迴來,肯定是走不了了。


    外加他身邊的人談起外祖父迴朝述職,也都認為大都督迴朝任職是件好事,大家既然都這麽說,那定然是有道理的。


    至於國家社稷什麽的,從小就被塞了一腦子,可他年紀還小,對此還沒有太過清晰的認知,隻覺著朝中那麽多的賢臣良將,怎還用外祖父出外領兵?


    其實按照當世的情況而言,從李原出宮,到接下來的幾年,他在政治上會迅速成熟起來,到十四五歲的時候,就能有自己的見解和手段了。


    而此時此刻,他說的話聽在溫彥博這樣的朝中重臣耳中,也就是稍微琢磨一下,想要左右其言行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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