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人物:(艾雷恩)、(克雷斯)、(馬蒂爾德)、(雅米拉)、(維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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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0章:(傭兵哀歌)


    卡拉迪亞曆1257年,7月1日。


    天氣陰沉,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


    天空的濁雲就好像是蓬鬆的灰色山峰一樣向著地麵撲來的浪濤,又好像波浪波狂風吹開而形成的深淵,又好像初生的、上麵還沒有泛起瘋狂債怒的淡綠色飽沫的巨浪。


    這一切就好像是為了襯托這片剛剛結束廝殺的戰場。血紅的大地上,充斥著唿嚎聲、**聲,四處倒伏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的屍體,成群的烏鴉在頭頂的濁雲中盤旋著。


    艾雷恩嘴裏叼著一塊發黴的麵包,那強健而又疲憊的身軀上沾滿了鮮血,粗壯的雙手握著一柄和他身高差不多的長槍,那雙空洞的眼眸死死地盯著遠處,慢慢地站起身來。


    他筆直地走了過去,一雙腿被對手從膝部砍掉的中年男人躺在那裏。中年男人痛苦的**著,大量的血沫湧出,白森森的骨頭從皮肉裏翻了出來。


    “救…救…我…孩子……”中年男人那蒼白的嘴唇顫抖著,並用顫抖的右手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皮囊袋子。


    一個細長的身影卻突然伸手接了過去,然後從袋子裏捏起一個第納爾向嘴裏塞去。接著迴應中年人的是一聲金屬嵌到牙齒裏的悶響,清脆而又低沉。


    隻見,一個腰身苗條,腳腿伶俐,身子結實的女孩出現在他的身旁。艾雷恩對於身旁這個搶奪自己戰利品的女孩並沒有露出什麽不滿的神色,或者說是已經習慣了對方的這種行為。


    然而下一刻,在就艾雷恩緩緩地抬起手中長槍的時候。突兀間,一柄鋒利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抹過了中年男人的頸脖,瞬時間鮮血噴湧而出,直接了結了中年男人所剩無幾的生命。


    女孩的右手中握著一柄鋒利無比且沾滿鮮紅的匕首,她動作和氣質帶著一種粗野而優美的風韻。


    “用不著你動手,”艾雷恩告訴她,“我能行的…”


    “可你卻還在猶豫。”克雷斯不等對方說完。“別忘了你是一名傭兵。”她那雙淡藍色的眼眸中帶著冷冽的目光。


    別人會認為我們是無情冷血的。他本想迴答,說出口的卻是,“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因為我們是傭兵,而傭兵為利益,為錢戰鬥。”


    克雷斯強調道,“也為了生存,為了活著。”她迴答帶著堅決的口氣。‘克雷斯’,大多數人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會以為這個名字的主人是男人,可它卻被冠以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克雷斯擅長使用匕首,不論投擲還是直刺,她更擅長攻擊敵人的心髒和喉嚨,而且喜歡在屍體上搜集錢袋和漂亮的飾品。女孩們都喜歡一些漂亮的首飾,即使是冷血無情的女傭兵。


    對於敵人,她會樂意割開敵人的喉嚨。甚至會切開敵人的腸子尋找隱藏的金幣。小小年紀的她就如此殘忍,那是因為克雷斯明白了,永恆和終結往往隻隔著一樣東西,那就是自己。


    艾雷恩麵無表情的奪過對方手中的錢袋,並握緊另一手中的長槍,獨自走向另一旁。殺死心中的男孩,他告訴自己,下一次絕不能再猶豫。絕不!


    克雷斯也不去管他,在抹去匕首上的鮮血後,將其放迴刀鞘裏,接著她那雙靈巧又布滿繭子的細長小手在麵前的屍體上迅速的翻找著——任何值錢的物品。


    女孩周圍的同伴們則以同樣的方式結束了那些眼看活不成了,卻又奄奄一息,痛苦哀嚎的傷者,包過他們的同伴。之後他們開始在戰場上收集戰利品和一切能夠換錢的東西。


    克雷斯出生地在【庫丹】附近的一個富裕的村鎮,母親原來有土地,後來被親戚占有。七歲那年她跟隨母親來到【馬勒格堡】,在那裏長大,沒有受過教育,不識字,手腳靈活的她擅長捕捉老鼠。


    十五歲那年,母親因為一場大病死後,她獨自在一位富商人家卑微的乞討生活,後來因為她偷了雇主老婆一件非常漂亮的首飾,事後因為害怕受到懲罰,而選擇逃走。


    七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加入了現在的傭兵團隊。並在一年之後,成為了這支傭兵團隊重要的成員,傭兵頭目維克多看重她靈巧的身手以及狠辣的手段,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下,她還兼任著刺客的角色。


    這片戰場的另一頭,馬蒂爾德正在吩咐傭兵們用鏟子在一處空曠的泥地上挖掘坑洞,用來掩埋同伴們的屍體和敵人的屍體。


    唯一的區別在於,同伴們的屍體都會分別單獨的挖出一個坑埋葬,並用石頭堆好。而敵人的屍體則會被集體掩埋在一起,相比較任由這些屍體讓禿鷲和野獸們餐食,這已經算是一種仁慈了。


    “女人是不可能成為領導者!”身後傳來了既熟悉又令她厭惡的聲音。


    馬蒂爾德轉過身望著身後靠近的同伴。帶著有些戲弄的語氣反問她,“可你現在也並沒有在做一些諸如撿柴做飯一類的事情!”


    雅米拉聳了聳肩,但隨即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那是因為我發現自己擅長的是管理仆人們,比如說你!”


    馬蒂爾德嘴唇一抿麵露怒色,“你真的是我見過最無理最傲慢的女孩了!”


    “說到無理和傲慢,上次戰鬥勝利以後,我在搜索敵人屍體的時候從一個敵人的身上搜到一個錢包,是誰從後麵衝過來從我手中搶走了?是誰聲稱那個敵人是她殺死的?那個錢包應該歸她所有?”


    “你很清楚隻有我才能做到這點!”馬蒂爾德的語調突然變的冷漠。


    “我沒有時間在那麽激烈的戰鬥中去搞清楚誰擊倒了誰!如果你隻是簡單地告訴我,你應該得到那個錢包,我會很高興地把錢包給你,而不是被搶劫!”她反駁的語調帶著明顯的傲慢,但卻依舊如銀鈴般清脆,帶著悅耳的跳躍。


    雅米拉是卡拉迪亞的原住民,受過良好的教育。她的父親是天堂之城【維魯加】的知名商人,但她父親認為她應該嫁給他的生意合夥人,一個快三十的男人,所以雅米拉逃走了。


    逃走後的她靠給過往商隊做廚師來維持生計,但她並不喜歡那些粗魯**的家夥,畢竟是女孩子。她渴望加入能提供保護的隊伍,但為了維持生計,也不會太挑剔。


    從個性上看,她與對傭兵紀律要求嚴格的雷薩裏特和喜歡欺負弱小的馬蒂爾德不很和睦,但在遇到艾雷恩這樣一個貴族身份,勇敢而又風趣的紳士,雅米拉很動心。


    雅米拉又補充道,“噢,你可別忘了,克雷斯也能做到。”


    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後,距離不遠的克雷斯大聲咒罵道,“蠢女人,別扯上我。”


    “女士們!女士們!請停一下吧!”維克多終於忍受不了這場爭吵了。“看在這見鬼的天氣的份上,保存一下你們的體力吧。”


    “我試著與她保持禮貌和友好,很明顯她拒絕了我的好意。”馬蒂爾德憤憤地說著。“我本來以為她很可愛,所以我在勇士中選出了一個和她很般配的打算娶她,在我看來這對一個被她的家庭所拋棄的女孩來說是個慷慨的提議。”


    馬蒂爾德的家鄉在諾德本土。她是一個鄉紳的女兒,是個戰士,她丈夫也是鄉紳,也是她的戰友,但在她還沒有生育繼承人時,丈夫就死於瘟疫。


    她丈夫宣布她為繼承人,但她陰謀的姐夫買通了相關的人,拒絕讓一個女人繼承遺產,她逃走了,來卡拉迪亞尋找生計,期待有一天賺夠了錢雇傭一些士兵迴去奪迴屬於她的東西。


    她對諾德人登陸卡拉迪亞的過程津於樂道,可能諾德人的進攻在諾德本土被廣為傳誦,成為英雄的事跡。


    岡定·海瑞布雷克斯是帶領諾德人入侵的元兇,他聽了一個吟遊詩人的話,認為卡拉迪亞老國王把整個卡拉迪亞都留給了諾德人做為遺產(侵略者總能找到不是借口的借口)。


    雖然‘戰神’岡定在【日瓦車則】的會戰中被維吉亞人殺死,但所有諾德人都相信卡拉迪亞遲早都是諾德的,看來諾德人的野心不小。


    馬蒂爾德視乎很有怨氣,喋喋不休地說道,“但是她不但沒有感謝我的慷慨,反而不發一言的背過身去。如果不是出於對你的尊敬,我恐怕就當場要教育教育她什麽叫禮貌了!”


    “某些人因為殘忍而享受殘忍,她管這叫做禮貌!”雅米拉毫不示弱的諷刺著。


    維克多大聲訓斥她,“夠了,雅米拉,你給我適可而止吧!”


    雅米拉用非常輕微,卻足以聽的清楚的聲音,說道,“你該讓她閉嘴才是。”然後她頭也不迴的朝著戰場外的山坡下獨自離去。


    “幸好雷薩裏特留守在【禪達】,不然…”艾雷恩寬慰著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頭領。


    “我到寧願帶著雷薩裏特,”維克多無比痛苦的搖了搖頭,小聲地說著,“或許該讓這些女士們留在傭兵會館裏負責接待那些雇主老爺們。”


    艾雷恩同情的點了點頭。“可那樣的話,我們可別想在接到活了,雇主老爺們可不認為女人在戰場上能有多大作用。”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見識過這些女人的厲害。”


    “我承認咱們團隊裏的馬蒂爾德大嬸和克雷斯在戰場上要比大多數傭兵出色的多。”艾雷恩饒富興味地推論,“但老爺們或許更願意和她們上床。”


    “好了,去把戰場清理幹淨,”維克多吩咐道,“天快黑了,我們得趕在天黑前離開這裏。”


    艾雷恩扛著長槍,跨過一名敵人的屍體,取出了他鱗甲中並不鼓的錢袋,並收起了可以用得上的,可以賣出高價的武器。其餘的所有人也這樣做了,包括同伴們的屍體。


    清理過戰場後,艾雷恩緩緩的站起,腰有些酸,但這與躺在地上的人們比起來並不算什麽了。他轉過身遠離了地上的屍體們。他心裏想著,珍惜活著的一切,是對逝去一切的死者最好的惋惜。


    那些倒在他們身下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上一次曾與他們並肩作戰的戰友。可是這一次,他們卻以敵對的陣營再次交鋒。隻因為這一次他們的雇主不同,卻又剛好是兩個敵對的勢力。


    當戰鬥打響的時候,雙方的戰士都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心慈手軟。因為他們從不為任何信仰或榮譽戰鬥,然而他們為之戰鬥的隻有一樣,就是金錢。


    那是金銀銅三種不同顏色和等值的錢幣,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險戰鬥,再用賺來的錢去維係自己的生命,這些人被雇傭他們的領主們和商人們稱為雇傭兵。


    生活在滿是戰火的世界中的傭兵們是一支用生命維持生命的隊伍,並以中立者的態度淡定的行走在這片土地上。他們中的個別人,稱自己為自由劍士。


    傭兵的隊伍多種多樣,有自由劍士、流浪騎士、專職弩手、哨兵等,其中又以流浪騎士最為強大,同時也是最為昂貴的傭兵,因為騎兵本身就要負擔沉重且昂貴的消耗。


    這些標明了專業技能,等待招募的傭兵,大多都是軍隊的逃兵和決定放棄劫掠生涯的土匪、強盜,當然也有一些家族落魄的少年貴族和被領主放逐的流浪騎士。


    他們的戰鬥力固然很強悍,但是卻勢單力薄,即使真正交戰起來很淡定,卻經常被那些團結起來的傭兵弟兄們揍得趴在地上找不到哪隻是自己的鞋。


    上一次的領主募兵,他們的隊伍是徹底窮到了叮當作響的地步,口袋裏幾乎可以聽清楚有幾枚銅幣,餐餐啃麵包啃得他們一生都不想見到那種食物了。


    偏偏又有一隊十五人的雇傭劍士過來插、隊,眼看著就要輪到他們了,可這十五個人偏偏插、到了他們的前麵。


    這不算什麽,最可恨的是他們嘴裏都嚼著噴香的香腸,早都餓了一個月的弟兄們自然火氣橫來。


    那一次艾雷恩真切的體會到了羨慕嫉妒恨,這種可怕的心態擁有怎樣的戰鬥力。十五名雇傭劍士被揍昏後裝進大大的麻袋,隨後被整齊的擺到運麥子的馬車上,不知道被運往何方了。


    我是誰?傭兵們經常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一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我是一個名字所代表的人?我是一個精神深處的意識?我是一個曾經活著的生命?我是傭兵?我是某個人的兒子?


    一個簡單的問題可以有無數個答案,世界是一個永遠留有空白頁的本子,正因如此,沒有盡頭的一切構成了永遠。


    每當在一次戰鬥中渾身染血的活下來,拿到雇主付出的傭金時;在每次出發前,踏出第一步時;艾雷恩都會問自己同樣的問題,每次的答案都是不同的。


    漸漸地,他喜歡用最正常的答案來迴答這個問題。我是一名傭兵,我的名字叫艾雷恩,沒有姓氏。


    艾雷恩的父親是維吉亞王國的貴族,並是一名擁有封地的領主大人。艾雷恩是家中的長子,擁有繼承權。但他母親死後他父親再娶,繼母迷惑他父親剝奪了艾雷恩的繼承權,並將他驅趕出去。


    為什麽會是我?是因為我做了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艾雷恩曾不止一次地想過這些問題,但每當強烈的饑餓感刺痛他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很釋然。


    之後,他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他明白想要生存下去,隻有依靠他自己。


    艾雷恩所在的傭兵隊伍也有自己的旗幟。在戰火橫飛的世界,有旗幟,有戰鬥力,裝備精良,是領主們招募傭兵的三個重要標準。


    他們的旗幟是一麵黑色的徽旗,上麵畫著一把直刃軍用刀和一支交錯的長柄大刀,每當大家肚子餓的時候,經常會把他們幻想成一條鱈魚和一條交錯的長麵包,不過當麵包吃膩後,就會變成一條大香腸。


    生活的優越是傭兵們戰鬥的勇氣,每一名傭兵都清楚地了解每名隊友的名字,但是沒有一名傭兵有勇氣與自己的同伴深交為朋友,不是情誼不夠,戰鬥中生命的寄托和信任釀造了比任何儀式都堅定的情誼。


    傭兵們最恐懼的,就是在生命中的每個下一秒,隨時會失去幾天前,甚至幾分鍾前剛剛成為朋友的人。敵人的武器是不留情的,戰爭也是不留情的,這為經曆這一切的,有情有義的傭兵們創造了最大的痛苦。


    這種感情隻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會發泄出來,克雷斯不喜歡喝酒,卻仍在每次隊伍的酒館聚會中喝得爛醉。


    其實每個喝醉的人都是清醒的,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該怎樣做,隻不過是酒精的其妙作用,讓他們縱容自己心中深處的感情而做出相應的行動。


    每名傭兵都珍惜每次酒館聚會,他們不知道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自己的生命會隨時終止。珍惜活著的,享受活著所做的,自豪所活過的,要想不在自己的生命留下遺憾,就這樣享受生命的每一刻,因為他們轉瞬即逝。


    在卡拉迪亞這片混亂的大陸上,諸侯們用戰爭、死亡和計謀維持著自己的威懾和權力,這場戰鬥已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也不知到何時能結束。


    傭兵行走在卡拉迪亞的土地上。他們隻需要留住自己的生命,在身體被別人的劍穿透前殺死劍的主人,這是他們體現自己的價值,賺到活下去的通行證,錢這種東西的唯一方法,也是最後的方法。


    傭兵是沒有假期和固定軍餉的,他們隻有自己,隻有武器,隻有盔甲下跳動著的心。有的熱血沸騰,有的早已在鮮血和戰爭的洗禮中變得麻木。他們要想使自己在被敵人殺死前,戰勝自己隨時可能垮塌的精神。


    對於沒有信仰的傭兵來說,最好的方法是幻想出某些東西,並用自己的努力去實現它。


    艾雷恩的幻想就是可以保護身邊的一切,那些蜷縮著躲避戰火的村民,被擊傷後流著血卻仍然不屈的戰士。他幻想出來的就是有那麽一天,可以保護一切弱者和正確的人。


    這對於一名傭兵,一名普通人來說是個會被嘲笑的幻想,也正因為這是幻想,艾雷恩才將它深深的紮進了腦海中,維持著自己的精神。


    傭兵的隊伍再次出發了,沒有一個人留下一滴淚,即使內心的眼淚早已流淌。人們稱傭兵是唯利是圖者,卻不知道這個無情的名稱下,是一群壓抑著感情的多情的人。


    他們朝著北麵【禪達】而去,因為隻有那裏才是被傭兵們稱之為家的地方,也隻有在那座既富有又自由的城鎮裏,他們才能夠拿到下一任雇主的雇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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