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總管府的一路上,蘇亶埋頭苦思,李破也不去打擾。


    不管蘇亶明不明白,反正李破是知道,雁門所麵臨的問題其實非常簡單。


    它不像是後來人口那麽多,貨幣發行量是個天文數字,所以經濟問題往往是許許多多的方麵的影響混合在一起而形成的一個大問號。


    如今嘛,不說雁門,隻說並代兩州的人口也不比後來的一個中小城市的人多,所以經濟問題也就不會那麽複雜。


    總的來說應該是非常單一的錢幣短缺問題造成的一定的影響罷了。


    就像當初物價高漲的原因也非常單一,隻是因為糧食不足造成的一個結果。


    而且,此時錢幣短缺的影響也沒到全麵體現出來的時候。


    在李破看來,解決起來並不算困難。


    宇文歆的才幹已經不用懷疑,不管其為人如何,這都是個非常好用的家夥。


    他能敏感的察覺到錢幣短缺,上報的時候也說有理有據,這就很不容易了,之後提出鑄幣,雖是夾雜著想讓李破盡早稱王之意,卻也是最為直接有效的一個解決辦法。


    總之一句話,宇文歆這個雁門太守上任的時間短了些,卻可以說是當的很稱職。


    而李破的為難之處在於,雖然很多人都已隱約提起,他稱王的欲望卻並不強烈。


    人家李淵是進了長安城才稱的唐王,隨後登基為帝,一個個台階上來,看著就很穩當。


    厚重之處哪裏是那些占了點地方就寥寥草草的稱王稱霸的人們比得了的?


    所以說,他占了晉陽之後,如果就此稱王的話,讓他感受到了其中的草率,不夠正統,不夠莊重,得不到人們的認同。


    這也正是他不願趁著軍事上的勝利,就此稱王的最為主要的原因。


    這裏麵的道理,他說不太清楚,多數上來說就是他的一種感覺。


    實際上,也正是這種感覺讓他落下的腳步一下踏實了起來,也順便有意無意間壓製著各色人等的野心和欲望。


    讓他們不得不追隨他的腳步,也放緩了他們急進的步伐。


    而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現在還看不出來,可在不久的將來,也就能夠體現出來了,這無疑是一種難得的遠見,隨之也讓並代兩州逐漸形成的軍政集團和天下間的那些反王們,拉開了更大的距離。


    而對於此時的蘇亶而言,看到的和李破就不太一樣了,他所看到的是,這是他北上以來,又一次天上掉下來的機遇。


    幾天之後,嗯,也許就在近日,他給出的建議將影響到他以後的前程。


    就像他的祖父蘇威當年遠離宇文護隱於林下,後又被高熲舉薦的時候一樣,對他的將來將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


    實際上,也正如他所想,他確實麵臨著人生中非常重大的一個機遇。


    此時能夠掌握並代兩州財賦大權的人還沒有出現,王慶和溫彥博這兩位總管府司馬,分別掌控著糧草,俸祿,賞功所出等事,是這個位置的有力競爭者。


    可溫彥博誌不在此,王慶才幹有些不足,而此時兩州的賦稅也還沒多少影子,還正在進入一個輕徭薄賦的初期階段。


    加之兩州人才也還有所欠缺,於是,擺在蘇亶麵前的,其實就是他家世代希望掌握的度支之位。


    什麽是機遇,這就是機遇。


    就像當初程知節,羅士信兩人迴去山東,就失去了一次難得的機遇,後來羅士信迴返雲內,正值恆安鎮軍崛起之初,那麽他就算是抓住了一次難得的機遇,並迅速在李破麾下站穩了腳跟。


    所以說啊,天上掉餡餅的時候常有,可能吃到嘴裏的人,必定是張了很長時間嘴巴了。


    …………………………


    迴到總管府,蘇亶神思不屬的告辭了李破,迴到自己宿處熬夜去了,一心為了前程打拚的人們,都有著一股不怕辛苦的韌勁兒。


    李破扔了兩個包袱出去,身上輕鬆不少。


    除了簡單的令薛萬徹注意一下王氏的動靜之外,就沒什麽了。


    迴到後宅居處見到自家婆娘的時候,還有點心虛,畢竟是跑去青樓轉了一圈兒嘛,顯然,他還沒有徹底的融入到這個時代當中來。


    可李碧將他迎進來,噓寒問暖的溫柔的不得了,讓李破心裏有點發毛,這婆娘不是憋著什麽壞水呢吧?


    李春和紅眼珠兒也適時冒了出來。


    這倆還比較正常,一個一臉喜色的湊過來,也不管其他人在不在,隻想在李破身邊多呆一會兒是一會兒。


    一個則撅著嘴巴,給李破端來了一大鍋燉牛肉,然後就開始在李破麵前晃來晃去,李破看著眼暈之下,一巴掌便給鎮壓了下去。


    坐在榻上看著家人,聽著她們說話,聞著燉牛肉的香氣,李破舒服的歎息一聲,還是家裏好啊。


    又挑著吃了一些,飲了幾口茶,李破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肚皮。


    終於開始問起李春的學業,耍刀弄棒的期許已經完成,他現在希望這個妹子學點文章了。


    不求教出個文武全才來,隻求讓她能長點心眼兒,別整日裏拿劍捅啊捅的。


    李春開始大倒苦水,還好她現在很知道尊師重道,沒將新的老師形容成惡魔。


    而在李破眼中,她就像個厭學的學生,藤條抽的再狠,也是理所當然。


    聽完之後他挺滿意,他隻叮囑了妹子一句,以後不許帶劍進老師的家宅。


    嗯,好吧,他是怕妹子被惹的急了,一劍將老師給宰了。


    “就知道大哥偏心,小春受苦你也不管了……”說著說著,李春遮起眼睛,做泫然欲泣狀。


    可道行太淺,那公母兩個根本視若無睹,紅眼珠兒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春無奈的放下袖口,自忖好像是當年受苦太甚,如今竟是連滴眼淚都掉不出來了,真應了那位老師的話,世間之事有一得必有一失嗎?


    她白了紅眼珠兒一眼,轉著眼睛又打起了其他的主意,不得不說,她和李破是越來越像了。


    臉皮夠厚,鬼主意也越來越多了起來。


    “大哥啊,王師頗有才學,前些時曾言,孔子雲,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大哥這兩年讀書也不勤,這些年所學還記得幾分?字寫的是不是也不如從前了?”


    呀,這小丫頭學問真是長進了啊?


    李破頗為欣慰,又詫異的看了一眼李碧,擱在平日,她一定會讚上一句兩句,或者也應該跟李春夾纏一番才對,可今天也太安靜了些。


    隻是含笑坐在那裏,看著兄妹兩人說話,和往日大有不同,溫柔的有些過了頭兒。


    這是吃錯藥了吧?李破有點擔心,可還是順著李春的話,點著頭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心如平原走馬,易放難收。”


    “我這兩年事情太多,確實有所退步,字是比以前寫的差了些,可學問嘛,未必就沒有長進,古人著書立說,為的也是治平天下,我如今做的這些,將來整理成冊,就也是一門學問,所以說啊,你要切記,光讀書不成,還要學做事學做人,將書中所言用到實處,那才是真的讀書。”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嘛。”


    這些話一說,就不是什麽家人間說話或是開玩笑了,是屬於教導自家人的範疇,完全是兩碼事。


    李春聽著聽著,已經站起身來垂頭束手而立,做恭聽狀,別說,她這次正式進學時間還不長,可確實是長進不少了。


    李碧終於出聲了,撫掌便笑。


    “夫君學問哪裏是退步了?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夫君也隻出去了一天,便已讓人不敢相認了呢,青樓所在,果然能發人靈思不成?”


    她開始搖頭晃腦,“嘖嘖,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心如平原走馬,易放難收,如此佳句……夫君果是不同往日矣。”


    這下就正常了嘛,李破心裏鬆了口氣,你個母老虎裝什麽小綿羊啊,看著就讓人瘮的慌。


    紅眼珠兒聽的不太明白,卻在那邊兒拍起了巴掌。


    李破笑了起來,左右拱手,“謬讚謬讚。”


    李碧翻了翻眼皮,滿身的幸福感已經徹底將她包圍了,現在別說再跟李破動拳腳,就算是重話她都不願再說一句。


    對於她來說,什麽事兒現在都要放在後麵,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今晚李破真帶迴一個青樓女子來,估計她也能笑著容忍下來呢。


    李春樂嗬嗬的重又坐下,心裏卻在念叨,你果然去了那些肮髒地方,哼哼,過些日子一定帶著紅眼睛去將那地方砸了。


    心裏發著狠,嘴裏卻恭維著,“大哥教導的是……王師也說,他教的是治世之學,隻是小春一個女兒家,他不願跟小春多說,如此下去,又能學到什麽真本事?”


    “小春覺著吧,不如延請王師入府,他不願教小春,卻總不能不願教大哥吧?大哥隻要抽出些閑暇來聽聽,不說長學問吧,總歸也能學一學寫字,小春也就能沾大哥的光,學些真正的學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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