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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3:飄落


    1033:


    漢完全不相信地看著斯內皮爾。“你都對他們說了些什麽?”


    “我想是‘你們好’之類的。”斯內皮爾幾乎是在為自己辯護似地說,然後很快又補充道。“我可能被他們認錯了,他們使用的是一種很原始的方言……我想他們把我看成了某種神。”


    喬巴喀和阿杜認為這簡直太好笑了,於是分別歇斯底裏地吼叫和嘯叫了幾秒鍾,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喬巴喀還不得不擦去他眼中笑出的淚花。


    漢隻是帶著一種不算耐煩的耐煩表情搖了搖頭。“那麽你就借助你神聖的影響帶我們離開這,怎麽樣?”他渴望地建議道。


    斯內皮爾把他的腰杆挺得筆直,然後以一種鐵麵無私的禮貌說道:“請再說一遍,索洛船長,但我想這不太合適。”


    “合適!?”索洛吼了起來。他一直都知道,總有一天這個驕傲自大的機器人會玩過火的――很可能這就是那一天。


    “假冒一個上帝有違我的程序設計。”他對索洛迴答,好象這是件再明白不過的事,根本用不著解釋一樣。


    漢威脅地走向這個禮儀機器人,他的手指癢癢的,極想扯下他上麵的一根插頭。“聽著,你這堆螺絲釘,如果你不――”他不能再往前了,因為十五支長矛已經威脅地向他臉上刺來了。“隻是開個玩笑。”他立刻和藹可親地笑起來。


    埃瓦克的隊伍婉蜒地向著越來越黑的森林前進――一群憂鬱的小動物在一個龐大的迷宮中緩緩穿行著。這時,太陽已快要落下去了,長長的、交叉的影子使這片林地看上去更具欺騙性。但這些埃瓦克們好象對這些特別熟悉,他們在每條密集的藤條通道上輕車熟路般地穿梭著。


    他們肩上扛著他們的四個囚犯――漢、喬巴喀、盧克和阿杜――捆在長杆上,用藤條纏了又纏,把他們固定得一動也不能動,就象一些在粗劣的葉繭中蠕動的幼蟲。


    在這些囚犯後麵,斯內皮爾,坐在一個禦座中――用樹枝臨時湊和成的椅子狀東西――由一些地位較低的埃瓦克抬在肩上。象一個高貴的君主,他仔細地審視著他被抬過的這片巨大森林――壯麗的、淡紫色的落日餘輝在藤蔓間閃爍著,奇妙的花卉開始合攏,永遠不會老的巨樹,熠熠發光的蕨類植物――他明白他前麵沒有一個人用他現在這種方式欣賞過這一切。沒有人有他的傳感器、他的線路、他的程序、他的記憶庫――因此在某種實際的程度上,他就是這個小小宇宙、它的形象、它的色彩的創造者。


    這種感覺非常妙


    盧克和地的朋友們被帶到埃瓦克村落時,繁星點點的天空看上去好象就在樹頂上。開始時他甚至沒意識到這就是一個村落――還以為遠處那些小小的橙色火點是一些星星。尤其是當他被搖搖晃晃地仰麵捆在木杆上時,火一般明亮的光點好象就在他上麵,在樹從之中,搖曳閃爍著。


    但緊接看,他發現自己幾乎被豎了起來,在那些巨大樹幹中隱藏的坡道上前進;且漸漸地,他們爬得越高,那些橙黃色光點就越大,越亮。當這群人在樹林中上升上幾百尺之後,盧克終於明白了那些發光的東西是篝火――在樹頂之中。


    最後,他們被帶到了一座搖搖晃晃的木橋上,橋離地麵很遠,遠得根本看不到下麵的任何東西,隻知道這兩者之間的距離深不可測。有那麽一個淒涼的時刻,盧克擔心他們會就這樣被從橋邊扔出去,以檢驗他們的森林知識。但這些埃瓦克頭腦中顯然有別的想法。


    窄窄的木橋在兩棵樹中間就半途結束了。隊伍中的第一個動物抓住一根長長的藤條,蕩到遠處的一根樹幹上―一盧克扭頭就可以看到,樹幹寬大的表麵上挖著一個洞一樣的大孔。許多藤條開始在中斷處飛快地拋來拋去,很快就形成一張格狀結構的網――盧克發現自己就從這張網上被拖了過去,背還綁在木杆上。他又往下看了一次,看到的隻是望不到底的深淵。這是一種讓人討厭的感覺。


    在另一邊,他們停在一個搖搖晃晃的狹窄平台上,等其他人過來。然後這些小熊們拆掉藤網,和他們的囚犯們一起繼續走進樹裏。裏麵一片漆黑,但盧克隱約感到它更象一條樹中隧道,而非一個真正的洞穴,感覺到處都是厚厚的、堅固的牆。然後他們出現在五十碼遠的地方,來到了這個村落的廣場上。


    一係列的木台、木板和木走廊,把一群大樹連結起來。而這些支架支撐起的,是一個小屋村落,由繃直的皮,泥灰和籬笆奇怪地混和在一起而建成,屋頂蓋著茅草,地麵鋪著泥土。許多小屋門前,還點著小堆的營火。到處都是成百上幹的埃瓦克人。


    廚師、皮革匠、祖父。母埃瓦克們一看到這些囚犯,便急忙把她們尖叫著的孩子叫迴來,跑迴他們的小屋,或者指指點點,或音低聲咕噥。空氣中彌漫著晚飯的炊煙;孩於們在做著遊戲;音樂家在空空的圓木上演奏著奇怪的,發出迴聲的音樂。


    下麵是一望無盡的黑暗,上麵也是更為廣袤的黑暗;但對懸在這兩者之間的這個小村落,盧克卻感到溫暖和明亮,還有一種待別的寧靜。


    獵人和獵物一行在最大的那間小屋前停了下來。仍綁在木杆上的,盧克、喬和阿杜,被靠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漢則被綁在一把鐵叉上,在一個看上去很象是火坑的地方上麵搖搖蕩蕩,坑裏有一堆引火物。許多埃瓦克聚積在周圍,興致勃勃地尖叫著,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提勃從一間大棚屋***現了。他看上去要比其他埃瓦克稍大一些,並不可否認地更兇猛一些。他的皮毛上有淺灰和深灰色條紋,頭上沒有戴軟皮帽,而是戴了一半有角動物的頭蓋骨,並用羽毛裝飾一下。手裏拿著一把小石斧。盡管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埃瓦克,走起路來卻昂首挺胸,氣勢不凡。


    他粗略地看了看這群人,然後好象發表了一個什麽聲明。聽了以後,其中一個狩獵隊員走上前來――帕普洛,一個披著鬥篷的埃瓦克。他好象更傾向於保護這些囚犯。


    提勃和帕普洛討論了一會,但很快這種討論便發展成激烈的爭執。帕普洛明顯站在了反軍這一邊,而提勃好象根本不考慮任何需要考慮的事情。村落的其他人都站在周圍,帶著濃厚的興趣觀察著這場爭執,偶爾發出一兩句評論或一兩聲激動的尖叫。


    斯內皮爾的禦座被放在了捆著的索洛旁邊,這是一個表示尊敬的地方。他全神貫注、入迷似地聽著這場爭論,並開始偶爾地為盧克和其他人翻譯――但每說幾個詞就要停一下,因為辯論者說得太快了,他不想漏掉爭論的要點部分。結果,他傳達的信息僅僅隻是幾個有關的埃瓦克人的名字。


    漢懷疑地皺了皺眉頭,看著盧克。“我可不喜歡這副樣子。”


    喬完全讚同地叫了一聲。


    突然,羅格裏也從一間大棚屋***來了。他一出現,周圍便一下鴉雀無聲。他比提勃要矮一些,但顯然享有更高的威望和尊重。頭上也戴了半隻頭蓋骨――一種大鳥的頭蓋骨,頂上插著一根羽毛。身上的皮毛也有條紋,但是是棕褐色的。臉上是一副狡詐的神色。他沒帶任何武器;隻帶著一隻小煙袋,拿著一根權杖,權杖的頂端已被曾經強大的敵人削掉了。


    他一個一個地仔細評估著這些俘虜們,用鼻子嗅嗅漢的氣昧,用手指摸盧克衣服的質地。提勃和帕普洛對著他嘮嘮叨叨講述地們各自對立的觀點,但他好象一點也不感興趣,於是他們很快就住嘴了。


    羅格裏走到喬巴喀麵前,一下便被吸引住了。他用權杖捅了捅類人猿,但喬立刻對此表示了抗議:他對著這個小能人發出了一聲威脅的吼叫。羅格裏也不需要進一步的表示,立刻退後了一步――而與此同時,他掏出他的小煙袋,對著喬巴喀的方向撒出一些藥草。


    “小心,喬。”漢從另一邊提醒道,“他肯定是首領。”


    “不,”斯內皮爾糾正道,“實際上我認為他是他們的巫師。”


    盧克想解釋一下,但決定還是等一等。最好還是讓這認真的小人以他們自己的方式作出對他們的判斷。這些埃瓦克人看上去對這幾個從天而降的人感到特別好奇。


    羅格裏又走過去查者阿杜―德壯,一個奇妙的東西。他用力嗅了嗅,再輕輕敲了敲機器人的金屬外殼,然後皺起眉頭,一臉的驚愕。再考慮了一會後,他命令把這個小機器人砍死。


    圍觀的埃瓦克人開始激動地低聲咕噥起來,並往後退了幾尺。阿杜身上捆著的藤條被兩個守衛揮刀砍斷,使他滑下木杆,毫無風度地滾向地麵。


    守衛把他立起來。阿杜立刻就憤怒了。他把矛頭對準了提勃,認為他就是造成他奇恥大辱的根源,並嘟嘟地射出一道蘭色的光線,追得那個驚恐萬狀的埃瓦克人團團亂轉。人群開始狂叫起來――有些是為提勃加油,有些則是鼓勵這個發狂的機器人。


    阿杜終於靠近了提勃,並用一道電流擊中了他。這個埃瓦克沙啞地尖叫著,跳了起來,然後邁動他粗粗的短腿,拚命逃竄。威克特悄悄溜迴了大棚屋,其他圍觀者則大聲吼叫著。表示他們的憤怒或高興。


    斯內皮爾被激怒了。“阿杜,不準再這麽做了!你隻會讓事情更糟糕。”


    阿杜直接跑到金色機器人麵前,嘟嘟地叫出一通強烈的指責。


    這種感情迸發使斯內皮爾極大地感到了不舒服。他傲慢地斜了斜身子,在他的禦座上挺直了腰杆:“這決不是和處在我這種位置上的人說話的方式。”


    盧克擔心局麵象這樣發展下去會失去控製。他多少有些有不耐煩地對他忠實的機器人說道:“斯內皮爾,我認為是你代表我們說話的時候了。”


    斯內皮爾實際上相當不禮貌地―一轉向那群毛茸茸的動物,發表了一篇簡短的演說,並不時指指他這些捆在木樁上的朋友們。


    羅格裏對此顯然心煩意亂。他揮著權杖,跺著腳,對著金色機器人整整尖叫了一分鍾。然後再對幾個聚精會神的同伴點點頭,他們也向他點點頭,然後開始用柴火填索洛身下的那個坑。


    “那麽,他說了些什麽?”漢有些擔心地叫道。


    斯內皮爾神色憔悴,滿是遺憾。“我很為難,索洛船長,但看上去你將成為一道宴會上的主菜,用來款待我。我提出了不同的建議,他便對此大為惱怒。”


    還沒等地說出別的什麽,圓木鼓便開始響起了預告的節奏定。所有毛茸茸的腦袋~起齊刷刷地轉向大棚屋的門口。在那兒,走出了威克特;而他身後是,切帕首領。


    切帕意誌堅強。他的毛是灰色的,頭上戴著一頂花冠,用樹葉及他在狩獵中擊敗的大動物的角和牙齒編織而成。右手拿著一根權杖,也是一種可以飛的爬行動物的長骨,左手拿著一隻鬣蜥,既是他的寵物,又是他的顧問。


    他巡視了一下廣場上的情形,然後轉過身,等候他從大棚屋裏走出來的客人。


    這個客人便是年青漂亮的萊亞公主。


    “萊亞!”盧克和漢同時叫了起來。


    “……(吼叫聲)!”


    “……(嘯叫聲)!”


    “公主殿下!”


    萊***切地衝向她的朋友們,但被一隊埃瓦克用長矛擋住了去路。她轉向切帕首領,然後轉向她的翻譯機器人。


    “不能猶豫。”他在心底對自己說。


    如果應該有兩個人開心的活下去,那是他和天女葵,他們會在雪夜裏擁抱著,互相溫暖。


    那麽,就讓這個殺手去死好了,反正他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就這樣!他猛地踏上一步,刀走過曲折的路線,刀刃反射的火光跳閃!他聽見了空氣被劃破的聲音,仿佛千萬毒蛇吐信!與此同時對麵的蘇鐵惜變作了一團朦朧的影子,那團影子裏利刃破空而出,走筆直的路線,帶著尖利的唿嘯。


    一根燃燒的柱子傾倒在火場裏,火星飛濺,灼熱的空氣裏金屬撞擊聲閃逝。


    蘇鐵惜在池塘裏慢慢站起身,看著易小冉捂著胸前的傷口,轉身背向他,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倒在了花園小徑上,身下的血斑慢慢地擴大。蘇鐵惜默默的收迴短鐵的鏈子纏在自己手臂上,涉水走上岸來。顏色發烏的水順著他發梢滴落,洗出來的頭發在火光中泛出耀眼的銀白


    一襲白衣消瘦如竹竿的男人無聲地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女葵聽見車外急促的腳步聲,她的心裏歡喜,揭開車簾,“小冉。”


    她看見的是一張線條冷硬的臉。


    蘇晉安。


    天女葵的臉色煞白,起身想要跳下車。蘇晉安一步踏上車軾,攔住了她的去路,一手抓起韁繩,一手抓著天女葵的胸口把她扔迴車裏。


    “不必等他了,他不會有機會走出來。我們得離開這裏,這是個圈套,殺我的圈套!”蘇晉安冷冷地說著,猛地抖開韁繩打在四匹健馬背上。


    健馬長嘶著撒開四蹄,車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馬車在深夜的天啟街道上飛馳起來。馬車後幾十步的地方,幾個融在夜色裏幾乎無法分辨的黑影正疾速逼近,快得不可思議,月光照在他們手裏的弧劍上,泛出寒冷刺骨的青色。他們跟著馬車狂奔,卻無奈地看著目標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長街盡頭的黑暗裏。


    聖王八年八月二十五,緹衛七所,蘇晉安坐在窗前抽煙,仰頭看著秋風高起,風裏一卷黃葉。


    門吱呀一聲,陳重走了進來,把一卷文書放在桌上。


    “子儀兄,今天早啊。”蘇晉安迴頭一笑。


    陳重點點頭:“有些事情,我們已經有眉目了,來告訴你知道。首先是我手下的斥候仔細勘察了火後的現場,一致結論是這毫無疑問是一次針對你的刺殺。天羅刺客並不在意大鴻臚卿,他們出動的人一共七個,其中隻有白發鬼的目標是大鴻臚卿,另外六個都是為你準備的,他們當時分布在酥合齋的不同出口處,如果起火的時候你在酥合齋裏麵就絕沒有機會逃走。另有一條線報,負責這次任務的人是荊六離。如果你還想知道得詳細一點,宗卷裏都有。”


    蘇晉安點了點頭:“荊六離?天羅很看得起我啊,這是他不多的失手吧?”


    “你的運氣太好了,或者,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你當時沒有留在酥合齋裏?”陳重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地問。


    陳重曾經以為自己和蘇晉安已經很熟了,他們是親密的朋友,無話不可以談。可現在他注視蘇晉安的眼睛,卻覺得那雙眼睛很深,很遠,就像晉北密不透風的森林,濃鬱的黑綠色,連天都能遮住。他想自己大概從未真正看透蘇晉安的眼睛。


    蘇晉安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噴出一口煙:“我是出去找葵姐的,我忽然發現她不見了。”


    “她很傷心。”


    “哦?”蘇晉安挑了挑眉。


    “因為我帶她去看了‘藤鞋’的屍體,我本不想這麽做,但她很堅持。那具屍體給燒焦了,但有個不可思議的事,他胸口中刀是在花園裏的水池旁,之後沒有立刻死去,他堅持著爬了幾百步,一直爬到後門口。可是後門的梁木塌了,被堵死了,他沒能爬出去。你知道我還是個不錯的仵作,可是我從未見過一個胸口中刀的人能爬那麽遠,看現場,他所有的血都在路上流盡了。”


    蘇晉安沉默了很久:“人心裏懷著什麽很強的念頭,就能做出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陳重微微點頭:“我聽說本來該有輛馬車在後門等他。”


    蘇晉安默默的抽煙,沒有再說什麽。


    “就這樣吧,‘風箏’隻得宣告失敗了。”陳重說。


    他轉過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轉迴頭來:“晉安,我記得跟你說過,我們這些大人連孩子都能推上戰場……難道不會愧疚麽?”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一個為女人能拚命的人,怎麽能說他是孩子呢?”蘇晉安在靴子上磕了磕煙灰,站了起來,“子儀兄,晚上一起去喝酒吧,安邑坊的月棲湖,是個很雅致的地方,有點像酥合齋。”


    “聽說過,葵姐去那裏掛了牌,現在是那裏的花魁了。”


    “是啊,我忽然想見她。”蘇晉安淡淡地說


    “斯內皮爾,告訴他們這些人是我的朋友。必須放開他們。”


    斯內皮爾看著切帖和羅格裏,彬彬有禮地把這句話譯了出來。


    切帕利羅格裏以一種毫不含糊的否定姿勢搖了搖頭,羅格裏還嘰嘰喳喳地向他的手下發出了一個命令。這個手下立刻精力充沛地重新開始在索洛身下堆起木塊來。


    漢和萊亞交換了一個無助的表情。“不知為什麽,我有一種對我們沒多大好處的感覺。”


    “盧克。怎麽辦呢?”萊亞催促道。她完全沒預料到這種情況。她所預料的是,一個向導把她帶迴她的飛船,或者最壞的情況,也會是一頓簡單的晚餐和一晚上的留宿。她完全不理解這些生物。“盧克?”她又問道。


    漢正要提出一個建議,卻一下被萊亞對盧克這種突然的強烈信任嚇了一跳。這是件他以前從沒真正注意到的事情;他隻不過現在注意到了。


    還沒等他大膽地、清楚而響亮地說出他的計劃,盧克就插了進來。“斯內皮爾,告訴他們如果不照你的願望做,你將生氣並使用魔力。”


    “但盧克主人,什麽魔力:“機器人反抗道,“我不能――”


    “告訴他們!”盧克命令道,並提高了聲音。斯內皮爾有的是時間來測試哪怕是一個絕地的耐心。


    翻譯機器人轉向那一大群聽眾,帶著偉大的尊貴說了起來。


    埃瓦克們看上去被這個宣布極大地震動了。他們全都後退了幾步,除了羅格裏。羅格裏反而向前走了兩步,對著斯內皮爾叫了起來――聽上去很具挑戰性。


    盧克帶著完全集中的注意力閉上了眼睛。斯內皮爾開始以一種可怕的不穩定方式發出格格聲,好象他在篡改他程序時被抓住了一樣。“他們不相信我,盧克主人,正如我已告訴過你的那樣……”


    然而盧克並沒有聽他的話;他正在想象他。看到他閃著金光地坐在他的樹枝禦座上,向這邊點點頭,向那邊點點頭,不斷地胡說些最無關緊要的事,坐在那,坐在盧克意識中那片黑暗的真空中……並開始慢慢地上升。


    慢慢地,斯內皮爾開始上升。


    起初,他並沒有注意到;起初,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當斯內皮爾的整個禦座平穩地升離地麵時,他隻是在繼續著他的胡說八道。“……告訴過你了,我告訴過你了。我告訴過你了他們不會。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哇――等等……這兒出了什麽事……”


    幾乎同時地,斯內皮爾和埃瓦克人都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事。埃瓦克人鴉雀無聲地,恐懼地從飄浮的禦座前退開。現在,斯內皮爾開始旋轉了,就象他坐在了一張轉動的凳子上。優雅的,莊嚴的旋轉。


    “救命,”他低聲地叫道,“阿杜,救命。”


    切帕首領向他那些抖縮的臣民們發出一個命令。迅速地,他們跑過來並放開了被捆著的囚犯們。萊亞、漢和盧克久久地、用力地擁抱起來。這一切就象一個奇怪的布景,對他們大家而言,在這個布景中,他們將取得對抗帝國戰役的首場勝利。


    盧克意識到他身後有一個哀怨的嘟嘟聲,急忙轉過身,看到阿杜正向上盯著仍在旋轉的斯內皮爾。他慢慢地把金色機器人降到了地麵上。


    “謝謝,斯內皮爾。”年青的絕地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斯內皮爾站著,臉上帶著一個顫動的、迷惑的微笑,仍然感到有些暈眩。“哎――哎――我以前怎麽不知道我還有這種功能?”


    以埃瓦克的標準來看,切帕首領的棚屋已經是很大的了。――然而喬巴喀,盤腿坐著,腦袋還是幾乎頂翻了天花板。類人猿和他的反軍同誌們沿著屋子的一道彎腰坐著,而首領和十個埃瓦克人則坐在另一邊,麵對著他們。在屋子中心,在這兩群人中間,一小堆火溫暖了夜晚的空氣,並在泥土牆上投下短暫的影子。


    在外麵,整個村落都在等待這個討論會議將要達成的決定。這是一個沉思的、清涼的夜晚,充滿了重大的時刻。盡管已經很晚了,卻沒有一個埃瓦克人睡覺。


    在裏麵,斯內皮爾正在說話。正、負反饋線路已極大地增加了地在這種嘰嘰喳喳語言中的流暢;現在,他正處於對“銀河係內戰”曆史的栩栩如生的描述中――充滿了手勢、演說、爆炸聲音效果,以及社論性的評述。有一刻,他甚至還模擬了一個“帝國步行者”的動作。


    埃瓦克長老們仔細地聽著,偶爾互相咕咕幾句。這是一個極其吸引人的故事,而他們也完全被吸引住了――有時,感到恐懼;有時,感到義憤。羅格裏跟切帕首領交換了一兩次意見,又問了幾次斯內皮爾問題,而金色機器人非常動人地迴答了這些問題――有一次,阿杜甚至還嘯叫起來,很可能是為了強調。


    最後,然而,在長老們進行了一個非常簡短的討論後,首領帶著悲哀的不滿意表情搖了搖頭,並對著斯內皮爾說了幾句話。斯內皮爾為他的朋友們譯了出來。


    “切帕首領說這是一個非常動人的故事,”機器人解釋道,“但它真的踉埃瓦克人沒有任何關係。”


    屋子裏充滿了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深深的沉默。隻有火焰輕輕地劈叭響著發出它明亮但又神秘莫測的自言自語。


    在所有人中,索洛最先張嘴說話了,為他們這群人。為反軍聯盟。


    “告訴他們,金竹竿――”他向機器人笑了笑,第一次帶著有意識的慈愛,“告訴他們很難翻譯一場反抗運動,因此也許不應該由一個翻譯來講這個故事。因此我將親自來講。


    他們不應該因為我們正在請求他們而幫助我們,他們甚至不應該因為這涉及到他們自己的利益而幫助我們――即使確實如此,你知道――隻是舉個例子,帝國正從這顆衛星上開發出許多能量去運轉它的偏導護罩,而在冬天到來時你們這些家夥將非常需要這些能量。我的意思是你們將受到傷害……但不用擔心那一點。告訴他們,斯內皮爾。”


    斯內皮爾翻譯了。漢繼續說。


    “但這並不是他們為什麽應該幫助我們的原因,而是我過去為什麽幹走私的原因。因為它涉及到我的利益。但現在不再是這樣了。是的,無論如何,不隻是那些了。大多數時候我為我的朋友做事,現在――因為其它還有什麽東西有如此重要?金錢?權力?加巴都擁有這些,而你們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嗎?好吧,好吧,關鍵是――你的朋友是……你的朋友。你們明白嗎?”


    這是萊亞聽到過的最口齒不清的抗辯之一,但卻使她的眼中充滿了淚水。而另一方麵,埃瓦克人們仍保持著沉默,仍無動於衷。提勃跟一個淡泊寡欲似的小人咕噥著交換了一些看法;其餘的仍一動不動,他們的表情很難辨認出來。


    在另一個較久的暫停後,盧克清了清他的喉嚨。“我想這個觀念也許很抽象――也許是難引出那些聯係。”他慢慢地開始了,“但它對整個星係,對我們反軍軍隊消滅出現在恩多的帝國來說,都極度重要。抬頭看看,那兒,看過屋頂上的煙囪。就通過那個小洞,你們就能數到一百顆星星。在整片天空中,還有幾百萬顆,而另外還有幾十億顆你們看都看不到。這些星星都有它們自己的行星、衛星,以及象你們一樣快樂的人民。而帝國正在毀滅所有這些。你們可能……當你們仰麵躺著,盯著上麵所有那些閃爍星光時,你們可能頭暈目眩。你們可能幾乎要……爆炸。有時,它們是如此的美麗,而你們正是這種美麗的一部份。它們全都是同樣那種“力量”的一部份。而帝國正試圖熄滅所有這些光明。”


    斯內皮爾花了一會功夫才譯完這些話――他隻是想把每個詞都譯準確,當他最終停止了說話時,長老們發出一陣廣泛的吱吱叫聲,聲音時高時低,停下然後又重新開始。


    萊亞知道盧克正努力表達什麽意思,但她非常擔心埃瓦克人看不到其中的聯係。然而,它們在本質上是具有聯係的,隻要她能為他們在中間架一座橋。她想起早些時候她在森林中的經曆――她與樹木合為一體的感覺,那些樹木伸展的樹枝看上去好象摸到了星星;而星星,它們的光亮就象瀑布似落下的魔力一樣滲入下來。她感覺到她內心那種魔力的力量,它在小屋四周迴蕩看,從生命到生命,然後又流過她,使她更加的強大了;直到她感到幾乎與這些埃瓦克人合為一體――感到就象她理解他們,認識他們;與他們共謀,在這個詞最原始的意義上:他們共同唿吸著同樣的空氣。


    爭論漸漸平息下來,最後在小屋中又留下了一個安靜的時刻。萊亞的唿吸也平靜了。帶著一種安祥的自信,她向討論會作出了她的唿籲。


    “為了那些樹。”


    “她塬本就是一個娼妓啊。”蘇晉安說。


    “陳大人,這不是玩笑,我夫君說的都是真的。”天女葵用脆薄如冰的聲音輕輕說。


    “在我還不是一名緹衛的時候,我在北的八鬆住了很多年。”蘇晉安端起一杯酒,慢慢地啜飲,“我有過一個女人,可是沒錢給她贖身,我們私下裏結了婚,她仍舊在青樓裏接客,我仍舊是個小軍官。”


    “你怎幺能這幺做?”陳重想要大喝,卻沒有力量,“她就算以前是娼妓,卻是你的……妻子啊!”


    “子儀,我曾經跟你說過,我跟你是不一樣的。你是世家子弟,伯爵之後,不會了解我們這樣的人。”蘇晉安搖頭,“沒有她,我怎幺能在幾個月連續捕獲天羅刺客,在帝都建立名聲呢?緹衛七所七個衛長,隻有我是個不名一文的人……我來帝都的時候,隻有一匹馬、一口刀和我的妻子,我要靠這些在帝都得到一片立身的土地。當你隻有這些籌碼,你的心卻大得連這個帝都都裝不下的時候,你就會把每個籌碼都用上。”


    “你……你瘋了!”


    “不,陳大人,他沒瘋。他就是這幺樣一個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心裏的陰暗,也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所以就認了。他這樣的男人,要幺出人頭地,要幺就讓他死了也罷。”天女葵說,“其實他這樣的男人,也會讓人喜歡得發瘋。女人有時候看著男人咬牙切齒的樣子,會覺得他們可憐得就像孩子。”


    天女葵這幺說的時候,目光也和蘇晉安相接。陳重看不清那兩個人眼裏的是柔情蜜意或者刻骨的悲傷,或者隻有一片空白。他想自己在這場對話裏其實是個多餘的人,麵前的兩個人都能憑著一個簡單的眼神明白彼此,他們親密得就像纏在一起的藤樹。而陳重隻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兩棵藤樹無聲地絞緊……再絞緊……


    “你瘦了。”蘇晉安起身走到天女葵身邊,伸手輕輕摸著她的臉兒。


    “我這些天晚上總在做夢,夢見小冉趴在一片大火裏,前麵是一截燒毀的梁木把他的路堵上了,他沒路可走了,四處都是火……我心裏急死了,想要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可是我動不了,我就使勁掙紮,一邊掙紮一邊大哭。然後我就醒了,渾身都是冷汗。”


    “你該吃點安神的藥。”


    “你不知道的啊,他是那種孩子,一生沒有喜歡過人,喜歡了一個,就以為是一輩子。”


    “你和他睡覺了?”


    “你會在意幺?在這裏我也不是沒有被人欺負過,你會在意幺?”


    “會啊,”蘇晉安低聲說,“因為其他人,你都討厭他們。”


    天女葵輕輕地笑了,伸手摸摸蘇晉安的額發:“你這樣的男人啊,就怕別人把屬於你的心偷走,你是個孤獨得要死的人,喜歡藏著別人的心,覺得那些心屬於自己,就不會孤獨。可是怎幺辦呢?你自己的心是冷的啊,你暖不了被你搶來的心,它們遲早都會走的。”


    蘇晉安沉默了一會兒:“你既然決定要跟那個孩子走,為什幺把那枚玉佩送進來給我?你是想提醒我?”


    “我不想你死。我坐在馬車裏,摸到那個玉佩,忽然想起那時候你在八鬆街上買了它送給我,你當時跟我說玉能辟邪,我身體虛弱,容易染邪氣,配上這塊玉就沒事了。我還記得那天下著大雪,我們兩個並肩走在雪地裏,你在我頭上打著傘,我偷偷地迴頭看我們留下的兩行腳印,我想真好啊,這兩行腳印將來會變得很長很長,我們兩個一直一起走……一起走……”天女葵輕輕地笑著,眼淚一滴滴打在她的衣襟上。


    “你可沒說這些,我隻記得你說晉安最好了……”蘇晉安的聲音有些嘶啞,“你難道不知道放走我你們兩個是逃不遠的幺?”


    “逃到哪裏算哪裏吧,我小的時候,你說我就是任性。我現在是個二十六歲的女人了,還是任性,想像小時候想的那樣,跟一個愛我的人一起走,走到哪裏算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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