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賓們已經到齊了,宮人們在酒席間穿梭,盛上蔬果佳肴。


    隻是落座的賓卻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動筷子,一個個沉默不語,皇上和皇後娘娘未到,大家自然得耐心地等候。


    柳乘風和張鶴齡、張延齡坐在一起,三人低聲說著話,這張鶴齡許久不見柳乘風,又在外頭見過了世麵,因此今個兒的話頭尤其的多,這會兒說起江南的景致,下一刻又說廉州的風土人情,自然也免不了說一說從島國那裏運來的倭國女子。


    柳乘風起先還聽得津津有味,後來聽他反反複複絮叨的總是這幾樣東西,也不禁有些不耐煩了,卻又不得不聽,裝出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張延齡倒是聽得眼睛發亮,隻恨不得自己也出京一趟,去見識見識家兄所說的地方。


    等了小片刻,外頭終於有太監大吼一聲:“皇上、娘娘駕到。”


    滿殿的人都紛紛站起來,一齊高唿萬歲、千歲,隨後一身禮服的朱佑樘牽著張皇後進殿。


    朱佑樘顯得很高興,掃視了四周一眼,目光在柳乘風身上落下,見柳乘風比從前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露出幾分慈色,不過目光沒有再多停留,而是很快地轉到了一邊。


    這一對世上最尊貴的人並列坐在了上首,殿中很是肅然,誰也沒有說話,連朱佑樘也是閉著嘴,等候張皇後的開場白。


    張皇後端莊一笑,長身而坐。很有幾分威儀卻又帶著幾分熙和,她輕輕張口,帶著幾分嗔怒道:“這是做什麽?尋常百姓家設宴,賓們也是這般規規矩矩不敢言笑的嗎?今個兒隻是家宴,請大家來,本宮便是希望諸位卿家們陪皇上、陪本宮好好樂嗬樂嗬,吃頓便飯。都不必拘謹。”


    她這麽一說,眾人才都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隻是這笑卻並不自然。


    張皇後抿抿嘴。隨即又道:“其實這一次借著這家宴,也是為廉國公接風洗塵的,廉國公何在?”


    她這麽一問。早已做好準備的柳乘風立即到了殿中,道:“微臣在。”


    張皇後歎了口氣,道:“廉國公此去大漠,勞苦功高,大家瞧瞧,人都瘦了這麽多,想必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本宮常常看一些經史典籍,古來的賢者做成大事的,哪個不是如廉國公這樣,置身家性命不顧。為國分憂?陛下有這樣的忠勇賢能的大臣在,卻也是社稷之福,是不是?”


    “你們呢……”張皇後眉眼之間帶著慈祥的笑容,其實她的心思也是簡單,皇上不方便說的話。那就讓她來說,這場宴會裏,她先定下調子,讓大家知曉,柳乘風既是忠臣也是賢臣,調子定下來之後。誰還敢再挑柳乘風的錯,若真有這種沒眼色的人,那已經不隻是打柳乘風的臉,更是打她張皇後的臉了。


    別看隻是三言兩語的話,其實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一舉一動都飽含著各種的深意。


    張皇後繼續道:“你們平時都說,陛下是曠古未有的賢明天子,本宮也聽說過一句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什麽樣的皇上就有什麽樣的臣子,昏君身邊多環伺著小人。可皇上是聖君,聖君身邊總有些賢臣輔助,大家夥兒認為本宮說的是不是?”


    這種話,朱佑樘是絕不可能說的,可是張皇後說出來,倒也沒什麽避諱。大家也不可能跟著張皇後唱反調,敢說今上是昏君;因此眾人紛紛點頭,道:“娘娘說的不錯。”


    張皇後纖手扶著身前的案牘,微微笑道:“因此在本宮看來,柳乘風就是這樣的賢臣,不單是廉國公,這內閣之中,從劉健到李東陽再到謝遷,還有……”張皇後的眼眸落在了劉吉的身上,繼續道:“還有劉吉劉學士,都是這樣的賢臣,各部堂裏還有劉大夏、馬文升,這些人都是皇上身邊的賢臣,正是因為有了你們,咱們大明朝才有這盛世嘛,天下比起從前來也安定了不少。”


    無論是誰,現在都明白張皇後的意思了,眾人心裏都是苦笑,暗道這位皇後果然厲害,三言兩語就把柳乘風和劉吉綁在了一起,這個和事佬做得真是厲害。


    照她方才所說,柳乘風是賢臣,劉吉也是賢臣,若是劉吉敢推翻掉張皇後的論斷,那首先就是得罪了張皇後,更不必說,若柳乘風不是賢臣,那他劉吉又是什麽?


    劉吉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對於張皇後的一番話,他並沒有什麽表示。其實從入宮的時候,他就已經猜測出了張皇後的意圖,心裏也早就有了準備。


    等張皇後說了一大番的話,柳乘風才謙虛地道:“娘娘厚愛,微臣愧不敢當。”


    張皇後吟吟笑道:“你能謙虛,那也是好事,卻也不能太過了,就比如這一次吧,若不是你出使,破壞了瓦刺人的詭計,朝廷還真不知怎麽辦才好呢。本宮隻是個女人,家國大事也不甚懂,可是陛下那幾日徹夜輾轉難眠,本宮卻是瞧在眼裏的,哎……你這是大功一件,宮裏自然要賞。”


    話說到這份上,劉吉已經有些緊張了,他當然清楚張皇後這是想做什麽,張皇後是故意借著酒宴的輕鬆氣氛,當著所有人的麵把調子定下來,一旦這調子定下,想要更改就不太容易。一旦定了性,還是皇後娘娘親自定的,想要翻案,那就比登天還難了。


    所以若是再不打斷張皇後,事情隻會越來越糟,這個大好時機也將會錯過。


    劉吉咳嗽一聲,隨即目光落在了周成身上,周成見了劉吉給他的暗示,心裏卻是叫苦,方才張皇後的話說得很明白,自己現在站出來公開推翻張皇後的話,惹惱了張皇後,將來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


    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周成別無選擇,他咬了咬牙,道:“娘娘,朝廷論功,需再三查明,確定是功勞無疑才頒布賞賜的。廉國公柳乘風確實是立下了大功,可是這功勞裏頭卻還有些道不清的地方,微臣以為,娘娘身為國母,豈可輕易許下什麽諾言,若是這功勞摻假,豈不是壞了娘娘的聲譽?”


    他的語氣盡量地溫和,身為都察院左都禦史,在這裏說出這麽一番話,倒不怕張皇後盛怒之下對他如何。禦史有個特權,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對任何人都可以言而無忌,這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


    張皇後聽了他的話,不禁微微蹙眉,可是臉上並沒有顯出怒色,隻是和顏悅色地問:“哦?不知卿家是誰?”


    周成道:“微臣都察院左都禦史。”


    張皇後隻是嗯了一聲,繼續道:“卿家方才所言,卻又是為何?”


    這語氣就有點兒不太好了,用難聽點的話來說,張皇後幾乎是厲聲問他:你方才說的那些話到底有什麽心。


    張皇後是太子妃時,什麽樣的世麵不曾見過?等主掌了後宮,又豈會一點手段都沒有?現在她好心好意地勸和,然有人跟自己唱反調,此時也變得不懷好意起來,臉色漸漸冰冷,口氣也變得不太氣了。


    泥菩薩也是有脾氣的,更何況是堂堂國母。


    周成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懼色,正色道:“微臣並沒有什麽心,隻是覺得朝廷已有成法,娘娘乃後宮之首,豈可……”


    “放肆……”張皇後冷聲嗬斥,道:“你這話的意思莫非是說本宮幹預了外朝的政事,是嗎?”


    眾臣頓時鴉雀無聲起來,一見張皇後生氣,個個都唬得說不出話來,張皇後一向待人慈和,難得發一次脾氣,更不必說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發火了。


    這周成隻得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微臣罪該萬死。”緊接著,他繼續道:“微臣並非是說娘娘幹預外朝政務,隻是微臣怕娘娘被小人蒙蔽了。”


    張皇後冷聲道:“小人,你說的小人可是柳乘風?”


    周成道:“微臣不敢斷言,可是都察院這邊確實查出了些東西,隻可惜沒有實證,因此微臣以為,現在談論柳乘風是不是大功於國,又是不是賢臣還為時尚早。”


    這話兒算是完全挑破了,都察院左都禦史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這麽一番話出來,幾乎等於是徹底地撕破了臉。


    群臣愕然,雖然此前知道今個兒肯定會不太平,可誰知道竟會這般嚴重?然到了雙方公開反目的地步。


    張皇後怒氣更盛,臉色已布滿了陰霾,她冷聲低喝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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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本來這章六點就寫好了,竟然在那緊要關頭沒電了,好不容易等來了電,又繼續等網,這爛網也總是斷斷續續的,老虎鬱悶到了極點。另外第四天過去,在裸奔,月票不給力,哎,繼續垂死掙紮,問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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