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張皇後的怒火,周成其實心裏頭已經有些膽怯了。


    其實如果一開始,周成隻是想和柳乘風翻臉,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演化到惹怒張皇後的地步。


    其實若隻是尋柳乘風的晦氣,張皇後就是心裏再如何不悅,也是不會失態的。


    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張皇後方才才說柳乘風是賢臣,有功勞,這才多久,就有人站出來把她張皇後的話兒推翻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豈不是說張皇後沒有識人之明?


    張皇後也是要臉的人,但凡遇到這種事,換做是誰都會有脾氣。


    周成不是不清楚張皇後的心思,可是如今這個地步,就算是退卻也是沒用了,他咳嗽一聲,麵對張皇後的質問,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道:“娘娘息怒,微臣所說,並非是空穴來風,前幾日陛下下令徹查柳乘風,都察院這邊發現柳乘風不隻是有冒功的嫌疑,而且還蓄養私兵,欲圖不軌。”


    嘩……


    滿殿嘩然。


    不少人已經感覺到,這個周成,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在這裏說出這種露骨的話,不是柳乘風粉身碎骨,就是他這左都禦史倒黴。瞧這樣子,他們何止是在明爭暗鬥,簡直就是要不死不休了。


    張皇後頓時愕然,她終究是女人,竟是一下子火氣全消了,她是極聰明的人,豈會不知道,一旦臣子涉及到了這種事,肯定不是她能過問的了。她的目光撇在了朱佑樘身上,等著朱佑樘拿主意。


    朱佑樘的臉色冷峻下來,若是別人彈劾柳乘風圖謀不軌,倒也罷了。可是彈劾的人是都察院左都禦史那就完全不同。圖謀不軌,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不到一定的份上,誰敢輕易胡說八道?


    他先是看了一眼柳乘風。柳乘風的臉色還算鎮定,不過也好不到哪裏去。再看看這周成,周成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想必已是下定了決心。


    沉默片刻,朱佑樘道:“廉國公封地那邊,朝廷許了五衛。可是柳乘風並未將衛隊填滿,何來的蓄養私兵?至於新軍,雖然也是他草創起來的,可是一直由兵部過問,太子也一直在督促這新軍操練,莫非是說這新軍,是柳乘風的私兵?周成,朕念你年事已高,偶爾說了一兩句胡話也是情有可原,若是身為左都禦史。卻是知法犯法,誣告大臣,朕也非處置不可。朕再問你一遍,你方才所說,可有憑據嗎?”


    “有……”周成壯起了膽子。迎向朱佑樘的目光,正色道:“陛下,微臣奉旨徹查柳乘風冒功之事,不過後來,卻發覺聚寶商行有些蹊蹺,廉州那邊。有禦使說,商行的護衛,足足有近十萬之多,且都配備新式火器,並在趕製戰船,無論是商船、貨船、兵船,都配用火炮。”


    “還不隻這些,微臣還發現,聚寶商行為非作歹,出海之後,常有掠奪各國船隊之事,使各國的商船片板不敢下海,碧海萬裏,竟隻有聚寶商行船隊獨行,卻又壟斷貨物,囤貨居奇,以高價販賣。除此之外,船隊為了掠奪土地,豺狼成性,竟是直接向各國索要,名為租借,其實卻是以極低的價錢令不少的礦產、沿海的土地歸其所有。倭國、安南等國,近來屢屢有征伐,朝廷也屢次派出使者,前去斡旋,令倭國各藩,安南與鄰國之間,盡量和睦,避免生靈塗炭。可是這聚寶商行卻是煽風點火,非但不配合朝廷廣施恩德,反而販賣火器,令他們征戰不休。”


    周成越說越是激動,惡狠狠的道:“聚寶商行名為我大明商行,實則卻是虎狼,傭兵自立,欺侮各國,耀武揚威,這叫什麽商行?陛下,今日他們可以向大明的藩國耀武揚威,那麽明日,待其羽翼已成,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與朝廷離心離德。而這商行,本就是柳乘風所創,一直以柳乘風馬首是瞻,柳乘風這是要做什麽?蓄養十萬精兵,卻又是什麽目的?”


    周成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倒也有幾分錚錚鐵骨的樣子,甚至一些大臣也不禁動容,對商行的事,他們一向不在意,可是聽到這聚寶商行的總總劣跡,這才知道竟是如此荒唐。


    朱佑樘的臉色很是不好看了,事實上,聚寶商行的那些護衛他是知道的,柳乘風不敢隱瞞,早就稟報了,說是各處的商隊、船隊行走外番、異國,若無人保護,又如何保證安全?


    這商行下頭,共設商隊數十,有的前去瓦刺、有的是韃靼,有的是經遼東進朝鮮,至於倭國、南洋各國,也都各有商隊負責,如此龐大的商隊,所需的護衛自然不少,當時朱佑樘也沒有太過在意,可現在聽了這麽多荒唐事,臉色既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同時又帶著幾分慍怒。


    周成重重磕頭,道:“微臣所言,句句屬實,請陛下明察。”


    朱佑樘沒有吭聲,陰沉著臉,最後目光落在了柳乘風身上,慢吞吞的道:“柳乘風,他所說的,可是句句屬實嗎?”


    柳乘風連忙拜倒,道:“這商行下頭,所屬的大小掌櫃、律師、帳房、書記、夥計、護衛、馬夫、水手人等,足有十五萬之多,規模之大,不亞於當年文皇帝時的三寶太監。一些歹徒借著商隊的名義為非作歹也不是沒有,可是周大人所說,實在是過於誇大。”


    柳乘風承認了一點兒罪責,可是大部分的罪責卻是絕不肯認的,一旦認下來,那麽這蓄養私兵為非作歹的事就坐實了,這可是一條大罪,他當不起。


    周成冷笑,道:“隻是一些人為非作歹嗎?哼,柳僉事未免太避重就輕了。”


    柳乘風卻沒有反駁他,他的臉上並沒有顯出惶恐之色,反而有幾分怡然自得,似乎並未將這周成放在心上。


    朱佑樘見狀,其實心裏也拿不定主意,這周成分明是想把商行查個底朝天,問題是,皇家可是占了商行的大股,每年的分紅都是不少,不在聚寶樓之下,這周成要尋商行的晦氣,自然不免順藤摸瓜的尋到老朱家頭上。


    不過這事兒他不得不重視,尤其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又要問柳乘風,誰知這時候,壽寧侯張鶴齡卻突然跳了出來,大喝道:“周成,你胡說八道,什麽避重就輕,商行一向規規矩矩,和氣生財,你口裏所說的那些,可有證據?”


    誰都不曾想到,本來是柳乘風的事,這張鶴齡卻是如此‘義氣’,第一個跳出來,他的舉動,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這張鶴齡眼睛發紅,一副與周成不共戴天的模樣,又是冷笑,道:“你雖是禦使,卻也該知道,凡事都要講證據,你說商行欺壓各國,為何卻不見各藩國上書鳴冤?你說商隊暗中搶掠其他藩國商隊,又有什麽證明?還有,商隊租賃各國的土地,用以船隊下腳、靠岸,難道這又有什麽錯?”


    他一口氣的反駁了周成,這周成剛要繼續說話,誰知連那建昌伯張延齡也站了出來,冷笑道:“我倒是聽說,周家乃是江南大族,其族人在蘇杭一帶也是一方豪強,從前的時候,不顧禁令,私自下海牟取暴利。莫非是因為現在有了聚寶商行,令你們周家再不能走私貨物,因此心裏挾怨,借機報複嗎?”


    這一句話也算是惡毒的了,既然周成翻了臉,這一對兄弟也沒什麽顧忌,有什麽說什麽。


    其實走私的事兒,江南有不少豪族都參與了,周家說起來也算不上過份,隻是確實曾參過一些股,為一些私船保駕護航過而已,這在朝中是很普遍的現象,現在被這張延齡毫不客氣的揭穿出來,讓周成竟有些啞口無言。


    周成惱羞成怒的道:“胡說,胡說……”


    “胡說什麽,姓周的,你巧言令色,誣賴人的清白,自己卻是持身不正,不知懷的是什麽居心!”這一次站出來的居然是一向和柳乘風沒有什麽交情的成國公朱輔,這朱輔乃是文皇帝靖難時的大功臣朱能曾孫,弘治九年承襲的爵位,奉旨守備南京、領中軍都督府,最近才從南京迴來,算是皇親國戚中的實權派人物,誰曾想到,連這朱輔居然都跳了出來,怒氣衝衝的朝這周成發難。


    一年前的時候,周成是在南京任都察院左都禦史,而這朱輔則在南京中軍都督府,算起來二人在南京時也有點交情,雖然不深,可是見了麵總會點個頭打聲招唿,誰知在這裏,朱輔竟是翻臉無情,直接針對周成。


    若開始還隻是壽寧侯和建昌伯,這周成也還勉強不懼,可是當朱輔站出來的時候,他就有點慌了。


    而接下來,竟又有不少皇親國戚和王公貴族們竟是拍案而起,紛紛站出來竟都是朝這周成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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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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