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七年三月初,馬邑郡丞李靖還在巡視各地倉房糧儲,讓馬邑戶曹上下,都是戰戰兢兢。


    其他諸曹其實也不好過。


    因為自李靖主政馬邑以來,頗為懶散,除了將馬邑軍營中三千馬步軍卒死死握在手中之外,並未動什麽大的手腳。


    但如今卻不成了,皇帝要征伐遼東,和往常一樣,鬧的是天下皆知。


    馬邑離河北本來就近,若不整飭一番,將來便有的後賬要找了。


    李靖倒黴了近二十年,深知利害,不說旁人,就說在京中的自家兄長,眼睛就一直盯著他這個弟弟呢。


    當然,李靖的私心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說起來,這些年李靖也是有苦難言。


    當初他也算是依附在楊素門下為官,但兄長李端,卻是大將軍史萬歲的心腹。


    楊素與高熲爭權垂十數載,殃及的可不是一個兩個。


    當年高熲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內外,實實在在壓了楊素一頭。


    不過,最終勝出的,卻是楊素。


    李靖看的很清楚,在當年朝中重臣當中,高熲無疑在才幹,名望上,都無人能及。


    那樣一位開皇名臣被搬倒,不是因為政敵楊素有多厲害,而是因其人功高不賞,受了皇帝的忌憚罷了。


    在當年一連串,夾雜著皇位之爭的此起彼伏,驚心動魄的爭鬥中,李靖這一支,就像狂風暴雨中的小舟一般,輕輕鬆鬆就被掀翻了。


    史萬歲死了,李端被削職為民。


    楊素一係勝了一籌,李靖一點好處沒得,卻是黯然出京,這顯然就是人家的反擊了。


    上位者巋然不動,下麵的小魚小蝦,卻是受難者眾。


    在當年那場風波中,李靖就是小魚小蝦中的一員。


    之後輾轉來去,不得晉升之外,還迴不了京師,看上去是受了兄長的連累,其實,這就是他黨附楊素一係的代價了。


    屢屢從中阻撓升遷他迴京之路的,估計連吏部尚書牛弘都分不清到底是些什麽人了,而那時,也不會有人為了一個小小的李靖,而大動幹戈。


    不過,世事變幻,非人所能料及。


    太子楊勇被廢,高熲被貶,一代名臣,終於走到了宦海的盡頭,但可以說,他是比較幸運的,在文帝末年,多少當年開國的賢臣良將紛紛破家滅門,高熲卻還能安然退下來,實在是不容易。


    而楊素也得到了文帝楊堅以及獨孤皇後的信任,勢力大增。


    到了這會,要說李靖迴京任職,也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但可笑的是,此時死死擋住李靖迴京之路的人不是旁人,卻換成了他的兄長李端。


    身在京師好做官,這句話可不是白說的。


    人家李端窩在京師長安,轉換門廳,拜在了京師大閥宇文氏門下,漸受重用,連當年被削奪的永康公爵位,也弄了迴來。


    同胞血脈,在功名利祿麵前,一文不值。


    更何況,李氏這一支,雖然在京中排不上號,但也確實是長安門閥中的一員。


    這樣的大家族,其實發生什麽事情都不用奇怪。


    而作為家主的李端,最忌憚的就是這個弟弟,一直以來,能與他爭一爭家主之位的,也隻有這個弟弟了。


    若非當年這個弟弟年幼,說不定永康縣公的爵位,也落不到他的頭上。


    所以,他決不會放這個兄弟迴京。


    於是乎,李靖算是被這個兄長給坑苦了。


    官升了不假,卻來到了馬邑這樣的邊塞之地,人們還都說,李靖是沾了兄長的光,才會有此升遷,讓李靖是有苦難言。


    因為這個時候,楊素和當年的高熲差不多,受了皇帝的猜忌,聽說有病都不敢治了,直接病死在了任上。


    說起來也是可笑,在楊素死後,過了不到一年,名臣高熲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一對兒老冤家,幾乎是結伴上了路,同時也意味著,文帝末年的風起雲湧,徹底的結束了。


    雄心勃勃的新皇坐在皇位上,左顧右盼,躊躇滿誌,也終於安心了下來,因為再也沒人有那個膽量,有那個威望,來跟他說三道四,以為掣肘了。


    到了這個時候,李靖痛苦的發現,朝中還記得他,並時刻惦記著他的人,恐怕就剩下一個李端了。


    悲催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在他最需要助力的時候,舅父韓擒虎死了。


    在他嶄露頭角,想要有所作為的時候,卻轉眼間獲罪,被貶出京。


    在新皇登基,他剛看到點希望的時候,楊素又死了。


    官終於升了,卻來到馬邑這鬼地方。


    想要立軍功吧,突厥人不來,想要升任太守吧,卻被人死死按住。


    而且,馬邑這地方,是當年他兄長李端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很是有些舊部在呢,李靖想在這裏有所作為,也得問問他們答應不答應。


    可以說,李靖的前半生,充滿了各種悲劇,根本是身不由己,就掉進了一個個坑裏,想鑽出來是越來越難了。


    這樣一個人,你想讓他在馬邑兢兢業業的為國守邊?那又怎麽可能?


    不過,在大業七年,讓漸漸失去希望的李靖好似看到了一線光亮。


    當然,他也知道,就算他削尖了腦袋,也不可能隨軍去征伐遼東。


    但馬邑這個地方,離河北太近了,而他也有九成的把握,皇帝一定會禦駕親征。


    雖然在他看來,這是極其愚蠢的行為,皇帝的好大喜功,已經漸漸開始讓人難以理解,皇帝的性格以及所作所為,也已經可以從晉末群雄身上找到影子了。


    但對於他自己而言,這卻是近二十年來,他離皇帝最近的一次了。


    所以,他很想讓皇帝知道,馬邑還有個曾被大將軍韓擒虎讚賞說通曉兵事的李靖。


    於是,這次李靖巡查倉房,便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到了三月間,巡查不到一半,馬邑這邊已經向雁門代州總管府報決二十六人,實際上,根本沒等雁門迴複,這邊人頭已是紛紛落地。


    這是一次很明顯的清洗。


    掉腦袋的多為本地官吏,其中一半,都是軍中將領。


    李靖已經下了狠心,要將兄長李端留在馬邑的舊部借此清除幹淨,以利之後行事。


    而這個時候,馬邑城中不大的一把火,卻是給差不多殺紅了眼的李靖帶來了又一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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