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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4:垃圾


    1014:垃圾


    但躲在那串太空垃圾中的,還有另外一艘飛船。


    就在“千年獵鷹”向貝斯平星係衝去的時候,另外的這艘飛船也啟動了它自己的引擎。波巴?費特,這個最臭名昭著的、最令人恐怖的獵獎者,轉動他的大象腦袋似的航空器――“奴隸1號”,開始了他對“千年獵鷹”的追蹤。因為在“獵鷹”的飛行員頭上有一筆太大的獎金,而這筆獎金又是這個可怕的獵獎者已鐵了心要獲得的報酬。


    盧克感到他毫無疑問在取得進步。


    他跑過叢林――猶達騎在他的脖子上――並象羚羊般敏捷地跳過那些在整遍沼澤地上到處鋪著的雜草和樹根。


    他也終於開始使自己擺脫驕傲的情緒了。他感到如釋重負感到自己的思想已敞開,去徹底地感受“力量”的流動。


    猶達猛地把一根銀色的金屬棒扔在盧克頭頂上。年青的絕地學生立刻作出反應,在金屬棒落到地上之前,轉身把它切成發亮的四節。


    猶達對盧克的進步感到滿意並笑了。“這一次有四節!你感覺到了‘力量’。”


    但盧克突然被分散了注意力。他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東西某種邪惡的東西。“什麽事不對了,”他對猶達說,“我感覺到危險……死亡……”


    他向四周看了看,試圖發現那個發出如此強烈預兆的東西,當他轉過身時,他看到一棵纏結的大樹,發黑的樹皮已幹裂了。一個小池塘環繞在樹的底部,粗大的樹根長成了一個入口,通向一個恐怖的、黑暗的山洞。


    盧克輕輕地把猶達從脖子上舉起來放到地上,然後便呆呆地盯著那個黑暗的山洞。他的唿吸開始變得艱難。他發現自己己幾乎不能開口說話了。


    “你放意把我帶到這兒來的。”盧克終於說了一句。


    猶達正坐在一根樹根上。他把他的小樹竿放進嘴裏,靜靜地看著盧克,什麽也沒說。


    盧克顫抖了一下。“我覺得冷。”他說,仍然盯著那棵樹。


    “這棵樹因為有了‘力量’的黑暗之麵而非常強大。它是一個邪惡的仆人。你必須走到它裏麵去。”


    盧克又顫抖了一下,這次是由於恐懼。“裏麵有什麽?”


    “隻有你帶上的東西。”猶達神秘地說。


    盧克警惕地看了看猶達,然後又看著樹。他默默地決定以他的勇氣、他的意誌去探明,去走進那個黑暗之中,麵對在裏麵等著他的任何東西。他會隻帶――


    不。他還會帶著他的光劍。


    盧克打開他的武器,走過小池塘的淺水,走向那個在粗大樹根之間的黑暗入口。


    但絕地師父的話使他停了下來。


    “你的武器,”猶達反對道,“你不會需要它的。”


    盧克又看了看那棵樹。毫無裝備地走進那個邪惡的山洞?盡管盧克正變得越來越強有力,他卻並不認為他現在的武藝能勝任這種考驗。他搖搖頭,反而把他的光劍抓得更緊了。


    猶達聳聳肩,仍平靜地咬著他的小樹竿。


    盧克深深地唿吸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那個奇形怪狀的樹洞中。


    洞裏的黑暗如此深厚以至於盧克感覺就象緊貼在他的皮膚上一樣。光劍投下的光被迅速地吸收了,幾乎不能照亮他前麵一米遠的地方。當他慢慢向前移動時,又粘又濕的東西從他臉上拂過,山洞地麵上的水也開始滲進他的靴子中。


    在他的眼睛逐漸習慣了洞中的黑暗之後,他看到前麵有一個通道。但當地繼續移動時,他卻被一層密集的、粘滑的薄膜裹住了,象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緊緊纏在他身體上。他不得不用他的光劍挑破它,把自己解脫出來並掃清前麵的道路。


    然後他把光劍舉在前麵繼續前進。這時,他又注意到地麵上有一個東西。當他把光劍指向地麵時,他看到一個黑色的、有光澤的甲蟲,有他的手掌那麽大。這個東西急忙爬上粘滑的洞壁,而那兒還有一大群這種東西!


    盧克屏住唿吸向後退開。此刻他開始想向洞口猛衝出去――但他使自己堅定起來,並冒險向更深處走去。


    他感到周圍的空間逐漸變寬起來。光劍象一盞昏暗的燈塔在黑暗中,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看著,聽著。但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東西。


    突然,一陣非常清晰的嘶嘶聲。


    盧克凝固在他站的地方。這個聲音非常熟悉。在他的惡夢中他已聽夠了這種嘶嘶聲;一種費勁的唿吸聲,屬於一種曾經是一個人的東西。


    在光劍的蘭色光焰中,盧克看到了達斯?維達赫然聳現的黑影。他已打開了他的武器,並猛地向盧克刺來。


    得益於他的絕地訓練,盧克已作好了準備。他舉起自己的光劍,側身極好地躲開了維達的進攻,並順勢轉向了維達。在他的身體和精神完全集中的情況下,年青人召喚著“力量”,並感覺到了它在他內部的流動。然後,他的光劍猛地向維達的腦袋揮去。


    寒光一閃,黑暗君主的頭便被砍離了它的身體。頭盔撞到地麵上,山洞裏立刻滾動起一陣金屬的鏗鏘聲。盧克驚訝得目瞪口呆。維達的身體已完全被黑暗吞沒。然後盧克似乎才迴過神來,他低頭看著正好滾到他腳邊的包在麵具裏的腦袋,有一刻,它完全一動不動,然後叭地一聲,麵具裂成了兩半。


    裂開的麵具向兩邊倒下。盧克怔怔地看著。麵具裏的臉並不是那張從未見過的、想象中的達斯?維達的臉,而是盧克自己的臉,正向上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氣喘籲籲,驚恐萬狀。後,正如它出現時那樣突然地,那顆被砍下的腦袋一下又消失了,好象進入了一個鬼怪似的夢鄉中。


    盧克凝視著那顆腦袋躺過的地方,怔怔地。他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他心裏澎湃著太多的感情以至於他根本承受不了。


    那棵樹!他告訴自己。這全是這個醜陋山洞的一種騙局。全是猶達安排的某種幾乎可以亂真的遊戲,而原因就是因為他帶著一把武器進入了樹洞中。


    他迷惑他是否真的在跟自己戰鬥,或者他是否已成為“力量”黑暗之麵那種誘惑的犧牲品。他也可能成為一個象達斯?維達一樣邪惡的人。


    他還迷惑在這個令人不安的夢幻後麵是否還有某種更加黑暗的意思。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盧克才開始從那個深深的、黑暗的山洞中走出來。


    而與此同時,坐在樹根上,那個小小的絕地師父仍然平靜地咬著他的小樹竿。


    此時正是貝斯平這顆氣體行星的黎明。


    “千年獵鷹”在穿過這顆行星的大氣層時,經過了它的幾顆小衛星。行星自己閃耀著同樣輕柔的黎明的粉紅色,並把這層紅色塗到了“獵鷹”的外殼上。當飛船逐漸靠近時,它突然轉了一個彎,來躲開一個翻滾的雲朵,這些雲朵在行星周圍不斷地旋動上升著。


    漢?索洛終於駕駛飛船穿過了雲層。此時他們第一次看到了貝斯平的氣體世界,但同時也注意到了他們的飛船被某種航空器跟蹤著。漢認出這種航空器是一種雙艙雲車,但非常驚奇這艘雲車正開始傾斜飛行著接近他的運輸船。突然,“獵鷹”猛地一震,一連串激光炮火擊中了它的外殼。運輸船上沒有誰預料到會受到這種歡迎


    雙艙雲車通過“獵鷹”的通訊係統發出了一個被靜電幹擾弄得模糊不清的信息。


    “沒有,”漢大聲地迴答,“我沒有著陸許可。我的注冊號是――”


    但他的話被一陳嘈雜的靜電幹擾聲淹沒了。


    雙艙雲車明顯不願把靜電幹擾承認為一個迴答。它的炮火再一次連續擊打著“獵鷹”的外殼,把運輸船震得格格直響。


    然後,一個清晰的警告聲從運輸船的揚聲器中傳了出來。“站在一邊。任何侵略***都將導致你們的毀滅。”


    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漢根本沒打算作出任何侵略***。貝斯平是他們唯一的一個避難希望,而他也一點沒計劃去剝奪他未來的男主人的財產所有權。


    “他們非常容易為小事而動怒,不是嗎?”被重新恢複了活動的斯內皮爾問道。


    “我還以為你認識這些人。”萊亞責備道,向漢投去一個懷疑的目光。


    “哦,”漢躲閃著,“已隔了有一段日子了。”


    喬巴喀叫了一聲意味深長地向漢搖了搖頭。


    “是很長一段日子以前了。”他厲聲地迴答,“我確信他已忘了。”但他開始懷疑蘭度是否已忘了過去……


    “許可被批誰,在327平台上著陸。任何對飛行圖的偏離都將導致――”。


    漢惱怒地關掉了通訊器係統。他正滿懷和平希望到這兒來;難道蘭度真的不願讓過去就成為過去?喬巴喀咕噥著盯著漢,而漢轉向萊亞和她焦慮的機器人。“他會幫助我們的,”他說,努力消除他們所有人的疑慮,“我們打過交道.真的,別擔心。”


    “誰擔心了?”她的謊話一點也不令人信服。


    到現在這個時候,透過舷窗他們已能清楚地看到貝斯平的雲城了。這是座巨大的城市,而當它穿過白色的大氣層顯現出來時,它看上去就象飄浮在雲中一樣。支撐這座巨大城市的,是一跟細細的獨腳架。而這根酒杯腳的底部,又是一個大的圓形反應器,在翻滾的雲海中飄浮著。


    “千年獵鷹”向這座城市降得更低一些,然後轉向它的著陸平台,飛過這座城市中星羅棋布的高樓和塔尖。在這些建築物之中和四處,巡遊著更多的雙艙雲車,毫不費勁地在這些複雜的構造中穿梭著。


    漢輕輕地把“千年獵鷹”停在327平台上,當飛船的離子發動機嗡嗡地停下來時,船長和他的船員們都能看到迎接他們的隊伍正向著陸平台走來,帶著武器。象對雲城居民所作的任何一個剖麵一樣,這一群中也包括著外星生物、機器人、以及各種人種的人類。其中一個是他們的領袖,蘭度?卡內森。


    蘭度,一個英俊的黑人,年齡大概和索洛一樣大,穿著精致的灰色連體工作服,蘭色襯衣,以及一件飄動的蘭色鬥篷。他站在327著陸平台上,毫無笑容,正等著“獵鷹”的船員們登陸。


    在運輸船訂並的艙門處,漢?索洛和萊亞公主出現了,帶著已拔出的激光槍。在他們身後是高大的類人猿,手裏也拿著槍,肩上還斜挎著一***彈帶。


    漢沒有說話,靜靜地審視著從平台對麵向他們走來的那個充滿威脅的隊伍。一股清晨的涼風從地麵上刮過,使蘭度的鬥篷在身後飄揚起來,象一對巨大的深蘭色翅膀。


    “我可不喜歡這種場麵。”萊亞低聲對漢說。


    他也不喜歡,但他不願讓萊亞知道。“不要緊,”他平靜地說,“相信我。”然後,為了讓她小心,他又說道:“但睜大你的眼睛。在這兒。”


    漢和喬巴喀離開守衛“獵鷹”的萊亞,然後就開始向卡內和他那隊混雜的軍隊走去。兩隊人互相前進著直到漢和卡內停下米,相距三米,麵對麵站著。很長一刻中,他們倆都默不作聲地盯著對方。


    最後,卡內森搖搖頭並眯起眼睛看著漢。“嘿,你這個卑鄙的、背信的、沒用的詐騙犯。”他厲聲說道。


    “我可以解釋每件事,朋友。”漢迅速地說,“隻要你願意聽。”


    蘭度仍然毫無笑容,但他的話使外星生物和人類都同樣大一驚。“很高興見到你。”


    漢不相信地翻了一個白眼。“沒有什麽難以忍受的感覺?”


    “你在取笑我嗎?”蘭度冷冷地問。


    漢有些緊張了。他到底原諒了他沒有?衛兵們仍然沒有放下他們的武器,而蘭度的態度又是神秘莫測的。試圖掩飾他的擔心,漢有些討好地說道:“我過去常說你是一個紳士。”


    一聽到這話,另外這個人突然笑了。“我可就此打賭。”


    漢也輕鬆地笑了。然後這兩個老朋友終於象長久失散的親人一樣緊緊擁抱起來。


    蘭度向站在他主人後麵的類人猿揮揮手。“你過得怎麽樣,喬巴喀?”他友善地問道,“仍然把你的時間浪費在跟這個小醜一起,嗯?”


    類人猿冷淡地叫了一聲問候。


    卡內森不太肯定這個叫聲是什麽意思。“對,”他半笑不笑的,看上去有些不自然。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從這團亂糟糟的毛發和肌肉上轉開,他看到了萊亞正向這邊走過來、這個可愛的人後麵跟著她的禮儀機器人,正邊走邊向四周小心謹慎地看著。


    “嗨!看看我們這兒有了個什麽?”卡內森誇讚他問候她,“我是蘭度?卡內森,這個城市的行政長官。而你可能是誰?”


    公主保持著冷淡的禮貌。“你可以叫我萊亞。”她迴答。


    蘭度非常正式地鞠了一躬並輕輕地吻了一下公主的手。


    “而我,”她的機器人開始向行政長官自我介紹道,“叫塞―斯內皮爾,以機械裝置維持生命的類人屬,在你的――”


    但沒等斯內皮爾說完他短短的話語,漢便把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蘭度的肩上並把他從公主那兒拉開。“她正和我一起旅行,蘭度。”他勸告他的老朋友,“而我並沒打算把她輸掉。因此,你還不如忘了她的存在。”


    蘭度渴望地扭頭看看公主,他們開始走過著陸平台,後麵跟著萊亞、斯內皮爾和喬巴喀。”這並不容易,我的朋友。”他滿是遺憾地迴答。


    然後他又轉向漢。“到底是什麽原因把你們弄到這兒來?”


    “修理。”


    蘭度裝出一付驚慌的表情。“你對我的飛船都幹了些什麽?”


    漢咧嘴笑了,並迴頭看著萊亞。“蘭度曾經擁有過‘獵鷹’,”他解釋道,“而他有時會忘了他已公平地、正當他失去了她。”


    蘭度聳聳肩,承認了漢這種自誇的權利聲明。“這艘飛船曾好幾次救過我的命。它是整個星係中速度最快的飛船。她怎麽啦?”


    “超速推進器。”


    “我馬上叫我的手下開始修理她,”蘭度說,“我討厭想到沒有了心髒的‘千年獵鷹’。”


    當他們走過那座連接著陸平台和城市的狹窄橋梁時,客人們立刻被這座城市的美麗所震驚了。他們看到許多的小廣場,周圍環繞著漂亮的平滑形高樓和建築物。這些組成雲城商業區和居住區的構造發著白色的光。在早晨的陽光中明亮地閃耀著。許多的外星生物和人種組成了這個城市的公民,他們中的很多正悠閑地勾“獵鷹”客人們並肩走過寬闊的街道。


    “你的采礦運轉得怎麽樣?”漢問蘭度。


    “沒有我喜歡的那麽好,”卡內森迴答,“我們隻是一個小基地,不太能自給自足。我已經有一各種各樣的供給問題並……”行政長官注意到漢咧嘴笑了,“什麽事這麽好笑?”


    所有人都愣住了,仿佛一瞬間氣溫都降低了,他們看向李原琪腰間的長刀,那柄森嚴的刀在鞘中,依然透著凝重的殺氣。這個孩子居然挑戰李原琪。


    李原琪舔了舔嘴唇,上下打量易小冉,良久,冷冷地笑了,轉身退出門外:“來,這裏寬敞。”


    易小冉擺擺手,示意不要有人阻攔他,跟著出門。天女葵伸手想拉他的袖子,被他一把甩開了。


    屋外,李原琪猛地翻腕,弧刀反射日光照在易小冉臉上。易小冉垂下眼簾,擋住了那道光,卻也看清了近刀柄處的銘文――“月鏡中”。那是一柄罕見的名刃,隨著揮動,刀鍔裏的銀珠震動著,聲音驚心動魄。


    “小家夥,你用什麽武器?”門客中有人問。


    馥舍裏的蘇鐵惜愣了一下,急急忙忙去旁邊拔了那柄八方古劍,抱著往外跑。易小冉擺手製止了他,那柄八方古劍隻是用來裝飾的玩意兒,真正用起來會被李原琪那柄“月鏡中”輕易地掃成兩截


    “我也是晉北人,我用弧刀。”易小冉環顧那些門客,“誰能借給我弧刀?”


    一個門客猶豫了一刻,摘下腰間的弧刀拋給易小冉,“小子,你不是我們晉北的世家子弟麽?那就像個世家子弟那樣打一場來看!”


    “我當然是世家子弟,不會做出辱沒門楣的事。”易小冉坦然接收了這份鼓勵。


    他緩緩拔刀,刀光橫在他胸前如圓月的一弧,淒冷的光色照得人幾乎不敢用眼睛去看。


    他看著李原琪的眼睛,用緩慢而清晰的聲音說,“八鬆易家,易冉,請教了!”


    天女葵用一塊浸了酒的棉布按在易小冉額頭上。酒滲入傷口深處,易小冉痛得齜牙咧嘴,幾乎要跳起來。天女葵毫不客氣的伸手打他的腿,“坐下!坐下!”


    易小冉沒奈何,老老實實坐了迴去。天女葵依舊按著不鬆手,周圍一圈的女人們看著易小冉吊著臉像隻鬥敗了的小公雞,都掩嘴偷笑。天女葵看起來柔柔弱弱,手上用的力氣可不小,易小冉覺得傷口漸漸麻木起來,也就不那麽痛了。過了一會兒,天女葵才把棉布拿開,檢視傷口,對著那裏輕輕吹氣。易小冉覺得涼涼的,有點兒舒服,天女葵的氣息裏帶著一股不易覺察的暖香,叫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好了,沒事了。”天女葵摸摸他的額頭,“看你刀術不錯,怎麽自己把自己絆了個跟頭?”


    易小冉無言以對。他其實贏了李原琪,可一刀得手,腳下卻不慎踩到了一塊石頭,一頭栽在地上,磕破了腦袋。當時在場的每個人都哭笑不得,沒人料到一個鄉下少年贏了李原琪,更沒人料到這場試手的結果是李原琪一屁股坐在地上發呆,少年卻撞得滿頭血。


    “小冉餓不餓啊?”以往總是看易小冉不順眼的廚娘阿紗殷切地上來慰問。


    “還是躺下歇歇吧,這一撞,可別撞壞了腦殼子。”小霜兒說話素來不中聽,不過亮晶晶的眼睛裏也滿是關心。


    “你們呐,就別在這裏瞎操心了,等媽媽迴來吧,這次可是傷了平臨君下麵的紅人,雖說那個李原琪自己不是個東西,小冉是幫葵姐出頭,可平臨君怎麽想,難說得很。”年紀長一點的宋媽憂心忡忡的,“聽說我們這酥合齋明裏是媽媽在經營,其實背後的老板就是顧西園公子……小冉這次可是傷了老板的人。”


    女人們的臉色都暗了下去,她們能明白這次的麻煩是真的大了,就算傳聞不可信,顧西園不是酥合齋的幕後老板,以他富可敵國的家世,真要怪罪下來,別說把天女葵一個花魁掃地出門,就是拆了酥合齋也未必不能。她們把易小冉看作保護這片地方的英雄,興衝衝地過來噓寒問暖,可是一冷靜下來,就知道她們這些出賣色相的女人和易小冉一個流浪來帝都的孩子,終究在人家眼裏不過是螞蟻。


    螞蟻能逞什麽英雄?


    屋子裏忽的寂靜下來,屋外的蟬鳴聲聲忽然就顯得分外的煩人。


    天女葵低低的哼了一聲,“平臨君要怪罪,就怪罪在我一個人身上,沒有這裏其他人的事,你們怕什麽?大不了把我掃地出門,他還能砍了我的手指,不讓我再彈琴?”


    易小冉略略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媚惑如狐的女人也有這股強氣,倒像是個不省事的少女,生氣起來眸子透亮。周圍的女人們哼哼兩聲,也不再說話。天女葵在酥合齋裏的人緣算不得好,畢竟是花魁,哪個漂亮的女人都看花魁不順眼,憑什麽她矜持著不賣身,卻賺得比其他女人都多呢?何況天女葵對人素來是懶洋洋的,話裏話外帶著刺兒。


    簾子一掀,媽媽進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撲到桌邊,不管誰的茶水,拿起來一口喝幹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平臨君那邊怎麽說?”女人們立刻圍了上去。


    媽媽拍拍胸口,露出老懷大慰的笑來,“結了!沒事兒了!我剛去的時候揣著十二個小心,生怕人家話也不讓我說就把我趕出來。可誰料到,平臨君對我是以禮相待啊,反倒對我說了很多道歉的話。這時候就看得出了,世家子弟也是不一樣的,顧西園顧公子,那是富可敵國的貴公子啊,風姿氣度都是一等一的。”


    “媽媽快說說,平臨君原話怎麽說的。”小霜兒性急。


    媽媽清了清嗓子,一捋頭發,擺了個架勢,模仿顧西園的口氣:“我們願賭服輸,李公子被那位少年傷了,不怪少年下手不容情,要怪李公子自己狂妄。那位少年給了他一個教訓,依我看李公子還得謝謝人家。照顧李公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請媽媽安心,諸位姑娘也安心。剛才見了血,隻怕驚嚇到葵姑娘,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就讓下人包一百個金銖和一盒好沉香,給葵姑娘壓驚。這件事從今而後有人再敢追究,我顧西園必當出麵跟他說清這個道理!


    媽媽說完,得意洋洋從袖子裏抽出一個木盒,一打開,一股濃鬱的香氣彌漫整個屋子,“就這塊沉香,比那一百個金銖還值錢呢!”


    女人們尖聲驚叫起來,圍上去看那塊烏沉沉的香,眼裏又是驚羨,又是妒忌。


    “我又不喜歡沉香,”天女葵在人群外冷冷地說,“大家分了吧。”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尷尬,女人們看看彼此,眼裏都流露出幾分不悅,可是那塊沉香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一會兒,她們一個個又都換上笑吟吟的臉,同聲說:“那就謝謝葵姐了。”


    天女葵不理她們,走到易小冉身邊拍拍他腦袋:“好了,你這個英雄算是當得了,保護了女人,出了風頭,還不必掉腦袋。”


    女人們哄笑起來,上去圍著易小冉紛紛拍他的頭。易小冉哭笑不得,隻能捂著腦袋,在那股濃鬱的脂粉香裏,聽見女人們叫著笑著,感覺到那些軟軟的手在他頭上拍著摸著。


    天女葵又轉向旁邊端著水盆的蘇鐵惜,笑笑:“小鐵,你們是同年同月生,但是小冉比你勇敢,你就叫小冉哥哥吧!有這一個哥哥,我們小鐵也會出人頭地的哦!”


    蘇鐵惜呆呆地看著易小冉,易小冉也有點尷尬。他想起那時候蘇鐵惜拔出那柄八方古劍急急忙忙要往外麵送,眼裏滿是關切,心裏忽的一軟,伸手在這個沒用的家夥肩上拍了拍,以示鼓勵


    “哥哥。”蘇鐵惜說。


    易小冉一愣,知道蘇鐵惜誤會了他拍肩膀的用意,不過這也不是大事了,他伸出手去,跟一個大哥那樣緊緊攬蘇鐵惜的肩膀,嘿嘿地笑。女人們越發地開心起來,連平時對他們動不動吆喝來去的小霜兒也眯著大大的眼睛,湊得離易小冉很近。


    “好了好了,鬧完了,散了吧。”天女葵忽然變了臉,伸手把人們往外趕,“鬧哄哄的,不讓人休息了?


    女人們得了她那塊沉香,也就心滿意足地往外走去,易小冉也站起身來跟著她們。


    “小冉你留下,”天女葵說,“你在我這裏休息,那個李原琪,看起來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平臨君說算了,他未必能忍,沒準對你下黑手。你在我這裏休息好了,沒人敢闖進這裏來。”


    易小冉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哦。”


    外麵走廊上人聲漸漸遠去了,天女葵扣上門,轉過身來,神色已經變了,不再是懶洋洋的,眉鋒裏有一縷銳氣。


    “你找我有事說?”易小冉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借著這個機會出頭露臉顯示身手?”天女葵淡淡地說,“太張揚了吧?就算你想引起天羅的注意,也還有別的辦法。如果今天不是平臨君顧西園,而換作桂城君魏長亭的手下,隻怕我們就沒那麽好收場了。”


    “紫陌寂靜春山冷,平臨從容桂城兇。這個我知道的,我猜平臨君就不會因為這個發怒,他是商人出身,凡事不做絕。”易小冉一仰頭。


    “你倒是把四大公子的秉性都摸清了啊,難怪蘇大人那麽看重你。”天女葵笑笑。


    易小冉拍拍自己的脖子:“提著腦袋來博出人頭地,當然要十二分的用心!”


    天女葵忽地愣了一下,默默地看著他,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易小冉也愣了一下,隻覺得她是在看一個自己熟悉的人,霧蒙蒙的眼睛裏像是有雲飄過,讓他想起八鬆的冬天。


    “您若沒有其他指派,我就出去了。”易小冉強著說。


    天女葵收迴目光,淡淡地說:“我不是要問你什麽話,蘇大人和你的事情,我也懶得摻和。我就是讓你在我這兒休息一下,免得那個李原琪又來生事。”


    易小冉覺得自己那句重話一下子落空了,隻得點點頭,他看天女葵自顧自走到窗邊拿起剪刀修剪蘭悠地過?”頓了頓,她幽幽地說。


    易小冉一愣。


    “其實我也不是為你了,蘇大人托我照顧你,我焉敢不從?你是蘇大人看重的人,你若是真有什麽不妥,他會怪我的。”天女葵神色一變,又輕輕地笑了起來,“在這裏啊,隻有你知道我的身份,我知道你的身份,我們是同黨,我怎麽會不幫你?幫了你我也有好處嘛。”


    易小冉覺得這女人真是可惡,一時間倔強得像小孩,一時間狡黠得像狐狸,一時間又真誠得像好朋友,變來變去的,讓人心裏煩悶。他決定不再跟她說話,又躺了下去,還是把背對著她


    “你看我這個人,嘴就是碎。”天女葵輕輕走到他身後,伸手輕輕摸他的頭,“其實啊,就算我們不是同黨,我也會幫你的忙啊。因為你是我的侍童啊。”


    “因為我是你的侍童?”易小冉皺著眉,扭頭看她。


    “是啊是啊,我們這樣的女人,隻有身邊的人可以相信了……”天女葵輕聲說,“人總是得相信什麽人的,對不對?”


    沒等易小冉迴答,天女葵已經起身走向門口了,“我去給你要一碗紅豆湯來喝。”


    易小冉聽著她的腳步在外麵走廊上漸漸遠去,慢慢地在席子上放鬆了身體。


    他忽然聞到這個屋子裏的氣息,滿滿當當的,都是天女葵身上的**和沉香味,暖暖的,很適合聞著聞著睡過去。


    外麵的蟬鳴不斷,他閉上了眼睛,忽然覺得這是他來帝都以來最快樂的時光,安安靜靜的,睡醒還會有一碗紅豆湯喝。


    “你們這兩個懶鬼!熱水還不來啊?凍著葵姐可要你們好看!”小霜兒在走廊盡頭大聲地喊。


    易小冉和蘇鐵惜兩個一人一隻大水桶,桶裏霧氣騰騰,兩人喘著粗氣。天女葵一早起來就想沐浴,小霜兒小菊兒服侍,他們兩個照舊是扛拎水的活兒。一轉眼易小冉來酥合齋已經三個多月了,如今是七月末,天氣漸漸涼了起來,沐浴就需要更多的熱水,都要在廚下大鍋裏燒好,讓他們兩個騰騰拎上天女葵屋裏。這個活兒可不好做,熱氣蒸上來,手上皮膚燙得又紅又痛,走路還得防著熱水濺到腳麵上。易小冉和蘇鐵惜都還是練過武,有身手的人,可是刀劍上的修為在這個力氣活兒上完全沒用處。


    “別喊啦!就來!”易小冉吆喝了一聲,把水桶放下,齜牙咧嘴,使勁甩手,隻覺得手麵一層皮都要被燙脫了。


    蘇鐵惜就停下來等他。一個洗衣房的女侍捧著疊好的衣服從蘇鐵惜身邊小步跑過,還念了一句說:“小鐵,一會兒得空來幫我晾床單啊。”


    “嗯,我給葵姐打完洗澡水就去。”蘇鐵惜點點頭。


    “小鐵最好了,我留了果子給你吃,等你去找我啊。”女侍清脆地笑著遠去了。


    “女人倒是都喜歡你,”易小冉瞥了他一眼,“你不怕燙?”


    蘇鐵惜搖搖頭,把手伸到易小冉麵前給他看,易小冉才發現他手上纏了一層棉布。


    “在涼水裏浸過的。”蘇鐵惜說。


    “你還有這份聰明!”易小冉驚歎地看了他一眼,“你給葵姐打了多久的洗澡水了?”


    “從冬天開始。”蘇鐵惜從腰間抽出一根布帶給易小冉,“在水塘裏浸一下,纏上,就不燙了。


    易小冉沒有接,他的眼睛忽地睜大了,越過蘇鐵惜的頭頂,看向他背後。蘇鐵惜愣住了,不知發生了什麽,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見走廊對麵一個人緩步而來。那是個男人,出奇的高瘦,穿著一身貼身的白袍,腰間係著一根黑色的帶子,頭上的白色鬥笠把整張臉都遮住了,腳下一雙黑色的布靴。他看起來就像是一根竹子,走起來步伐搖曳,腰間那柄黑鞘的長刀打在他自己的腿上,發出木木的響聲。


    就是這麽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麽,看著讓人覺得心裏發冷,就像看見了鬼魂似的。


    男人從蘇鐵惜身邊走過,停下腳步,站在嫋嫋的白汽裏,看著易小冉:“八鬆易家,易冉?”


    “是我。”易小冉輕聲說,他竭力克製著聲音裏的絲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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