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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6:今夕的旅途


    數月前,東部大陸——幽魂之地邊境


    森林裏彌漫著一股芬芳,它並非來自一朵花或是一片葉,也不是黑色碎土的豐腴清香或者熟透多汁的水果散發出的甜味。細細品味,這股香味是那些東西的總和,經過陽光的觸摸,汲取它們的精華,淡雅的輕風又把它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聞起來就是那種味道。


    今夕與她一起躺在樹蔭下。高高的樹蓬柔和地擺動,明亮的陽光隨著微風在他們身上曼妙起舞。樹藤和蔓條垂下,仿佛是為他們織成的綠色羅帳。厚厚的苔蘚襯著我**的背,她柔軟的手臂則是我的枕頭。蔓生植物用它們的樹葉和淡綠色的花朵,為他們的幽會處安上了窗簾。萼片從花朵肥厚的花瓣下探出頭來,沾滿黃色的花粉。黑紋深橘色翅膀的巨型蝴蝶在花叢中左顧右盼,其中一隻落到了我愛人的肩膀上,在她柔軟的、帶著斑點的香肌上行走。今夕看著它展開黑色蜷曲的口唇去品嚐沾濕她肌膚的汗液,我可真嫉妒它。


    今夕處在一種難以言說的舒適中,內心激情澎湃。今夕抬起手臂去阻止蝴蝶繼續探索,它英勇無畏地爬上了今夕的手指。今夕把蝴蝶放在愛人濃密蓬亂的頭發上充當頭飾。在今夕的觸碰下,她醒了。她有一雙淡褐色的眼睛,綠色裏摻著柔和的棕色。她微笑著,今夕湊過去親吻她。她豐滿的胸脯擠壓著今夕,令人吃驚的柔軟。


    “對不起,”今夕從熱吻中迴過神來,溫柔地說,“我不得不殺了你。”


    “我知道,”她雙眼含著悲淒之色,但依舊充滿愛意,話語裏沒有怨恨,“淡然麵對吧,今夕。該來的終究會到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現在屬於靈魔了,無論它要你做什麽,你隻能照它的意願去做。”


    “但我殺了你。我愛你,我卻殺了你。”


    她溫柔地笑了:“我們不會像另一些人那樣死去。”


    “你還活著?”我問她。我從她懷裏站起,俯視著她,她隆起的腹部拆穿了她的謊言。今夕的劍在她身上開了個大口子,她的內髒從那道縱深的傷口裏流了出來,鋪在他們之間的苔蘚上。它們是粉紅色的,帶著肝髒的灰色,卷曲纏繞著像一堆胖蟲子。它們堆積起來摩擦著今夕裸露的大腿,溫暖而柔軟。她的鮮血濡濕了今夕的下體,今夕想尖叫卻發不出聲。今夕努力推開她,但他們已經瘋長在了一起。


    “今夕!”


    今夕在戰栗中醒來,坐在鋪位上,張著嘴無聲地喘息。一個高大蒼白的影形看著今夕。今夕驚恐萬分,直到我認出那是龍人。


    “你在夢中哀號。”龍人告訴今夕。


    今夕不由自主地摩挲著大腿,又舉起手湊近臉。在透過窗子的慘淡月光下,它們毫無血色。


    “那隻不過是一個夢。”龍人提醒今夕。


    “對不起,”今夕羞愧地嘟噥,“對不起,我太吵了。”


    “你不是唯一一個做噩夢的。”龍人坐在今夕床邊,他的身體曾經靈活而且柔韌,而現在卻骨瘦如柴,像一個遲暮的老人。他咳嗽了兩聲,又不斷喘息著。


    “知道我夢見了什麽?”不等今夕迴答龍人就說開了,“我夢到我死於擎宇之手,演王宮的醫生讓他們把我的屍體扔到外麵去,和其他屍體堆在一起。他們把我扔進深深的屍坑裏,把生石灰撒在我身上。我夢見我在坑底醒了過來,被壓在那些散發著尿液和汙穢物的惡臭的屍體之下,石灰灼燒著我。我努力想爬出坑去,但他們隻是繼續往我身上丟屍體。我又抓又推,想打開一條路,爬過那些腐骨爛肉,拚命從坑裏逃出去。接著,我發現我正在演繹的屍體上爬過。他死透了,屍體已經腐爛,然而他雙眼圓睜,問我:‘為什麽是我,演繹?為什麽是我,不是你?’”龍人突然打了一個冷戰,肩膀緊縮。


    “那隻是夢,龍兄。”今夕輕輕地說。


    既然演繹已經“死”了,而今夕心係黑鳳母子的安危,此時的今夕準備啟程了,今夕既想輕裝上路,又不得不帶上他的幹糧,所有的東西都要裝進馬鞍掛包。


    這匹高大的閹馬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馱過任何的東西了,包括今夕在內。當今夕把掛包搭上的時候,它看上去有點不高興。實際上,今夕和它一樣心情鬱悶。以前,今夕為自己筆挺的製服和高大的駿馬感到驕傲;而現在看來,騎著不堪重負的它走在路上實在是一件恥辱,好像它是一頭騾子而今夕則是帶著土豆去趕集的鄉巴佬。今夕搖搖頭,甩掉這些想法,緊了緊掛包,把古老的“緊鞍術”施在帶扣上,套好了馬。


    船已經在裝貨了,不過乘客還沒開始上船,我很高興還有些餘暇,幫瑟洛弗提搶到了船上最後一個像樣的畜欄。盡管我自己的船艙很小,但住在裏麵很舒服。


    歸途遠不如來時的旅程那樣叫人激動。水流在和他們作對,盡管還沒完全進入春潮汛期,但潮水已經很大。船不僅用上了槳手劃船,還用上了一種叫“纖拉”的航行技術——一條逆流而上的小船帶著穿過係船索鏈的繩索,繩索牢牢地綁在大船的桅杆上;一旦小船把繩索的另一頭係到了某個固定的物體上,比如說一棵大樹,揚克船上的絞盤就會絞動繩索。在他們絞緊第一根繩索的同時,第二根拖鏈又準備好搭到岸上了。用這個法子,他們每天逆著河流航行六到十五英裏。一艘大型揚克船溯流而上的旅程大部分都四平八穩。


    今夕在這次旅程中得到一個交際的機會,而今夕卻有點懊惱,盡管揚克船提供了應有盡有的娛樂項目和陶冶情操的遊戲,但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些。


    船上的人隨和,年輕的女士們尤是如此,她們的傲慢還帶著平原式的粗魯。一次,僅僅是出於一個紳士應盡的義務,今夕彎下腰去撿一支從一位年輕女士桌上落到她椅子邊的筆。當今夕這麽做的時候,他的一個紐扣崩掉了,滾過了甲板。她和她的朋友對今夕爆發出了一陣嗤笑,一個人指著今夕那正在滾動的紐扣,另外一個用手帕捂住嘴以掩飾自己的笑聲。當今夕把筆遞還給她時,她甚至都沒說聲謝謝,在今夕跑去撿扣子的時候仍在笑今夕。今夕找迴扣子往迴走的時候,還沒等靠近她們,她們就迅速地站起,拿著自己的東西,一溜煙地跑了。


    過了一會兒,今夕聽到身後有人在嗤笑。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我從未見過如此渾圓的術士!”而一個男人附和道:“安靜點!難道你不知道他正懷著嗎?別嘲笑一個準媽媽!”今夕轉過身向上看,發現了兩個女人和一群青年站在上層甲板上俯視他。他們雖然立刻移開了視線,但是一個家夥沒能忍住“哈哈”的爆笑。今夕頓時氣血翻湧,既憤怒又尷尬——他們在拿我的體重尋開心。


    今夕立刻迴到了包廂,試著在狹小的鏡子裏看著自己。這個任務比較難,因為每次今夕隻能看到自己的八分之一。今夕想他們是被我身上緊繃的製服逗樂了。的確,它已經變得很緊身,無論什麽時候今夕出席音樂聚會或者文化講座,都能真切地感到其他人偷窺的目光,今夕對他們的厭惡日漸滋長。


    事情終於在一個晚上爆發了。那天,今夕正從一個甲板順著樓梯往下走,為了節約空間,樓梯是螺旋形的,而且很窄。即使對苗條的乘客來說,那樓梯都不可能同時通過兩人。今夕發現,隻要收起手肘,不往下看,隻用腳去找階梯,現在的他就可以順利地走下來。而在今夕下樓的時候,一小群人在樓下等著今夕。


    “下麵的小心啦!”這時,一個家夥大聲地叫道。今夕聽出那個聲音和嘲笑他懷孕的是同一個人,今夕的血液開始沸騰了。


    今夕聽到一個女人神經質地傻笑,聲音尖銳刺耳,跟著一個男人的聲音插了進來:“老天,那是什麽?它遮住了太陽!它卡住了嗎?不,先生,它沒有!站開些,站開些。”今夕意識到,他是在模仿那個水手,他用測深索讀取水深,然後把數據大聲匯報給船長。


    “巴裏!別這樣!”一個女孩噓他,但暗藏在她聲音裏的是鼓勵,而不是譴責。


    “哦!懸念時刻!他能成功嗎?他會在上頭卡住嗎?”那青年興致勃勃地猜測。


    就在那時,今夕從樓梯井裏出來了,今夕的臉頰發燙但氣息平穩。今夕看到了那熟悉的四個人,他們穿著夜禮服。一個女孩依然在傻笑,從我身邊跑過,她的小拖鞋快速地敲打樓梯,當她登上梯子時,黃色的禮服拂過了樓梯的邊緣,她高大的男伴跟著她。今夕移步擋在了他麵前,問道:“你是在嘲笑我嗎?”今夕的語氣很平靜,盡管今夕的憤怒正在灼熱的血液裏沸騰。


    “讓我過去!”他怒氣衝衝地說。但是今夕沒有退讓。


    他努力想推開今夕。今夕紋絲不動,這一次,今夕的體重占了絕對優勢。


    “隻是個小玩笑,夥計,別那麽當真。讓我們過去吧,勞駕。”另一個家夥,一個瘦小的、留著花哨卷發的年輕人說。和他在一起的女孩躲到了他身後,一隻戴著手套的纖細的手搭在他肩上,仿佛今夕是某種可能攻擊他們的怪物似的。


    “滾開!”第一個家夥又說了一次,晶亮的牙齒一開一合,現在他已經暴怒了。


    今夕好不容易才小聲地說道:“先生,我不喜歡你對我的嘲笑。下次我再看到你惡意窺視我或者聽到你對我的侮辱,我會要求和你決鬥。”


    他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威脅我!”他無理地上下打量著今夕,流露出嘲諷的表情。


    今夕耳朵上搏動的血管突突直跳。然而,奇怪的是,他覺得自己掌控了一切,他無法說清楚那種感覺帶來的喜悅:就像拿著一手好牌,而桌上的其他人都覺得你在虛張聲勢。今夕對著他笑了:“你應該聰明些,真心感謝我的這次警告,因為不會再有第二次。”


    他好像感覺到了今夕的輕視,臉上漲得通紅。“讓開!”他露出光滑的牙齒,迸出一聲怒喝。


    “當然。”今夕同意道。我不僅退後了一步,還伸出手去,好像要去幫他。“小心!”今夕提醒他,“樓梯比看上去更陡,小心腳下。摔跤的話,可就丟人了。”


    “別衝我嚷!”他幾乎在大吼了。他試圖甩開我的手,相反地,今夕穩穩地抓住了他的手肘,然後扶著他上了第一級。今夕感覺到了自己鋼鐵般的力量,今夕想他也感覺到了。“放開我!”他對著我怒吼。


    “很高興能幫助你。”放開他時,今夕向後退了兩步。那女孩從我身邊跑過,上了樓梯,她的同伴大步跟在她後麵。走過今夕身邊時,他驚慌地向他瞥了一眼,唯恐今夕會突然攻擊他似的。


    就在今夕離開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頭上傳來一聲驚唿,然後一個男人痛苦地哀叫起來。一個女人同情地詢問那個跌倒的男人。今夕沒聽清他說的話,因為那些話由於痛苦而時斷時續,今夕笑著走開。那晚,今夕去了船長的餐桌用餐,發現自己以超乎往常的食欲熱烈期待著那頓飯。


    第二天早晨,今夕正享受著美味的早餐時,無意中聽到席間有人在說一個年輕人在樓梯上滑跤墜梯的事。“太不幸了,”一個拿著花扇的老婦人對著鄰座的女士大唿小叫,“骨頭都露出來了!你能想象嗎?就因為在樓梯上一腳踏空!”


    聽到那起事故時,今夕有一種毫無來由的負罪感,但又覺得是他咎由自取。毫無疑問那是他自己的問題,但如果他沒有取笑他,也許他就不會那麽急著從他身邊逃走。


    第二天下午,當我再次看到他們的聚會時,今夕在樓梯上“幫過”的那個青年缺席了。他們中一個女人看到了今夕,今夕看到她倒抽了一口氣,馬上轉過身向反方向走了。她的朋友們跟上了她,同樣惶恐。餘下的旅途裏,他們有意躲著今夕,今夕也沒有再聽到任何評頭論足和譏諷嘲笑了。而一種小小的負罪感卻纏繞著今夕,好像今夕的惡念導致了那青年的跌倒。今夕不喜歡那些女人對他的恐懼,一如不喜歡她們對他的嘲笑。這兩件事好像讓今夕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們的揚克船到達了銀月的碼頭,當今夕踏上陸地時,幾乎擺脫了那種罪惡感。在度過了數天的船艙生活後,馬兒提變得很難控製,而且它對又要背上那些掛包很不樂意。在走下通往大街的斜坡時,今夕很高興又能腳踏實地自主行事了,把他的馬拋在腦後。


    今夕寫著詳細的旅途安排。他已經仔細研究了自己的行程,還決定了每晚自己住哪兒,為了按時參加今夢菲的婚禮每天今夕又該走多少路。


    精心準備的計劃規定今夕在索頓過夜,但今夕突然決定再趕一段路,也許能再爭取點時間。那是個糟糕的決定,因為夜幕降臨時,今夕還在路上,今夕計劃的下一個旅站還有好幾個小時的路。不過,在鄉間,倒是有不少小農舍。當夜色低垂,沒法再前行時,今夕到一家農舍求宿。那農夫看上去人很好,不讓今夕在畜舍裏靠著他的馬睡,而是在廚房火爐旁的地板給今夕找了塊地方。


    今夕向他表示我想買一頓晚餐,他叫來了一個小廚娘。今夕本以為隻能吃點他們吃剩的冷菜,但她一麵和今夕興高采烈地聊天一麵熬了一些肉湯,裏麵還有塊上好的羊肉;她還熱了一些土豆,連同麵包黃油和一大杯酪乳。在今夕對她的款待表示感激時,她說:“能為一位毫不掩飾對食物喜愛的人做飯是我的榮幸,您肯定對生命裏所有的快樂都抱著一種熱烈的渴望。”


    今夕並不覺得她的話是對自己的譏諷,因為她自己就是一個體態豐滿的女孩,有著豐腴的臀部。“一頓好飯和一位令人愉悅的同伴能撩起任何人的渴望。”今夕告訴她。


    她對著今夕笑了,嘴角邊泛起了兩個小酒窩,好像把今夕這句話當做了**。


    在今夕吃飯的時候,她大膽地坐在了桌上,還告訴今夕在這裏過夜的決定非常明智,因為關於這裏的夜路,有一些不好的傳說。在她收拾了髒碟子之後,今夕給了她一個小銀幣以示感謝。她微笑著給今夕拿來了兩條毯子,把壁爐前掃幹淨,然後為今夕搭了床。


    大約睡了一個小時之後,今夕突然驚醒了,今夕感到有人掀起了他毯子的一角,鑽進了毯子下麵,躺在了今夕身邊。今夕得慚愧地承認,今夕先想到的是他裝滿旅費的錢包,他用手緊緊地抓住了襯衣之下的錢包。而她對此毫不在意,隻是用手肘輕輕地推今夕,溫順得像一隻尋求溫暖的小貓。今夕驚訝地發現她隻穿了一件極薄的睡袍。


    “怎麽了?”今夕有點傻乎乎地問。


    她溫柔地笑了:“哎呀,先生,我不知道。讓我感覺一下,看看能不能告訴你!”她不再說話了,隻是把手慢慢向下摸去。而當她發現自己已經讓今夕興奮起來的時候,她緊緊地抱住了今夕。


    今夕並不是正人君子,他很快就輕易地說服了自己,在這樣邊遠的村莊裏,女孩應該沒見過幾個男人,因此不太可能有病。


    接下來的事情令今夕難以忘懷。起先今夕隻是傻呆呆地摸索著,而緊接著“另一個我”好像在今夕體內醒來了,今夕發現他不僅經驗老到而且床上功夫非凡。她在今夕下麵顫抖著,發出低吟,讓今夕如聞仙樂。


    今夕的確做了些笨手笨腳的事情,盡管她豐滿的身體對今夕來說好像很熟悉,她的大肚子卻不能讓今夕為所欲為。今夕不得不沮喪地承認他使用變身術後的體重是一個嚴重的問題,但今夕拒絕讓它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直到黎明,他們吻了無數次才分開。今夕精疲力盡地陷入夢鄉,直到第二天的陽光升起。


    那個小廚娘給今夕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和一個多情的告別。今夕沒打算羞辱她,把她當一個妓女來對待,但今夕還是在碟子下放了一些錢,她收拾碟子的時候應該能發現。今夕和農舍的主人道了別,再次感謝他們的盛情款待。男主人又重申了廚娘講的關於大路的傳言。今夕向他保證我會小心,然後給馬上了馬鞍。當今夕在馬肚帶扣上做了“緊鞍術”時,他突然覺得自己真正成了個冒險者。真叫人痛快!和在揚克船上的感覺比起來,這種變化讓人歡欣鼓舞。


    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今夕無意於欣賞路上的景色,一直想著昨晚的每一刻。剛到下午,他便抵達了自己安排的下一站——一個小鎮。今夕找到了一個像樣的旅店,為自己點了一份餐,然後進了自己的房間,一覺睡到傍晚。醒來後,覺得再難以入眠,今夕渴望一段像昨晚那樣的刺激經曆。


    今夕走下樓去,希望能找到點消遣,但今夕隻找到一些喝著廉價淡啤酒的家夥和壞脾氣的店主。今夕期望著某個正在擦桌子的浪漫的女孩,就像銀月城的那些惡俗故事裏寫的一樣,然而放眼望去,一個女性都沒有。今夕走出去想在小鎮裏散散步,卻發現每條街都很蕭條。於是便迴到旅館,三杯啤酒下肚後,今夕又迴到了房間,唿唿大睡。


    接下來的幾天路程在平淡無奇中度過了。今夕精確計算了自己每天可走的路程。一天晚上,他投宿一家旅店,有幾個明顯是妓女的女人泡在酒吧裏。今夕鼓起勇氣,走近其中最年輕的那個,那個女孩身材嬌小,有著黃色的卷發,穿著一襲粉紅長袍,長袍的低領邊上裝飾著一圈羽毛。今夕自作聰明地找了個話頭和她搭訕,問她那些羽毛會不會讓她發癢。


    她上下打量著今夕,然後直截了當地說:“兩個銀幣,你的房間。”


    今夕吃了一驚。“就現在?”我傻乎乎地問。那姑娘立刻站了起來。


    今夕把她帶到房間,她要今夕預付了銀幣,把它塞進了衣服的前麵。今夕在解褲子的時候,她用上臂緊緊抱住今夕,把今夕推到了床上,今夕整個人仰麵朝天。今夕可不願意這樣,但她說:“別指望我會在你下麵,像你這樣的大塊頭會壓斷我的肋骨的!”


    就這樣,她把裙子撩到臀部,露出**的下體,騎在了今夕身上,好像我是一匹馬似的。很快就完事了,今夕在床上坐起來,褲子還褪在腳踝那裏。她從今夕身上起身,站在床邊,放下裙子,向門口走去。


    “你去哪裏?”今夕糊裏糊塗地問。


    她迷惑地瞥了今夕一眼:“迴去工作,除非你打算再花兩個銀幣。”


    今夕猶豫了,而她把那猶豫當成了迴絕。她輕蔑地笑了笑,說:“我想也不會,肥佬總是很吝嗇。”她說完就走了出去。


    今夕吃了一驚,麻木地目送她離去,今夕覺得被她的話侮辱了。當今夕躺迴床上時,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友善的小廚娘和一個真正的婊子之間的區別。自責和驚恐漸漸包圍了他,我決定好好洗個澡。那晚在睡著之前,今夕下定決心不再碰妓女。他嚴肅地提醒自己,我已經妻兒了,必須為他們保證自己的身體健康。雖然如此,今夕還是很高興自己在這方麵有了些經驗。


    越往東走,人煙就越是稀少。在旅途的最後一程,今夕進入了銀月城的外邊境。沿著大道進發,新公路幾乎和河流平行,但路途兩邊的建設卻大不相同,每隔一段距離就應該有驛站,提供幹淨的飲用水、歇腳處還有給銀月信差的食物。但其中有些驛站是小村莊,但大部分是靠不住的小庇護所,連一個普通旅者的飯都供不起,有些小屋甚至搖搖欲墜,房頂隨時都可能塌下來。於是,今夕在任何可以補充給養的地方都將水袋裝得滿滿的,備好了足夠的食物。


    一次,今夕經過一列長長的囚犯和守衛的隊伍。那些囚犯是前去修建銀月大道的,幹完活後,他們可以獲得土地,得到重新做人的機會。這樣,國王既給了重刑犯第二次機會,加快了道路建設的工程,還在東部地區建立了新殖民地。雖然如此,今夕遇到的那些犯人看上去並不像喜迎新生的樣子,他們的妻兒坐在囚犯隊列後麵的騾車上,看上去很淒涼,沙塵蒙上了他們的臉和衣服。馬馱著今夕小步跑過的時候,幾個嬰兒正在號啕大哭。今夕永遠也忘不了一個坐在騾車尾部的小男孩,他小小的腦袋隨著輪子的顛簸而劇烈搖晃。看著他木然的雙眼,今夕暗忖:那孩子快死了。接著今夕打了個寒戰,驚詫自己怎麽可能想象到這樣的情形,然後從他們身邊策馬而過。


    那時,今夕正忍受著服緊繃的折磨,胸前的紐扣和肩膀、大腿處的接縫處隨時會崩開。今夕脫下製服,把它們捆紮好,塞進了自己的掛包裏。之後今夕換上了便裝,這樣就舒服多了。在路上今夕經常會感到饑餓難耐,這樣的旅途確實能榨幹一個人,也許等今夕到“家”的時候,會變得苗條些。


    今夕越往中部走,熟悉感就越強烈。今夕認出了那些牧場和高地,清晨小河上泛起綠色薄霧,還有艾鬆雞的啼鳴。我知道每種植物和鳥兒的名字,甚至連飛揚的塵土的味道都是那麽熟悉。瑟洛弗提似乎也意識到我們快到家了,它走得更急了。


    清晨,今夕拉住了馬的韁繩,一個意外的選擇擺在了他的麵前。一塊字跡鄙陋的原木平板,靠在路邊一堆疊放的石頭上麵,“紡錘之舞”赫然塗在粗糙的厚木板上。一道大車的車輪印在河畔的小路上蜿蜒而上,爬過一座低矮的小山,通向遙不可及的天邊。


    今夕內心充滿矛盾,它偏離了自己精心安排的路線,而且他也不知道這條路究竟有多長,然而他想起龍人曾經說過“旋舞紡錘”是平原人的偉大遺跡中的一個。今夕突然急切地想去看看,今夕拽了拽馬的韁繩,離開了大路。


    車輪印不是很深,但路上的印記卻不少,很容易跟蹤。當今夕到達山頂時,發現麵前是一個令人愜意的小山穀。穀底的樹林裏,一條小河隱約顯現,車輪印蜿蜒逶迤,最終消失在林間。


    馬嗅到了水的氣息,加快了腳步,今夕放鬆韁繩讓它自由前進。到達小溪後,今夕卸下籠頭讓它自己去喝水。他們補充完水分後繼續上路,今夕把那些無謂的擔心丟到一邊,一種難以言表的興奮正在今夕體內膨脹,今夕不由自主地跟蹤著那碾痕。


    碾痕蜿蜒出了山穀,翻過了亂石叢生的山脊,進入了一片極度荒蕪的高地。沒走出多遠,高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峽穀,車輪印向下疾入穀底,那裏看上去就像是某個憤怒的神祇用一把巨大的斧子劈裂了大地。


    今夕讓馬停下,朝下望去。不同的彩色岩層暴露在峭壁破裂的泥土上,閃爍著白色、深橙、深紅,甚至是有些黯淡的藍色。一座露天的城市橫在穀底,城牆倚在峭壁的半腰,碎石覆蓋其上,像是戰爭或者遠古的災難摧毀了這座城市。城市盤踞在峽穀中,看上去像個小矮子似的,匍匐在它腳下的東西就是平原人的“旋舞紡錘”——那根巨大的柱子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銳角傾斜著。看著它,今夕打了一個寒戰。


    它看上去像是一根兩頭細中間鼓的圓柱,輪廓分明,紅色岩底鑲嵌著白色的石條。一端直入雲霄,另一端則深深地埋入地下,好像它在亂石叢生的地麵為自己掘了一張眠床。柱子上螺旋狀的白色石條,還有柱子間升騰起的跳躍著的微光,造成了一種“紡錘”轉動的幻象。


    “紡錘”在地上投下一條長長的黑影,黑影之中有一座從滅城的夢魘中幸存了下來的孤零零的建築——它是一座帶著旋梯的孤塔,幾乎碰到了傾斜的紡錘頂端。


    今夕怎麽也看不出為什麽這麽久了“紡錘”都沒有坍塌,盡管它看上去似乎隨時都會油盡燈枯,旋轉著塌落到地麵。


    當今夕沿著車輪碾痕順著陡峭的山壁向下時,訝異地發現藏在影子裏的一間陋室。它弓著背,皺縮在紡錘基座周圍的凹地的邊緣。周圍的廢墟都是由石頭和泥土所建,然而這小房子是用原木造的,長年的風吹日曬,外表都變成了銀灰色,看上去似乎早已被遺棄。而當看見有人出現在大敞的門口時我吃了一驚,他用一塊餐巾抹著嘴,今夕的到來似乎打斷了他的進餐。


    當今夕靠近的時候,他轉過身,把餐巾丟給一個女人。她靈巧地接住了它,轉身隱入小屋裏重重的黑影中。那男人向我走來,用一種熱情得過頭的方式揮舞他的大手。還隔著好遠一段距離,他就衝今夕大嚷:“您是來看‘紡錘’的嗎?”


    真是個蠢問題。跟著車輪印到了這裏,還能為了別的什麽嗎?今夕不想衝著他大嚷,所以沒有迴答他,繼續策馬前進。他並沒有阻攔。


    “它是遠古工程的奇跡。隻要一個銀幣,先生,我會帶您參觀,向您介紹它那讓人嘖嘖稱奇的曆史!已經有成千上萬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前來見證它的神奇,而今天,您也可以加入那些人的行列,可以誇耀地說:‘我親眼見識過‘旋舞紡錘’,還登過紡錘塔樓的台階呢。’”


    他像是個站在狂歡節帳篷外的皮條客,衣服很破,鬆鬆垮垮的褲管在膝蓋處打了補丁,滿是灰塵的腳上穿著嚴重磨損的涼鞋,襯衫的下擺露在褲子外麵,用一根光鮮的針織腰帶束起。他是一個混血兒,有著一張傑尼亞人的麵孔,說著一口傑尼亞語,但他的服飾和舉止卻與平原人無異。


    今夕對他的喋喋不休感到厭煩。“紡錘”的巨大和不可思議讓我敬畏。它既宏偉又獨特,今夕希望在沒有人打擾的環境裏,一個人靜靜地欣賞它。


    在今夕給馬卸挽具的時候,那人伸手去抓馬籠頭,想穩住今夕的馬。他可真是個蠢貨。一匹戰馬站在他麵前,他卻認不出來!,馬長期以來接受訓練以對付這樣的人,它突然兩條前腿立起,以流暢的動作轉過身。它放下前蹄,向前疾跑五六步以擺脫“敵人”。在它向那人踢出兇狠的一腳之前,今夕飛快地拉住了它。今夕轉過頭看著那混血兒,希望他已經得到了教訓。


    相反地,他諂媚地咧嘴笑著。他聳了聳肩,做了一個誇張的、表示驚訝的手勢:“啊哈,這坐騎可真不錯,訓練有素,真叫人羨慕。”


    “謝謝。”今夕生硬地迴答道。這個人讓今夕心神不寧,今夕希望離他遠一點。他像是受過良好教育,說話幾乎聽不出平原腔,可是他穿著破涼鞋破衣服站在今夕麵前,這種落差讓今夕覺得很不舒服。他的平原人妻子站在他們陋室陰暗的門口盯著他們看。他靠近了今夕,然後開始了預先準備好的演說。


    “毫無疑問您聽到過傳說中的‘旋舞紡錘’——東部大陸上五大遺跡中最高深莫測的!而您終於前來參觀這古代的石雕工藝。您一定在奇怪,平原人的先祖們是怎樣用簡陋的工具創造了這樣一個奇跡的?它是怎樣維持平衡而屹立不倒,又是怎樣使遠觀者產生一種旋轉的幻覺呢?我肯定您在想,對於那些創造了它的人來說,它意味著什麽呢?


    “嘿,您不是唯一一個提這些問題的人,先生!飽學的學者、哲學家和工程師,都認真思考過這些問題。就目前為止,有從暴風城和錢莊來的,而我東部大陸的文化,帶著喜悅之情協助了他們,正如我將非常樂意地為您效勞一樣——隻要區區一個銀幣!”


    他油嘴滑舌的說辭讓今夕想起了幽暗城人用來招攬顧客的說辭。今夕厭惡地推開他殷勤的手,他被嚇到了,畏畏縮縮地向後退去。


    “我是來看一個因自然之力而成形的岩層現象的,而你們僅僅是雕飾了一下而已。我不需要為近在眼前的東西付你錢!請你讓開。”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今夕以為他要對著他怒吼了。然而他隻是張大了眼睛,向今夕微微鞠了一躬,說道:“如您所願,先生。”然後他再次鞠了一躬,轉過身走開了。今夕盯著他的背影,大惑不解,因為今夕沒聽出他語氣裏有不滿的成分。


    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今夕抬眼向上望去,才發現了他突然放過他的真正原因。一支隊伍和一輛大貨車正沿著峭壁上的小路下來,敞篷大貨車被裝扮得像要參加節日遊行似的,遊客們的頭上張著一頂嫩黃色的遮陽傘,貨車的一邊漆著標語:“不可思議的‘紡錘’之旅!”在車內,大大小小十幾個乘客坐在加了墊子的長椅上,女士們打著傘遮蔽春日的陽光。既然他真正的生意對象已經到達,他也就丟下今夕去追逐更好的利潤了,這對今夕來說再好不過了。今夕轉過身去,背對著剛到達的遊客,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紡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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