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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83:池雲


    每天――不,每過24個小時;現在‘白天’和‘晚上’這一類詞語都沒有意義了――每過24個小時,我們的速度就會增加845千米/秒。”


    “像我這樣的小個子還是更喜歡地球重力。”池雲想讓氣氛輕鬆一點。


    “我不是那個意思。”格拉斯葛德急忙迴答道,“我也不會尖叫著,‘轉迴去!轉迴去!’”她也講了個自編的笑話,“真要那樣,給我做登船檢查、放我過關的心理學家可就太丟麵子了。”這個笑話沒有起到她期待的作用,“我隻是……我覺得我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一點點地適應這些。”


    池雲點點頭。她身上穿的是最新式也是最鮮豔的中山裝。她的愛好之一就是修飾衣物。她與格拉斯葛德之間的區別幾乎像不同種的生物那麽顯著,但她還是拍了拍對付的手,說道:“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止你一個,艾瑪。這些都是事先就預料到了的。在這樣的航程中,人作為一個整體感受到的總是比大腦本身感受到的更多,總是這樣的。”


    “可你看起來就沒受到什麽影響。”


    “是的。從看不見地球開始,再沒有什麽能影響到我了。即使在那之前,那些影響也不是不能忍受的。最傷痛的是說再見的那一瞬間,但我已經經曆過那些了。我們應該學會向前看。”


    “我很慚愧。”格拉斯葛德說,“畢竟我的生活比你好得多。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才比你更軟弱?”


    “真的嗎?”池雲的聲音非常低。


    “什麽……難道不是嗎?我父母一直過著優裕的生活。我父親是一家海水淡化廠的工程師,母親是農學家。內蓋夫的農場上長滿莊稼時是那樣的美麗、平靜、友好,不像特拉維夫或者海法那麽繁忙。我在大學學習的時候也過得很不錯。我有機會去旅遊,旅伴也很好。我的工作也非常順利。是的,我很幸運。”


    “那你為什麽要報名參加β-3項目呢?”


    “科學方麵的興趣……一個全新的行星上的進化――”


    “不,艾瑪。”池雲搖起頭,一頭秀發隨之飄揚,“早期的星際飛船帶迴地球是數據已經足夠研究一百年了。你在逃離什麽?”


    格拉斯葛德咬著嘴唇。“我不該問這個。”池雲表示道歉,“我是想幫忙的。”


    “我會告訴你的。”格拉斯葛德說,“我覺得你也許真能幫上忙。你比我年紀輕,可是經曆卻比我多。”


    她雙手的手指絞在一起,“不過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定。為什麽我漸漸覺得城市變得粗俗虛偽?返鄉探望親友的時候,我發現鄉下也顯得自滿而且虛偽。我以為我可以在別的星球找到一個……也許是目標?我不知道。我報名的時候本來就是憑著一股子衝動。當我收到通


    知,要我參加正式測試的時候,我父母還以為我是開玩笑的,可我已經不能迴頭了。我們家人之間的聯一直很密切,離開他們實在讓人痛苦。我那高高大大、充滿自信的父親好像突然之間就變成一個小老頭了。”


    “是不是跟男人有關?”池雲問道,“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決定就涉及一個男人,我已經和他訂婚了――這算不上秘密。飛船上每一個人公開的記錄都會記入檔案。”


    “是我的一個同學。”格拉斯葛德低聲說,“我愛他。我現在仍愛著他。可他卻幾乎不知道我的存在。”


    “這種情況並非罕見。”池雲迴答道,“大部分人都可以恢複,也有些人會因此產生一些毛病。你的心理很健康,艾瑪。你需要做的是從你自己的小世界裏走出來,與你的夥伴們打成一片,好好關注他們。走出你的艙室,然後到別的男人那裏去。”


    格拉斯葛德的臉漲紅了,“我反對這樣的行為。”


    池雲的眉毛揚了起來,“你是處女?這種態度可說不過去,我們還要在β-3開創一個新的種族呢。基因樣本已經夠稀少的了。”


    “我想要的是真正的婚姻。”格拉斯葛德有些生氣地說,“然後看看上帝樂意賜給我幾個孩子。但這些孩子必須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在飛船上的這段時間,我不去玩那種荒誕的‘音樂床’遊戲也沒什麽要緊。反正飛船上有很多女孩樂意那麽做。”


    “比如說我。”池雲還是十分平靜,“當然,確定的關係會有的。但與此同時,偶爾找些樂子又何妨呢?”


    “我很抱歉。”格拉斯葛德說,“我不該評價他人的私生活。再說你和我的生活又是如此不同。”


    “的確。可我不認為我比你不幸。事情恰恰相反。”


    “什麽?”格拉斯葛德驚訝地張大了嘴,“你不是認真的吧?”池雲微笑著。“你知道我的過去,艾瑪,但那不過是表麵――甚至你可能連那都不清楚。我能猜到你在想什麽。我的國家分裂了,陷入了赤貧,在一次次的革命與內戰中掙脫。我的家人很有教養,保留著傳統的觀念,但在我的國家,那種令人絕望的貧困是無法擺脫的――出來那些邪惡的上流社會人士。當機會來臨時,我家人付出了很大的犧牲將我送到巴黎大學。我拿到學位之後,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和辛苦幫助他們。”她轉向光芒逐漸消退的太陽,靜靜地繼續道,“關於我的男人,他是我在巴黎學習期間的同學。後來,由於我的工作關係,我不能常在他身邊。最終,他去探望我的父母。我本來是要盡快到他那裏去,和他結婚,舉辦婚禮――盡管我們早就在一起生活了。但是那裏發生了一起動亂。他死了。”


    盧克快步如飛地向豐庫外跑去,他要弄明白阿杜為什麽會失去控製。斯內皮爾緊緊地尾隨著他。


    在莊園附近的最高的一座小山上,盧克俯瞰著周圍整個沙漠。他拿出珍愛的宏觀望遠鏡,向著很快黑下來的地平線來迴搜尋,希望能在天邊發現一個金屬製的三條腿的、電腦出了毛病的矮個兒機器人。斯內皮爾在沙中掙紮,跑到盧克身旁。“那個阿杜一直盡惹亂子,”他呻吟著說,“這個‘天體機械’機器人變得太玩世不恭了,有的時候甚至連我都不能理解。”


    盧克終於放下了望遠鏡,無可奈何他說:“嗯,哪兒也找不到他。”他狂怒地朝地麵踢了一腳,說:“真該死,我怎麽這麽傻!上了他的當,給他把防逃器卸了下來。歐文叔叔會把我殺死的。”


    加哇的影子在斯內皮爾的腦子裏浮動。他希望能挽救近乎絕望的局勢,便鼓起勇氣對盧克說:“請您原諒,先生。不過,難道我們不能去追趕他嗎?”


    盧克轉過身,認真地察看著向他們逼來的沉沉夜色,說:“夜裏不行,周圍盡是‘襲擊者’,太危險了。我不太擔心加哇,但是沙民……不,夜裏不行。我們得等到天亮再去追他。”有人從地下的宅第朝上喊道:“盧克――盧克!你那兩個機器人修整好了嗎?天黑了,我要把動力關上了。”


    “好吧!”盧克應著,沒有正麵迴答問題。“我馬上就下來,歐文叔叔!”盧克轉過身來,向著消失在黑暗中的地平線看了最後一眼,“好家夥,我是注定要倒黴了,”他抱怨說,“這個小小的機器人會給我添不少麻煩。”


    “啊,他就是會惹亂子,先生,”斯內皮爾強裝笑臉地附和說。盧克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他們轉過身來一起走下屋頂,迴車庫去了。


    “盧克――盧克!”歐文朝兩邊瞥了一眼,一邊揉著惺忪的雙眼,一邊搖著頭,把頸部肌肉放鬆。“這個時候,那孩子能到哪裏去呢?”由於沒有人迴答,他疑惑不解地大聲喊起來。宅第裏沒有一點動靜;而且他剛才也到頂上去檢查過了。


    “盧克!”他又喊了一聲,“盧克!盧克!盧克……”那名字的聲音像捉弄人似的從住宅的牆壁向他反射迴來。他氣衝衝轉過身,大步走進廚房。貝魯正在廚房裏準備早點。


    “今天早晨你見到過盧克沒有?”他盡量柔和地問道。


    她膘了他一眼,又埋頭做她的飯了。“見到了。他說他今天早晨在去南壟之前還有點事要做。因此,他很早就出去了。”


    “在吃早飯之前?”歐文擔憂地皺著眉問,“他一般不這樣的。他是帶著新機器人一道走的嗎?”


    “是的。我敢肯定,我至少看見了一個機器人跟著他去了。”


    “好吧。”歐文沉思著,心情不快,但又實在沒什麽好抱怨的。“他最好能在中午之前把南壟上的那些蒸氣發生器修好。否則,有他的苦頭吃。”


    一個被光滑的白色金屬罩遮蓋著的麵孔從半埋在沙中的救生船裏慢慢探出來。這救生船現在已成為一個比鄰近沙丘稍高一些的沙丘脊骨了。


    “什麽也沒有,”這個搜查的士兵用一種疲乏但又清楚的聲音對他的幾個同伴說,“沒有磁帶,也沒有人乘坐過的跡象。”


    聽到救生船裏沒有人,那些如臨大敵、全身披掛的帝國士兵鬆了口氣,把高效手槍放下了,一個士兵迴過頭來對站在稍遠處的軍官說:“它肯定是從叛船彈射出來的救生船,但是裏麵什麽也沒有。”


    “可是它能完整無損地降落,”那軍官低聲地自言自語道,“它本來是能自動降落的。但是,它如果真是控製失靈而彈出的,那麽自動降落電路就不會是接通的。”這裏確實有些東西講不通。


    “我找到了為什麽船上既沒有東西也沒有人的原因,長官。”一個跪在沙上的士兵宣稱。


    軍官急忙轉身,大步走到這個士兵跟前。這個士兵拿起一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屬片給軍官看。


    那軍官朝著金屬碎片迅速瞥了一眼,說:“機器人的金屬片。”那軍官和士兵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向北方那高高的方山。


    嗡嗡作響的斥力機托著陸上飛車在塔圖因微微起伏的荒野上滑過,車下激起一片沙霧。飛車偶爾遇到一些坑窪或小丘,就輕輕顫動起來。等駕駛員根據地形變化作出調整之後,它又平穩地繼續向前滑行了。


    盧克斜靠著座椅,盡情地享受著偶得的暢快,讓斯內皮爾嫻熟地駕駛著強功率陸上飛車,繞過沙丘和露出地麵的岩石向前駛去。“對一個機器人來說,你的駕駛技術是夠不錯的了。”盧克讚揚說。


    “謝謝你,先生。”斯內皮爾感激地迴答,眼睛一直緊盯著飛車的前方。“當初我說我的名兒含有‘通用性’的意思,並沒有騙你叔叔。事實上,我有時被派到連我的設計師都會驚異的環境裏去執行意想不到的任務。”


    什麽東西在他們後麵“砰”地響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


    盧克皺起盾頭,趕緊打開座艙罩。他在馬達罩裏掏了一會兒,金屬的“砰砰”聲就沒有了。


    “怎麽樣?”他朝前喊了一聲。


    斯內皮爾打了個手勢,表示對盧克的修理感到滿意。盧克迴到座艙,重新將頭上的座艙蓋關上。他不聲不響地把被風吹亂的遮眼的頭發向後理了理,注意力又轉向前麵那幹燥的沙漠。


    “老貝恩.柯羅比大概是住在這個方何,雖然誰也不知道他的確切住址。我看阿杜怎麽也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跑這麽遠。”盧克的表情陰鬱頹喪。“一定是他躺在沙丘的什麽地方,我們沒有發現。歐文叔叔一定在奇怪為什麽到現在還不從南壟給他打個電話。”


    斯內皮爾考慮了一下,鼓起勇氣說,“如果你告訴他這是我的錯,這對你有幫助嗎?”


    聽到這個建議,盧克的麵容頓時明朗起未,說:“那自然……他現在雙倍地需要你。也許他會把你的電路關閉一兩天,或者將你的存儲清除一部分。”


    關掉電路?清除存儲器?斯內皮爾趕緊補充說:“不過仔細一想,先生,如果你當初不拿掉他的防逃器,他是不會失蹤的。”


    但是此時此刻,盧克心頭有件更重要的事,使他顧不上爭論小機器人失蹤到底是誰的責任。“等一等,”他對斯內皮爾命令道。這時,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儀表盤。“探測掃描器指示出前方有個靜止的物體,距離太遠,還分辨不出它的形狀。但如果從大小來判斷,它可能就是咱們丟失了的機器人。全速向它衝去!”


    斯內皮爾接通加速器,陸上飛車猛然向前疾駛。但是飛車上的乘客絲毫沒有覺察到,在飛車增速的當兒,有兩雙眼睛監視著他們。


    這兩雙眼睛既不是肉眼,又不是完全的機械眼。誰也不清楚,因為誰也沒有對“塔斯肯襲擊者”作過精細的研究。塔圖因邊遠地區的農民把“塔斯肯襲擊者”非正式地稱作“沙民”。


    這些塔斯肯是不允許別人仔細研究他們的,他們用粗暴而有效的方法使那些潛在的觀察者畏縮不前。有少數研究異類的學者認為他們一定和加哇有血緣關係,更有幾位學者提出這樣的假設:加哇實際是從沙民發展成熟而來的。但是大多數治學嚴謹的科學家對這一理論持懷疑態度。


    加哇和沙民都喜歡穿緊身衣服來遮擋塔圖因雙倍份量的太陽輻射,但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了。沙民不穿加哇那種編織得又重又厚的鬥篷,而是象木乃伊似的用長而又長的包布、繃帶和碎布條將自己緊裹起來。


    加哇什麽都怕,塔斯肯恰恰相反,幾乎什麽也不懼怕。塔斯肯,或者說沙民比較高大強壯,而且放肆得多。值得塔圖因人類居民慶幸的是:沙民的數量不多,而且自願在塔圖因的一些最荒諒的地區過遊牧生活。所以,人類和塔斯肯之間的接觸並不頻繁。他們每年殘害的人類數目不多。由於人類也殺死了一些塔斯肯,而且並不總是罪該處死的,因此在任何一方都不能占上風的情況下,兩者之間出現了一種僵持的和平。


    此刻,這兩個塔斯肯中有一個感到這種不穩定的僵持局麵暫時變得對他有利了,他要充分利用這個時機。正當他朝著陸上飛車舉槍欲射時,他的同伴猛地抓住槍,壓下槍口,沒讓開火。兩人用一種大部分是輔音的語言激烈地爭吵起來,任憑陸上飛車疾馳而過。


    既非因為陸上飛車駛出了射程之外,也不是因為第二個塔斯肯說服了他的同伴,不知什麽原因,他們停止了爭吵,急急忙忙順著山脊往下走。在山脊之下,兩隻已恩撒看到主人走近了,就噴著鼻息動彈起來。這兩隻巴恩撒和小恐龍一般大小,長著一對明亮的眼睛,渾身有濃密的軟毛。兩個沙民走到它們跟前,踩著它們的膝蓋爬到背上時,它們不安地嘶嘶叫著。


    沙民踢了巴恩撒一腳,巴恩撒站立起來。在焦急而又兇殘的驅使者的鞭策下,這兩個長著角的龐大動物以緩慢而又巨大的步伐踩著崎嶇的山石向下走去。


    “那是他,沒錯兒!”當那小小的有三條腿的形影映入眼簾時,盧克喜怒交織地叫道。陸上飛車傾斜搖擺著,駛到一個巨大的山石峽穀的穀底停下來。盧克從座椅後麵取出槍,背在肩膀上,命令道:”迂迴到他前麵去,斯內皮爾!”


    “遵命,先生。”


    阿杜顯然已發現了他們,但是並沒有做出逃跑的反應。因為無論如何他是跑不過陸上飛車的。阿杜剛一發現他們,就泰然地停住了腳步。飛車轉了個弧圈,斯內皮爾猛地停住車,在那小機器人的右手邊揚起了一團低低的沙塵。飛車發動機的轟鳴漸漸變成了低低的空轉嗡嗡聲,最後歎息一聲,就完全停下來了。


    盧克把山穀仔細打量一番後,領著他的同伴下到滿是礫石的地麵,走到阿杜跟前,厲聲問:“你到底想上哪兒去?”


    阿杜抱歉地發出一陣微弱的噓噓聲。但是,這個不服管束的流竄犯說話不多,大部分時間都是斯內皮爾在粗魯地責罵著。


    “你麵前的盧克老爺現在是你的合法主人,阿杜,你怎麽能隨隨便便地離開他呢?現在他找到了你,咱們以後就不要提歐比―旺.柯羅比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了。我真不知你是從哪兒聽來的――還有那離奇的全息圖象。”


    阿杜發出一串表示異議的嘟嘟聲,,但斯內皮爾是如此憤慨,根本不允許阿杜辯解。“不要對我講你那什麽‘使命’了。真荒唐!算你幸運,盧克老爺沒有就在這裏把你炸成齏粉。”


    “不大可能那樣做喲,”盧克承認,有點被斯內皮爾有意無意的說情所感動,“咱們走吧,已經挺晚了。”他看了看在急速上升的兩個太陽,又說:“我隻希望能在歐文叔叔認真發脾氣之前趕迴去。”斯內皮爾顯然不想讓阿杜這麽輕易地解脫,向盧克建議說:“如果你不嫌我冒昧的話,我覺得你應該把這個小流竄犯的電路關掉,直到你把他安全地帶迴車庫為止。”


    “不,他不會再想幹什麽了,”盧克嚴厲地盯著這個發出輕輕嘟嘟聲的機器人,“我希望他已經吸取了教訓,現在不需要――”、


    突然,阿杜騰空跳起來。對於他這樣的短粗的三條腿、彈力微弱的機器人來說,這很不平常。他旋轉著圓桶般的身驅,發出一陣由噓噓聲、嗚嗚聲和電子驚歎聲組成的狂亂交響樂。


    這一切並沒有引起盧克的警覺。他厭倦地問道:“怎麽迴事?他現在又出什麽問題了?”他開始注意到斯內皮爾的耐性快到極限了;他自己對這個昏頭昏腦的機器人也差不多忍受不住了。


    無疑,阿杜隻是偶然地獲得了那位姑娘的全息圖象,而且利用這圖象哄騙他把防逃器卸了下來。也許,斯內皮爾的看法是對的。不過,盧克相信,隻要把電路和邏輯單元修整好,阿杜仍可成為一個使起來得心應手的農業機器人的。隻是……如果事情就是這樣,斯內皮爾為什麽這麽焦急不安地東張西望呢?


    “哎呀,先生!阿杜說有幾個奇怪的東西從東南麵向我們逼近。”


    這可能是阿杜的又一個花招,企圖轉移他們的視線。但盧克不能冒險,他趕緊從肩上取下槍,打開了能量電池。他順著指示的方向朝天際仔細察看,可什麽也沒看見。不過,沙民都是隱身專家。


    盧克突然意識到陸上飛車這一早晨跑了很長路程,載著他們到一個多麽偏僻遙遠的地方。“我還從來沒有離開農場朝這個方向走這麽遠。”他告訴斯內皮爾,“這裏常有一些怪獸出沒,並不是每種怪物都已經分清了它們的類別。所以,在沒有把握時,最好把它們都當作危險類對待。當然,如果來的東西真是誰也沒有見過的……”他的好奇心慫恿著他,而且,這一切還可能隻是阿杜.得杜的又一詭計。“咱們看看去。”他下定了決心。


    盧克領著斯內皮爾警惕地朝附近一個高高的沙丘移動。他緊握著槍,隨時準備射擊,同時,還小心地不讓阿杜離開他的視野。


    一到丘頂,他立即俯臥下來,放下槍,取出宏觀望遠鏡。山丘下,又是一條峽穀展現在他們眼前,峽穀對麵是一片色采班駁的風化石壁。他透過望遠鏡向著穀底緩緩地朝前搜索。突然,他的視線停在兩隻拴著的巨獸身上,那是巴恩撤――而且沒有騎者!


    “你剛才說什麽來著,先生?”斯內皮爾費盡氣力趕了上來,在盧克身後喘息著問道。他的走動機構的設計不適合於這樣的野外攀爬。


    “巴恩撒,沒錯兒,”盧克迴頭低聲說。由於一時緊張,他沒想到斯內皮爾可能並不知道巴恩撤和熊貓的區別。


    他迴過頭去繼續用望遠鏡察看,將焦距略略調整了一下。“等等……是沙民,沒錯,我看見一個了。”


    突然,他的視線被一個黑色的東西擋住了。一時間,他還以為是塊岩石滑到他的眼前。他生氣地放下望遠鏡,伸手想把石頭推開。他的手卻碰到了一個象軟金屬一樣的東西。


    這是一條裹著繃帶的腿,粗細相當於盧克的兩條腿加起來。盧克猛然一驚,抬頭向上……向上看去,那個高聳在他麵前怒目俯視著他的身影不是加哇。它好像是從沙裏突然冒出床的。


    斯內皮爾驚恐地向後退了一步,卻踩了個空,陀螺儀發出抗議般的響聲,高個子機器人翻著筋鬥跌下了沙丘。盧克一動也不動。從身後傳來了斯內皮爾摔下陡坡時發出的砰砰聲和嘎嘎聲,這聲音越來越弱。


    雙方對峙了一陣之後,塔斯肯發出一陣可怕的既喜且怒的咕嚕聲,舉起沉重的雙刃利斧就往下砍。斧子本會將盧克的頭顱一劈兩半,但盧克本能地將槍向上一擋,把斧頭撥偏。但是,在用運貨飛船殼板改製而成的巨斧的撞擊下,盧克的槍管被震碎,槍內的精細部件變成了金屬碎屑。


    盧克急忙向後爬,但是一個陡峭的山坡擋住了他的去路。“襲擊者”慢慢地向他走過來,把武器高高舉過破布纏裹的頭,發出一陣可怕的咯咯笑聲。這笑聲由於通過網狀濾沙器時發生了畸變,因而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盧克竭力想按生存訓練中所受的指導客觀地分析自己的處境。眼下的麻煩是他口幹手顫,恐懼使他全身癱軟,動彈不得。他身前是“襲擊者”,身後是有致命危險的陡坡。在這種令人絕望的處境中,他的腦子停止了思索,作出了最不痛苦的反應――他昏厥過去了。


    “襲擊者”們都沒有注意到阿杜.得杜擠到了陸上飛車附近一片岩石的凹處藏了起來。一個塔斯肯搬動著盧克癱軟的身軀,將這個失去知覺的青年扔到飛車旁邊的一個石堆上,立即加入他的同夥,爭先恐後地擠進敞開的飛車裏去。


    他們將車內的物資和備用部件四處亂扔。幾個塔斯肯因為一份珍貴的戰利品而爭鬥起來。這才使他們的劫掠暫停片刻。


    突然,那些塔斯肯停止了爭奪,以驚人的速度溶化到周圍的沙漠景物之中,隱蔽起來,驚恐地向四處張望。


    “哦,天啊――”格拉斯葛德開口說道。


    “那隻是表麵。”池雲打斷了她,“隻是表麵。你沒有注意到嗎?我也有愛我的家人,也許比起你的家人來,他們的愛更廣闊,因為他們完全理解我,對於我要永遠離開他們的事實並不抗拒。這世界上的很多東西我都看過,比在頭等艙走馬觀花的旅遊所看到的東西多得多。我擁有我的雅克。還有其他人,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我離開的時候沒有遺憾,也沒有不能治愈的傷痛。幸運的人是我,艾瑪。”


    格拉斯葛德隻是沉默著。


    池雲牽起她的手,站了起來。“你一定得放鬆自我。”行星學家說,“在如此漫長的旅途之中,隻有你自己教會你怎麽做,但也許我能幫上一點忙。到我的艙室裏來吧,我們來給你做一件合適的長袍。種族和解日派對就快召開了,我希望到時候你能玩得開心點。”


    思考一下:僅僅一光年的距離就讓人無法想象。你知道它有多長,但你根本無法理解。以我們平時常見的速度為例,比如說,在現代化的交通條件下,一輛小汽車的合理速度大約是每分鍾兩千米,以這個速度走完一光年需要差不多九百萬年。而在太陽附近的恆星,各自之間的距離平均起來大約是九光年。室女座β和太陽之間的距離是三十二光年。


    盡管如此,人類仍然可以征服這距離。如果飛船以一個g的加速度持續加速,一年之內就可以飛行半光年。最終她的速度將會非常接近終極光速,亦即每秒鍾三十萬千米。然而理論上的推斷卻在實踐中遭遇了困難。做到這一點所必需的巨大能量從哪裏來?即使在牛頓的宇宙觀條件下,使用攜帶如此之多燃料的火箭也顯得荒謬異常。而這愛因斯坦的宇宙觀當中,隨著速度逐漸接近光速,整個飛船的質量將會趨近於無窮。於是,火箭設想被毫不留情地拋棄了。


    燃料與反應物料其實就在太空之中!所謂的真空實際上充滿了氫原子。當然,以地球的標準來看,氫原子的密度是太低了:在太陽與其他恆星之間的太空,大約每立方厘米隻有一個原子。盡管如此,假設飛船以接近光速的速度飛行,那麽每秒鍾就會有三百億的原子撞擊到飛船的每一平方厘米的表麵上。(在飛船運行早期,這個數據也不會有很大的變化,這是因為距離恆星越近,空間中的氫原子密度也就越大。)蘊藏在這些原子之中的能量足以人震驚。原子撞擊船殼的瞬間會產生數百萬倫琴的強烈輻射,而對於人類來說,不到一千倫琴的輻射量就足以使其在一個小時之內死亡。使用任何種類的防護層都無濟於事。就算把防護罩做得很厚,姑且不提難於啟動的問題,在啟動之後,這些防護罩也將很快消耗殆盡。不過,在“萊奧諾拉.克莉絲汀”號誕生的這個時候,無須任何物料的防護手段已經投入使用:這就是磁-氫聯合力場。它的能量脈衝可以前出數百萬千米,利用偶極子捕獲空間中的原子――甚至無須電離――並控製原子流。這種聯合力場並不僅僅像護甲一般被動地防禦,它還可以驅散星際灰塵和大部分氣體,隻有最主要的氫可以例外,但這些氫原子被驅趕到後方,它們以弧形線繞過飛船,飛船本身不會受到任何輻射。最終,氫原子進入一道渦流圈,然後被壓縮,


    最終成為巴薩德驅動器的燃料。


    飛船的體積並不小。盡管如此,與周圍的廣闊力場網相比,它不過是一塊小小的金屬罷了。這力場已經不再是由它本身產生的了。當飛船獲得最低啟動速度的時候,它開始了產生力場的進程;但力場很快就變得太大,太迅速,以至於隻有它本身才能產生和維


    持它。主熱核反應堆(減速係統用的是另一套)、文氏管……這一係列為飛船加速的設施都並未設在飛船上。大部分設施甚至根本沒有物理存在,隻是宇宙尺度的合成矢量。飛船的控製設備受計算機引導,其工作與傳統的自動導航大為不同。它們的作用更像是催化劑,適當地使用能夠影響那些規模巨大的反應,能夠增加反應速率,也能夠降低反應速度,並最終使其完全停歇……但這些需要時間。


    飛船的能量來自於恆星式的氫聚變,飛船後方的巴薩德模塊將巨大的能量與輻射聚集在其電磁場中。


    在反應中產生的能量推進飛船向前,而釋放出的光子則在巨大的氣體激光器中聚成一道足以將任何固體直接化為蒸氣的激光束。聚變反應產生的能量並沒有得到百分之百的利用,但大部分散失的能量卻將逃逸出聚變反應的氫原子電離。這些光子、電子再加上聚變反應的產物也被力場拋到後方,這種離子風反過來又增加了其本身的動量。


    這個過程並不穩定。實際上它就像生物體的新陳代謝一樣,如同在災難的邊緣舞蹈。不可預測的變量時時誕生於空間之中,對整個反應進程造成幹擾。力場的範圍、強度以及氣體諸多參數必須及時準確地進行調整。這是一個有數百萬個參數的函數,隻有計算機才能夠迅速地解決這個問題。輸入數據和輸出信號以光速來往――這是物理世界的最高速度,但即便如


    此,它穿越一百萬千米的距離仍然需要三又三分之一秒。如此緩慢的反應速度已經足夠致命了。等到“萊奧諾拉.克莉絲汀”號接近終極速度、從而造成顯著的時間效應時,這種危險還會變得更大。


    盡管如此,一周周、一月月的時間過去了,飛船仍在向前。


    數條物質循環渠道將生物體產生的廢物重新化為可供唿吸的空氣、可飲用的水、可食用的食物以及可利用的纖維。這一係統是如此強大,甚至可以保證飛船上的酒精飲料供應。飛船上不斷生產出適量的葡萄酒與啤酒,主要用於佐餐。酒精含量高的烈性飲料供應稀少,但有些人在上飛船的時候自己攜帶了烈酒。


    他們還可以從不飲酒的讓你那裏購買份額、從而保留自己的份額,直到在某些特殊場合將所有的份額揮霍殆盡。


    隨著時間推移,有一個關於飲酒的非官方規定逐漸得到了眾人的承認:在休閑室之外飲酒是不受歡迎的行為。為了有助於社交活動的展開,這個房間中擺放著數張小圓桌,而非通常的單獨長桌。因此,除了用餐時間之外,這個房間完全可以當作酒吧。一些人在房間一頭做了個吧台,裏麵擺著冰塊和調酒器。另外一些人則製作了遮蔽艙壁的卷簾,在喝酒時可以放下來擋住艙壁上的壁畫,不然總會覺得不自在。一台錄放機不停地播放著背景音樂,人們在此處談天說地,從16世紀的嘉拉德舞曲到最後一次的小行星探險都可以成為話題。


    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時間已經是20:00了,但小酒吧中卻空無一人,這是因為健身室裏正舉辦一場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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