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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7:紡錘


    它是今夕迄今為止見過的最高最大的建築。今夕的目光遊離到了高聳的頂端,然後順著柱子移了下來。看上去,它聚成了鋒利的一點插入地麵。今夕走到了凹坑的邊上向下看,柱子就陷在裏麵,碗狀的邊緣突兀地凹了下去,“紡錘”狹小的根部消失在深邃的陰影裏,像一支巨大的筆插進墨水池。整個遺跡以一個銳利的角度傾斜著,沒有靠在坑邊,顯然是被坑底小小的連接處撐住了。這和今夕的工程學常識相悖,這樣小的地方怎麽能撐住那龐然大物?現在,即使離得這麽近,它還是保持著正在旋轉的幻象。


    今夕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伸長脖子盯著深邃陰影籠罩的凹坑中的“紡錘”末端。當在遠處觀察的時候,巨大的“紡錘”看上去隻是一根直徑驚人的石柱。它消失在巨洞的深淵裏,看上去好像鑽進了地麵。圓形的石帶看上去和瞭望塔的基座一樣粗,就像一對正在搗藥的藥杵和乳缽。


    然而今夕易受蒙騙的雙眼依然覺得“紡錘”在轉動。今夕搖了搖頭,想拋開幻覺,試著集中注意力思考真正的謎題:是什麽讓它留在這裏的?考慮到它的重量和傾斜的角度,為什麽它沒有倒塌?


    今夕原來很篤信再走近點就可以看穿這些花招,而現在今夕站在近得不能再近的坑邊,卻依然一頭霧水。一座**的塔樓,帶著旋梯,幾乎夠到了傾斜的紡錘頂端較低的一邊。看上去就像那座塔離紡錘非常近,近到今夕可以把手放在上麵,告訴自己它絕對不可能轉動。本來隻是隨便看看的想法煙消雲散,今夕要不惜一切代價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今夕努力想找到一條穿過幹裂地麵的最佳路徑,突然看到一條淺淺的足跡穿過亂石叢生的地麵。顯然,今夕不是第一個想一探究竟的觀光客。今夕覺得他的馬能照顧好自己,就把它留在原地,然後追隨足跡而去。


    今夕徑直走到紡錘之下,穿過它的陰影,身體突然開始打顫。在陰影的中央,白晝同黑夜一樣昏暗無光。一陣陰風掃過他的臉頰,徹骨生寒,那風仿佛是“紡錘”的旋轉造成的!今夕仿佛在心中聽到“紡錘”因轉動而發出的隆隆巨響,而耳朵裏卻寂靜無聲。那幽靈般的風像一隻手拂過他的頭頂,喚起了那段和今夢菲纏綿的迴憶,令人不快。等今夕終於走出了那片陰影,才擺脫了那奇怪幻覺的糾纏。


    今夕走過的小徑並不是直的,它在殘牆斷垣間百轉千迴。牆壁的殘骸證明那個混血向導所言非虛,“紡錘”的確是人造的,因為有些牆壁是用類似紡錘上的微紅色石料建造的,配以方方正正的圖形或是螺旋交錯的花紋,讓人覺得既陌生又熟悉。今夕放慢了速度,漸漸看到傾頹的牆壁上浮現出狡猾的麵孔,它們空洞的嘴長著陰暗的牙,浮雕般的手被歲月磨鈍,妖豔的女人被寒風切成雌雄莫辨的孩子,讓人眼花繚亂。


    今夕爬上了牆壁的一角,向下俯視,可以看清傾頹的殘牆和坍塌的屋頂。


    今夕跳了下來,再次試著理清思路……這裏曾經有些什麽?廟宇林立的小鎮?村莊?還是一座古老的墓園?不管它是什麽,它已經被毀了,留下紡錘和它的塔樓統治這片被歲月吞噬的廢墟。一個民族怎麽可能用石製的、骨製的和銅製的工具雕出如此偉大的傑作?今夕甚至考慮迴去給那向導一個銀幣,看看他能否給出一個可信的答案。


    當到達塔底時,今夕發現了兩件事:第一,從近處看它顯得寒磣多了;第二,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它根本就不能算是個建築,它隻是由一根支柱和盤旋直上的螺旋狀梯子搭成的。今夕根本沒法走進塔內,隻能順著外麵的樓梯爬到頂端。一道由繩子和木杆搭成的粗糙柵欄赫然擋在塔樓的第一級台階前,好像在警告人們離開。樓梯的梯階帶著圓角,每一級的中間都凹了下去,應該是遊客們的踩踏和歲月啃噬留下的痕跡。樓梯中間的柱子上還有些殘存的紋飾:一雙眼睛和一張淫蕩的唇,伸展的雙手,一個孩童般胖嘟嘟的臉,緊閉著一雙祈福的眼。我爬呀爬呀,一圈又一圈,不禁有些頭昏目眩。這裏,在那石雕上,一隻黑紅珊瑚的小鳥頭張大了嘴打嗬欠。有一棵樹,枝葉直直地伸向太陽,樹冠似臉般朝著陽光。今夕三步並作兩步越過了它。柱子上還有些常見的“某某人到此一遊”或者“叉叉愛圈圈直到永遠”之類的信手塗鴉。


    烈日當空,天氣炎熱,而今夕帶著這一身的贅肉,爬樓愈發顯得煩人。然而爬得如此之高,沒有任何東西擋在今夕和地麵之間,也讓今夕感覺身心舒爽。今夕每踏一步,“紡錘”傳出的音樂就更響一些。今夕能感覺到心裏的震顫,它攪動的氣流拂過自己的臉頰,氣流夾著一股奇香,很溫暖的味道,美味可口,就像烘焙過的香料。今夕抬頭看著“紡錘”,它仍像是在旋轉著,今夕沒法用言語表達此情此景在他胸中喚起的魔力和喜悅。


    塔的頂端有一個小屋大小的平台。一圈石砌的矮牆圍住了它,然而有一麵牆出現了一道裂紋,石頭被風化了,在那裏,矮牆的一側成了一個齊膝的破石堆。今夕走到平台中央,直勾勾地看著上方的“紡錘”頂端。今夕個子不矮,但依然夠不著那石柱。這就奇怪了,為什麽他們建造了這塔樓,讓人爬到如此靠近這偉大遺跡的地方,卻依然不讓人觸碰它?這毫無意義。


    今夕俯身看去,那些觀光客已經從貨車上下來了,在那個混血兒的周圍團團圍著。今夕知道他正在大吹特吹,但除了旋轉著的“紡錘”發出的嗡嗡聲外,今夕什麽也聽不到。今夕突然想起他來到這裏是為了一個目的。今夕慢慢地把手舉過頭頂。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別碰它。”


    今夕跳了起來,是向導房子裏的那個平原女人,她一定是跟著自己走上樓梯的。今夕皺起眉頭,可是今夕壓根什麽都沒注意到。


    今夕的手依然在頭上舉著。“為什麽不行?”今夕問她。


    她向今夕走近一步,微微抬起頭,看著今夕,那眼神就像看著某個熟人。她笑了,用一種滑稽的口氣說:“老人說觸摸‘紡錘’是十分危險的,你會被條紋卡住然後被卷走——”


    今夕的手指掃到了那旋轉著的東西,似乎它隻是一團霧。然而接下來,帶著沙礫的岩石表麵擦過今夕的手,拉扯著今夕的皮膚。


    今夕見過女人紡紗——毛線被牽住、拔出,卷到旋轉的紡錘上,成了一卷漂亮的紗線。那就是發生在今夕身上的一切。今夕失去了人的形態,有什麽東西從我身體裏被剝離了出去——靈魂,或者說存在的本質,像毛線那樣被抽出。今夕成了一根輕盈的線,像螺紋似的盤繞在巨大的“紡錘”上。今夕的意識陷入了“紡錘”的靈魔之中,在那種迷幻裏,另一個自我蘇醒了。


    他知道“紡錘”的用途。紡錘聚集著靈魔,它把散布在世界各地的靈魔絲線牽引過來,聚成紗線。他還知道塔樓的用途,塔樓是用來讓人使用那些靈魔的。在這裏,一個掌握了靈魔的平原人,一個石靈魔師,可以創造奇跡。這個旋轉著的紡錘是平原靈魔的核心,今夕發現了它,這不單單是奇多納部落,還是所有平原人汲取力量的靈魔之井。一直被壓抑的另一個自我突然膨脹。今夕感覺到他吸取了魔力,並且為那龐大的力量沾沾自喜。


    今夕注意到了,他們收集的所有靈魔都匯聚於他的指尖。今夕放聲狂笑,我要摧毀——


    今夕努力集中注意力,想看清那些模模糊糊的東西,它太強大了。今夕的精魄突然猛地被扔迴自己的身體,眼前的一切搖搖晃晃,今夕好像仰麵摔到了鋪路石上。


    “被卷到完美之力的邊上,那可不是一個輕鬆的經曆。”平原女人微笑著訴說著她愚蠢的迷信。


    今夕搖搖欲墜,身體撐不住蹲了下來,手撐在已經快磨平了的石雕上麵。她皺起了眉頭,驚恐地問道:“你不舒服嗎?”


    “我不這樣認為。”今夕深吸了一口氣,警覺到有人正在說話,而且聲音越來越近。今夕頭昏腦漲,轉頭一看,發現那向導正在慢慢地爬上來。他戴著一頂草帽,看上去有些可笑,身後跟著一群唧唧喳喳的遊客。那些家夥艱難地爬了上來,一個女人高舉遮陽傘,另外的兩人搖著扇子。隊伍裏隻有兩個男人,看上去像是護花使者,而不是出於自己的興趣爬上來的觀光客。十幾個小孩跟在大人的身後,女孩們努力模仿著女士們,而小夥子們用手肘推著彼此,比賽誰能第一個登上平台。他們拙劣地模仿導遊的動作,在他身後評頭論足。


    “我懇求各位一定要小心,遠離邊緣,牆壁已經不結實了。還有,關於您那個問題的答案,小姐,塔樓有四百三十二級。現在請各位抬眼看看‘紡錘’,在這裏你能看得清清楚楚。你們現在所看到的轉動的幻覺是由一根根石條的作用產生的,當幻覺消失了,你們可以看到紡錘是定住不動的。”


    今夕再次看了看紡錘。“它在轉。”今夕輕輕地說,然後驚駭地聽到今夕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在我看來,它在轉。”不管今夕怎麽清嗓子,今夕的聲音聽上去還是像在恍惚中說話的樣子。另一個自我拚命想要取得主導權,今夕艱難地壓製住了他。


    “你情況不太妙,先生,”平原女人加重了口氣說道,“你應該離開這兒。”


    今夕盯著她。今夕本來希望她會勸他休息一會兒或者給我一點水。相反地,她灰色的雙眼眯了起來,帶著不信任。今夕閉上了眼睛,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做到。”依稀覺得自己剛才好像要做些事情,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今夕一時間頭暈目眩,無法辨清方向。


    今夕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著周圍。向導已經講完了他的介紹,正在對著村莊指指點點,迴答一個青年的問題,其他遊客也站在他身邊眺望風景。兩個女人翻開了寫生簿,打著陽傘的女人正在一塊畫架撐著的畫布上作畫,那水彩畫已經打好了草稿,上色也已完成了一半。她的男伴站在身後,對她的繪畫技巧讚不絕口。一個老婦人把女孩子召集到周圍,向她們三令五申這次出遊的要點。一個規規矩矩的小男孩幫一個老婦人拿著紙貼在一塊石頭上,那矮胖的婦人正在把風化了的淺浮雕用木炭拓下來。那個導遊從人群裏走了出來,朝今夕這邊過來了。


    平原女人還站在今夕身邊,好像是在監視今夕似的。“我這是怎麽了?”今夕問她。她皺起眉頭對今夕聳了聳肩。


    導遊帶著偽善的笑容走向今夕:“嗯?你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了嗎?先生,我肯定,你一定對蝕刻了那些花紋的風印象深刻。”導遊在對主角之前否定奇跡是人為的事情加以譏諷。


    他的挖苦切中要害,也許這就是今夕被惹毛的原因。“我要走了。”我努力站直,轉過臉去,這時我感到一陣惡心,腳下的地麵似乎正在抖動。“地震了嗎?”今夕發瘋似的問道,今夕把手按到了太陽穴上,冷冷地盯著向導和平原女人,他們則驚恐地看著今夕。


    一陣恐怖的尖叫像未上油的軸承轉動時發出的噪聲那樣刺激著今夕的耳膜。今夕轉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令今夕恐懼的是,小男孩中的三個已經聚在平台的中央。兩個在下,疊羅漢似的把第三個舉了起來,這樣,他就能碰到紡錘了。他從刀鞘裏拔出了一把小刀,把刀刃靠在石柱上,他正試著在那古代遺跡上刻出一條線。被今夢菲調教的那個自我驚恐地戳著今夕——突然釋放魔力非常的危險。


    “住手!”今夕發出了警告。今夕驚慌地以為那小蠢貨會被轉動的紡錘卡住、卷走。而鋼鐵的刀身正在狂野地把魔力從紡錘上撕下,刹那間碎屑飛舞。那波動堵住了我的雙耳,迷住了今夕的雙眼,而其他人看上去似乎沒受到任何影響。


    那男孩停下手,輕蔑地看著今夕說:“你以為你是誰,少管閑事。”


    當他把刀從石頭上移開的時候,尖叫聲停止了。當他把刀再靠上去時,尖叫聲又開始了。當他使勁壓住刀背,那聲音變得尖銳刺耳。今夕用手拍打耳朵對抗著那粗厲的尖叫。一縷若隱若現的可怕煙霧從刀鋒和石柱接觸的地方飄了出來,那小男孩看上去已經忘乎所以了。


    “停下!”今夕對著他怒吼,“你不知道你在做些什麽,你這個白癡!”


    旅遊團的每個人都轉過來盯著我,今夕感到一陣陣的眩暈。“紡錘”發出的嗡嗡聲,本來是整齊劃一的,今夕幾乎已經摸清了它的規律,而現在刀子擾亂了柱子的轉速,它的節奏被打亂了。


    “讓他停下來!”今夕對他們叫道,“你們看不出他在幹什麽嗎?你們感覺不到他正在破壞什麽嗎?”今夕的另一個自我發出警告,魔力正從今夕身上發散出去。今夕感到它分離到空氣中時,那細細的絲線在我的皮膚上勒出細痕,就像一隻小雨燕銜著一片鋒利的小刀割遍今夕的全身。那情形嚇到了今夕,這會把他辛苦積存的魔力全都奪走。


    “讓他停下,要麽我自己動手!”今夕發出威脅,但是魔力的波浪讓今夕難以維持平衡。不僅僅是空氣,而是今夕周圍真實的一切,它們看上去波動不已,變幻無常。今夕覺得自己連打死一隻蒼蠅的力氣都沒有,但今夕還是向男孩走去。


    今夕步履蹣跚走向那個把小刀子頂在古代魔物上的小蠢蛋時,今夕看上去一定像個瘋子。女人們驚駭地捂住嘴,兩個抬著那破壞狂的小子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一個放下了他抱著的那條腿。一個年輕人向前走了一步,好像想保護那孩子。隻有那個拓石雕的婦人站在了今夕這邊。“住手,你這個小流氓!我帶你到這兒來是讓你見識一下古代文明的,不是讓你破壞它的!不許再刮了,不然我告訴你父親!”她扔下了木炭,推了那孩子一把。在她身後,她的助手無奈地翻了翻白眼。


    那小孩發出一聲粗暴的吼叫,把小刀擲在地上,刀子彈了起來。“我什麽也沒做!隻是留下個到此一遊的記號罷了,就那麽迴事!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它能怎麽樣?倒下來?”他扭過頭盯著今夕,“爽了嗎,肥豬?你滿意了吧!”


    “賈德!你的禮貌哪裏去了?”婦人嗬斥道,“不管那人的精神狀態如何,他比你年長,和他說話你得放尊重點。而且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到處亂刻亂畫,那是很失禮的。如果你們堅持要幹蠢事的話,我們就得走了!同學們,收拾你們的東西跟上我。這次出遊讓我很失望,也許你們所有人都更願意在教室裏坐著而不是見識見識真實的世界。”


    她的學生們發出一陣抱怨和哀歎,導遊惡毒地瞪了今夕一眼,顯然是覺得今夕攪黃了他的生意。其他的遊客也都收起了素描本和畫架。今夕讓到一邊,不安地看著他們。他們似乎覺得今夕瘋了,而導遊顯然和他們意見一致。今夕不在乎。那小孩彎腰撿起小刀,然後對今夕比畫了一個下流的手勢,跟著其他人走向旋梯的頂端。過了好一會兒,今夕才意識到塔頂除了那平原女人外就隻剩他一人了。今夕覺得自己好像遊走在半夢半醒之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紡錘’的確在轉。”今夕對她說。希望她能表示同意。


    她厭惡地皺起嘴唇。“你是個瘋子,”她說,“一個又肥又蠢的瘋子,你嚇跑了我們的客人。你以為我們每天都有一車遊客來嗎?而你大叫大嚷,攪了他們的興致,你覺得他們會怎麽跟他們的朋友講?沒人會來看‘紡錘’了,你會斷了我們的活路。走吧,去別處發瘋去。”


    “但是……你沒感覺到?‘紡錘’在轉。舉起你的手,你可以感覺到轉動帶來的風。你聽不出來嗎?你嗅不到它散發出的魔力嗎?”


    她斜著眼睛飛快地瞥了一眼紡錘,然後看著我。“我看上去像個傻乎乎的野蠻人嗎?”她厲聲問道,“你以為平原人都很蠢?‘紡錘’沒有轉,它從來沒轉過。”


    “不,它在轉。”今夕真希望能有人來證實我經曆的一切,“我看到它在轉,當我舉起手,那就發生了,就像你警告我的那樣。它把我提起來然後——”


    憤怒在她臉上猛地炸開,她舉起了一隻手,好像要扇今夕耳光。“不!它沒轉,我從沒見過它轉,外來人!它隻是一個遺跡,就是那樣。那些說見到他轉起來的人是傻瓜,那些說被它提起來的人是騙子!騙子!滾!滾出這裏!你怎麽敢說它為你而轉!它從來沒為我而轉,而我是平原人!騙子!騙子!”


    今夕從未見過一個女人這樣歇斯底裏,她的手攥成了拳頭,口沫橫飛地對著今夕尖叫。


    “我要走了!”今夕向她保證,“現在就走。”


    向下的梯級似乎無窮無盡,今夕的腿肚子在打顫。有兩次今夕差點摔下去,而第二次今夕抓住牆壁的時候,弄破了手肘。今夕感到惡心,暈眩,同時為自己的遭遇感到憤怒,卻不知緣由:是因為那幫人的有眼無珠?還是那侵入了他的奇怪魔力?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幻?


    今夕和另一個自我的身體控製權爭奪戰暫時平息了下來,但是卻沒覺得有什麽可高興的。今夕以前對抗他的時候,有能力把他分離出去,把他理解成另一個人。而現在這種隔閡消失了,他滲透進了今夕的存在,而今夕接受了他,作為術士自我的重要部分。


    魅魔得到了今夕的一簇頭發,分離出今夕意識核心的時候故意選擇了那部分嗎?今夕悄悄地瞄那部分一眼,就像看一條躲在盒子裏的蝰蛇一樣。今夕對那驚鴻一瞥既著迷又厭惡,他自信滿滿,對於那些他對自己人民所做的事情,他冷酷無情又赤膽忠心。今夕原以為自己已經把他重新融入了自我,現在今夕懷疑事情沒那麽簡單——他是在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汲取今夕的知識和記憶嗎?而今夕卻一無所知。


    今夕突然下定決心:是時候離開了。


    在下麵,導遊似乎成功安撫了遊客們。當我沿著小路穿過古代城市向迴走時,今夕看到那個老師和她的學生們已經分頭進入到了廢墟群裏。作水彩畫的女士又一次揮舞畫筆。而兩個拿著素描本的女人,一個在給另一個畫速寫,做模特的那個正以一個獨特的造型坐在頹垣上。今夕從他們身邊走過,忍受著他們的目光。有個聲音正在今夕耳邊呢喃,“有些事情還沒完……”今夕感覺那種想法屬於另一個自我,而他,隻想離這兒遠遠地。


    當今夕走近紡錘的底部和那裏的小破屋時,又看到了那向導。他斜倚在破屋的牆上,隱在陰影裏看著今夕走來。他欲言又止,似乎拿不準是否該讓今夕順利離開。他鬼祟的眼神告訴今夕,他對今夕這個精神病既害怕又藐視。


    當今夕走過“紡錘”所在的凹坑的時候,看了一眼坑邊,那男孩就在那裏。這次,他的兩個夥伴緊緊抱住他的雙腿,他俯臥在巨坑斜麵上,拿著小刀的手又忙活開了。大大的“賈德到此一遊”赫然出現在紡錘上,賴特的名字寫了一半。三個人都很專心,沒發現今夕正看著他們。今夕望向向導,他們的目光對上了。他的臉色發白,今夕笑了。


    “如果那東西是我偉大的祖先留下的,我會保護它不受破壞狂侵害的。”今夕挖苦道。


    他眯起眼睛張開嘴想迴答。但在他出聲之前,抱著賈德腿的男孩之一突然大叫起來;“是那個胖瘋子!快跑,賈德!”同時,他跳了起來,扔下賈德的腿開始逃跑,隻想離我這個瘋子遠遠的。賈德隻有一條腿被布萊克抱著,發出一聲發瘋般的大喊,突然向巨坑滑下去。他的手臂瘋狂揮舞,拚命地想抓點什麽來維持平衡,可是那表麵太光滑了,他直直地往下掉。布萊克被賴特的舉動嚇到了,他雙膝跪倒在地,被拖到了巨坑的邊緣。“我抓不住他了!”他哭著叫道。我聽到了撕裂聲,賈德的褲管裂了個大口子,眼看就要斷掉了。


    今夕三步並作兩步趕到“紡錘”巨坑的邊上。今夕跪倒在地,探下身去抓住賈德。他尖叫起來,用力踢今夕,顯然以為今夕是想把他從布萊克手裏拉出來,讓他栽進“紡錘”坑穴裏。今夕可沒打算那樣,今夕用力想把他拉迴來。他用小刀猛紮今夕,依然拚命拒絕今夕伸出的援手。他的傲慢讓今夕憤怒不已,血液隨之沸騰起來。今夕抓住他的手腕猛地磕在坑邊的石頭上,小刀脫手飛了出去。接下來,今夕把他拖上了巨坑的邊緣,拉到了安全地帶。今夕放開了他,站起來。魔力得意洋洋地在今夕的血管裏湧動,似乎有什麽事情正在發生。今夕體內的靈魔在放聲大笑,他在慶祝勝利,然後滑迴陰影中。


    正當其他遊客向我這邊跑來,賈德啜泣著撲到他老師懷裏的時候,今夕看著他的小刀滑向巨坑中心深不可測的黑暗,今夕的心跳驟然停止。


    混血兒抓住今夕的手臂不住搖晃,結結巴巴地表示感謝,還為誤解了今夕而向今夕道歉。今夕聽到賴特對跑步來的遊客們大聲說:“不,不對,他沒打算傷害賈德,他救了他的命!賈德差點頭朝下掉進洞裏,是那人把他拉出來的。”賈德撲在老師的懷裏,像個小娃娃一樣抽噎著。似乎隻有今夕聽到了來自天邊的恐怖的刮擦噪聲,小刀的利刃插進了“紡錘”的末端。今夕知道,那個末端是存在著的,魔力已經鑽入巨坑多年。靈魔巨大的動力碰上了斜插進來的刀刃,“紡錘”停止了轉動。今夕感到正在運動的魔力被一片小小的鐵製刀刃汙染了,擾亂了,阻斷了。今夕的心沉了下去,今夕垂下眼睛看著巨坑的邊緣。他到底做了什麽?


    “最好讓他一個人待著!”今夕聽到那向導說道,“我覺得他想一個人安靜會兒。”


    然後,噪聲停止了。像一場沙暴粗野短暫的襲擊一樣,平原人的魔力突然被炸得四分五裂,煙消雲散了。今夕發誓有那麽短短的一瞬間,世界在我眼前變成了黑白靜止的畫麵。原始的力量破壞了他的感官,吞沒了他。今夕拚盡全力屹立不倒,舉起雙手去抵抗它,保護他自己。


    過了好一陣子,今夕才恢複平靜。這時,導遊已經把所有的遊客都聚集起來,帶迴了車上。幾個遊客迴頭瞥了今夕一眼,搖了搖頭,對著身邊的同伴飛快地耳語。賴特對布萊克說了些什麽,然後他們都大笑起來。他們都不知道,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怒火已經平息,今夕輕輕搖了搖頭,放鬆了緊握的拳頭。今夕的手臂酸脹,手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深紅色的印記。“旋舞紡錘”不再旋舞了,平原人的靈魔已經被打破。今夕找到了他的馬,跨上馬,坐在月牙形的馬鞍裏,踢了踢馬肚,讓它帶自己離開那個地方。


    當今夕迴到大路、遠離“紡錘”的時候,今夕的頭腦漸漸恢複了清醒,體內的靈魔也止住了笑聲,陷入沉默。


    夜幕降臨,今夕催促馬繼續趕路,在黃昏的路上奔跑,試圖補迴今夕開小差浪費的時間。馬鞍突然搖晃了一下,今夕讓馬慢慢地停了下來。今夕下了馬,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哀,抽緊了馬鞍上的肚帶。


    這是今夕生平第一次犯這種錯誤。


    到達小鎮時夜色已深,今夕找到了一家還在營業的旅店。按著習慣,今夕在睡覺之前仔細記下了白天發生的事。今夕愁眉不展地看著這些記錄,真的要把這些狂亂的想法寫進日記嗎?最終以記錄每天所見所想為己任的信條說服了他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裏,今夕沒再偏離自己製定的路線。今夕把心思放在計劃好的生活上——妹妹的婚禮,和黑鳳的重逢,在離開演王宮時,他沒有時間幻想,沒有時間去質疑。今夕盡量不去想平原人靈魔的事,以及那些好像不再有效的符咒。每個人都知道平原人靈魔的法力正在消失,沒有道理把這個歸在自己身上。隨著“紡錘”的毀滅,另一個自我好像也沉寂了。今夕衷心希望他永遠不再出現。


    人們總是說銀月城地勢平坦,其實它常有微妙的起伏。因此,直到今夕騎著馬爬上大路某處圓鼓鼓的小山丘,才看到他家的房子。他覺得它比自己最後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小了,也破了,看上去不過是那些銀月豪宅莊園蒼白的仿製品罷了。


    自己曾經還做了些小改進:把河礫石挖出來鋪了路,橡樹苗列在道路兩旁。有一天它們會長得高大繁盛,而這條路會變成我們家體麵的引道。但現在,它們看起來細瘦稀疏,很容易受到草原上沙塵和強風的威脅。每棵樹的底部都圍著一圈濕潤的土壤。自己好奇地想,在它們的樹根深到足以支撐自己之前,還需經曆多少年。今夕看著翻版的祖屋,突然覺得有點感傷。


    然而不管怎樣,今夕到家了。一瞬間,今夕突然傻乎乎地想,自己可以過家門而不入,繼續向東麵旅行,一路走啊走,一直走進群山之中。今夕想象著參天大樹,怡人的樹蔭,還有躲在陰涼灌木叢裏的鳴鳥。


    東部大陸——銀月城


    笑愚早已經向她坦白了前段時間的經曆,本來傲珊還想獻身勸勸妖華,但是現在,明顯不用了……雖然又和笑愚抵死纏綿過兩天,比較放得開了,看到眼前這一幕,傲珊依舊麵紅耳赤。


    一邊偷看,傲珊還地偷偷想:“臭丫頭,太陰險了,居然還留了一手。以前都沒聽她說過有這種‘絕招’……姑娘也有壓箱底的殺手鐧。”


    傲珊十分為自己的殺手鐧得意,因為笑愚賭咒發誓說,她的後麵,是幾百萬女人裏麵才會出現一個的極品……對此,傲珊也並不反感。


    這姑娘並不是小白,看過很多兩性類的書籍,知道這種花樣有的人可以接受有的人無法接受,並沒有什麽可恥的。在經過初次的惶恐後,傲珊發現,笑愚高唱菊花台也能為她帶來很大的愉悅感。


    正在這時候,那全自動的洗衣機,也沒打聲招唿,自動進入了甩幹震動狀態……


    笑愚和妖華幾乎同時想起了當日那一幕,妖華停止了口中的動作,抬起頭,小臉紅撲撲地,醉眼迷離地看著笑愚。


    像笑愚這麽拉風的人,自然是吻弦歌而知雅意。很地抱起妖華,賊手伸進她裙擺中,三下五除二就脫掉了伊人的小褲褲,將她放在正震動得撒歡的洗衣機蓋子上……


    根據一些專業人士說明,據說在廚房裏和浴室裏運動,情趣程度高達五顆星。


    而在這種曆史條件下,絕對地讓人刺激,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五星半了……“這死丫頭,叫的比我還大聲,也不怕羞……”傲珊偷偷地罵了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就有了反應,前後禁區都是濕濕地,無比地想念笑愚的愛撫。


    心中升起一種強烈地衝動,傲珊迫切地想和笑愚也在這洗衣機上做一次……地,傲珊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身上隻穿著笑愚的t恤,裏麵什麽都沒穿。


    她突如其來地跳了出去,板著臉質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三天之後,笑愚出現在去一剪美發型屋的路上。


    實際上,笑愚根本是逃出來避難的……如果說當夜蘇珊和七七是酒後縱情,那麽,妖華和傲珊簡直是配合默契,雙劍合璧之下,笑愚很難抵擋得住。


    遙想那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笑愚和妖華正在陽關燦爛的日,傲珊就那麽突如其來地現身了。


    妖華當場就嚇得尖叫一聲,臉紅得不敢抬起來。


    笑愚卻是很堅挺,在妖華含羞的掙紮中,繼續做該做的事情。


    傲珊一看笑愚這麽鎮定自若,當場就暴走了,過去猛掐笑愚狼腰。


    這一來,卻讓吃痛之下的笑愚變得更加持久。他早已經向組織上坦白過,心裏明白傲珊的想法,所以一點都不著急。


    在那種情況下,一邊有好友虎視眈眈,一邊被笑愚幾乎用強的在自己身體內粗魯挺動著,妖華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又是羞澀又是擔憂又是興奮,刺激到了極點,短時間內來了好幾次**。


    直到傲珊出言苦苦哀求後,笑愚才放開身體軟綿綿的,已經羞得隻能認命的妖華。


    在妖華驚訝的目光中,笑愚當場就抱起傲珊,用幾乎同樣的方式,和傲珊激情四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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