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郊外,落葉滿地,草木枯黃。


    八月間,北邊代州的秋收已經完成,那裏的人們一直是半耕半牧的狀態。


    代州三郡的馬場上,牛羊正肥,戰馬也來到了膘肥體壯的時節,於是成群的牲畜從北邊運送到晉陽,然後再送到南邊去。


    晉陽安定了有七八年了,作為南北交通的必經之地,又是並州的腹心所在,眼瞅著日漸繁榮了起來。


    當然了,前年位於晉陽的官署陸續南遷,對晉陽造成了一定的打擊,後來北邊大利城開通邊市,雖說規模一直不算很大,卻也促進了並代兩州的商業。


    朝廷的商隊都會途徑晉陽,雁門,馬邑等處去到塞外,隨著天下平定下來,可以用於交易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其實和突厥交易的主要商品還是那麽幾樣,酒水,布匹,以及專供突厥貴族使用的糖,細鹽,還有一些精美的織物,器具等等。


    換迴來的多數都是牛羊,皮毛,藥材等等,總體來說,如今和突厥人邊易獲利不大,更像是兩國交好的一種證明。


    近兩年因為很多原因,突厥貴族們膽子開始大了起來,陸續派人到晉陽來采購一些他們看的上眼的貨物,大唐的商人們也很願意在晉陽跟他們貿易,讓晉陽的商業氛圍更加濃厚了起來。


    大家現在就平和了許多,因為大唐既沒有向突厥稱臣,突厥人也沒有再稱大唐天子為什麽聖可汗或者天可汗之類。、


    兩家無分高下,那就要平等交往,到了大利城聽突厥人的,來到晉陽自然就聽唐人的,於是大家就都少了幾許火氣。


    ………………


    受時代所限,此時再繁榮的商業環境也無法跟後來相比,隻不過道理是相通的,商業會帶動地方的繁榮,晉陽現在便受惠於此,比李破在時還要繁盛幾分。


    正值秋高氣爽之時,一大群人來到了晉陽郊外的晉陽書院。


    晉陽書院是六月間開始籌建,七月中動工,今年看上去是不成了,隻能挖上幾個坑,此時書院選址之上連工地都算不上。


    這裏位於晉陽宮後方,地方是很不錯的。


    王琦在眾人簇擁當中繞著這裏漫步走了半晌,覺著沒什麽好看的,這時她也就體會到了皇帝的意思,還真就是讓她過來瞧一瞧,以表朝廷重視之意。


    陪著她一道前來的人很多。


    新任並州總管王慶,還有新晉並州總管府長史褚亮,以及他的兒子晉陽令褚遂良,王氏子弟來的好幾個,為首的是王氏家老王鶴。


    他是扶風長公主李春的老師,之外他的弟子當中還有王通,王績這樣的文壇大家,自己雖然不太行,可弟子很牛,於是也就在垂老之年成了王氏的中流砥柱。


    之前還有人因他納妾之事多嘴多舌,如今看來是沒人敢再跟他老人家齜牙咧嘴了。


    除了晉陽官佐,王氏中人外,還有幾位女眷都聚在王琦的身邊,都是王氏親眷,她們嘰嘰喳喳的低聲私語,弄的男人們都離的遠了些。


    讓那些想向王昭儀獻媚的人都很氣憤,心裏都在咒罵王氏中人大包大攬……


    ……………………


    王琦來到晉地之後,參加了兩場喪事。


    也算是迴鄉省親,宮中嬪妃出行,一路上在晉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王琦享受著諸般尊榮之餘,終於找到了衣錦還鄉的感覺。


    尤其是迴到王世族中,眾星捧月,所有人都對她畢恭畢敬。


    不過和之前的料想差不多,家老們一個個老氣橫秋,以長輩自居者不是一個兩個,多年過去,那些想要有所作為的年輕人都隨王澤離開了老宅。


    於是王氏主宅中的暮氣好像又深重了幾分,一些人在她麵前自說自話,很是惹人厭煩,請托的說辭花樣翻新也就罷了,還有人規勸她要恪守身份,不要在晉陽過於張揚,以免失了禮儀。


    反正麵目可憎者多,還有那不知所謂之人,竟然說起了王澤率人去了長安,那麽王氏閥主之位也該交卸下來了,不如由王琦主持,讓族中之人來推選閥主。


    王琦直想呸他一臉,王澤那是她的父親,不說她有沒有那個威望和權力召集王氏族人更換閥主,就說哪有女兒這麽禍害父親的道理?


    可以說,給她的感覺就是王氏和這座城池已經背道而馳,作為皇帝龍興之處的晉陽有蒸蒸日上之勢,而晉陽王氏一族卻已日薄西山。


    在各處為官的王氏子弟都不很情願迴到主宅,究其根由其實還是出在主宅的人們身上。


    既然情勢如此,王琦也就不管那麽多了,倒也沒按照皇帝吩咐的那樣,對冒犯於她的人疾言厲色,或是幹脆殺上幾個來威懾他人。


    因為那沒有必要,也不合她的性情,而且她不打算在這裏久留,她在宮中早已站穩腳跟,不需要來自晉陽王氏的支持,所以不必在族中立威,以獲得族人的敬畏。


    這些天族人在她麵前說的話,大多都被她當做了耳旁風。


    迴到晉陽之後,先是給祖父王叢送喪,接見晉陽官員,然後便四處瀏覽,這裏畢竟是她的故鄉,雖然才離開了兩年,卻已經好像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樣。


    鄉情即起,加上不願再聽王氏家老們的嘮叨,於是她便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於眾人陪同之下四處瀏覽。


    她第一次走進了王氏祠堂,給王氏祖宗們上了一炷香。


    她去看了看自小居住的樓台庭院,那裏被族人們照看的很好,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還是舊時模樣,她居住的小樓也還空著,就算曾經有人住進去過,現在估計也搬了出來。


    她還特意去瞧了瞧那顆牆外的老樹,鬱鬱蔥蔥的和當年沒什麽兩樣,就是周圍紮緊了籬笆,不再讓人靠近了。


    想起當年她與牆外之人的相互調侃和爭辯,王琦不由笑了起來,那時她還說老樹能蔭庇後人,如今可好,誰還敢在它身下納涼?


    她還去了當初的漢王府,如今已成為了並州總管府治所,陳孝意顯然沒有顧忌那麽多,依舊讓它發揮著官署的職能,就是把當初皇帝和皇後的居所封了起來,其他一切照舊。


    陳孝意真是一個好官,王琦轉了一圈不由想著……


    之後她又去晉陽行宮轉了轉,那裏更加破敗了幾分,隻是能夠如此光明正大的遊覽行宮,讓她很是高興,她自小就一直想入行宮瞧瞧,卻一直沒有機會,這次卻是了了一樁心願。


    隨行陪同的是晉陽令褚遂良和晉陽宮監裴寂,這一老一小都是李淵降人。


    褚遂良先且不說,裴寂迴到晉陽之後求複為晉陽宮監,那會陳孝意還沒有辭歸,也沒怎麽刁難便允其所請。


    嗯,老天爺明顯跟裴寂這廝開了個玩笑,兜兜轉轉近十載,他又迴到了原點,隻是再沒有誰跟他飲酒作樂,醉了便溜進行宮耍子了。


    在經曆過朝中的勾心鬥角,仕途的大起大落之後,他和很多被貶斥的高官一樣,迅速的枯槁了下來,即便是不通相術的人看到他,也能知道他已時日無多。


    倒是褚遂良正當盛年,精力彌漫,野心勃勃的想要再做出一番事業出來,殷勤的領著王琦在晉陽行宮中走動了一圈,不時探問一下王昭儀的飲食起居,從中尋找著可資利用的地方。


    哪怕王琦稍微露出些不滿意的地方,他作為晉陽令,再加上父親剛剛升任並州總管府長史,所以他很有信心為昭儀分憂解難。


    如今他也正在謀取晉陽書院祭酒一職,別看權力上沒法跟晉陽令相比,可他敏感的注意到,這和科舉大事緊密相關,做的好了,再轉任他職時定然有所助力。


    離開晉陽行宮之時,王琦貌似無意的說了一句,“這裏荒廢太過,至尊若是重臨此間那怎麽成呢?還是要修繕一下為好。”


    褚遂良轉了轉眼珠立即附和,“貴人說的是啊,可如今天下百廢待興,想要修繕宮室不免讓人為難……


    近來聽聞至尊要與突厥要與會盟,也不知真假,若是真的……臣願上書,在修建書院之餘,把行宮的殿宇也修一下,不知貴人以為如何?”


    一直神遊物外的裴寂看向褚遂良,嘴角露出些笑意,蘊出了幾許譏諷,這人年紀輕輕,口氣卻是不小,說話間也多功利,和當年的劉文靜倒是很像呢。


    王琦也小小詫異了一下,估計和裴寂的感覺差不多,都認為此人的口氣大了些,不過轉念間又想起此人的父親是褚亮,便也釋然。


    而其提議倒也不錯,點了點頭,輕飄飄的道了一句,“褚令君有心了。”


    ……………………


    之後的日子裏,王琦不再四處遊逛。


    七月下旬的時候晉陽的氣氛緊張了起來,想要出塞的商隊都被截在了晉陽,左禦衛大將軍王智辯率軍來到晉陽,未做久留,便又啟程去了雁門。


    隱約的戰爭氣息影響到了王琦的心情……


    今日王琦出城,是完成李破交給她的最後一件任務,到晉陽書院來看看,之後她便要啟程南返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北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河邊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河邊草並收藏北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