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沈衍一,即使是衛患,這一刻覺得內心有些複雜,畢竟他和沈衍一的恩怨源遠流長,先有假借他的推薦在前,又有說自己名字叫魏煥,騙他再後,即使第一件事沈衍一一無所知,仍然在他心中留下了巨大的壓力。


    沈衍一看著他,點了點頭,仍然是平時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不知道是根本沒注意到這迴事,還是體貼的不想提及。


    “你今天打得不錯。”


    “謝謝。”衛患鬆了一口氣,神情也自然了許多。


    “不過你的開弓手法有很大的問題。”還沒等衛患高興一會兒,沈衍一的打擊接踵而至。


    “這是……”衛患猶豫了一下,不知道用什麽方式才能顯得自己的西漢射箭法沒有那麽草率,”我姓衛嘛……家裏出過一個衛青,留過一本書,就是這麽射的。”


    聽到他的解釋,沈衍一露出一個有點複雜的表情,包含著無奈與一點不耐,嚇得衛患噤若寒蟬,連忙結束了自己準備編圓的故事。


    “我最近試了一下,發現他好像的確比傳統的射箭法容易發力,就用到比賽上了。”


    還沒等他說完,沈衍一按了按太陽穴,示意他往近站一點,衛患誠惶誠恐的靠了過去,就差撲通一聲跪下直接抱住沈衍一的大腿。


    “您有什麽吩咐?”


    “你那麽怕我幹什麽?”看到他的反應,沈衍一啞然失笑,伸手就揉了一把他的腦袋,”上一次見麵不是還很兇嗎。”


    見他好像真的沒有計較那個魏煥的意思,衛患鬆了一口氣,也沒介意沈衍一這種巧妙的表現了身高壓製,還可能會讓他長不高的行為。


    “這可是射箭比賽啊,你一聲令下就有十萬個粉絲衝上來,把我打的五光十色,我哪兒能不怕你。”


    “哧。”沈衍一笑了一聲,”你射箭的手法有問題,會影響你的成績。”


    “嗯……”衛患欲言又止,決定還是不要和他爭論,反正到了賽場上,怎麽射都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沈衍一難得的解釋了一句:”我不是不認識西漢的射法,對胡法也略有涉獵,我不是說這種射法不對,隻是,對你來說他有很大的問題,會嚴重影響你的成績。”


    “為什麽?”衛患下意識的問。


    “古射術是戰法,竟然是戰法,就有魂魄,你空有其形,而沒具有核心,自然發揮不出他的威力。而且軍中打仗,士兵當然日日操練,憑你的身體素質,使用這種射法,還是太過勉強了。”沈衍一看著他,目光裏透著一絲憐憫。


    “空有其形?”衛患不是很懂。


    “這個我說不了太多。”沈衍一搖了搖頭,”我隻能說,如果你的人生是一條河流,如果有了戰法的魂魄,必然波瀾起伏,驚濤駭浪,而你現在,最多隻有雨季爆發的洪水,或者冰雪融化的漲退,簡單來說,你有這樣的誌氣,卻不知道怎麽才能把他變成跟隨你一生的準則。”


    衛患看著他,依舊一臉茫然。


    “很多事情,不是想就可以的。”


    他又伸出手,摸了摸衛患的頭發,神色裏透著一絲對後輩的愛憐,”我有個弟弟,我有時候跟他講這些道理,他也是這樣的表情。”


    “我十八了。”想起那個在遊樂場看見的小孩兒,衛患極其不想被和他相提並論,連忙表態。


    “我二十一了,你有什麽意見嗎?”沈衍一板起臉,冰冷的眼睛仿佛碎裂出冰晶鋒利的截麵。


    衛患連忙拚命搖頭。


    “膽子怎麽這麽小?”冰麵崩塌,溫暖的水溢出了沈衍一的眼睛,他忍不住笑了一聲,開口詢問,”你來這比賽,是想拿個名次?”


    “不是,我想拿第一。”衛患直言不諱。


    “你的教練應該也告訴過你,你現在考慮第一的問題還太早了,倒不如好好練練基本功。”沈衍一看了他一眼,說的一點都不委婉,”不可能。”


    “我一定得拿第一。”衛患歎了一口氣,心裏也有點認同沈衍一的話,”不過要是實在能力不夠,那就能發揮多少是多少吧。”


    “裴寒是我看中的人,雖然目的出於其他,但是夠努力,也夠聰明,作為一個替補綽綽有餘,和你這樣的新人是不一樣的。”沈衍一打量了打量他還沒見什麽成效的身體,”這樣的話你應該聽過很多遍了,你想打敗裴寒,是沒有可能的。”


    “為什麽?”聽了這話,衛患心裏稍微覺得有點不舒服,畢竟他身後有著一個西漢的將軍,還有傳說中的射術,”誰手裏沒有幾張底牌,萬一就打贏了呢?”


    “你的西漢射術?”淺淡的輕蔑從沈衍一的眼睛裏一閃而逝,”好好練練地中海式射法,要求沒有那麽苛刻,也許你的發展會更好一點。”


    衛患握了握拳,出於對沈衍一的尊重,隻是語氣放重了一些:”我有我自己的判斷。”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明確的判斷。”沈衍一語重心長的開口,”西漢射術,聽起來很厲害,但是在現在這個時代,很多技巧已經完全失傳了,即使沒有失傳,在射箭比賽上,他就能比過作為官方射法的地中海式嗎?”


    “能!”衛患的眼前閃過自己曾經目睹的驚世一箭,”不是比過,是要比地中海式好上無數倍。”


    “射箭比賽畢竟起源於英國。”沈衍一遺憾的搖了搖頭。


    “但是中國是使用箭術時間最久的國家。”衛患毫不服輸,隻是垂下了眼睛,以免眼裏的憤怒冒犯到沈衍一,”中國古代流傳著許多射術高明的傳說,足以說明這一項的先進。”


    “清政府也以為自己的戰船和大炮很先進。”沈衍一已經不想再看他,”現在談複古,有點太過時了。”


    “不是複古,中國有很多優良的傳統以及文化,隨著盡快融入世界的需求,被一並當成糟粕排除甚至低估,但是這並不代表就很落後。”衛患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是這麽口若懸河,知識豐富,雖然曾經他也有過和此時此刻的沈衍一一樣的想法,但是在目睹到年輕將軍的箭術之後,這一切都成了過去時,現在他隻想用這種箭術擊敗他見過的每一個人,讓他們看看,自己能射出的驚世一箭。


    “隨便你怎麽認為吧,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沈衍一似乎失去了興趣,擺了擺手,不再和衛患爭論。


    “你看著,最後的冠軍,一定是我!”


    看著衛患滿懷憤怒抓緊弓箭的背影,沈衍一揚了揚眉,漆黑的眼睛倒映著他格外堅定的步伐。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說這麽多話。”


    他靠在休息室的牆上,脊背筆直的像是鬆樹或者竹,似乎正在和一個看不見的人交流。


    “……我當然不是這麽想的。”


    “好了,你好煩。”


    “你現在和他說什麽戰意,戰魂,他都不會懂,他隻是一個十八歲的,才剛剛離開學校的孩子,早就被相同的教育洗刷的近乎泯然眾人,能讓隱藏在心底的不一樣煥發出光彩的,也隻有與理想相悖,與信仰相悖,而又有機會努力一試的狀況。”


    “你現在才發現嗎?對,我隻是在激怒他而已。”


    “啊……是啊,如果他輸了,想必會對人生充滿懷疑,很有可能一蹶不振。”


    “如果這一點考驗都經不過,我也就沒有必要這麽看中他了,畢竟他和我還有一點相似。”


    “……你就不能不那麽介意衛青的事情嗎?”


    “我不想和你說話,隨便你吧。”


    似乎是結束了話題,沈衍一站直了身子,向著那個高高的看台走去。


    “……我都說了不想和你說話了。”


    “他當然要怕我,他能進現在的射箭隊,還是多虧了假借我的名頭,其實他也不想一想,憑一張名片就能進市隊,雖然隻是替補的二隊,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一點。”


    “對,就是我在幫忙。”


    他一步一步走上了環形的樓梯,眉頭緊鎖,透著一點半真半假的心煩。


    “我有時候懷疑你是怎麽當上……”


    “那我就閉嘴了。”


    看台下,解說員平靜無波的聲音再一次伴隨著觀眾席上的笑聲響起,沈衍一走到看台上,站在特意為他留下的中間的位置,漆黑的眼睛倒映著賽場上唯一的成員。


    衛患拿起弓,隱隱的憤怒在他的眼中升騰,點燃了獨屬於少年的一絲血氣,那個走路不太抬腳,甚至還有些駝背的普通人在這一刻煙消雲散,留下的是一個獨立於這賽場上所有的觀眾,顯現出奪目光彩的少年。


    在沈衍一眼裏,他發著淡淡的金色的光,與他身邊的李百川段潮一樣,與解說台上的賈思赫一樣,與他曾經交手的任何一個強大的對手一樣。


    在這一刻,他才真正踏入了箭術的行列。


    “還差得遠呢。”沈衍一笑了一聲,笑聲消失在觀眾震天的唿聲與迴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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