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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9:維達


    “萊亞.奧加納參議員,”維達輕聲他說,但仍然響得足以壓倒她的抗議聲。他欣賞自己發出的每一音節,為抓到了她而洋洋自得。“不要跟我耍花招了,公主殿下!”他用心險惡地繼續說,“你這迴並不是在執行什麽慈善使命。你們無視多次警告,擅自通過一個被列為為禁區的星球係統,完全不理會要你們向後轉的命令,直到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維達把巨大的金屬頭顱一低,緊湊到公主跟前。“我知道,那個星球內部的間諜分子曾逼過波束向你這艘船發送過幾次情報。當我們跟蹤追擊,找到這些間諜分子後,還沒來得及審問,他們就不顧體麵地尋了短見。我要知道他們發給你們的資料的下落。”


    維達的言詞和他的兇相對姑娘似乎並沒有什麽作用。“我不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她厲聲說,眼光轉到它處,不再看著他。“我是參議院的成員,為了執行一項外交使命而去……”


    “去投奔叛亂同盟,”維達打斷她的話,指控般地宣稱,“你也是個賣國賊。”他朝附近的一個軍官望了望。“把她帶走!”


    她成功地將一口唾沫啐到他身上,唾沫落到餘熱猶存的盔甲上發出嘶嘶的聲響。維達默默地擦去襲來之物,滿懷興趣地目送著她穿過交通管道,走進帝國飛船。


    一個佩帶帝國司令官標誌的瘦高個軍官走到他身邊。他一邊注視著萊亞.奧加納被押住帝國飛船,一邊鼓起勇氣對維達說:“留著她是危險的。如果此事聲張出去,會在參議院裏引起騷亂和不安。還會使人們對叛亂者產生同情。”司令宮抬眼望著維達不可捉摸的金屬麵孔,不加思索地補充說,“應當將她立即幹掉。”


    “不,我的首要職責是找到他們的秘密據點,”維達毫不躊躇地說,“所有的叛方問諜都已消滅了,有的是通過我們的手,有的是通過他們自己的手。所以現在她是我找到他們據點的唯一線索。我要充分利用她。如果必要,我將用死壓服她,我一定得找到叛亂基地。”


    司令官噘起嘴,也許帶著對那個女子的一絲同情吧,輕輕地搖了搖頭。“她會寧死不招的。”維達的迴答冷漠得使人寒心;“這件事我來處理吧。”他考慮了片刻,又繼續說:“發一個寬帶遇險信號。說明參議員的飛船遇上一群流星,未能避開。讀數表明移動式屏蔽裝置因過載而失效,船體被擊穿,船內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空氣逸出。通知她父親和參議院,就說船上人員全部死亡。”


    一夥麵露倦容的士兵向著司令官和黑勳爵走來。維達滿懷期待地望著他們。


    領頭的軍官走到他們麵前,機械地背誦著事先準備好的報告內容:“我們要尋找的數據磁帶不在船上,飛船的數據存儲庫內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情報,也未發現存儲庫內的數據資料被消除的任何跡象。自從雙方接觸之後,飛船未向外界發射任何信號。在戰鬥中有一個救生艙失靈彈出,但當時已證實艙上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維達沉思起來。“這可能是個失靈的救生艙,”他揣度著,“但也可能磁帶就裝在它裏麵,磁帶並不是生命形式。從各種可能性考慮,它們如果給當地土著發現了,土著也決不會了解它的重要性,很可能將磁帶上的數據資料抹掉,以供自己使用。不過……”


    “派一個分隊下去把磁帶找迴來,或者調查證實它們不在救主艙裏。”他最後命令司令官和在一旁待命的軍官。“盡可能小心些。即使在這麽個荒涼的邊遠星球上也沒必要大肆張揚。”


    當軍官帶著士兵離去後,維達又把視線轉到司令官身上。


    “把這艘叛船給氣化掉――我們不要留下任何痕跡。至於那個救生船,我還不敢斷定這隻是一次簡單的功能失靈。假如數據資料藏在裏麵,那後果會不堪設想。你要親自處理這件事,司令官先生。那些數據磁帶如果還存在,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它們收迴或銷毀。”然後他又洋洋得意地加了一句,“隻要完成了這個任務,隻要參議院在我們掌握之中,我們就會徹底平定這個荒唐的叛亂。”


    “一切都會按您的指示進行的,維達勳爵。”司令官迴答說。兩人步入交通管道,向帝國巡航飛船走去。


    “多麽荒涼的地方啊!”


    斯內皮爾小心翼翼地轉身看了看半埋在沙中的救生船。由於劇烈的著陸顛簸,他身體內的陀螺儀還沒有穩定下來。著陸,使用這個字眼未免過獎了他的笨夥伴――阿杜。


    另一方麵,他又覺得他應當為他們能活著落到地麵而感到慶幸。不過,他一邊觀察四周貧瘠荒蕪的景象,一邊默想――他仍然不能斷定這裏的處境是否就比死守在被俘飛船裏好些。


    在沙漠的一邊,聳立著高高的沙石方山;在其它方向,則隻有連綿不斷的起伏沙丘,象一排排長長的黃色巨齒伸展到遠方。


    在那裏,沙漠的海洋融入耀眼的天光,令人無法分辨哪是地的終極,哪是天的起始。


    救生船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現在毫無用處了。兩個機器人棄船而走,在他們腳後揚起一團細塵。他倆的設計都不適合於在這種地形裏徒步旅行,他們在這種一踩就陷的沙漠上步履艱難地掙紮前進。


    “看來我們是生來受苦的命,”斯內皮爾自悲自歎地說,“這麽活著多倒黴!”突然,他右腿裏什麽東西吱吱響起來,他畏縮不前了。“我得休息一會,要不然就散架了。我因為被你說成‘著陸’的那一下倒栽蔥,內髒到現在還沒恢複過來。”


    他停下腳步。但阿杜仍繼續走著,他拐了個急轉彎,緩慢地然而堅定地朝著最近的一個方山走去。


    “喂!”斯內皮爾叫了一聲。阿杜沒有理會,繼續向前走著。“你往哪兒亂闖呀?”


    等斯內爾精疲力竭地追了上來,阿杜才停下,用電子語言對他解釋了一番。


    等他解釋完畢,斯內皮爾表態說:“可是我不要去那兒。


    那裏岩石大多。”他指了指他們剛才走過來的那個和石山相反的方向,說:“那條路好走多啦。”他又不屑地向著高聳的方山擺擺金屬手,問道,“你認為那兒會有人煙,究竟根據什麽呢?”


    從阿杜體內深處發出好長一陣噓噓聲。


    “你別和我羅唆這麽多細枝未節,”斯內皮爾警告說,“你那些個主意,我差不多受夠了!”


    阿杜嘟嘟地叫了一聲。


    “好吧,你走你的吧,”斯內皮爾傲慢他說,“不出一天,你就會完蛋的,你這個鼠目寸光的廢鐵桶!”他輕蔑地推了阿杜一下。阿杜從小丘上翻滾著摔下去。當他在底下掙紮著站起來時,斯內皮爾已起步朝著耀眼的模糊的地平線揚長而去。他迴頭瞥了一眼,警告說:“以後別讓我看見你追在我後麵央求幫助。你是得不到我的幫助的!”


    在小沙丘腳下,阿杜設法站定。他停了一下,用一隻輔助臂擦幹淨電子獨眼,發出於類似人類怒吼的電子尖叫聲。然後他自言自語地哼哼著,若無其事地扭轉身子,向沙石山嶺艱難地走去。


    幾小時之後,斯內皮爾疲乏不堪,體內恆溫係統已經過載,麵臨著因過熱而關閉的危險。他艱難地掙紮著,朝著高高的沙丘丘頂爬呀爬呀,希望這是最後一處難關。可是附近的白色石灰岩的斷垣殘壁和某種巨獸的骸骨卻構成了一幅不祥的景色。斯內皮爾終於爬到丘頂,他急切地向前方探望。然而映入眼簾的並不是他所期望的人類文明的綠洲,眼前仍然是一片連綿不斷的沙丘――同他腳下的沙丘一模一樣;最遠的沙丘比他現在爬上的還要高些。


    斯內皮爾轉過身,迴望著現在已經變得遙遠的沙石方山。


    由於遠,再加上熱氣蒸騰所產生的畸變,山影已模糊不清了。


    “你這個功能失常的小笨蛋,”他嘀咕著,至今還不願向自己承認阿杜的主意或許是正確的。“這都怪你,是你騙我走上了這條路。但你的處境也不會好多少。”


    不過,如果他停步不前:他的處境也並不美妙。他朝前邁了一步,聽到了一條腿的關節發出嘎嘎的磨擦聲,電腦感到一陣驚恐。他坐下來,從包著皮殼的關節裏把沙子剔出來。


    他暗自思忖:他現在麵臨著兩種可能性――或者沿著現在的方向繼續走下去,或者承認自己判斷錯誤,再去設法追上阿杜.得杜。可是,這兩種前景對他都沒有很大吸引力。


    不過,他還有第三種選擇,就是原地坐著不動,在陽光下暴曬,讓關節僵固,使內部電路過熱,光感受器給紫外線燒毀,成為雙恆星巨大破壞力的又一座紀念碑,就象他剛才碰到的那個肉被啄食幹淨的巨獸屍骸一樣。、想到這裏,他感到他的光感受器已經不行了。他仿佛看到遠方有什麽東西在移動,也許是熱氣蒸騰造成的幻象吧。不,不,這肯定是金屬的反光,它正在朝著他移動。他的心立刻又充滿了希望。他不顧那條受傷的腿發出的警告,一躍而起,發狂地揮舞著雙手。


    現在他看清楚了,那的確是個運載工具。隻是他從來沒見過這種類型。然而,既是個運載工具,那就意味著智能和技術。


    由於激動,他忘了考慮另外一種可能――那運載工具也許並不屬於人類。


    “於是我就切斷了電源,關閉了補燃器,飛下來跟在迪克的機後。”盧克講完了,猛烈地揮舞著胳膊。他和比格斯在動力廠外麵的陰影裏散著步。廠房內傳來金屬加工的聲音。菲克瑟終於休息夠了,同他的機器人一起幹起修理的活幾來。


    “我離他那麽近,”盧克激動地繼續說,“我以為我的儀表都快燒焦了。結果,這架‘天空跳蟲’就毀在我手裏了!”


    這段迴憶使他皺起了眉頭。


    “歐文叔叔非常氣惱,整個季度都沒讓我再飛。”盧克的沮喪一轉眼又消失了。迴憶起當時的勇敢業績,他將自己的錯誤拋到了腦後。


    “你當時要是在場就好了,比格斯!”


    “你當時不該那麽緊張,”他的朋友告誡說,“在莫斯.艾斯利這一邊,你也許是最出色的荒野飛行員,盧克。可是那些小小的‘天空跳蟲’也會招災惹禍的。作為一種對流層飛機來說,它的速度相當快――其實不要那麽快。駕駛這種飛機逞英雄,總有一天――叭!”他用一隻拳頭猛擊著張開的手心。“你就會化作峽穀裏潮濕山壁上的一個小黑點。”


    “瞧,這是誰在發議論呀!”盧克反駁說。“你上過幾艘星際航行大飛船?說起話來就象我叔叔那種大模大樣的腔調。


    在大城市呆著,你的丈夫氣概越來越少了。”他揮拳使勁地向比格斯打去。比格斯一抬手把它擋開了,同時做了個要還擊的架勢。


    比格斯收起了不拘小節、沾沾自喜的神氣,變得熱情溫厚了。他說:“我一直在想念著你哩,小夥子。”,盧克窘迫地用眼睛看著別處。“自你走後,事情有了些變化,比格斯。這裏是如此――”盧克想尋找一個恰當的字眼,卻怎麽也想不出來,隻好湊合一個詞來把話說完,“――如此平靜。”他的視線掃過安克赫德的沙塵滿地悄無人影的街道。“它一直就是這麽安靜,真的。”


    比格斯不再說笑了。他沉思著,向四周張望。其它人都迴到比較涼快的動力站廠房裏去了。他向盧克湊過身來,在他的話音裏,盧克體會到一種還不習慣的嚴肅感。


    “盧克,我這次迴來不隻是為了道別,也不是為了向大家誇耀我從專科學院畢業了。……”他似乎又遲疑起來。最後,他突然脫口而出:“但是我希望有個人知道,我不能告訴我父母。”他很快地說完這句話,不讓自己有翻悔的機會。


    盧克目瞪口呆地望著比格斯,氣都喘不過來。“什麽?你在說什麽呀?”


    “我說的是那些議論,那些在專科學院和其它一些地方流傳的議論,激動人心的議論。我結識了一些新朋友,其他星球的朋友。我們對一些時事的看法一致,而且――”他神秘地壓低了嗓門,“等我們到達某個外圍星球之後,我們就棄職離船,去投奔‘同盟’。”


    盧克凝視著他的朋友,竭力想把愛玩愛鬧,無憂無慮,胸無遠誌的比格斯想象成一個燃燒著反叛激情的愛國誌土。


    “你要去投奔反叛同盟?”他終於開口說,“你準是在騙人。怎樣投奔呀?”


    “小聲點,行麽?”比格斯一邊提醒他,一邊偷偷地迴頭朝動力廠瞥了一眼;“你的這張嘴簡直是個轟隆轟隆的火山口。”


    “對不起,”盧克連忙輕聲說,“我現在聲音低了――聽,我的聲音多低。你簡直都聽不見我一一”


    比格斯打斷他的話,繼續說:“我在專科學院的一個朋友,他認識貝斯廷的一位朋友。這個人也許能幫助我們和起義的武裝部隊取得聯係。”


    “一個朋友的朋友――你發瘋了,”盧克確信他的朋友想入非非。“你到處流浪,流浪一輩子也會找不到一個真正的起義前哨,它們大部分都不過是虛構的鬼話。這個朋友的朋友也可能是個帝國間諜。你會死在凱塞爾礦山裏,或者更槽。要是起義前哨那麽容易找到,帝國在好幾年前就把他們消滅了。”


    “我知道這是一次遠距離射門,”比格斯勉強地承認,“假如我不與他們聯係,那麽”――他的雙眼閃射出一種特殊的光芒,它反映出一種未曾有過的成熟感和另外什麽東西――“我將盡自己的能力。獨自行動。”


    他熱切地注視著他的朋友。“盧克,我不會坐等帝國征召我為他們眼役。跟你通過官方宣傳渠道聽到的消息相反,起義力量正在發展和壯大。而我希望站在正義的一邊――站在我所信仰的一邊。”講到這裏,他的聲調變得憂鬱起來。盧克很想知道此刻在他腦海裏浮現出什麽樣的景象。


    “我聽到了一些傳說,了解到了一些暴行,我想你也有所風聞吧。這個帝國也許曾經是偉大而美麗的,但現在,那些掌權的人――”他厭惡地搖頭。“**不堪,盧克,真是**不堪!”


    “而我卻無能為力。”盧克愁悶地咕噥說。“我給釘在這兒了。”他用腳無可奈何地踢了踢安克赫德無處不有的沙塵。


    “我還以為你很快就會去上專科學院的,”比格斯說,“如果你上專科學院,那倒是跳出這個沙窩的好機會。”


    盧克譏諷地哼了一聲。“不見得吧。我是不得已才撤迴我的入學申請的。”他看著別處,躲開比格斯懷疑的目光。“我真是不得已。自從你走後,比格斯,沙民經常騷動鬧事,有時甚至襲擊我們安克赫德鎮的近郊。”


    比格斯搖搖頭,並不相信盧克的辯解。“你叔叔可以用一支能量槍擋住整整一團襲擊者。”


    “保住住宅當然沒問題,”盧克同意說,“但是歐文叔叔為了農場多賺錢,設法安裝了許多蒸氣發生機,分布很廣。他沒法單槍匹馬地保護所有這些田地。他說這樣就更需要我留在這裏。我現在不能夠拋下他出走。”


    比格斯難過地歎了口氣。“我理解你的心情,盧克。不過總有一天,你得學會怎樣把真正重要的事情和似乎重要的事情分開。”他用手指了指周圍。


    “如果到頭來什麽都給帝國白白沒收掉,你叔叔終年辛勞又有什麽用處呢?我已聽說他們在著手將所有邊遠星球上的商業收歸帝國所有。不用很久,你叔叔和塔圖因上其它所有的人都會淪為奴隸,為帝國的更大榮耀做牛做馬。”


    “塔圖因是不會發生這種事的,”盧克反駁說,裝出很有把握的樣子。“你自己就說過――帝國是不屑理會這塊石頭的。”


    “事情是在變化的呀,盧克。許多權勢人物不過是懾於起義的威力才沒敢去幹某些極其卑鄙殘忍、傷天害理的勾當。這個威力一旦消失――那麽,他們就隻剩下兩件東西還沒得到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和他們的貪婪。值得帝國袞袞諸公好奇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了。”


    兩人都沉默不語了,旋風卷起的一個個沙柱以默默的威嚴穿過街道,碰到牆壁後跌落下來,分成許多輕羅般的沙塵向四方飛散。


    我要是能和你一起遠走高飛就好了,”盧克終於小聲說。他抬眼看著比格斯,問:“你在這裏要呆好久吧?”


    “不。事實上,我明兒一早就得動身去和‘黃道’號會合。”


    “那麽,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也許有一天能重逢的。”比格斯說。他臉上又浮現出爽朗的神色,富有感染力地嘻嘻一笑。“我會隨時幫你了解情況。


    的,大人閣下。你可得當心,在這段時間裏千萬不要在峽穀裏撞牆喲!”


    “過了這個季節,我就去上專科學院。”盧克堅定他說。


    他與其說是在鼓勵比格斯,還不如說是在鼓勵他自己。“至於畢業之後,鬼才知道我會漂泊到到什麽地方。我反正不會讓他們把我征召到星係艦隊去的。你要好好保重。你……你將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們不需要握手,深厚的友誼好久以來就使他們相互間不拘這類禮節了。


    “那麽,再見了,盧克,”比格斯簡短地說。他轉過身,重新走進了工廠。


    盧克目送著他消失在廠門後麵。此刻,他的思緒就象塔圖因的自然沙暴一樣紛擾迷亂。


    塔圖因星球的表麵有無數奇特的自然景象。比如,在荒漠的沙浪衝刷方山峭壁的地方,經常升起一種神秘的霧靄。


    熱氣騰騰的沙漠上出現霧靄,就象冰川上長出了仙人掌。


    氣象學家和地質學家們對它的起源提出了各種難以置信的理論,眾說紛紜,爭論不休。例如有的理論說,沙漠底下的沙石岩脈裏存儲著水分。由於某種不可理解的化學反應,水分隨著地表溫度的下降而上升,冒出地麵形成霧藹。當雙恆星升起之後,水分又沉降到地下。不管理論上如何解釋,塔圖因沙漠上的霧靄卻是個活生生的事實。。


    然而,無論是神秘的霧靄,還是沙漠上夜行動物的嗚咽,都沒有使阿杜.得杜感到不安。他沿著溝壑的石壁小心地向上爬行,搜尋著一條通往方山山頂的捷徑。他那寬大而略呈方形的爪墊在夜光下哢嚓哢嚓地向前移動著,腳下的黃沙慢慢變成了礫石。突然,他收住了腳步。他似乎聽到有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不是岩石互撞的聲音,而是金屬撞擊到岩石上的聲音。


    不過,隻響了一下。他立刻又開始慢饅地攀登起來。


    在溝壑之上,一塊卵石從石壁上鬆脫下來。那個不小心踩鬆卵石的小小身影立刻象老鼠一樣膽怯地縮迴到陰影中。在離石壁一米遠的地方,從褐色鬥篷交迭的褶層下露出兩個白熱光點。


    隻是在毫無防備的機器人被擊中之後,才顯示出嗚嗚作響的射束的存在。在射束的照射下,阿杜.得杜身上發出一種可怕的瑩光。他以電子方式短促地尖叫了一聲。在致人癱瘓的射束作用下。阿杜三條腿的支持機構失去了平衡,仰麵摔倒,身體正麵的燈光奇怪地忽明忽滅。


    三個醜陋的似人非人的東西從藏身的巨石後麵跑出來,姿態與其說象人,不如說象齧齒動物。他們的個子並不比阿杜裝置高多少。看到能量射束一下子把機器人擊倒在地,他們將他們的奇特武器收了起來。然而,他們是些天生的膽小鬼,雖然機器人癱倒在地,他們在向他走近時仍然小心翼翼、提心吊膽。


    他們的鬥篷布滿了厚厚的沙塵。在察看俘虜時,他們那病態的紅中帶黃的瞳孔象貓眼一樣在兜帽陰影裏發出兇光。這些加哇用一種呱呱的喉音交談著。他們的語言是對人類語言的一種胡亂模仿。如果他們真象人類學家假設的那樣過去曾經是人類的活,他們也早已退化得沒有多少人味了。


    發達,以至於維和成了它的主要行業;但如果要征服世界上的其他所有國家,它又不夠大,就連迫使其他國家服從它的意願,都要得到大多數國家的讚同才行。


    盡管這樣,在大多數人看來,它就是世界的統治者。


    這就是瑞典。


    “這麽說,你的確理解這一點,我們並不是統治者。”她高興地說。


    “我當然理解。我還理解這一切造成的結果。力量是由力量本身生出來的,而不是由陰謀帶來的,但陰謀也有其邏輯上的必要性。整個世界為管理局付出的金錢都會流過這裏,由此帶來的繁榮使你的祖國成為地球上最富裕的國家。不用說,外交中心的身份也帶來了許多好處。所有可能產生危險的反應堆、太空船或是實驗室都必須由管理局掌握,這就意味著某些瑞典人在一切此類事務上都擁有發言權。這使得其他國家開始模仿你們,即使那些已經不具備你們這種實力的國家也是如此。英格麗德,我的朋友,你們將會不可避免地成為新一代的羅馬人。”


    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你不喜歡我們嗎,查爾斯?”


    “如果一定要我迴答的話,我會說我和其他人一樣喜歡你們。到目前為止你們都算是仁慈的主人。要我說簡直太仁慈了。從我個人的經曆來說,我應該感恩,因為你們容許我這種沒有國籍的人物存在,我很喜歡這種狀況。你們做得不錯。”他對著左右兩邊傾瀉迷人光芒的兩座塔比了個手勢,“不過,這種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


    “這是什麽意思?”


    “我也說不清,但我知道一切都不會是永恆的。


    一個係統,無論它的設計是怎樣費盡心機,結構是如何巧奪天工,都一定會衰敗、腐朽。”


    雷蒙特停頓了一下,斟酌著措辭。“以你們的情況而言,”他說,“我想最終導致係統崩潰的將是你們最引以為傲的穩定性。自從20世紀末直到現在,地球上可曾有什麽重要的變化?難道固定不變就是最值得珍惜的嗎?”


    “我想,”他補充道。“或許這也是我們開拓地外殖民地的一個原因:避免‘諸神之黃昏’的到來。”


    她的拳頭握緊了。她再次仰頭望向天空。漆黑的夜色已鋪滿夜空,但因為城市的明亮燈光,天空中幾乎看不到星星。假如她身在別處――比如說她父母那座位於拉普蘭的避暑村屋――天上會有許多放出刺眼光芒的星星。


    “你瞧,我真是個沒風度的男伴。”雷蒙特道歉,“咱們還是不要討論這些中學生式的深奧事務了,來說說更有趣的事情吧。比如說,你想喝什麽開胃酒。”


    她含糊地笑了笑。


    雷蒙特想方設法隻談論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同時將船隻開進了斯特羅蒙,將船停靠在碼頭上,帶領著她從橋上走過,進入了斯德哥爾摩舊城。過了王宮之後,街道變得狹窄起來,燈光也較為昏暗了。街道兩邊都是高大的金色建築,這些建築矗立在此,幾百年來未曾改變。現在已經過了旅遊旺季,雖然還有不少外國人停留在這座城市,卻很少有人來到這一區。


    路上偶爾會有幾個步履匆匆的行人或是騎自行車的人經過,但大體上說,雷蒙特和林德格倫幾乎是不受打擾的。“我會懷念這些的。”她說。


    “景色如畫。”他承認道。


    “不止是景色如畫。這裏就像一座露天博物館,但卻更加豐富。真正的人類還居住在這裏,還有在他們之前居住在這裏的人們留下的印記。你看,博格加爾之塔、利達霍爾姆大教堂、貴族之星裏陳列著的盾徽,貝爾曼曾飲酒高歌的‘金色和平’酒館(均為斯德哥爾摩市的著名人文景觀。)――在太空裏我們會寂寞的,查爾斯,因為我們離逝去的先人太遠了。”


    “就算這樣,你仍然要走?”


    “是的。這不是個簡單的決定。我要告別生我養我的母親和牽著我的手到戶外教我區分星座的父親。那天晚上父親對我造成了怎樣的影響,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她深唿一口氣,“我與你聯係也有這方麵的原因。我沒法再麵對他們。哪怕隻是一天的逃避也好。”


    “你需要喝一杯。”他說,“現在正好到地方了。”


    這家餐館正處於大集市的前麵。隻要看著周圍的坡道,你的腦海裏就會自然而然地泛出古時的騎士們如何生機勃勃地走在這些鋪路的薄片石上,但你不會記得在某個冬天,陰溝裏流淌著鮮血,砍下來的人頭堆得很高――因為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人們幾乎不會去琢磨其他人受到了怎樣的傷害。雷蒙特引領著林德格倫走到蠟燭照明的房間之中的某張


    餐桌麵前,在那裏他們點了“生命之水”(一種用馬鈴薯釀製的北歐烈酒)和啤酒。


    她的體重比他低得多,飲酒經驗也不如他,但酒量卻與他相差無幾。隨後的晚餐即使以難堪的納維亞人的標準來看也是相當漫長的,餐中以大量葡萄酒佐餐,飯後又喝了不少白蘭地。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傾述:――她那座位於德羅特寧霍爾摩宮(瑞典王室冬宮)附近的房子,皇家冬宮的綠地和花園幾乎相當於僅供她一個人使用;陽光從窗口傾瀉進來,照亮了磨光的木質地板和十世先祖傳下來的銀器;湖麵上隨風飄蕩的一艘單桅帆船,父親站在舵盤旁邊,口中吹著一支笛子,微風拂過她飄散的頭發;冬季漫長的寒夜,以及寒冬之中的溫暖庇護所:聖誕節;夏天的夜晚短得出奇,而且還很明亮,聖約翰日(公曆6月23日的夜晚。)前夜太陽完全不會降落,那是為了歡迎從地下世界返迴的鮑爾德;與初戀情人在雨中的漫步,清涼潮濕的空氣中有一種丁香的氣味;環遊地球的旅行,金字塔、帕台農神殿、從高處的蒙帕爾納斯俯瞰日落餘暉中的巴黎、泰姬瑪哈陵、吳哥窟、金門大橋,對了,還有富士山、大峽穀、維多利亞大瀑布、大堡礁……


    ――家庭中充滿愛與歡樂,但同時也有嚴厲的規則和處罰,特別是在陌生人來訪的時候;經常聽到音樂,她的最愛是莫紮特;一所很好的學校,那裏的老師和同學讓她認識到了一個全新的宇宙;進入研究所後,她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投身工作,並且愉快地發現自己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乘飛船穿越空間,前往其他行星,她曾站在土衛六的霜雪之中,望向頭上那美得


    令人震驚的土星;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會迴到她的家人身邊――――在這麽一個美好的世界裏,所有的人、人們所做的所有事情和他們的快樂都是美好的;是的,這個世界還有問題,還存在不正當的行為,但隻要有理性和良好的願望,這一切都能夠解決;信奉宗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因為如果讓這個世界有一個終極目標,就能讓世界變得更加完美;盡管任何一種宗教都沒有足夠有說服力的證據,她仍然願意相信它們,因為它們能讓人類變得更加高尚――


    ――但她並不是個道貌岸然的人;事實上,她經常思索自己是不是過分傾向於享樂主義,或許比起理想狀態,她有些過於放縱了;然而,她從來沒有因此傷害到其他人的感情;她從來沒有辜負人們對她的期許。


    雷蒙特把最後一點咖啡倒進.的杯子裏。這.侍者終於送來了賬單,不過,和斯德哥爾摩市從事服務業的同行們一樣,他似乎並不急於收線。“盡管有著種種缺點,我還是很期待我們的旅行。”雷蒙特說,“你也一定會的。”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了,但盯著他的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堅定。“我會的。”她大聲說,“那就是我來找你的主要原因。記得嗎,在訓練的時候我就很認真地邀請過你,希望你假期的時候一定到這裏來。”


    現在他們相互之間已經用上了親近的稱唿。


    雷蒙特抽了一口雪茄。一旦進入太空,吸煙將被完全禁止,以免對生命支持係統造成額外的壓力,但在今天,他仍然可以噴出一團藍色的雲霧。她傾身向前,一隻手覆在他放在桌子上的那隻手上麵。“我是為將來考慮。”她告訴他,“二十五個男人,二十五個女人。要在一個金屬殼子裏麵待五年;就算我們到地方之後馬上迴來,還需要五年。雖說現


    在抗衰老技術很成熟,但十年也是人生的很大一部分。”他點點頭。“而且我們肯定會停留在那裏繼續探索。”她接著說道,“如果那顆行星可以居住,我們會永遠留在


    那裏,成為第一批殖民者。我們還要生養孩子。不管我們做什麽,一定的社會關係都必然存在。我們將會配成一對對夫婦。”


    他的聲音很低,以免顯得過於粗魯:“你認為你和我可能成為一對?”


    “是的。”她的語氣和堅定,“可能你覺得我是個不正派的女人。但事實上,一旦起程,我會比大多數人更忙,特別是最初的那幾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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