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院,恰如其名,在絳紅色的地下世界烘托出的溫緩馥鬱的微風中搖曳著抖動出了點點似有似無的落瓣,那是一種不能夠被肉眼定睛能夠分辨的飛花,它們隻能夠出現在你的眼球晶狀體折射的焦點之前或是之後,模糊地仿佛是一團虛幻的霧氣,無法被觸及,但是就在眼角的餘光掃過這充盈著馥鬱氣息的絳紅色花瓣的時候,它忽而變得清晰,一切分毫畢現,無論是任何的紋路還是細碎的花蕊,都會在你的記憶裏留下了一瞬間的無比清晰的留痕。


    飛花盤旋著旋落入地下的深處,在一團被晶藍色燈火點亮的大廳中充滿慵懶地旋舞著。


    這裏的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這裏的討論也同樣似乎這裏永恆不變的飛花一樣陷入了僵局。修長光潔的檀木長桌被規整地擺放在了大廳中央,次席座位上的幾個人顯然因為這討論的話題與他們日常生活中所熱衷的事物不符而陷入了困倦狀態中,所以這樣一個沒有結果的討論也很不幸地出現在了這裏。


    在長桌的一端,以為身著淺金色宮裝長裙的少女以完全不遜色與皇家禮儀隊的風範坐在略顯陰森的暗色高背靠椅上,無論是她眉間纖細的魔紋還是她發絲中探出的纖細修長的耳朵,都證明了她沒有半分的人族血統。若是對種族的氣息敏感一些的種族,則會驚訝地發現這是一位精靈族和魔族的混血後代。


    坐在這名精靈魔族混血少女對麵的是終年不在正式場合摘下自己麵具的判官,他的一側則是擁有飛花院神刀“月蝕”的紅雅。無從得知判官黑色麵具下的表情,但是從他的動作和身邊的紅雅的姿勢相對比後很容易推斷出,他也一定和紅雅一樣,露出了分外不耐和困倦的樣子。而在判官和紅雅身邊,還空著兩個有些顯得突兀的座位。


    長桌的那一頭被籠罩在了晶藍色的電火燈光之中,幾名帶著白色麵紗神色各異的飛花院高層以一種強做出的肅穆姿勢呆在自己的椅子中,也許他們沒有飛花院用以震懾外界的四大血手之一的地位,所以他們也沒有膽量觸犯隱藏在長桌暗色一端的黑暗領主的脾氣,隻能夠任由自己在這種僵硬的姿態下一動不動幾個小時之久。


    相比之下,大地聖教曆史派的代表維琳就顯得那麽格格不入了,如果除去離她不遠的黑暗領主的話。


    “啪!”


    一聲清脆的扇子合攏的聲音,隨後是一道長長的歎氣聲。


    “這確實是一端令人難以置信的曆史,而更加令我們感到驚訝的就是,這一段曆史的見證者竟然能夠出現在我們這一代人的視野中——單純地針對於我來說,我不能夠確定自己是否會因為這樣的原因而感到自豪,尤其是你在說明了我們現在所處的局勢以後,我甚至會有一種衝動,若直接將那位傳說中的軍團長抹除在他本應該不存在我們思考涉及範圍之內的曆史中,是不是有助於我們的討論離開現在這個僵局的努力呢?”


    黑暗領主從身後的暗色中露出了自己輪廓,這是一位被包裹在輕便的緊身短袍中的女子。奧西利亞大半黑暗世界的掌控者,就這樣在這一代以一名優雅、充滿邪異魅力的女子形象出現了。


    月白色和絳紅色的花紋暗示著飛花院的主題。絳紅色是掩映在富麗華貴之下的血腥欲望,月白色是刀芒臨身前眼底最後的留影。柔軟纖細的咖啡色發絲平緩順滑地飄散在黑暗領主精致純美卻隱含著不散血氣與魅惑的臉側,恰巧在刀鋒般豎立的領口處鋒銳地戛然而止,柔緩在這一刹那的斷裂一般整齊的劉海處爆發出了難以形容的冷冽,而領口下再度迴歸完美的女性身體曲線的弧度又再一次將這種鋒利與光滑糾纏在一起,收束、歸一,一切的完美將黑暗巧妙地融化進著月白色和絳紅色組成的這件生命的藝術品之中。


    雪姬似隨意提出的這一條從維琳的角度上來說完全荒唐的建議竟然在令兩位血手忽然來了興致——這並不需要通過任何的眼神去獲知,隻需要感受到一閃而逝的火熱戰意和旋即冰冷的殺氣風暴就可以了。


    維琳的表情蒼白了一瞬,她閉上眼睛微微搖了搖腦袋,想讓自己清醒片刻。與閃爍出自己黑暗氣質的判官和紅雅相比,雪姬墨色似無瞳的眼眸中暗暗湧動的黑色逆潮更令她感到恐懼。這已經完全不是某種來自於個體存在的氣勢,而是通過不盡的對敵人和己方殘酷手段煉造出的寒鋼之下無數怨靈絕望而無助的哀鳴。


    這就似乎將恐懼完全注入進了維琳的靈魂一般,她甚至找不到原因,隻是感覺到了單純的恐懼和與自己四級實力毫無關聯的孱弱感覺。


    雪姬再度將折扇展開,白色的扇葉單調地令人窒息。


    “……領,領主殿下,我大地聖教曆史派隻專注於重建新的大地教權,以獲得和聖地之間的和平。——我本不應該質疑您的建議,但是您要記得,聖地的盧比斯坦先生的話——他確實是……”


    “這我非常清楚,維琳小姐。”雪姬把玩著手裏的扇子,撫摸著手中的折扇,“通靈師家族的血脈,完全超過了我們抵擋的能力。這種對於我的威脅是有效而又得到承認的,所以我們並不以其為恥。再說,我們與聖地之間的友好關係也不會讓我去真的去做,所以你的擔心卻是沒有依據。判官,紅雅,自重。”


    隨著雪姬的這句話,紅雅和判官立刻選擇了與他們身後的諸位飛花院其他長老同樣的姿勢,維琳微微鬆了口氣。


    雪姬將扇子輕輕拍了拍,“既然你們都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計劃,那麽我們就隻好按照維琳小姐所提的原型協議去努力。西南路線,任由聖教通過,我們不予管轄。精靈族的內戰,我們也不要去表露自己的存在感——我們就這樣少有地做一次旁觀者好了。至於我們的洛維安先生,就讓他的替身安全地迴到狼族。精靈族會悄悄地來人護送,而我們之前的努力也能更多地拿到一份精靈族的友誼,我們何樂而不為?”


    也許再過很久,亂世中的飛花才能夠將它們馥鬱的香氣飄散入西北方向的大地聖教,在他們素白色的聖潔牆壁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絳紅。但是至少現在,大地聖教已經仍舊能夠作為世界上的第二大勢力,並以他們的力量保護哪怕是飛花院這樣的黑暗組織都無法將它們的血手伸向的核心。


    依山而坐的大地神殿坐落在寒風中,冰冷的空氣和教堂中飄散的濕氣相撞,在淡金色的鬥拱邊緣留下了巨大的冰棱。不過這並不影響教堂的美麗,金色的巨大磚石堆砌起了教堂百米高的宏偉,無數浮雕的藤蔓和花枝纏繞其上,乍看去仿若混亂,但是從遠觀視角所激蕩出的強烈對稱美和近距視角刻畫出的自然美就這樣以距離的方式疊加,沒有做作的彰顯,無比和諧的相容就是一種溫潤磅礴的美麗。大地之主的教義充滿了平和和寬容,所以這裏即便是這樣一座巨大的殿堂,也不會給人以任何的壓迫感,仿佛你所站前的那棟史詩般的建築,隻是鄰家的一棟普通房屋而已。


    百米長的冰冷從大地神殿的頂層漫過精致的藤蔓浮雕,最終連於地麵,化開的冰水匯入了山麓的冰川,再度迴歸成了淡白色的冰晶。這是一幕壯觀的景象,仿佛是被固化的瀑布從教堂之上傾瀉而下,從大地之主向身下的萬物灑下甘霖的神像雙手中流出,將希望寄托在了這一生命的根源之中,匯入她創造的奧西利亞。


    大地神殿的房頂,一名武者一般的中年人望向步入黃昏的天空,久久不言。身邊,一柄隱隱流動著龍形花紋的長槍懸浮侍立在他的身邊。而在他的身後,是幾名穿著普通麻衣的年輕人,他們顯然沒有麵前的中年人那樣的定力,有的甚至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地女神手中流瀉出的冰流,仿佛自己真的能夠看到那冰川的緩慢流動一樣。


    “主是寬容的,她允許她的孩子對他不敬。但是敬意應當由我們自己去表達,而不是遵從主上的意誌而肆意妄為。”


    中年人看著太陽完全沒入了地平線,對身後的那幾名年輕人說道。


    幾個年輕人立刻停止了自己似乎是不恭的動作,老老實實地呆在了那位中年人的身後。


    “你們還有什麽問題需要提出的麽?雖然你們的資曆不允許你們在議事堂中擁有自己的一個位置,但是如果你們年輕充滿活力的想法能夠得到我的讚賞,你們的意願就可以通過我去表達,興許你某一時刻的想法就能夠改變整個世界。”中年人用一種似乎是在利誘的口吻說道。


    “如果能夠將阿甘的和他老師的事情向狼族公布,說不定狼族內部的矛盾就能夠將它們自己摧毀,我們也不需要浪費那麽多寶貴了戰力資源了。”中年人的話音剛落,他的一個學生便說道。


    “你想的太簡單了!”他的一個同學立刻指責道,“你難道沒有查閱有關狼族的資料嗎?在狼族之中,狼族大祭祀的地位是超過狼王的,所以在冷錘戰死之後,阿甘能夠輕易地控製狼族不會因為王仇而喪失理智,反而因為為報仇積攢力量的緣故成功地從那個古老的約定脫出身去,使自己的民族得到了至少比在天台關的生活環境好得多的發展空間。”


    另外一個個字不高的女生也用尖銳的嗓音插話道:“現在我一想起阿甘的行徑就會感覺自己的大腦都受到的玷汙!無論如何冷錘也是他們的王!他怎麽可以為了個人的決定把自己的王陷害——哦!老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阿甘真的在戰鬥中全力幫助冷錘,您也能夠輕鬆地擊敗他們兩個人是不是?”


    中年人微笑著轉過身,“你們不要高估為師,雖說我已經步入四級極限多年,但是冷錘的戰鬥經驗絕對豐富於我和科索爾,單打獨鬥也許我們都難以輕鬆戰勝,更何況加上了一個在當時就掌握了諸多禁咒的冰雷魔法師?冷錘的戰死,遠遠不是阿甘的放水造成的,冷錘也許事先已經知道了阿甘的計劃,所以犧牲自己,不僅僅讓狼族名正言順地脫離了在五百年前戰神艾安立下的狼族永駐天台關的誓約,更讓一個更加優秀的領導者得到了這樣一個機會。我們的損失同樣巨大,這讓戰死在天台關下的菲亞齊宗主教大仇不得報,而且失去的重生蝶翼杖也再無道義上的優勢以求歸還——現在阿甘的實力已經不弱,再加上他的智慧,給他二十年的時間,他會成長成為一個讓我們都會很頭痛的角色。”


    “難道以我們的力量,無法除掉他嗎?”


    “我們做不到。”


    “那我們之後的做法豈不是愚蠢!”一個少年激動地喊了起來,“希納斯陛下此次分兵大半,正是我們攻入聖地的好機會!而且聖皇騎士團五大團長——甚至陛下本人都親自前往格裏華討伐魔翼死神!!我們遇不到更好的機會了!我們竟然還要聽命陛下率軍南下從西路封死奧黑色之翼的退路,我們沿途經過狼族領地而竟然不能作為!我們根本不用理會,隻需要順路抹掉狼族——以我們三十萬的兵力,這簡直是輕而易舉!”


    中年人歎了一口氣說道:“密館已經解封,以希納斯和狼族之間的關係,她定然會命令將冰雷十六禁咒交予他,使他的力量在短時間達到一個可怕的地步。雖說希納斯沒有將密館對我們保密,但是我們都很清楚,真正適合我們的,能夠迅速提升我們整體實力的土係封禁魔法,希納斯連半句咒語都沒有告訴我們。我們與聖地之間,甚至是與大陸的其他勢力之間的差距在這個時候就已經開始拉開了,而現在能夠製約希納斯的,除了黑色之翼和我們之外,恐怕大陸上再也沒有什麽了。我在最開始,確實不願意將我們的士兵派往南方,讓一個又可以遏製希納斯的勢力被削弱甚至毀滅。但是——我們能夠存在至今,並且是以一個名義上反對聖皇的力量存在至今,我們重要的支柱就是輿論。如果在麵對一個由魔族領導的勢力我們不聞不問反而背後捅聖地的刀子的話,我們的名譽、聲望、將大地之主的榮光完全普照奧西利亞的夢想就會在一片聲討聲中破滅,我們至少不能夠在這個地方做出這樣沒有大局觀的決定。但是,我們確實也與希納斯達成了協議,若真的我們雙方的合作能夠毀滅黑色之翼的話,希納斯便會將土係的密法交給我們,在聖地的信譽方麵,我們不用懷疑。


    “這裏再考慮一下你剛才的想法,順路消滅狼族,且不說我們的力量會在對抗一個如此強悍的民族中被毀損多少,這更給了希納斯一個在戰後不交予我們密法的理由。而且,希納斯甚至可以以此為把柄,在奧西利亞掀起一番對於我們極為不利的輿論聲浪,這樣的結果甚至比我們不出兵還要糟糕——綜上考慮,我們的選擇反倒簡單了,因為選擇隻有一個。”


    眾學生思考了片刻才明白老師的意思。此刻天色漸晚,中年人順手拿起了身邊隱隱有著龍嘯聲傳出的黑紅色長槍,向學生身後走去。


    “老師!我想知道,您剛剛說的,即使我們和希納斯聯手,都沒有十足消滅黑色之翼的把握——難道他們真的那麽強大?還是我們自己也已經被外界流傳的有關‘魔翼死神’的傳聞所暗示了?”


    中年人再度將手中的長槍立於身側,望向看不到盡頭的南方說道:“這個世界上雖說已經五百年沒有出現新的五級強者,但是擁有四級實力的卻不在少數。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我們想在四級強者中做出一個排行的話,我們隻需要爭第二便可。因為第一名,隻會屬於曾經有過身為五級強者實力的翼魔奧爾卡——這和我們是質的差距,所以在沒有五級強者的參與的情況下,甚至奧爾卡一個人就可以改變整個戰局,這也就是為什麽希納斯選擇親率大軍的原因,因為隻有她能夠插手那樣的戰鬥。再說,翼魔族的領軍風格和軍隊裝備,不是我們已經習慣的人類的思考方式能夠預料的,所以我們必須報以萬分的小心,才能夠確保並不明確的勝利。”


    南方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寥落的星辰逐漸在殘留著餘光的天空中逐漸變亮。中年人身邊的學生點點頭,似懂非懂地離開了,隻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巨大的女神像的陰影下。


    遠方忽然起了一陣無名的風,淡淡的風元素和暗元素莫名地出現在了這裏幾乎隻餘下純淨的土元素和生命氣息的神殿上空。中年人手中的長槍微微一緊,一陣清越的龍鳴聲從中響起,在極遠處得到了一聲模糊的龍鳴作為迴應。


    天空驟然一暗,片刻後,隨著星光的重新亮起,在宏偉的大地神殿一側,浮現出了一位龐大的龍族的身形。三十米長的巨大龍軀,閃爍著烏金色的異彩,血紅色的眼眸中毫無顧忌地在這裏宣泄著戾氣。


    科索爾.布魯斯輕踏龍背,從龍鞍上輕盈地躍下。這是一個看上去並不比這位中年人的學生大上多少的,一個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一位相貌清秀的龍騎士。作為曾經甚至都在某種程度上限製著聖地自由的強大家族的繼承人,現在在先輩隕於聖地毫無預兆的攻擊而成為的聖龍家族新的族長,他並不像一個在戰鬥中能夠爆發出令所有人感到膽寒的狂戰士的角色。也許清秀的相貌正成為了他的偽裝,才使得他得以從那場來自於莫名強者的攻擊中幸存下來。


    一道迷蒙的光芒閃過,在科索爾的身後,出現了一名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人影,一雙巨大的龍翼從他的背後展開,在這裏純淨的土元素中留下了一道暗色的痕跡。


    “這是在出征之前最後一次見麵了,殿下。”科索爾冷淡地說道,隨即眯著眼睛看了看中年人手中的長槍,“我的夥伴一直不喜歡盤龍七衝槍的出現,畢竟用七位龍族之魂淬煉的器魂在他們同族的眼中是一種侮辱和蔑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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