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以前他在衛所見到房玄齡時也是這麽問的,半年之後說的話一樣,可境遇卻已大不相同,所以他對房玄齡那是真心感激。


    房玄齡也很歡喜,李大亮能在蜀中施展才能,得居要職,有他房玄齡出的一份力,對他而言也很有滿足感,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官場人脈。


    為什麽大家都喜歡察舉製度?就是因為可以相互引薦,互為奧援,盤根錯節間大家就都共同進步了。


    “我現為長安縣尉……之前有些事未能隨眾出迎,本來也就不來相見了,不過一聽是賢弟來了,怎能不來相聚一番?”


    李大亮連連點頭,又給他引見高季輔,另外兩位也來見禮,屋內頓時熱鬧了起來。


    前秦王府司馬,高季輔雖沒見過房玄齡,卻也聽到過他的大名,前兩年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鬧的太兇了,也順便讓他們的幕僚揚名於外。


    高季輔瞅瞅李大亮,又看看房玄齡,心說人家不愧是姓李的,一道從河南投奔過來,看看人家認識的人物,咱姓高的可被比下去了。


    實際上呢,他也隻是那麽一說,認得前秦王府司馬如今可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在蜀中已經待了兩三年的他消息很是閉塞,便也無從知道京師長安的形勢。


    於是見到前秦王府司馬出現在這裏,還任職了長安縣尉,有點摸不著頭腦,甚至是被弄的提心吊膽的。


    在益州的時候是李孝恭,路上相交的是李大亮,這要是再跟房玄齡扯上關係,高季輔想了想,後背不免有點發涼。


    所以他之後便不怎麽說話了,隻是豎起耳朵聽房玄齡和李大亮兩個交談。


    房玄齡也沒用晚飯呢,落座之後略一寒暄就也吃了起來,而且吃的很香,直到用了個半飽才一邊喝著茶湯,一邊跟李大亮聊了起來。


    先就問李大亮別後的種種遭遇,李大亮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跟在李靖身邊隨大軍入蜀,一直在大軍中軍供職,因為他有在永豐倉的經曆,所以還是管的後勤糧草之事多些,還有就是給李靖參讚一些軍務什麽的,實際上對李靖的幫助有限。


    但話說迴來了,李靖吃的虧太多了,這次出外任職真的是如履薄冰,尤其是在人際關係上,李靖抱著的原則就是能退就退,能忍則忍,和當初在馬邑郡丞位置上的心態是完全不同。


    那會他胸中還有意氣,如今蹉跎了十年,再次出外屢任,卻絕對不容許失敗了,他年歲已然老大,失敗就意味著不會有重新再來的機會,所以倍加珍惜。


    可能和當年一般的也隻有那點不甘了……


    正因如此,李大亮幾個在他身邊都得到了重用,很多事李靖都要跟他們商量過了才會去辦,讓李大亮幾個幕僚都覺著這位東主有點婆婆媽媽的不夠決斷。


    甚至於李大亮一度認為自己又掉進了另一個大坑裏麵。


    嘉陵江畔一戰,李大亮幾乎是抱著必死之心率二百兵跟著李靖出了綿州,他是真不敢不去,因為一旦李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李大亮一樣要人頭落地。


    在苦勸李靖而不得的時候,隻能跟隨其行事並帶兵為前驅,在嘉陵江邊上縱馬率先衝向了毫無防備的敵軍。


    一戰過後,李靖大名揚於軍中,李大亮隨後也因功而晉益州總管府長史之職,這是他用命換迴來的職位,並非都是房玄齡的功勞。


    當然了,跟房玄齡說起這些的時候,他可不會自曝其短,說什麽自己根本信不過李靖李藥師,隻是迫不得已才跟他一道來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改編過後的劇本就是,他輔佐著英明神武的李總管建功立業的故事,房玄齡和其他幾個人不疑有他,聽完之後都是撫掌讚歎,即便是高季輔也不吝讚賞。


    雖然沱水之戰決定了益州的歸屬,在實際意義上更為重要一些,可嘉陵江畔一戰是典型的奇襲,顯然更具有藝術加工的價值,也更能讓男兒熱血為之沸騰。


    “賢弟能文善武,之前多有埋沒,今日才得施展,實乃可喜可賀之事,可惜此間不能飲酒……為兄隻能以茶代酒,敬賢弟一杯了。”


    李大亮趕緊端起茶杯,“若無大兄,哪有小弟今日?這杯該我敬大兄才是。”


    …………………………


    接下來李大亮又問起了房玄齡為何會出任長安縣尉?照他話裏的意思明顯是覺著屈才了,以前秦王府司馬的才幹,即便是任職長安縣令,都屬於大材小用。


    房玄齡趕緊打住了他的話頭,沒讓他把話說完全了,皇帝親口許下的官職,豈容他人置喙?


    房玄齡含糊的迴了句,是貴人舉薦,不得不來,便糊弄了過去。


    李大亮一下便想到了公主,“心領神會”間也不再追問,而且他這人其實不是多話之人,今日見了房玄齡,高興之下多說了這許多,已經算是很不容易了。


    房玄齡轉移話題,又問起了沱水之戰的情形,從這裏其實可以看得出來,身在長安縣的他,消息還是那麽靈通,蜀中發生了哪些大事,他都了如指掌。


    隻不過細節處要問一問這些當事之人而已。


    李大亮那會在綿州,並沒有參與此戰,此戰的詳情也是聽人說的,大致給房玄齡描述了一下,房玄齡聽的津津有味。


    房玄齡屬於比較純粹的文人,按照此時的風氣,他對武事也是極為向往的,聽完李大亮的敘說,又是一番讚歎。


    實際上不知不覺間,房玄齡便已主導了此間的話題,而且眾人並未有被冒犯或者壓製的感覺,反而覺著跟這人聊天很是舒服,其實隻用了一頓飯的工夫,一個溫文有禮,博學多才,性情灑脫的形象便已深深留在了高季輔的印象當中。


    這種本事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擁有的,而房玄齡結納起友朋來簡直就是順手拈來,毫不費力。


    所以長安縣令元朗就非常賞識於他,沒幾天就把他當做了徐世績,魏征等人那般對待了。


    如今要在長安縣設立折衝府,長安縣這邊元朗就都交給了房玄齡來辦,折衝府是新鮮事物,房玄齡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做起事來也就很麻利。


    折衝府瑣瑣碎碎的要求很是不少,可都沒什麽為難的地方,選址最終定在長安故城西邊的一處地方,按照要求劃了些官田給它,然後再把存在庫房中的一些甲胄,兵器交接出去。


    給房玄齡的感覺就是他這個縣尉的權力以後就少了一多半,隻剩下些抓賊捕盜的零碎差事了。


    折衝府設的多了,受影響最大的其實還是郡尉,一個府兵你都調撥不動,那還要郡尉做什麽?


    可要說折衝府的權力很大,卻又不盡然。


    長安縣這樣的上縣兵額也才八百,糧草等許多東西都要每年向戶部討要,監察之責收到了兵部手中,受到的掣肘比較多。


    房玄齡跟著轉了一圈下來,大致上折衝府的功用就都了然於心了,評價就是折衝府設立之後,郡縣再想幹涉兵權就不那麽容易了。


    朝廷調府兵參戰比以往要便利的多,因為衛府不用再通過郡縣的官吏們來召集府兵,直接頒下軍令到折衝府就成。


    至於弊端嘛……房玄齡覺著有了這樣專門養兵之所在,亂事一起,怕是不好收拾,而且地方上剿匪還要央著折衝府出兵,折衝府又要上報衛府,一來一迴的浪費時間不說,還很是麻煩。


    總體上看不太好說,房玄齡也無法下斷言,主要是因為他不在中樞,並不明白朝廷設立折衝府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隻是大倉製和府兵製相結合的養兵製度已被證明很不可取,那麽嚐試另外的方式也無可厚非。


    他受元朗連累冬天裏來到長安縣任上,碰上了大雪,縣裏有的地方鬧了些雪災,倒也不很嚴重,很快就處理了下來。


    接下來大冷天的也就沒了什麽事,整日裏跟元朗飲酒閑談,倒是對這位東家很有了些好感,人家不光是會連累人,還挺會照顧下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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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之所以馬失前蹄,還是因為給前手下辦了件不該辦的事情所致,至於是什麽事,就算元朗不說房玄齡倒也能猜到個一二。


    為了前手下的終身大事敢去捋皇帝的虎須,你說這樣的上司是不是應該擺在家裏供一供呢?


    房玄齡對此是深感佩服,同時又心有戚戚,秦王號稱愛才如命,可他房玄齡被人逼得兩次扒了房簷,杜如晦更是被人打斷了手指,也沒見誰人頭落地,更別說去尋皇帝理論了……


    好吧,舊主已逝,拿來做這種比較不但不厚道同時也毫無意義,就像是徐世績,張亮等人新降的時候,總會拿李密來跟人相比一樣,都屬本能反應。


    對秦王有所怨言也很正常,李世民和李建成兩人爭鬥太烈,受過的卻都是手下人等,當年李破想的是一點都沒錯,投靠了李世民你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他登基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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