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從高空望下去,方圓數十裏之內,並代大軍竟是隱隱對唐軍有了包圍之勢。


    隻是前方的領兵將領們並沒有按照李破先前說的那樣,重點切斷唐軍後路……


    經過兩天多的試探,尉遲恭和步群等人有誌一同的認為,騷擾唐軍糧道對李唐大軍而言,並無太大損傷,平遙到介休這一段距離太近了,通常意義上的糧道,不適用於唐軍。


    那麽也就不如派薛萬徹聯合另外一部,先拖住唐軍前軍……


    而這樣一來,大軍主攻的方向也就昭然若揭了,還是唐軍後軍,無疑,這就是唐軍的薄弱之處,而數萬騎軍的進攻,也從來不會是小打小鬧。


    其實,就規模和參戰人數而言,和決戰也沒什麽區別。


    一場大規模的戰役,實際上也正是由這樣一場場的戰事決定。


    就像這次兩軍交戰,起始點絕對不會是唐軍離開介休北上的時候,而是從雀鼠穀的爭奪戰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近一個月的時光,兩軍大大小小十餘戰,傷亡已逾萬人。


    而現在對於並代騎兵來說,可謂是時機已至。


    萬事俱備之下,做出一些細節上的調整之外,其餘諸般故事已經不太可能改變他們進攻的決心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尉遲恭緩緩舉起手臂,低沉的號角聲在大軍中響起。


    李年率三千重騎為大軍鋒矢,這是他憑著運氣從羅士信手裏搶來的位置,將旗之下,李年率先催動戰馬,徐徐前行。


    隨著前鋒所部前行,大軍一排排的開始移動,戰馬踏著碎步慢慢拉開一定的距離。


    各色旗幟在大軍頭頂烈烈飛舞,將士們在馬上最後一次檢查刀弓甲胄,一雙雙眼睛慢慢浮起了血絲,染上了殺氣。


    百戰之師蓄勢待發,殺氣充盈四野,讓那纏綿的夏雨好像也變得冰冷了起來。


    黑壓壓的大軍漸漸膨脹開來,像漲潮一樣,鋪滿在橫約數裏,豎有十幾裏的地麵上,真正展露出了他龐大而又猙獰的身軀。


    馬蹄聲像滾雷一樣在曠野間迴蕩,排斥著其他一切聲響,地麵開始不停的震顫,就像一次小型的地震。


    如此赫赫聲勢,唐軍很快便已發現了異樣……


    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唐軍將軍將領的誤判,以及不能及時發現敵情的缺點都導致了唐軍倉促迎戰的結果。


    當然,這也是騎兵和步兵野戰中很常見的一種情形。


    隻是這樣規模的騎兵攻擊步軍軍陣的戰事,自古以來都不很常見,英明的將領,絕對不會讓步軍就這麽赤裸裸的暴露在野外,任由騎兵發起攻擊。


    其實唐軍前軍受襲,後軍也在待戰當中,隻是沒想到會遭受這樣的進攻而已。


    當永安王李孝基得到稟報的時候,他已經在傳令各部一定要守住側翼防線,並命中軍以及左翼各部層層設防了。


    兩萬多騎兵漫野而來,離著又近,已經無需稟報,李孝基就已經知道大軍好像來到了一個生死攸關的時刻。


    這個時候的李孝基,已顧不得去想敵軍為什麽有這麽多的騎兵,又為什麽一直等到這個時候才出現在大軍麵前,那些都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從敵軍的位置以及前行的方向上看,他的後軍必然是敵軍攻擊的對象。


    和李氏宗族其他人差不多,李孝基的才能中規中矩,既不會比李神通差到哪裏去,同樣也不會高出多少。


    除了布置大軍防守之外,他也立即派人向前軍求援,並嚴令縮在河邊兒的裴寂率部向中軍靠攏。


    關鍵性時刻,李孝基表現的不算無能。


    可一切都已經晚了,一般來說,大軍較量,皆先取其勢,等到刀槍並舉的正麵較量來臨的時候,勝負其實大多數都已有了定數兒。


    憑著士卒精銳,在大戰當中硬生生勝出的戰例,可並不多見,那種情形也大多都出現在和北胡的戰爭當中。


    唐軍和並代大軍的交戰,無疑屬於前者,戰略上的決策,才是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


    臨戰之時,並代大軍已是占盡了天時地利。


    李孝基的軍令傳到陣前的時候,東北方向的並代騎兵的身影已是清晰可見。


    十餘萬唐軍整個騷動了起來,大軍右翼各部將領的請令聲,求援聲,紛紛去到了李神通和李孝基那裏。


    李神通大驚之下,心都涼了。


    前軍正在受到萬餘騎兵的騷擾,如何還能去援救後軍?甚至於在這個時候,李神通亂紛紛的腦海中,頭一個升起的念頭竟然是慶幸,慶幸敵軍主力並未來攻擊他率領的前軍。


    而作為大軍主帥,悲哀之處在於,計無所出之下,隻能任由各部憑天由命。


    這不但是一軍主帥的悲哀,同樣也是最為失敗的表現……


    從唐軍一係列的表現來看,李破確實失之於謹慎了,他和很多人一樣,被十餘萬人這個數字給唬住了。


    隻想著跟唐軍擇地決戰,卻有意無意間忽略了唐軍也隻是臨時拚湊起來的軍旅,並沒有那麽精銳的這樣一個事實。


    ………………………………


    蓄謀已久的攻擊,沒有任何的停頓,隻來到一個合適的距離,李年便用力拔出鋼刀,高高舉在頭頂之上,順勢催動戰馬的同時,在震天動地的馬蹄聲中,高聲嘶吼,“殺,殺,殺啊。”


    最後親隨拔出鋼刀,緊緊跟隨在他身旁,並齊聲高唿,“殺,殺……”


    帶著滿滿的殺氣的咆哮聲在大軍中蔓延開來,震蕩四野,直上雲霄,甚至在幾刻之間,蓋過了馬蹄聲。


    鋼刀出鞘的聲音連成一片,在雨中形成一片刀林。


    彪悍狂野的並代騎卒,人馬具裝,像一尊尊快速移動的鋼鐵怪物般,蜂擁向前,衝向唐軍軍陣。


    唐軍軍陣中升起一陣陣的箭雨,黑壓壓的落在騎兵頭頂上,打在重甲騎兵的甲胄之上,叮當作響。


    偶爾有人一聲不吭的栽下戰馬,發出沉重的悶響聲,那是最為倒黴的家夥被射中了眼睛或者是甲胄的縫隙。


    重騎突陣,是當年隋軍最為常用也最為擅長戰術模式,而這也是在中原統一戰爭中逐漸形成的一種戰術風格。


    騎兵突陣,輕騎跟進,步軍隨之。


    而起於代州的恆安鎮軍,其實在開始的時候,因為種種原因,已經拋棄了這種僵化至極的戰術。


    李破第一次運用重騎衝陣也是在跟唐軍戰於雁門的時候,今日對象又是唐軍,可見,重騎兵的主要戰場其實就是在突破步軍軍陣這裏。


    隻要中原內戰還在繼續,重騎退出戰場的可能性就不會太高。


    重騎一旦衝鋒起來,便會帶來狂猛而又恐怖至極的衝擊力,也正是堅盾長槍的克星之一。


    飛斧和短槍也並不能給重騎帶來什麽殺傷。


    戰場上傳來轟然一聲巨響,聲音傳出老遠,前排的重騎兵已經連人帶馬撞在了好像刺蝟一樣的盾牆上,頓時,盾破槍折。


    無數的唐軍士卒在這幾噸重量的衝擊下,帶著一連串的骨折聲,口中狂噴著鮮血,像木偶一般飛了出去。


    就像撕開了一張紙,無數猙獰的怪物破陣而入。


    像一把沉重至極的尖刀般,斜斜的狠狠插入唐軍前軍尾部,並向西南方向快速突進。


    勢如破竹,雪霧彌漫之間,一排排唐軍好像稻草一般被橫衝直撞的重騎兵踐踏而過,不是被撞的骨斷筋折,便是被踩的腸穿肚爛。


    三千重騎所過之處,腥風血雨,一地狼藉,恐怖的景象直如修羅地獄一般。


    重騎兵撕開了一個寬闊的缺口,僥幸躲過一劫的幸存者甚至來不及展現他們的恐懼,隨即麵臨的是身著半身鎧,蜂擁而來的輕騎兵,所以,這裏不存在什麽幸存者。


    兩萬五千餘並代騎軍仿若一條長龍,蠻橫的切入唐軍軍陣當中,在唐軍前軍尾部橫掃而過,接著便衝入唐軍後陣。


    這樣規模的戰爭景象可並不多見。


    馬蹄隆隆,箭矢橫空,鮮血彌漫,屍體橫陳。


    馬蹄聲,喊殺聲,垂死的慘叫聲,戰馬的哀鳴聲,等等等等,方圓二十餘裏,被戰爭的奏鳴曲完全籠罩在內。


    騎兵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漫過去,殺的唐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這個時候,幾乎已經沒有將領或者兵卒,甚或是民夫的區分,凡是阻擋在騎兵麵前的,就都會被洪流所淹沒。


    唐軍後軍崩潰了……對於唐軍將士而言,這是一場噩夢,同樣也是一場慘敗。


    值得一提的是,首先逃走的並非是最為脆弱的民夫,而是晉州道行軍副總管裴寂,他並沒有按照李孝基的命令向中軍靠攏。


    在隆隆的馬蹄聲迴蕩於裴寂耳邊兒的時候,這位李淵的寵臣,當即率部沿河而走,成為唐軍後軍中首先臨陣脫逃的人。


    這個時候,什麽軍功,什麽榮華富貴,什麽忠誠,都不如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月票月票,有點晚了哈,這一章不太好寫,鋪墊到現在,應該是一戰而勝,卻需要渲染一下,不然的話,大家又該說虎頭蛇尾了,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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