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北岸,很快報到李破麵前。


    情勢有點糟糕,唐軍來的比預料快的多,這和王世充敗的太過幹脆有著直接的關係。


    說起來,現在李破的狀態有些奇怪。


    他既憂慮於大軍能不能完整的渡過黃河,不斷的發出命令,催促眾人領兵盡快渡河,可他本人的心態隨著時間的流逝卻越來越是放鬆。


    軍令隨口道來,不停的在調整著大軍的部署,而他自己都覺著心情平靜的有些過了頭兒,根本不像是在進行一場至關重要的戰事。


    當唐軍出關的消息傳到他的耳朵裏,並沒有激起多少波瀾。


    這是早有預料的事情,出關的唐軍並不算多,還分成了兩路,讓他立馬產生了李建成不過如此的感覺。


    抓不住重點是領兵之人的大忌,李建成顯然出現了判斷上的失誤,不然絕對不會隻派兩萬步軍前來風陵渡口。


    於是,大軍過河也就有了一定的保障。


    平靜而又放鬆的心態讓他對戰爭節奏的把握更加敏銳準確,隨之便是信心倍增。


    顯然,作為大軍統帥,和與李神通交戰以及率軍攻打蒲阪的時候又不一樣了,李破有了明顯的進步。


    他對行軍作戰更加純熟自如,和之前很多戰事一樣,他既堅信自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也能承受失敗帶來的苦果。


    換句話說,此戰非常重要,他知道勝利能帶來新的局麵,可失敗卻也在他承受範圍之內,他現在隻是駐足於黃河之畔,冷冷的觀看著戰局,再無半點親身臨陣,帶領大軍取得勝利的想法。


    這要是擱在之前,遇到這樣的戰機,己方又有所不利的情形之下,他說不定立即便會親自渡河領兵作戰。


    這顯然是登上漢王之位後,產生的變化,當然,也有著常年累月領兵作戰的積澱在起著作用。


    現在他頭一個想法就是先將張士貴調迴來,畢竟這個家夥新降不久,還得不到他的信任,接著他便想命張倫立即過河。


    而在片刻之後,他便打消了這些念頭。


    李建成若能把苦肉計演的這麽出神入化,他李破也就認了,張士貴有著才能,此時將其人調迴北岸,隻能讓其人寒心,再要籠絡恐怕就難了。


    其實說到底,還是他麾下良將頗多,可要說能在戰略上提出好的建議的人卻很稀少的原因在作祟。


    這差不多就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的典型事例,這裏所謂的一將難求,指的無疑是能夠獨當一麵的帥才,尉遲,步群等人都還差著火候。


    而徐世績,張士貴,張倫三人,在李破眼中都有著這方麵的潛質,隻是這三個家夥來的太晚,而且心思活絡,有點不聽話,軍功之上又很難與其他人相抗衡罷了。


    所以,他會在恰當的時候,給他們立功的機會,現下的戰機好像就不錯,他相信,張士貴和徐世績兩人要是用心的話,兩萬唐軍……並不多啊……


    至於兩人會不會“一個不慎”戰死在北岸,李破表示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風陵渡口能不能守得住的問題,那兩個一旦不很給力,他這裏怕是要揮軍大舉渡河,強攻灘頭了,想來剛打了一仗的兩萬唐軍,是攔不住晉地的精銳之師的。


    從這一點上其實可以看的出來,他的性情之冷漠,翻臉無情的程度,和王世充等人並無二致,差別之處隻在於,他籠絡人心的方式更加高明一些而已。


    “傳令給張將軍,讓他整軍待命,隨時準備渡河接應,讓人先運兵甲輜重過河,要快,多連一些鐵索,用船把東西盡量多運一些過去。”


    “傳令給徐世績,張士貴兩人,讓他們盡力安撫降軍,隨機應變,若是擋不住來敵,拿頭來見。”


    “傳令給各部,今晚連夜渡河,誰也歇不下,讓他們沒輪到的,就地修整,要是渡河時亂糟糟的,一律以貽誤戰機處置。”


    “派人去一趟蒲阪,傳令給尉遲將軍,一定要給我拖住對岸的李神符,若讓其分兵援潼關,他那個衛府將軍就不用當了。”


    “再派人摧一下後麵的糧草,這個時候還走的慢悠悠的,是覺得我的刀不利是吧?”


    實際上,岸邊的糧草已經足夠大軍食用兩月有餘,可李破還在不斷的命人往岸邊運糧,因為他看的是長遠,灘頭剛拿下來,就多了七八千的降軍出來。


    按照這個速度來判斷,糧草再多也不夠用。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沒等唐軍來到,楚王王世偉和楊公卿先就到了,於是南岸降軍迅速破萬。


    這些家夥都快跑斷氣了,若非有牛進達,沈青奴,劉安世等人在,亂哄哄的逃兵走到岸邊,看著河上的浮橋,說不定就要先衝上橋,把事情弄的一團糟再說。


    牛進達的舊部自然重歸於牛進達統領,省去了不少麻煩,不然的話,這些急急逃命而來的家夥,說不定就得流上許多鮮血,先給將要發生的戰事添點佐料再說呢。


    王世偉和楊公卿兩人個頭比較大,徐世績不好處置,隻能派人送了他過河,至於什麽功勞之類的,過後很可能要安在牛進達的牛頭上。


    至於是幸運還是倒黴,隻能看這一戰的結果了。


    毫無疑問,李破的用人上也慢慢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這一年當中,主動來投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而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缺陷,可才能上卻都比較顯眼。


    這顯示出李破這個據有晉地的漢王對人才的吸引力正在逐步增加,李破隨之也被迫做出了改變,各人的才能在李破心目中變得越來越是重要,忠誠則讓出了主位。


    這樣的變化說不上是好是壞,看的其實還是眼光,畢竟還沒到求才若渴的地步,按照李破的喜好,他也更願意任用年富力強的官員和將領。


    ………………………………


    終於能出來“放風”的徐世績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一邊擔心著張倫的戰旗出現在浮橋之上,一邊也在為建立功勳做著努力。


    在派人過河稟報軍情之後,立即便令人招來了牛進達等人。


    “諸位將軍棄暗投明,殿下甚為歡喜,本來應送諸位過河拜見漢王殿下,也好讓諸位心安,可方才得報,王世充敗走,唐軍大勝之下,已經出關,桑顯和領兩萬兵向我而來……”


    說到這裏,徐世績瞅了瞅神色各異的幾個河南降將,牛進達和沈青奴有些緊張,聽到這個立即皺起了眉頭,元聰和劉安世兩個一直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會不安的挪動著身子,也支起了耳朵。


    牛進達膽子很大,此時稍一沉吟,便開口道:“將軍可是要我等一同守寨?末將倒無旁話,可……手下兒郎剛經了一場廝殺,敵軍又多……”


    正想往下說,旁邊的沈青奴悄悄拽了他一把,並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頭,“將軍放心,俺們既然投了漢王,那自然就要一路走到底,俺們兩個聽將軍號令便是。”


    牛進達像牛一樣哼哼了兩聲,最終使勁錘了錘胸甲,好像能將決心錘出來一樣。


    徐世績滿意的點了點頭,河南降人用起來確實讓人不太放心,這一點上他比李破還清楚,隻是他和李破不同的是,他在河南待的時間可長,怎麽才能讓這些家夥頂用些,他心裏有數。


    牛進達領的是山東張須陀的老底子,當初在魏公麾下就很能打,現在估摸也差不多,隻要按住了這個牛頭,其他人也就沒什麽了。


    轉頭再看向元聰和劉安世的時候,他的目光中便帶了些嚴厲和威脅,“兩位又怎麽說?”


    那還有什麽說的,元聰早就嚇破了膽,把祖宗的榮光拋去了九霄雲外,劉安世領的兵卒倒是最為完整,可在這個時候卻絕對不會像傻子一樣蹦出來,伸著腦袋往刀下湊。


    這個時候說不定人家正需要一顆激勵軍心士氣的腦袋呢,劉安世都覺著自己的腦袋其實挺合適的。


    兩個家夥不約而同的開口保證一道抗敵的決心。


    徐世績擺了擺手,“好,既然如此,也便不需多言,幾位將軍這就迴去整兵,聽我號令行事……”


    看著幾個人捶胸應和,卻顯得極為難看的臉色,徐世績笑道:“幾位將軍不需多心,來敵兵多,也堪精銳不假,可在我眼中,破之不難……過後幾位各自挑出一千精銳,隨在陣後便是……”


    “幾位且放寬心,大王向來優待降人,不會像王世充那般,肆意猜忌殺戮,此戰過後,各人皆有功勞在身,去見大王時,也好說話不是?”


    不得不說,徐世績說話的節奏和李破是越來越像了,做起事來比之以往也更有章法,這倒不是學的,而是資源更多,加上被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想不進步都難。


    元聰和劉安世一聽,立馬安心了些,互相瞅瞅,結伴走了,徐世績稍稍留了牛進達和沈青奴一下。


    “兩位有接應大軍過河之功,此戰再要出力,功勞可謂不小,大王必能多加恩賞……言盡於此,兩位且當珍重,嘿嘿,新來之人能像兩位將軍者,可不多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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