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你們肯定都認識我了,畢竟沒有我,你們也不可能買票來看這種除了咻咻咻什麽都沒有的比賽。”


    迴答他的當然是場上觀眾連同選手一齊的噓聲,以方可凡為首,他坐在離衛患最近的觀眾席上,大聲罵著賈思赫什麽。


    衛患站在人造的綠茵賽場上,或許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進入決賽,莫名的有點緊張。


    “放鬆。”衛青的聲音適時的傳進了他的耳朵,“以後你還要參加很多次決賽。”


    衛青獨特的誇人方式往往能使衛患很快的獲得平靜,這次也沒有例外,他瞟了一眼不遠處的沈衍一,沈衍一安靜的站在那裏,瘦削的脊梁像是一棵拔節的植物,他沒有看賈思赫,也沒有拿出弓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那麽今天,是我們的壓軸比賽。一麵是縱橫射箭界幾年,幾乎從無敗績的沈衍一,另一方是現在也沒滿一年的學齡,就已經將無數老將甩在身後的新秀衛患,據說二人私交一直很好,我今天還看見是沈衍一送衛患來的賽場。”


    觀眾席上爆發出更強烈的起哄,賈思赫就是這樣,他不但要介紹選手的個人履曆,還不放過任何能引起觀眾熱情的八卦,聽著周圍聽不清楚內容的喊聲和笑聲,衛患覺得有點尷尬,開始明白方可凡為什麽不喜歡他。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給沈衍一帶來什麽影響,他仍舊挺拔的站著,看著前方靶心的方向,與其說是深沉,倒不如說是放空,以一種最簡單的方式規避了賈思赫的幹擾。


    “趕緊開始比賽!”


    從漸漸安靜下來的聲音中,衛患聽見了方可凡的聲音,他看了一眼,方可凡幾乎整個人都探到了椅子外,扯著嗓子喊的臉紅脖子粗,賈思赫似乎是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拿起了話筒。


    “有一位沒買票就能觀戰的觀眾表達了自己不滿,但是由於他並沒有給本次比賽帶來任何創收,所以我決定駁迴他的請求。”


    “——開玩笑的。”


    方可凡的聲音立馬更大了,還雜夾著神經病一類沒有什麽殺傷力的謾罵,賈思赫充耳不聞,目視前方。


    “以累計環數較少的一方開局,衛患,請開始你的試射。”


    試射環節多用於給選手調整狀態,感受當天的風力,氣壓等,因為隻是比較正式的市級比賽,為了方便,場地也並沒有像奧運會一樣設在室外,其實並沒有太大的用處,也不宜使用太大的體力。由於這次的對手是深不可測的沈衍一,衛患格外謹慎,足足停頓了十幾秒,才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七環略偏,和他瞄準的七環差距不大,看樣子今天的場地和前幾天前幾天也沒有什麽變化。


    “七環,看樣子衛患以保持實力作為開局,那讓我們來看看沈衍一。”


    衛患還沒來得及偏頭,就聽到一聲尖銳的弦響,發箭之後的沈衍一神情仍舊帶著一些不耐,竟然沒有殘留一絲認真之後的痕跡。


    賈思赫的聲音適時的響起:“十環!”


    衛患悚然一驚,在沒有什麽作用的試射環節上射出十環,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力氣多的沒處使,根本不在意這一箭兩箭的消耗,而更恐怖的可能,是他不需要負擔多少壓力,已經可以輕易的射出十環。


    他看著沈衍一的側臉,依舊是慣常的冰冷,還帶著一點不耐,沒有任何的不同。但是也因為沒有任何的不同,衛患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在沈衍一的心中,自己並不算是一個對手,或者說,還不夠格成為一個對手。


    他本想與沈衍一一戰的情緒被另一些情緒取代,有疑惑,疑惑他這樣的反應,是單純的輕敵,還是自己的成績在他手裏真的不值一提,也有憤怒,被看輕的憤怒,想證明自己的憤怒。


    這一切讓衛患心亂如麻,但卻意外的沒有削弱他的成績,反而讓他拿到了350環的高分,麵對箭靶,他的心中第一次盤旋的不再是冰冷的環數,而是滿心的不甘,沈衍一的輕視猶如將他昨晚的一切抉擇踐踏於腳下,他不相信,同樣都是人,他又能比沈衍一差到哪裏去?


    “321環,雖然下半場的成績普遍上會比上半場少上許多,但是即使消減到300,650,在比賽中也是相當排的上號的成績,不得不說,即使身處於比賽之中,我們的衛患也一直在有著進步。”


    賈思赫是很少誇人的,他曾經險些成為國家隊的一員,這也決定了他的眼界必定與尋常的解說不同,在他的眼中,許多新秀也隻不過是司空見慣的水平,不值得他有什麽溢美之詞。而現在,他對衛患的高評價,也側麵說明了在射箭這項運動上,他的確有著極大的天賦。


    “那麽接下來是沈衍一,我們的天才,會不會在這裏馬失前蹄呢。”賈思赫的解說罕見的帶上了一絲笑意,“讓我們拭目以待。”


    衛患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沈衍一,注視著他身邊將會顯現出環數的屏幕,一切問題的答案將在這裏揭曉,沈衍一所具有的實力,真的像所有人傳言的一樣完美無缺,高不可攀,還是外行人捧出的虛名,雖然占據著頂點的位置,但是腳下的王位搖搖欲墜,等待著後人將它粉碎。


    一切真相就在這一刻出現。


    弓如霹靂,箭如疾風,猶如從幽深海底猛衝出水的巨獸,極致的鋒利一瞬間席卷了整個賽場。


    那是隻有同樣的箭手才能看出的氣勢,那是象征了沈衍一靈魂的風格,弓弦在反曲弓的獸口上發出哀鳴,他漆黑的眼睛注視著箭靶,猶如瞄準了一件將要被撕碎的獵物,漆黑的箭矢深深刺入靶心,他射的很快,毫無準備的快,縮短賽程的快,一個一個鮮紅的數字出現在屏幕,又被新的數字飛速刷過。他甚至沒有停下來去看一眼衛患,在他的眼睛裏,猶如他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對手,這是他一個人的戰爭,一個人的表演,他的對手,隻有七十米外的這支箭靶,還有他自己!


    衛患感覺到了一絲沒有來由的寒意,他突然覺得,在沈衍一拿起弓箭的一刻,自己與任何一隻飛禽,任何一隻走獸,沒有任何的區別,那是他隻見過一次的箭術,是真正的驚世之箭!


    “353!”這是賈思赫的聲音,和評價衛患的聲音不同,他的語氣裏滿是遺憾,“其實我還是很期待沈衍一馬失前蹄的,看樣子我們的衛患還需要努力,不過不要灰心,總有一天,你一定會贏得勝利。”


    衛患心亂如麻,賈思赫的聲音他竟然一點都沒有聽到,視線裏的沈衍一鋒銳優雅,收弓時的動作猶如收鋒一把出鞘的利劍。他漆黑的眼睛恢複成了平靜的海域,看到衛患的視線,他略微點了點頭,向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笑容沒有輕視,沒有炫耀,有的隻是徹底的平靜,絕對的自信才能醞釀出的平靜。


    這一刻,衛患明白,自己已經輸了。


    最終的結果正如衛患所料,由於他已經完全喪失了戰意,最終的結果比賈思赫預想之中還要更低,但即使他表現出了遠遠相差於其他幾場比賽的成績,也沒有任何人對他施以詬病,原因很簡單,對在場的任何一個觀眾而言,衛患唯一的價值,就是烘托沈衍一的傳奇。


    比賽結束,衛患蒙著一條透濕的毛巾,癱倒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方可凡圍著他轉了兩圈,似乎想說點什麽,但是最後什麽也沒有說。


    “你怎麽了?”響在衛患腦中的,是衛青的聲音。


    衛患隻感覺由身到心的疲憊,沈衍一的實力猶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深深的壓在他的身上。


    “沒什麽。”他連抱怨的心情都沒有,隻是敷衍的迴答。


    “你是不是覺得沈衍一太強大了,根本不是你能戰勝的對手?”


    “或者,換句話說,你覺得他的箭術,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箭術?”


    被衛青說中了心事,衛患沉默了下來,他的確有這樣的想法,沈衍一展現出的實力猶如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強大的讓人完全生不起對抗的心思。


    “它的確不是這個世界的箭術。”衛青的話堪比一個驚天的秘密。


    “我從他握弓的手法看出了我們時代的箭術,還有大量匈奴的痕跡,快和狠正是他們的象征。”


    “即使到現在,你也隻是在模仿我握箭的方式,你真的覺得你能戰勝這樣的箭術嗎?”


    衛患沉默了,自從方可凡教會了他那個方法,他就很少穩定的去練習基本功,臂力以及經驗的積累並非一朝一夕,而眼下,他已經踏入了比賽的進程,最為缺少的就更是時間。


    “那又能怎麽樣?如果紮紮實實的比拚基本功,我根本就不可能站在這裏。箭術的基本功本來就不是速成的事情,隻能通過別的方式找補,我有了必勝的信念,也隻有這個,但是我還是輸了,那不就是輸了,還能怎麽辦?”


    “衛患!”衛青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衛患站了起來,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交談。


    衛青的聲音在耳中戛然而止,衛患的心中一片茫然,是啊,他還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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