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地生日,忌搬遷動土,宜祭祀石靈,民間又稱鼠嫁之日。


    其實就是百姓們給自己找點事做,於是便有了許多講究,最終的目的還在於博個彩頭,讓來年好過一些,實際上都是心理作用,該怎麽著老天爺才不會聽你的呢。


    …………


    臨近傍晚的時候,程家燒起了灶台,老程還真惦記起寶湯來了,一大早殺了隻羊,上午吃的是羊肉,羊湯,配麵餅。


    一家人吃的眉開眼笑,桌上孫氏還叮囑女兒要記得,來年家裏要養些雞鴨,聽說國丈家中就養了不少,前些年人家落魄的時候,就靠著這些家禽度過了艱難時日。


    這些在京中貴族,百姓口中流傳,勵誌的很。


    孫氏覺得自家也要彷效一下,以免丈夫丟官罷職的時候,家裏沒了著落。


    老程沒有“遠見”,卻也不會阻攔,下午的時候,便緊著讓妻子和女兒洗幹淨了羊腸,羊肚,羊肺之類的東西,親自動手放上重料,一邊給妻兒講古,一邊燉起了寶湯。


    這玩意是李破早年在馬邑的時候發明的吃食,在那段艱難的時期作用還是比較大的,起碼能讓士卒吃飽,有力氣殺敵,夜晚的時候亦能看的清楚。


    可以說是活人無數,還增強了士卒們的戰鬥力。


    當然了,這東西肯定上不得台麵,如今的貴族們不到快餓死的時節,絕對不會入口。


    老程如今家裏人丁簡單,還算不上貴族群體中的一員,最多也就是個小官僚,也就不用顧忌這些。


    寶湯味道不太好聞,妻兒們都捂著鼻子聽程大胡子在那裏擺活,都覺著這頓飯要糟。


    …………


    這個時候有人上門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一身便服,帶著兩個仆從,拿著禮物,還不少。


    這人臉上有道疤痕,看著頗為獰惡,隻是程大胡子什麽樣的惡人都見過,卻也不以為意。


    這人進了門見到程大胡子便抱拳笑道:“程公請了,在下是羽林軍殿前尉馬三寶,聽聞程公迴京,特來拜見。”


    程大胡子莫名其妙,他自認記性還不錯,這人他從來沒有見過。


    殿前尉……八品軍職,羽林軍中最低級的武官之一,值守於宮門,各個署衙門前,算是門官的一種。


    一些勳舊子弟蒙蔭入仕,很多就是以這種官職授之,起點不高不低,老實待上幾年,升遷也很容易。


    這是哪家的兒郎?


    程大胡子在心裏搖頭,不對不對,看這人模樣,一身的精幹,氣度也是不凡,歲數也大,應該不是那些憑著父祖餘蔭當官的廢物能比的。


    在看人的眼光上麵,程大胡子還是有自信的。


    可這人就這麽突然的冒出來……來尋他老程作甚?


    程大胡子滿腹狐疑,嗬嗬笑了幾聲,聲音並不響亮,嘴上卻親切的道著,“原來是馬賢弟,快請快請,咱們屋裏說話。”


    馬三寶錘了捶胸膛笑道:“不敢不敢,俺剛入的羽林軍,哪敢讓程公稱上一聲賢弟?”


    態度很端正嘛,程大胡子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一邊把人往裏麵讓,一邊讓妻子燒上茶湯待客。


    到了前院待客正廳,馬三寶稍稍打量了一下,這裏極為簡陋,見慣了富貴人家的他實在沒什麽好說的。


    隻是在心裏道,這程知節以前在河南還算有些名聲,後來投了太子……也算是個人物,沒想到現在過的這麽落魄。


    和傳聞不大對得上啊……自己來的是不是有些急了?應該多問問的,出使吐蕃的功臣住的地方寒酸至此,怨不得被選中……


    …………


    “以前俺好像沒見過馬兄弟吧?馬兄弟來俺門上是……”程大胡子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廝為誰來,坐下之後便開門見山的問道。


    馬三寶左右瞅瞅,程大胡子看他鬼頭鬼腦的,擺了擺手,“都不用忙活了,出去吧,俺跟馬兄弟說幾句。”


    等人都走了,馬三寶拱手笑道:“程公確實與俺素不相識,俺呢,這次冒然登門,也是奉命行事。”


    程大胡子看他做派,又聽他說話,心裏已經明白這不是什麽好路數,“原來是奉命行事……卻要馬兄弟出麵,殿前尉?和俺好像並不相幹吧?”


    馬三寶知道這是在探問自己的來曆,幹脆的道:“不瞞程公,俺之前是在楚國夫人門下奔走效力,後來在兵部任職,去年年中才轉入羽林軍,以前還在偽朝東宮任職過。


    說起來,俺與程公也算是在一處供職過的,隻是未曾見過麵而已。”


    程大胡子一下就明白了,這廝是個李淵餘孽,得了楚國夫人庇護,如今又在大唐入仕了。


    這樣的人在長安有很多,隴西李氏家大業大,當初給他們效力的人非常多,就算換了李密,王世充來,也不可能全都殺光了。


    “既然是奉命行事,那馬兄弟又是奉誰的令來尋俺說話?”


    馬三寶道:“這個……程公就不要深究了吧?俺也隻是個中間之人,來與程公說話,是有一件大事相求。”


    程大胡子皺起了眉頭,“如此藏頭露尾,俺如何敢答應,馬兄弟還是請吧,俺隻一人而已,做不得什麽大事。”


    馬三寶稍一沉吟,覺著這麽說話不成,河南出妖孽,這個他是知道的,更何況河南戰亂中死了那麽多的大人物,此人卻還安然無恙,如今又是去敦煌,又是去吐蕃的,屢屢建功,不說清楚的話,肯定不是三言兩語就能信得過他的。


    想起前年上元節上險些丟了性命,馬三寶不由摸了摸臉頰,“程公昨日入宮見駕,今日俺便登門,程公就不想想這是為何?”


    程大胡子愣了愣,心裏當即罵了聲娘……


    …………


    兩人在室中說了良久,程大胡子的笑聲終於響起,還留了馬三寶在家中吃了一頓寶湯,吃的馬三寶臉都綠了。


    晚間送馬三寶出門的時候,程大胡子拍打著對方的肩膀,一口一個賢弟的叫著,已經是極為親熱。


    看著馬三寶帶人沒入月色當中,轉頭程大胡子的臉立馬就耷拉了下來,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娘的,老李家都沒了聲息,卻讓一個婆娘來頂門立戶,門下走狗也敢來支使老子,真他娘的見了鬼了。”


    迴到後院,老程已是滿腹心事。


    孫氏問他怎麽了,老程也不言語,隻是愁眉苦臉的看著妻兒。


    現在程大胡子滿腦袋官司,這是皇帝派的差?無憑無據,如何能信得?可這人說的頭頭是道,還真不能等閑視之。


    尤其是人家還說了一句,此事隱秘,不能留人實證,等朝廷封賞下來了,自然也便明了。


    馬三寶還指著臉上的傷疤跟他說,這就是前年賊人給他留下來的,大庭廣眾之下,上元燈夜,當街殺人。


    最後什麽都沒查到,不光皇帝震怒,便是朝中許多大人物也都睡不安枕,若能查知賊人為誰,其功當不下於平吐蕃之亂。


    聽他說的言之鑿鑿,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程大胡子就像吃了蒼蠅般難受。


    昨日裏在宮裏說的好好的,怎麽能轉頭就翻了臉?他真想再到宮中當麵問一問,陛下您氣到底消沒消,總不能老是來消遣他老程吧?


    夜深人靜之時,程大胡子終於長籲短歎的跟妻子說道:“唉,大宅子暫時不用想了,封賞……好像也出了變故,他娘的老子真是黴運當頭……


    以後你帶著金珠在家,守緊門戶,俺招幾個穩當的人來,看著家門,你們沒事別出去轉悠了。


    就算聽到什麽,也隻當沒聽見,若見勢頭不對,就去羅三郎府上躲一躲。


    叮囑一下大郎,讓他在長安書院好好讀書,無事不得外出,結交人也仔細些,不熟的就不要來往了。


    以後俺在外麵不常迴來,家裏不能出事,知道嗎?”


    孫氏驚了,緊著問又出了什麽事故,程大胡子這次是咬緊了牙關,什麽也沒說。


    半夜碾轉難眠中,想著這次若把事情辦下來,是不是就能高枕無憂了呢?不好說啊,那位當了皇帝之後,心思真的難猜,嘴裏更是沒一句真話。


    他老程碰上姓李的,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逃也逃不得,過也過不好,真的和當年一模一樣,得罪了他便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正月十二,李破在兩儀殿正殿擺下了宴席。


    夠資格入座的除了朝中重臣之外,還有外邦來使。


    新羅女王金德曼,蘇毗女王蘇毗末羅,香雄迷夏王子,還有兩位黑犛牛部的頭人,另外就是三個陸續來到長安的突厥王庭使節。


    而扶南國王子也在年前來到了長安,就等著觀看長安上元燈會了。


    這位是前年來到的中原,一直留在洛陽參佛,佛教是扶南國的國教,國中上下盡都拜奉佛祖,虔誠的很,沒有另外的宗教能在那裏生根。


    扶南立國已久,經過了不少朝代更迭,地處東南亞的他們,生活還很原始,如今是部落和城邦共存,國主的權威一直不盛,反而是宗教能將大多數的人們統合在一起。


    所以這是個標準的政教合一的國度,沒有太大的侵略性,自從和中原王朝有了接觸之後,隔上一段時間就會派遣使者到中原朝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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