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殺了幾個?”


    “沒幾個,哈哈,沒幾個,哥哥,你這些親兵衛士很久沒見血了,下了手就有點收不住……”


    “瞧你這意思,還是我的錯了?”


    “哥哥怎麽會錯?你看,錯的可不都掉了腦袋嗎?”


    “呀,羅將軍竟然也會說話了,這是誰教的?”


    屋中傳來很脆的啪啪聲,不要想歪了,羅士信又挨揍了,守在門外的徐世績和趙世勳就沒想歪,兩個對視一眼,很無奈的斂下眸子,心裏的想法都是一般,跟羅士信在一處為官,真的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大王對這位義弟的寵信和縱容,軍中諸將是既羨慕又嫉妒,可敢當麵跟羅士信針鋒相對的人,是越來越稀少了。


    對於像徐世績,趙世勳這樣的新晉漢王府親從來說,無趣之處在於,想象一下即便成了衛府將軍,也難壓羅士信一頭,以前受的打罵更是無從報複,連精神上的勝利都不會有,像他們這樣的家夥,那得多難受就隻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尤其是祖籍山東,又在河南領過兵的徐世績,羅士信是半隻眼睛也看不上他,若非知道哥哥比較看重這個狗崽子,不然的話,不定就要操刀為張須陀將軍報仇了呢。


    所以說,徐世績的日子很不好過,唯一讓他欣慰一點的就是,任職漢王府左二領軍,行走在漢王府內很方便,讓他得空就能瞅見心上人的影子。


    若非身不由己,他其實很想代替劉敬升留在晉陽看守漢王府。


    不得不說,一位隋末名將徹底被帶偏了,日子過的稀裏糊塗不說,連雄心都不剩多少了呢。


    趙世勳是平遙人,一直在宇文鑊麾下效力,他家裏沒什麽牽掛,是地地道道的草根,父親因勞役而死,母親改嫁,十四歲從軍,到現在已有八個年頭。


    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或者是仕途上,他都處在快速的上升階段,耿直而又勇猛過人,是羅士信比較喜歡的同袍人選。


    可他偏偏與徐世績走的更近些,於是,年輕的漢王府統兵將領們也就分出了新老。


    說實話,這兩個家夥都是那種兇到骨子裏的人,可在羅士信麵前,他們顯然兇的不夠徹底……


    “不經有司,沒有稟報,擅殺官吏,你也是長進了……”李破的訓斥聽上去就輕飄飄的,揍人的時候卻很用力,打的羅士信的大腦袋一點一點。


    李破神清氣爽的出來,拿眼一掃,便道:“這都是在做什麽?裴旭留下,緝拿賊人同黨,其餘人準備啟程,隨我去郡城。”


    路過縣令身邊,對臉若死灰的縣令淡淡道了一句,“抄沒之家財,都分發給百姓,過後若讓我聽到襄垣縣內上下有一句怨言,哼……”


    出了襄垣縣城,李破心裏暗歎了一聲,打土豪分田地啊……當初官卑職小的時候他沒做過,沒想到都稱王了,反而要來做上一做,也是見了鬼了。


    經過襄垣一事,李破也無心再做停留,一路疾馳,直奔上黨郡城。


    路過潞城的時候,倒是入城走馬觀花看了一下,比襄垣要清靜,再沒有那許多人物來這裏等候他的到來。


    可卻清靜的有點過了頭,沒辦法,前年這裏遭了匪患,那個什麽大盛皇帝在這裏作威作福幾個月,弄的潞城是一地狼藉。


    也別提什麽恢複不恢複了,十年二十年之後,這裏估計也就是那麽一副樣子,你若給它太好的待遇,不定就又有人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


    上黨郡城北二十餘裏處,太守裴世清率軍中文武迎於道左。


    裴世清看上去沒什麽變化,如今治有兩郡之地的他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


    襄垣縣發生的事情,連夜已經傳了過來,讓他多少有點不安,他認為上黨流的血已經夠多了,其他的要慢慢來。


    自他入主上黨以來,除了砍下嚴宗的腦袋震懾諸人之外,他先就在梳理郡中官吏,現在差不多已經到了火候。


    接下來才會輪到恢複民生,派人剿除盤踞在山中的各個匪巢等等。


    按照他的構想,在三到五年之間,能讓上黨恢複些承平時節的模樣,從這點上來說,他和陳孝意等人差不多,都是久曆宦海的人物,治政地方的經驗很足,喜歡按部就班的治理模式。


    既不會因地方貧瘠就有所惰怠,也不會因為時間緊迫,就行那急功近利之舉。


    他治理上黨的切入角度也不稀奇,拉攏地方族類,尤其是上黨這樣一個諸族雜居的所在,他還要給予一些異族的頭人,首領們禮遇,他認為這是治理地方必不可少的一步。


    顯然,李破的到來打亂了他的計劃,李破一到,便在襄垣大開殺戒,地方豪強的反應很難預料。


    當然了,最多也隻是增加一些麻煩,並不會出什麽大事,這時節還能拉起人馬來造反的人是越來越少了,上黨更是如此。


    所以,他隻是有些不安,並不會為此過於憂慮,而更多的則是在考量那位巡遊至上黨的目的。


    是對他裴世清不放心呢……還是對河東裴氏不放心呢?


    這其實是一個問題,一個讓人分外頭疼的問題,如今遠離絳郡的他對裴氏的未來已經有些把握不住了。


    和裴世清並肩而立的張倫則在撓著大胡子,不時的往官道上張望兩眼。


    作為李破麾下八個開府的將軍之一,張倫這幾年幾乎是一年一個台階的走了上來,對軍功的渴望不比別人差。


    如果是其他人來當這個郡尉,一定極為不耐,可張倫不一樣,他覺得率兵平定上黨,長平兩郡的軍功還夠他嚼上一段時間。


    而他升遷太快,根基薄弱,軍功資曆上也跟其他衛府將軍沒法相比,所以他認為自己需要一段時間積累一下,上黨郡尉任上,正是一個好地方。


    別看人家沒讀過幾本書,可所思所想確實不簡單,大胡子心眼兒多,李破還真沒冤枉了他。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沒在漢王殿下稱王的時候呆在晉陽,按照他的想法,衛府將軍們中間應該很快就將有大將軍出現了。


    這個時候呆在晉陽的人無疑會有近水樓台的優勢,當然,外間眾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漢王殿下向來公允,不會忘了他們的。


    所以說,張倫在上黨呆的很安穩,他也一直在跟太守裴世清商量剿匪的事情,沒多有少,也算是軍功嘛,而剿匪還能練兵。


    他麾下的人馬大部分還是跟隨他一同降順的唐軍降俘,之後因為身任衛府將軍,所率兵卒立即多了起來,和李唐那邊就是不一樣,官爵沒那麽高,實權卻是倍增。


    李破對他的看重,讓他非常感激,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既然投了明主,那他張大胡子也不會自甘小人,找準了時機,就得讓眾人瞧瞧,他的忠心絕對不比其他人差了。


    他的雄心壯誌,肯定是裴世清沒法相比的,可見,李破對麾下將領軍兵的控製力遠勝於文官。


    而且,這種情形隨著地盤的增大還有加強的趨勢。


    襄垣的事情張倫也聽說了,和裴世清不一樣,他根本沒當迴事兒,要說在上黨殺人最多的,肯定不是其他人,他張大胡子的名聲在上黨都能止小兒夜啼了才對。


    尤其是當初隨李淵南下的時候,他以三千兵馬略上黨,長平,兩軍交戰殺的人就不提了,而戰後他砍下的腦袋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


    以漢王殿下之尊貴,殺個小小的縣中縣尉,主簿的又算什麽呢?那和踩死幾隻擋路的螞蟻其實沒什麽分別。


    他和其他將領一樣,怕的不是漢王殿下如何如何,而是羅士信那樣的家夥,一怒之下,你都不知道他能幹出什麽事兒來。


    在裴世清和張倫身後站著的,是上黨郡丞長孫敬德,上黨別駕於夢宣,這兩位是姻親,長孫敬德乃上黨文宣王長孫稚之後,和洛陽長孫氏同出一脈。


    這一家無疑是晉地門閥中比較拔尖的那一類,上黨長孫曾經幾代鎮守上黨,稱上黨王,如今的東都長孫氏隻是他們的分支而已。


    他們才是上黨紮紮實實的坐地戶,在上黨的地位可以比照晉陽王,隻是東都長孫氏多有興旺之像,相比之下,上黨主支卻走起了下坡路。


    還未能在隋末亂世當中,顯出姓名。


    於夢宣出身屯留於氏,為長孫氏姻親,嚴宗在時,他們被壓的很厲害,裴世清入主上黨,於氏作為裴氏門下,自然也就與長孫一道,投了裴世清。


    長平郡丞範文進此時也在他們身邊,這位一路趕過來的家夥顯然是長平大族的代表……


    這一群二十餘人,加上各自扈從,黑壓壓一片的恭立於道旁,眼巴巴的盯著官道,竊竊私語間,讓這裏的氣氛既有著肅穆,又夾雜著躁動……


    上黨的天空,變換著顏色,人心也在隨之變動,上黨俊傑匯於一處,努力的在尋找著屬於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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