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艾雷恩離開亞倫的理由。盡管格特拉斯很喜歡他也想招他入贅,但格特拉斯的夫人並不喜歡他——確切地說是不喜歡他的母親,以及他的出身。艾雷恩的父親從來都不是西庇圖阿家族的座上客,甚至從來沒有踏入過西庇圖阿家族的領地。他隻是一個跟隨維基亞使團來到傑爾喀拉的小軍官,遇上了正在傑爾喀拉旅行的亞倫的西庇圖阿家的小姐,並種下了愛情的種子,結出了苦澀的果子。自小艾雷恩就便受盡了西庇圖阿家族幾乎每一個人的冷眼。除了他的母親,隻有他的舅舅格拉格斯和小他五歲表妹喜歡他並照顧他,格拉格斯也想讓他以招贅女婿的身份正式進入西庇圖阿家族。然而。執政也好,族長也罷,任何男人都無法左右十五歲以前的兒女的婚姻,而女子到了十二歲便是可以出嫁的年齡。格拉格斯夫人極好地利用了這個特權,早早地便定下了養女的婚事。


    與其等待著侮辱,不如早早地離開。抱著這種想法的艾雷恩正好接到了父親的來信,他一聲不吭地離開了亞倫,迴到了父親的身邊,開始了一個軍人的生涯。


    手臂上傳來的疼痛令艾雷恩從迴憶中清醒過來。他偏過頭看著身邊的雅米拉,隻見她眉頭緊皺,注意力完全投在了競技場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因為緊張自己的手正用力地抓艾雷恩的胳膊。艾雷恩無奈地笑著,把目光重新放迴競技場。


    此時的競技場上隻剩下了兩個人。邦克照樣揮舞著巨劍向著前方攻擊,然而他的對手並沒有像先前那樣一擊便潰,而是沉著的以劍對劍,見招拆招。邦克現在的這個對手無論從體型還是用劍的方式上都與他很相似,但更加年輕,力量也更足。經過了長時間戰鬥的邦克體力明顯不如他,更老道的戰鬥經驗還是使他不落下風,但要取勝已經不那麽容易。


    艾雷恩仔細觀察著現在的這個挑戰者。他身高八尺,身著罩著紋章袍的無袖板甲,並沒有戴頭盔,他的頭發是深棕色的,皮膚比一般的羅多克人更白。而他的家紋更是奇特:那是一隻前肢中箭的奔狼。


    “他是維基亞人。”弗蘭西斯?托特似乎知道艾雷恩在想什麽,他迴過頭,對艾雷恩說。艾雷恩微笑著向他點點頭,並輕輕地拍打著有點驚慌失措的雅米拉的手,示意他並不在意剛才雅米拉的無禮舉動。


    中箭奔狼。這是維基亞的傳奇家族史塔克家族的家紋。這個家族以強悍的個人武力聞名於維基亞,出過許多傳奇英雄。但在二十年前,這個家族的最後一個人已經死在了禪達,此後奔狼便在維基亞的雪原上絕跡。不想在這羅多克的高地上,竟然看到了雪原的奔狼再次對抗諾德人。


    真是個奇妙的巧合。


    觀眾席中忽然發出一陣驚唿。隻見高大的維基亞人利用邦克的空擋,忽然近身,伸出左手牢牢地抓住了邦克持劍的右手,順勢一貫,把邦克狠狠地摔在地上。


    邦克望著麵前的敵手,恍惚中有很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很多年前,他便有了這個結局。


    是的,那是在禪達。那個維基亞治安官,那個差點砍下自己頭顱的治安官。今天的這個對手無論從身形還是外貌上和當時的治安官都很像。這或許就是一種命運,一個早已被預言的結局:終將死於故人之子的劍下。


    “可惜我不能完成誓言了。”邦克慘淡地微笑著,對著他的對手說。隻見他的對手高高地舉起了劍。


    盡管靠近火堆,寒風還是透過層層厚衣,狠狠地在烏薩的心口剜了一刀。從踏入維基亞雪原的那一刻起,烏薩便在心底詛咒了這個地方一千遍,順便詛咒了塞弗村的村長給他找的這個“好差事”和非要雇用他的商隊隊長。


    三年前亞倫的那場角鬥之後,烏薩在亞倫浪蕩了一年多,從為一般的商人看家護院到為貴族議員們看家護院,他幾乎在亞倫每一個雇得起護院的家族的院子裏呆過。商人的院子總是奢華無比,他們擁有了金錢就喜歡將它們投在房產上,並把這些房子收拾得像一個財富的展示廳。烏薩曾經在一戶商人家見過純金打造的門,也見過鑲滿鑽石的牆壁;相比之下,貴族的家要樸素得多,院牆要矮得多:他們更希望展示出他們家族的榮譽和對民主的孜孜不倦的追求,以換取更多的選票。貴人耀史,商人炫富,這恐怕是亞倫最有城市特色的景觀了。


    烏薩在亞倫最後一個效力的主人是舉辦了那次角鬥賽並獲得了巨額金錢的弗蘭西斯.托特。在扣除了層層的稅收和“外國財產流入費”之後,這名奴隸販子和角鬥老板總共獲得了四萬第納爾的收入。而斬殺了海布瑞克.邦克的瓊恩.奈塔克最後僅僅得到了一萬第納爾的賞金,和一個準爵的頭銜。雖然隻得了傳說中的邦克賞金的十分之一,但這位強壯的維基亞人並不以為意。


    據說他在亞倫買了一塊地,建了一座小莊園,過上了一個小貴族的生活。賺得盆滿缽滿的托特則在德瑞弗斯港邊上又興建了另一個角鬥士基地,準備把它作為“海戰角鬥”的競技場。烏薩就是被雇傭到這個工地上來為這個亞倫城最成功的商人的工地保駕護航的。


    三個月後這個競技場主體修建完畢,烏薩再一次失去了工作。早已將工錢送到酒館的烏薩再一次走投無路,他也厭倦了在亞倫單一的生活,卻又想不出該去哪兒。迴家自然是個不可能的選項。


    在饑腸轆轆了幾天之後,烏薩遇到了幾個他在塞弗村做教練時教過的農民,他們告訴烏薩,塞弗村的人靠著烏薩的訓練,居然打敗了河盜。整個塞弗村上下都很感謝烏薩,不管任何時候都歡迎烏薩迴去,接受塞弗村的酬謝。跟隨這些人迴到塞弗村的烏薩受到了英雄般的款待,在人們的讚譽中烏薩被衝昏了頭腦。他主動提議村民們建立一支護商隊,由他自己出任隊長。這個令烏薩後悔不已的提議當時便獲得了通過。


    當第二天早晨烏薩醒來,看到一群拿著極其簡陋的弓箭和長矛,穿著更加簡陋的棉衣的塞弗村“護商隊”時,他有種想把自己的嘴給撕了的衝動。


    塞弗村人的瘋狂超出了烏薩的想象,這些人無所畏懼,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在護商的過程中他們總是能爆發出驚人的作戰能力,哪怕麵對多於他們一倍的盜賊他們也敢作戰,而且往往能獲得勝利。在這些時候烏薩會對自己的教導能力沾沾自喜,在他看來,這些人全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但塞弗村的老村長不這麽想。他認為這是塞弗村的傳統所造就的結果,烏薩不過是讓這個果實結的更快一些罷了。而且塞弗村的護商隊是塞弗村的財產,這個庫吉特人卻毫無廉恥地在公共場合多次宣稱這是他組建的護商隊是他的功勞。這是不能容於塞弗村的民主傳統的。所以,在烏薩再次來到塞弗村的一年之後,老村長再一次施計讓他離開了這個村子,踏上了跨國護商的路。


    烏薩望著火堆中跳躍的火苗,露出苦澀的笑容。這一趟活烏薩隻身一人,雇傭他的商隊隊長並不信任塞弗村這種小村的護商隊,卻對烏薩很讚賞有加。十個第納爾的雇傭金更是令人無法拒絕,無論是想把烏薩逐出塞弗村的村長,還是烏薩本人。


    烏薩很快就後悔了這個決定。盡管四個第納爾足夠他享受一段時間,但這並不足以讓他受苦兩個月。這個商隊越過羅多克山地,經過斯瓦迪亞平原,踏入維基亞雪原,這兩個月裏走過的地方比他過去一年走的地方還要多。


    這也是烏薩見過的最奇怪的商隊。它從不在任何地方停留超過兩天,它從不留太多的傭兵,往往是在前一個地方雇傭幾個,到了另一個地方便解雇其中的幾個,又另外雇傭差不多的人數。直到德赫瑞姆之前,在這個商隊裏隻有烏薩和另一個老頭算是全程陪同的。


    “你見過這麽有錢的商隊麽?”老頭一邊籠著火,一邊問著烏薩:“我從業三十年了,見過的商隊無數,但是從來沒有一支商隊雇得起一個擁有五套板甲的騎士團。”說著他向圍在山洞靠裏的火堆的武裝騎士們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那些甲胄全買下來最少也要五百個第納爾。雇傭這些人一天起碼也得用五十個第納爾。”老頭說著,把目光移向山洞的的邊緣,那裏坐在二十餘個身著各種破爛皮甲甚至是布甲的雇傭兵。“那些錢夠雇傭兩百個這樣的。”


    “人太多又不是什麽好事。”烏薩用手邊的短刀撥了撥火堆。在裏麵的騎士團有十五個人,他們均身著甲胄,紅色的罩袍上繡著一隻白色的夜鶯。這是烏克斯豪爾的特裏家的標誌。在烏薩不算長的傭兵生涯裏,曾經聽說過在斯瓦迪亞,一些小貴族的次子或者沒有繼承權的兒子們會以家族的名義組織一些人做傭兵的活計。他們中間有些人成功地積累了財富,買下了荒涼的土地,築起了自己的小城堡,從此靠敲詐過往商隊和對領地農民收稅過活,另一些人則永遠地失去了一切。而更多的人則夾在兩者之間,朝前者努力,遠離後者。


    而在另外一邊,那群衣冠不整、蓬頭垢麵、價值低廉的傭兵們正圍著火堆,用維基亞語大聲地交談著,不時地爆發出笑聲。他們偶爾會向山洞的裏麵投去不屑的目光。


    傭兵之間從來都隻有競爭,在不同階層的傭兵之間尤其明顯。烏薩這麽想著,望向山洞的最深處。那裏的火堆燒得很旺,恰到好處的旺。既可以取暖,又不會暴露他藏在鬥篷下的麵孔。他的身邊坐著那個白發蒼蒼卻身形矯健的管家。


    烏薩並沒有太多的興趣去探究這個奇怪的雇主的身世。盡管每到一處他都會聽到傭兵們在議論這個奇怪的雇主,但烏薩從不參與他們。一如那個遠在庫吉特的老師教給他的:雇主的職責是給傭兵錢,傭兵的職責是幫助雇主做事,其餘的都不重要。


    “你先睡一會。”老頭提議。他提著長矛,緩身起立:“今晚總感覺到要發生點什麽,我過會叫你站第二班。”老頭望望洞口,外麵依然雪霧迷茫。他又像自語,又像提醒烏薩:“但願我們能活過這兩天。”


    烏薩並沒有理會老頭的低語。他整了整身下的毛皮,緊緊地握住弓和匕首,緩緩地入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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