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弓箭被握在衛患的掌心,他握緊的五指已經泛出青白,小臂的肌肉不堪重負的顫抖著,似乎隨時可能喪失繼續下去的力度。


    但是他沒有鬆開手裏的弓弦,即使這樣的運動量已經遠遠超過他此時此刻所能承受的極限,他仍然憑著一股狠勁,一點一點的張滿了弓。


    毋庸置疑,這絕不是什麽代表強勢的姿態。


    他的對手毫無疑問的也發現了這一點。


    方可凡注視著他,淺色調的瞳仁倒映著他顫抖的雙手,他近乎有些驚訝的揚起了眉毛,從齒縫裏發出一聲嗤笑。


    “弓都拉不開,你還是別射箭了,迴家洗洗睡吧,改明兒下個守望先鋒玩會兒半藏爽一下就算了。”


    “好提議,沒有新人給你欺負的時候你是不是就是這麽找存在感的?玩半藏啊,是不是整個一場都忙著複活了?”


    看著那張滿含著惡意的少年麵孔,衛患覺得心口猶如被灌進了一勺熱油,沿著搏動的器官流淌進四肢百骸,他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譏,勾弦的手指呈現出紫色的勒痕,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一點一點的,拉滿了他手裏的弓弦。


    衛患鬆了一口氣,伸手就要拿起一旁的羽箭,然而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隨著姿勢的改變,原本平衡分布於弓臂上的力量頓時有了一個角度的偏移,在他手中服帖的弓弦再度顯現出狂躁的本質,猛然迴收的力道彈向他放鬆的手臂,將他的指尖割出一道血線。


    衛患驟然變色,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已經有了握不住弓弦的趨勢,二十二公斤的國際比賽標準弓,所蘊含的張力是巨大的,此時此刻,擺在他麵前的隻有一條路,那就是鬆開他手中的弓。


    “你的手在晃。”方可凡的聲音猶如一道利箭,狠狠的刺進了他的心口,“不是吧?一箭都射不出來?走後門也走不到這種地步吧?沈衍一那麽正直的一個人,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我要去親自問問。”


    更進一步的打擊向著衛患接踵而來,沈衍一的公正嚴明廣為人知,曾經有過一次,在他帶領的射箭隊之中,有一名有著深厚背景的的隊員,由於自身的能力不足,一直處於候補隊員的位置,似乎是漫長的冷板凳讓這名隊員失去了耐心,在霍衍一主持的隊內練習賽之中,這名成員使用了興奮劑,獲取了遠超他能力之外的優秀成績,試圖能夠得到一個上場的機會,


    他的成績引起了沈衍一的詫異,在細致的調查之下,這名隊員的所作所為終於水落石出,沈衍一不顧他父親的施壓,堅決把這名隊員開除出了射箭隊,寧可承擔許多關係環節上的壓力,也將這件事情的全部過程公開於眾,徹底杜絕了那名隊員返迴射箭隊的可能。


    憑借沈衍一這樣的行事風格,如果自己這件事情敗落,他要麵對的遠遠不是父母的憤怒這麽簡單,輿論的紛擾,甚至侵犯名譽權之類的法律問題,這都不是他這樣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家庭所能承受的起的。


    而且……他很有可能永遠都不能站在賽場了。


    顫抖的弓臂硬生生被他猛然使力的雙手握緊,一陣劇痛從他的小臂傳來,衛患幾乎聽到了自己肌腱斷裂的聲音。


    他覺得一咬牙,猛地拉開了弓弦,將羽箭飛射出去。


    一瞬間,他似乎有了一種錯覺,手中沉重的弓箭不再是一種沉重的負荷,竟顯得輕到過分,他從賽弓的光滑外表上摸出了良木微香的質地,恍惚間竟覺得自己身在戰場,馬嘶風囂。


    “你不要命了?!”


    迴答他的是方可凡的驚叫,他的眼裏滿是震驚,劈手奪下了衛患的弓箭,但是修長的箭身已經脫韁而出,帶著鋒利的破空聲,向著七十米外的箭靶飛馳而去。


    運動絕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活動,如果說身體是一架精密的機械,筋骨,血肉,都以一種微妙的平衡被人使用,那麽運動就是為這架機械注入了額定功率以外的電力,即使可以使這架機械獲取更加優越的性能,但是沒有任何人知道,一旦到達機械的臨界點,會對它造成怎樣不可挽迴的損傷。


    “你幹什麽?!”方可凡明顯嚇壞了,射箭對於手臂肌肉和骨骼有著非常強大的負荷,一旦操作失誤,輕則脫臼手傷,重則會落下終身殘疾的下場,“你不行就說不行啊?逞什麽強啊?你這樣會連累我也被教練罵的!”


    畢竟隻是個孩子,方可凡心中惴惴不安,本來私下裏排擠新隊員就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事情,如果再對他造成什麽永久性的傷害,後果隻能用讓人惶恐不安來形容。


    明明就是你不行嘛,還要占小武的位置。


    方可凡不甘心的想,視線隨意的掃了一眼羽箭入靶的方位。


    讓他震驚的是,鮮紅的靶心上,十環的計數曆曆在目。


    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射箭並不像搏擊項目,會因為透支帶來的疼痛以及情緒的激動導致腎上腺素激增,從而帶來更加強悍的體能,相反,射箭是一種冰冷而平衡的運動,對於精度的要求遠遠高於力度。疼痛,興奮,許許多多的因素會導致手臂上的肌肉有著不同程度的偏差,而在射箭上,失之毫厘差以千裏,在已經拿不穩弓箭的情況下射出一個十環,這絕不是運氣所能解釋。


    難道這個新人真的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過人之處?


    方可凡惴惴不安的想,如果自己看走了眼,等他有一天當上主力,會不會和自己排擠他一樣報複自己啊。


    “連累這個詞用得很好,把迄今以來所有和你有關的事情摘得一幹二淨。”


    衛患明顯沒有什麽心情關注少年的心路曆程,手臂上的疼痛讓他的心情極其不佳。就算他一點也不懂醫學,也知道八成是受了什麽傷。


    然而他和方可凡的比賽僅僅是一個開始,十箭,憑他現在的狀態,還能再一次拉開弓嗎?


    “你們在這兒做什麽,怎麽不去吃飯?”


    打破了沉寂的是一個衛患有些熟悉的聲音,方可凡被驚的一跳,下意識的把奪來的衛患的弓箭藏在了身後,眼神躲閃的低下了頭。


    “啊……啊,我吃完了。”


    “你藏什麽呢?”教練發現了他拙劣的掩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弓箭拿了出來,“我都說了不要偷偷訓練,如果手傷了會很麻煩,你怎麽拿著兩把弓,還有誰和你一起?”


    他環視四周,終於把目光落在了衛患身上,在看到他掌心鮮明的勒痕時,教練臉色驟變,聲音提高了八度。


    “衛患!誰讓你不穿護具就拿弓的?!”


    衛患沒有說話,將視線投向方可凡。


    “方可凡!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我不管你的初衷是什麽,你這是對他的職業生涯進行扼殺,他根本沒有經曆過係統的訓練,你讓他拿比賽標準弓已經很過分了,甚至沒有告訴他要穿戴護具!你一個人可以亂來是因為你從小就練習,他呢,如果傷到他的手了,你賠得起嗎?”


    方可凡低著頭,麵對教練的狂風暴雨,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口。當他發現衛患拉不開弓時,就知道自己恐怕兇多吉少,他雖然鄙視走後門的行為,但是也沒有要害衛患的意思。


    “對不起……”他囁嚅著說,“我沒想到他真的一點也不會嘛……”


    “還找借口!”教練厲聲嗬斥,迅速撥通了電話。他把視線轉移到衛患身上,神色稍軟,但依然十分嚴肅。


    “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我一會兒和你講,現在先去醫院。”


    “去醫院?”衛患嚇了一跳,“有這麽嚴重嗎?隻是拉了一下。”


    “你還拉了一下?”教練的嗓門又提高了八度,他掛掉一直沒有打通的電話,直接撥打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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