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聖教教皇尤利西斯二世安靜地感受著科索爾身後那位化成人形的暗黑龍族越來越憤怒的注視,他隻是用手輕輕捏了捏槍柄,頓時,盤龍七衝槍中的一切龍威波動無影無蹤。


    黑龍的戾氣頓時無聲無息地收迴。


    科索爾靜默了片刻,家族的血仇已經讓他懂得了隱忍,這同樣也感染了他的契約夥伴。麵前的這名合作者的實力已經遠超出他用力量能夠解決的範疇,也許隻有那一晚那名神秘的魔族能夠與這位大地教皇相比肩——無論是誰,這都不是他和他的契約夥伴能夠威脅的對象。


    “那天晚上血洗布魯斯家族的那人,是先年黑暗軍團第三軍的副長官。”尤利西斯淡然說道。


    轟隆——


    黑龍爆發出一股比之前強大千百倍的戾氣,甚至周圍的雲朵都被這股憤怒的氣勢所衝散,一切光線都被暗元素所籠罩,隻餘下他們身前大地女神像不熄滅的熒光。


    “竟然——是她!——”黑龍沙啞的聲音響起,無盡的仇恨與瘋狂在這一聲音中被詮釋得淋漓盡致。科索爾不解地望著自己的契約夥伴,他沒有經曆過那段曆史,對於魔族與龍族的仇恨自然無法理解,但是他的確發現他們共同的仇恨也許能夠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這一點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安靜下來,我的朋友。”科索爾輕聲對身後的夥伴說道,然後轉向尤利西斯,“這條信息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意義,現在我想知道你在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麽意圖。”


    尤利西斯背對著科索爾說道:“我並沒有新的要求給你,我隻是想說,如果你想報仇的話,現在你的仇人正在和狼族處於一種相互友好的合作態度中,如果完成解決阿甘這樣一個你自以為非常簡單的任務的話,那麽你就會發現,不僅僅是你的仇人,甚至是造成你身後的那位夥伴仇恨的根源也在其中。——這些與我無關,畢竟複仇是你個人的事情,我無權幹涉。”


    “仇恨的根源……”


    籠罩在黑袍下的龍族突然後退了一步,仿佛想起了什麽最恐怖的迴憶一般。


    “……地獄風向標——”


    這不同於聽見馬斯特瑪的消息時,黑龍認為自己能夠與之一戰時所爆發的憤怒,那是自己幼年時期,血月軍團長給自己留下的恐怖印象。即便現在的自己比當初強大得多,但是恐怖的印記已經刻入了他的骨髓。


    “你們不用擔心,他們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按照你們現在的感覺來說,解決他們——簡直是,輕而易舉。”尤利西斯仍舊背對著這一人一龍說。


    空氣又陷入了莫名的安靜。被衝散的雲層再次將他們上空的天空厚厚地掩蓋起來。


    “你需要嗎?”尤利西斯打破了沉寂,動了動手中的盤龍七衝槍。、


    “不必。”科索爾說著躍上了龍背,手中浮現出一柄純銀色沒有一絲花哨雕飾的龍槍,龍翼再動,他們已經遙遙消失在了厚重的雲層之上。


    尤利西斯輕笑著望向了科索爾消失的方向,然後看向了上方的大地女神像,旋即他的表情又換為了嚴肅。艾琳女神的聖象輕輕地跪坐在大地神殿之上,纖柔蜷曲的長發飄散在她的身後,一雙尖銳精致的耳朵從淩亂的發梢中擠了出來。她的表情似乎並不嚴肅或是聖潔,隻是一種淡淡的對她所創造的世界感到驕傲和幸福的表情。她手中掬著一捧水,正在傾向她身下蒼茫的大地。


    大地之主並非以人類的相貌出現在人類的信仰之中,而是精靈。


    “吾主,戕害生命之事,我無資格向主上請求保佑,但我希望,仇恨最終帶來的是終結,而不是代代傳承不止的殺戮。”尤利西斯二世低語道。年輕的梅賽德斯剛剛從極度的嚴寒中艱難地清醒。


    冰冷是極致的,從她的靈魂深處湧出。她唿出的每一口空氣,都在她麵前閃爍著火光的空間中化為一團化不開的微小冰晶。她忍受著凍傷和麻木帶來的麻癢感和脹痛感,掙紮地站起身,因為她知道,隻要遲疑一瞬,自己關節處骨骼肌肉就會被寒冷凍死,讓自己失去移動的能力。


    為什麽這麽冷呢?梅賽德斯用麻木的大腦思考著。


    她想起來了,隱約的意識中,她掩護著弗裏德完成了時空扭曲封印,為了讓這位最優秀的人類不受打擾地完成,她令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地和幻影一同擋住了黑魔法師的攻擊。


    絕境和死誌的壓迫下,自己竟然能夠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她渾渾噩噩地站直身體,不遠處是一個琉璃藍色的龐然大物。


    是阿弗利埃,他還活著啊……


    那弗裏德呢!他一定和阿弗利埃在一起!——


    像是一根冰冷的針刺進了她的大腦,她踉踉蹌蹌地衝了過去,阿弗利埃的身邊的土地因為嚴寒變成了光滑的凍土,她引以為豪的平衡感背叛了她,她完全沒有王族形象地摔在了地麵上。但是冰冷麻木了她的神經,她感受不到一點痛覺。


    “梅賽德斯——你還好麽?”


    弗裏德的虛弱地靠在阿弗利埃的身旁,那是瑪瑙龍王最後沒有被冰寒侵蝕的地方。曾經閃爍著奪目光彩的龍神之杖斷成兩節,隨意地丟在了這位人類中最偉大,也許不會出現更偉大的魔導師身邊。


    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頰依舊睿智而平靜,溫和的微笑在一瞬間讓梅賽德斯忘記了徹骨的寒冷。


    “我,我……我不太好——真的好冷。”梅賽德斯喃喃道。


    “下雪了,你看周圍,四處都是火,卻下著雪。”弗裏德望向冰寒逐漸湧去的阿弗利埃的黃金瞳,自語一般地說道,“那不是冷,那是詛咒,是黑魔法師最後的詛咒。”


    天空是火一樣的赤紅,一切真的結束了嗎?這是末日的天空,不是新世界的天空啊……


    手掌大小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了梅賽德斯的頭上,纖細的肩膀上,如白玉一般晶瑩的手臂上——沒有一片融化。


    “趕快迴去吧……梅賽德斯,你的精靈們在等著你呢。”她印象中充滿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威嚴感的弗裏德的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斷裂了,讓他站起身,都變得那樣困難,“迴去,迴到埃歐雷,寒冷隻是詛咒的前鋒,真正的主力還沒有到來。你的詛咒會影響到所有的王族精靈,不要管這些寒冷,任憑它們將自己包裹。你會醒來的,時間會磨去一切詛咒……”


    弗裏德有些不清的語調讓她更加寒冷,她像是一個孤獨的孩子一般瑟縮地站在雪地中央。


    “迴去!”弗裏德渾濁的眼眸忽然閃爍出了奪目的光彩,讓梅賽德斯全身一震,“東度林海,明暗雙城,艾琳尼亞,埃歐雷——你想讓這些都隨著詛咒一同崩潰嗎!快迴去!梅賽——精靈王!!”


    她不應該就這樣將弗裏德仍在這暗無天日的赤色天空和不盡的寒雪中,她雖然能夠感覺到阿弗利埃替弗裏德承擔了黑魔法師的詛咒中的冰寒,但是——弗裏德將要麵對的命運,才是真正的詛咒。


    精靈王——她的身份之名喚醒了她的責任。精靈王在苦寒中召喚自己的力量,在她的周圍出現了掛著冰晶的細小金綠色花紋。


    她周圍的空間扭曲起來。


    “弗裏德,我們,還會再見麽?”精靈王踏入這空間之門時,忽然扭頭問道。


    弗裏德仍舊繼續極緩慢地站起身,迎向精靈王水藍色的目光。


    “會的,一定會的。”


    精靈王相信弗裏德的承諾,她轉過頭,踏入了空間之門。


    弦斷了。


    梅賽德斯的靈魂從五百年前的記憶中飛迴了現在的埃歐雷。


    酷寒已經不在,但是在埃歐雷曾經暖風中的迴憶裏,還有著一縷刺目的冷色。


    由光和水晶編製而成的精靈王戰袍已經被她丟棄了好久,曾經燃燒著火焰戰魂的龍翼弩槍也在歲月的侵蝕中變得暗淡無光。精靈族的美麗和優雅中沒有戰爭的汙濁元素,世界樹留給精靈族的啟示中也沒有蔑視生命的刺目紅斑。


    梅賽德斯在夾雜著冷風中的古老豎琴前,裹著一身黑色的人族獵裝,抱著一把吉他。白皙晶瑩的十指彈跳在粗獷蕭瑟的共鳴腔前,靈動與精致的樂曲悄然讓步,剩餘的隻是迴憶和思考中的迷茫與無助。


    她以完全以優雅無關的姿勢斜坐在藍玉雕琢成的台階上,目光無神地望向前方。蕭然孤獨的樂符跳動在埃歐雷仙境不足以形容的淨土中,輕輕敲打著那些仍舊封印著族人的堅冰之上,毫無衰減地反彈而迴。


    斷了根弦的吉他多了幾分沙啞,梅賽德斯繼續試探了幾個音符,最終頹然地放下了手指。


    台階旁的一叢仿佛是翡翠和黃金雕成的灌木叢中露出了一個小腦袋。旋即,這個小精靈蹦蹦跳跳地鑽出了灌木叢,好奇地打量著梅賽德斯手中的吉他。


    “姐姐,這是人類的樂器嗎?聽起來也挺好聽呢!”小精靈抖動著尖尖的耳朵,橙紅色發辮上如同梅賽德斯一樣的花枝正在綻放出一朵燦爛的花,“不過……姐姐怎麽那麽憂傷呢?”


    梅賽德斯沒有立刻迴答她的問題,隻是將斷裂的弦捏在一起,綠光一閃,粗糙的弦又恢複如初。


    “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像是一個人類,迪納卡?”


    “怎麽會呢!就算是看不到姐姐的耳朵,人類中也不會有誰像我們這樣漂亮的。”迪納卡眨著明亮的眼睛。


    精靈王站起身,埃歐雷華美的自然世界中,仍舊點綴著許多被封在堅冰中的王族精靈。五百年前,她所受的詛咒被平均到了所有的王族身上,如今詛咒的力量已經隨著時間而削弱,王族中的強者已經能夠破印而出——但是詛咒的削弱,也說明著黑魔法師封印的不斷減弱。體會過那段錯亂瘋狂的亂世時光的她,不知道究竟希望那些族人破開堅冰,還是永遠沉睡在詛咒中。


    “哈爾模尼亞……多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會變成這樣呢?”梅賽德斯歎息道,在埃歐雷東方的東度林海,是精靈族的主要領地。在埃歐雷處於封印狀態的那五百年間,為了取得對東度林海的掌控,哈爾模尼亞竟然采取了這樣的方法——


    “姐姐,該來的總會來的。”


    “但那會流很多血——無論是精靈的血還是其他種族的血,我都已經見得夠多了。”


    “如果黑魔法師真的出現,而我們仍舊沒有統一的話……我們將會失去更多。”


    梅賽德斯把吉他扔到一邊,按著自己的額頭,痛苦地說道:“我何嚐不知道呢!但是我,我沒辦法看到這一切——如果在過去,弗裏德,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迪納卡翻閱著自己的記憶:“弗裏德,那位和龍皇締結契約的人類?”


    “他答應我有和他再見的一天——但我從未想過是這樣!”梅賽德斯低聲尖叫道,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天帶著黑色之翼標誌的,那個與弗裏德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和他身邊的那位年輕的瑪瑙龍。


    “他不可能是那位龍神的。”迪納卡有些焦急地說,“正因為他沒有承受詛咒,他才活不到今天。人族的壽命,不可能那麽長。”


    “他從未失信過……也許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就是這樣!”迪納卡鼓起勇氣大聲說道,“哪怕他就是那位龍神,但是他自己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所以他才會加入翼魔族的組織!姐姐——王!你應該振作起來,現在我們麵臨的是精靈族的血在內鬥中越流越少的壓力!”


    梅賽德斯放下捂著臉的手臂,神色平靜下來,露出這樣的表情,那不應該屬於精靈王。


    她望向埃歐雷出口的方向,在那裏,一小隊聖皇騎士團的精銳騎士正在那裏站崗,保護著自保能力受到詛咒削弱的埃歐雷。此刻,那幾名中年騎士正麵露疑惑地望向兩名相貌絕美的精靈,但他們並不能理解他們精靈語中的內容。


    幾位騎士手中的騎槍微微發出了嘩啦的聲音,旋即一團黑影衝進了埃歐雷。


    精銳騎士們放鬆了手中的武器,那不是敵人。


    哈林絲毫沒有在意周圍的那幾名人類強者,她徑直衝到了梅賽德斯麵前,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精靈族的禮節。


    “王,洛維安軍團長已經到了。除了他本人以外,還有一個他的魔族學徒和負責保護任務的一名飛花院的人類。”


    梅賽德斯恢複了精靈王應有的尊貴,她點點頭,“進來吧。”


    洛維安雖然在過去曾經想象過無數次精靈族的首都和仙境,那座規模隻有一個普通村莊大小的埃歐雷。但是當他真正踏入這片精靈族的聖地之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想象力是多麽狹隘。


    埃歐雷處在一片單向的空間,就如同在奧西利亞世界中扭曲出了一個微小肥皂泡。這是曆史上古時期,那些強大得匪夷所思的精靈王創造出的空間奇跡。走入這裏,比外界強大得足有數十倍的各類元素波動讓他的腳步都慢了下來。但他已經無暇注意這些。


    穿過瑪瑙和精銀穿絲精雕數十個世紀的瑰麗拱門後,首先占據了他全部注意力的就是精靈王梅賽德斯身後的那座華美到樸素的豎琴。一眼望去,那似乎隻是一架普普通通的豎琴,雖然造型高雅,但是人類的技藝仍舊可以觸碰到它的美感。但是在被萬千水晶纖絲纏繞成的琴弦間,卻清晰可見許許多多半透明的魔法精靈。


    這是魔法元素在一個平靜世界中經過漫長時間演化出的生命形態,就如同巔峰的五級大魔導師能夠賦予體內的魔法元素以智慧一般。但這裏的魔法精靈卻說明了這數百年間,沒有一位精靈族為了魔法的快速提升而強行吸收魔法精靈,這樣的精靈若出現在人類或是魔族的世界中,會被當做是提升力量的無價之寶而被無數貪婪者所覬覦。洛維安在早年修煉黑暗精氣的時候,曾經也吸收過活體的魔法精靈。但他從未見過如果多的魔法精靈出現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中。放眼望去,無論是精靈王的豎琴還是天空湖泊,都遊動著那些精美玄奇的半透明生命。


    而那座豎琴,看似光滑的表麵,卻是浮雕著無數極為細微的精靈文字和圖案——那是精靈族自創世以來的所有曆史。在奧西利亞的一切智慧生命中,隻有精靈族擁有著完整的曆史,其他的一切文明,都已經隨著各樣世界的動蕩而失去了部分的過去。而那座豎琴,看似光滑的表麵,卻是浮雕著無數極為細微的精靈文字和圖案——那是精靈族自創世以來的所有曆史。在奧西利亞的一切智慧生命中,隻有精靈族擁有著完整的曆史,其他的一切文明,都已經隨著各樣世界的動蕩而失去了部分的過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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