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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4:出殯


    劉侯也故意做出驚訝的樣子:“老母豬也能行?”


    蕭四手一擺:“實在沒辦法,隻好先湊合,救人如救火啊。”他歎了一口氣:“誰叫我們快加入錢莊了,以後大家就是朋友。總管有我們這樣的好朋友,也真是他的福氣。”


    “迷惑男人的方法有很多種,”馬車裏,柳公子正在說:“你想學那一種?”


    朱珍說:“當然是最有效的那一種。”


    柳慕永說:“在遠古時期,很多女人把男人的大拇指甲燒作灰,或者取自己下眼睫毛14根燒作灰,用來飲酒,表示對男人極為尊敬,以贏得男人的憐愛。”


    “還有的將自家門戶下方五寸範圍的泥土取出得到魔力,表示對自己男人極度的愛,以贏得男人的畏敬與愛情。”


    “這些方法可以借鑒,但都不足取,你隻需記住‘虔誠’兩個字就行了。”


    “虔誠?”


    “是的,虔誠。”柳慕永說:“你給魔鬼一個指頭,它便想得到你的全部身體。男人要走,是留不住的。有些女人傻得用自己的生命去留住男人,有些女人卻天真地用身體去留住男人,結果兩種女人都失敗。”


    “女人一味地付出,而不知道男人是一種被動的接受。在男人的世界裏,愛情隻是一部分,而在女人的觀念中,愛情大過天,為了愛情她們連生命都可以不要,這種瘋狂的愛隻能讓男人想逃”


    “要留住一個男人,你要留住他的心。”


    “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溫柔去感動他,用虔誠的心去換取信任。”


    在這一點上,朱珍完全同意。


    “幽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專心紡績,不好戲笑,潔齊酒食,以奉賓客,是謂婦功。這些是對淑女的要求。”柳慕永說:“你要學會裝。”


    “裝淑女?”


    “對。下床裝淑女,上床裝淫婦。‘親昵’和‘輕薄’隻有一線之隔。”


    他說:“在秦漢時期,秦始皇想出來一種“守宮砂”。這是為了保護後宮宮女的貞操產生的。就是把在交尾期的雌雄的蠑螈血塗在宮女的肌膚上。當男女交合以後,血跡即會脫落,否則,想盡辦法也無法消除。”


    “你現在不是處女,所以,你要學會裝。”


    “嗯。”


    “我讓你裝,並不是裝處,而是裝純潔。”


    柳公子諄諄告誡說:“不管是裝也好,做也好,你都要想方設法贏得別人的尊重,幸好你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女人,這方麵對你一點也不難。”


    命運對朱珍實在是不公平。


    “然後。”柳慕永說:“你還要學習一些技巧,比如:注意觀察。”


    “觀察什麽?”朱珍說柳慕永先講了一件事:“一次,一個非常醜的村婦跑到我這裏喊冤:丟人那!俺昨晚被強奸了,柳公子,你一定要給我主持公道啊。”


    “當時我很驚訝,這種造型也有人強奸?不過,為了聲譽,我還是問她,有沒有強奸犯的特征?”


    “她說,天太黑,根本沒看清楚。”


    “我說,那就不好查了,比較難辦。”


    “她又說,俺雖然沒看清楚,不過肯定是個新手。因為他半天找不著地方,最後還是俺給他扶進去的。”


    朱珍在柳慕永身下咯咯地笑起來,肚子不停地起伏:“這個案子你就是這樣破的?”


    “當然。”柳慕永也故意一本正經地說:“那個村子,沒結婚的人並不多,沒有性經曆的人就更少,很容易查出來的。”


    “你最後是怎麽處理的?”朱珍說:“把強奸犯交給官方?”


    “不是。”柳慕永說:“我讓那個強奸犯再把喊冤的村婦強奸一次。”


    “村婦願意?”


    “願意。”柳慕永說:“問題是,強奸犯居然不願意!”


    “為什麽?”


    “他說,那晚天太黑,沒看清楚,否則,打死他也不會做這種事情。”柳慕永歎了一口氣:“我隻好對村婦說,長得醜並不是你的錯,但你要出來嚇人,就是你不對了。”


    朱珍笑得妖枝亂顫。兩個人**的時候,笑又是一種什麽樣**蝕骨的滋味?


    柳慕永說:“我給你說這件事,是要你觀察男人的一些細節,比如:**時的表情、喜歡的標誌動作,做的姿勢,等等。”


    ――“通過這些細節,你可以去分析男人的喜好。”


    ――“隻有知道鄒鋒的喜好,你才能更好地去迷惑他。讓他剛愎自用,輕敵拒諫。”


    他又說:“除此之外,你還要想方設法取悅鄒鋒,讓他舒服。”


    朱珍咬著嘴唇,不好啟齒:“怎麽樣才能讓他舒服呢?”


    柳慕永說了另一個故事:“一七旬老翁與一年輕女人房事,興奮過度脫精而亡。其家人不服,找到我,請我主持公道。”


    “我請仵作查明原因。仵作驗屍後下一結論:舒服死了!”


    “我也親自去看了一下,老翁臉上還留著滿足的笑容,仿佛死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他說:“遺之美好,以勞其誌。如果你能將鄒鋒弄得舒服至死,你就算真的成功了。”


    貂蟬迷惑董卓的時候,西施迷惑吳王夫差的時候,她們又是怎麽成功的?每條路離人們都很近,但是每條路離成功都很遠,隻有走對路,你才能成功。


    柳慕永和朱珍一邊做一邊對話,盡量延長快樂和學習的時間,他們都不想過早結束。卻不曾想青古板的路麵上,有一個較大的坑,馬車經過的時候,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這一抖動,觸動了柳慕永神經的每一根脈絡,刺激著他曾以為黯淡的能把持住的敏感。伴隨著狂熱的抽動和摩擦,無法言喻的快感,他忽然狂瀉而出,在朱珍大聲的叫喊中,一起達到了**。


    馬車外,忙碌而平凡的人們,依然在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依然在為生計而奔波著。


    生活就是如此,平凡而美麗。


    愛情沒有永遠,生活還要繼續。


    初春的深夜,月亮孤清地淩空而掛,映襯得天空深邃而悠遠,隻有點點星光在閃爍,致遠長時間地站在空闊而寂寥的江邊,似乎已經癡了。


    他已經迴到了“怡和錢莊”,入住在“漏洞”曾經居住的地方。


    鄒鋒下了兩道重要的命令:一、撤走所有監視“鬆莊”的人,給予鄒鬆一家自由。


    二、由致遠接替“漏洞”的工作,除了“專門查找紕漏,分析安全措施”之外,賦予了更大的權力,可以“調查錢莊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拒絕”。並且,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包括金庫,還說:“‘漏洞’既然已經死了,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就讓致遠住進去,也好早日進入角色。”


    “漏洞”的房屋在江邊,一陣寒風掃過,平靜的江麵一如致遠的心情,在心湖上泛起陣陣漣漪,愧疚的悔悟侵襲著他的靈魂,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卑瑣和可憐,以及心欲深處那種可怕的虛偽和幼稚。這一切令他倍感痛苦。


    ――他實在看不起自己。


    就在那個黃昏,致遠離開了魂牽夢縈的“鬆莊”,離開了那位給了他許多歡樂和勇氣的女人。他留下了鄒鬆用的那把叫“不破樓蘭終不還”的刀――別人的東西遲早要還的。


    他的“天涯”劍呢?沒有“天涯”劍,他用什麽去降妖伏魔?用什麽去戰勝“針”?


    致遠走得是一步三迴頭,心像被針刺了一樣,疼疼的,酸酸的。


    春節還沒有過完,致遠內心卻早已沒有了節日的喜悅。過節過的是一種心情。快樂,不是別人給的,而是源於自己。


    煙花散盡的夜空,可有一盞心燈為他靜靜守候?難道他真的從此失去了純?往昔的歡愛隻能變成迴憶裏不堪迴首、隱隱作痛的一頁?


    致遠曾經非常喜歡江湖,喜歡散散漫漫的生活,自由自在,悠悠閑閑,不去理會明日會怎樣,不去想昨天流過的傷逝,隻要此刻,隻要現在,可是,人是靜的,心卻是空的。


    人生不過是天空中相遇的雲,飄過了不會留下痕跡;也許,不過是遷徒的候鳥,所有的一切,隻是一場雁過無痕;也許,不過是天際閃爍的幾顆星星,若即若離,一旦太陽出來,便隱匿了蹤跡。


    “漏洞”住的地方實在太簡陋。


    說是住處,倒確實隻能“住”:隻有臨江小屋一間,一床、一被、一枕、一桌、一幾、一杯、一碗、一筷、一爐、一壺。


    其它什麽也沒有,別說是奢侈品,就是任何“多餘”的東西也沒有。在“漏洞”的世界裏“多餘”便是“無用”。就象她瘦得像竹子一樣高挑的身材,沒有多餘的一兩肉,簡單、明了。


    “漏洞”對自己的要求,和對別人工作上的要求一樣。


    幸好致遠不在乎這些。


    漂泊東部大陸、居無定處的時候,他曾經在馬廄裏睡過,在大樹上睡過,在雪地裏睡過,有一次甚至在長長的地板上和十多個汗臭、肮髒、一身跳蚤的乞丐一起睡過。


    當然,幸運的時候,他也在美女的床上睡。


    讓致遠感到一絲欣慰的是,這裏臨江,可以眺望遠方,他不禁想:在很多的深夜裏,“漏洞”**江邊,是不是一樣的孤獨和寂寞?她選擇這樣一個地方,是不是為了向流動的江水訴說中年女人的情懷?


    致遠忽然想到了喝酒買醉,阿黃死後,他的酒館還開著嗎?奇怪的是,致遠竟喜歡在這種地方喝酒,一想到阿黃,心裏不由泛起一絲感慨、一絲淒涼、還有一絲溫暖。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致遠決定去碰碰運氣。


    深夜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偶爾有一兩個行人,不是打更者就是東搖西晃的酒醉鬼。


    有個酒醉鬼還和致遠迎麵相撞了一下,罵罵咧咧地要找致遠拚命,自己卻站不穩,先倒了下去。


    阿黃四麵透風的小酒館閣樓上居然亮著燭火,遠遠望去就似鬼火一般。是誰在這樣的深夜裏,點燃了阿黃閣樓上的蠟燭?


    致遠在酒館外叫門:“有人嗎?可不可以買酒啊?”


    連叫了幾聲,裏麵終於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一盞昏黃的燭光由遠而近,門一開,風一吹,更是忽明忽滅。


    一個白發蒼蒼、顫微微的老太婆用昏蝕的眼光看著致遠,張著無牙的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你……”


    致遠說:“老婆婆,我要買酒。”


    “什……什麽?


    致遠大聲說:“我要買酒!”


    老太婆佝僂著背,轉過身去沽酒。


    一陣寒風吹來,致遠忽然聞到一陣血腥之氣,全身毛孔都豎了起來,老太婆渾然不覺的背影也仿佛變得說不出的詭異和神秘。


    一個個疑問湧上來:這個老太婆是誰?為什麽盤下阿黃的酒館?裏麵發生了什麽事?


    致遠跟著老太婆進去,竟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李三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張桌旁,桌上還溫著一壺酒,放著一碟下酒的小菜。阿黃也一動不動地站在一邊,手裏還拿著一張抺布,在忽閃忽閃的燭光照映下,一張臉扭曲得變了形,泛著藍藍的光。


    致遠驚得差點叫出來。


    饒是他見多識廣,藝高人膽大,一顆心也幾乎跳出來,“砰砰砰”地直跳。


    老太婆一邊沽酒一邊用嘶啞的聲音喃喃自語,:“仗劍天涯行,飲盡惡人血。把酒問蒼天,公義在何處?這個世界什麽時候才有公義啊。”


    聽著就象是在念咒語,讓人毛骨聳然。這個老太婆難道知道他是致遠?她想做什麽?


    致遠輕觸李三和阿黃,入手冰涼,再仔細觀看,兩人表情僵硬,顯然已死去多時了。為什麽這個神秘的老太婆還把兩人的屍體擺放在這裏?


    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詞:“蒼天啊,睜開眼看看吧,兒孫們,報仇啊,仇人啊,你們一天也不會得到安寧,我們將用你們的血來祭祀亡魂……”


    仿佛聽到一種神秘可怕咒語的招喚,黑暗中忽然飛來一隻蝙蝠,在屋子裏串來串去,緊接著,第二隻、第三隻……屋子裏很快聚集了大量的蝙蝠,並且還在越聚越多。


    致遠想退出來,就在這時,長街響起一陣急促清脆的馬蹄聲,八匹駿馬急駛而至,揚起一陣灰塵,看樣子走了很遠的路。馬上七人滾鞍下馬,一人卻遲遲未下――這人原來是一個頭梳衝天辨的小女孩。


    一個年齡稍長的騎士恭恭敬敬將小女孩抱下來,一行八人進了酒館。幾人見到了阿黃,都是一臉的悲愴,個個上前跪拜,隻有那個小女孩,若無其事的樣子,嘴裏還哼著一首兒歌,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直往致遠臉上看。


    老太婆對小女孩卻十分的喜愛,甚至還有一絲尊敬,臉上露出慈祥的表情。


    幾人跪拜完畢,一人拿出一隻小鼓敲了起來,其餘的人一起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象在舉行一種儀式,連小女孩也變得凝重起來。一隻隻的蝙蝠圍著這些人上下飛舞。


    致遠不想退出去了,他想看一看,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心情不好,心裏正憋得慌,巴不得出點什麽事才好。


    阿黃真實的名字是慕容雪,姑蘇著名的慕容世家目前的長子,應當排在第一位的繼承人。


    他其實是個棄兒。這個命運從他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注定了的。他一生下來就比常人少一隻眼睛!因為生下來的時候實在太小太醜,影響家族形象聲譽,慕容世家一直不願承認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他一直被“雪藏”在家族的地窯裏,過著象狗一樣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發現了地窯石壁上一些奇怪的圖形,竟讓他無意中發現了慕容世家失傳已久的絕學“以彼之道,還治其人”,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二十年前以“以彼之道,還治其人”,擊敗慕容世家七大高手的慕容雪,終於一雪前恥。


    這些人都是慕容世家的人。


    既然慕容雪是棄兒,他們為什麽千裏迢迢地趕來呢?


    遠處的街道忽然又響起“篤篤篤”的杖聲。一人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杖藜從長街盡頭而來。


    來的是一個瞎子。


    瞎子已經很老了,滿臉的皺紋訴說著一臉的蒼桑,一頭銀絲般的白發在瑟瑟夜風中飛舞,顯得說不出的蕭索。


    大家看到瞎子的時候,他還在很遠的地方,可一眨眼,他就象一陣冷冷夜風吹來。一瞬間就站在了近前。


    這個瞎子致遠見過,就是神眼。


    神眼是當世一位相劍的大師,一生相劍無數,聲名遠播,是相劍行業的權威。許多鑄劍大師都把新鑄的劍送去給他相,隻要他金口一開,一錘定音,有點石成金的作用。


    致遠已無劍,他來相什麽?


    老太婆和七個騎士看到神眼都露出一種欣慰、喜悅、如釋重負的表情,七個騎士忙一齊上前行禮。


    清奇古貌的神眼象能看到外麵的一切似的,長歎說:“免了吧,不必多禮。”


    年齡稍長的騎士誠懇地說:“大師與姑蘇慕容世家一向交好,能得大師相助,大仇一定能報。”


    神眼說:“慕容世家當今七大高手都來了。”


    “是的。”


    “憑你們幾個也想報仇?”


    七個騎士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堪,一位年輕的騎士大聲說:“慕容世家一向‘以彼之道,還治其人’,一向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怎麽能不為慕容雪大哥報仇?”


    “話是不錯。”神眼冷哼一聲,譏笑說:“你們以為怡和錢莊是什麽地方,讓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白發蒼蒼、顫微微的老太婆昏蝕的眼中忽然閃出一片寒光,嘶啞的說:“我也知道這裏是龍潭虎穴,可是如果你的兒子死了,你會不會為他報仇?”


    神眼長歎了一聲,沒有說話。


    這個老太婆就是慕容夫人,慕容世家目前輩份最大的人,也是阿黃的生母。


    阿黃生下來的時候實在太小太醜,可是又有那個母親願意拋棄自己的兒子?盡管他一生下來就少一隻眼睛。


    作為姑蘇著名的慕容世家的長子,阿黃在適當的時候將自動成為當家人,隻是當時有部分家族長老認為阿黃形象太差,不適合培養為慕容世家今後的繼承人,怕影響家族聲譽,試想,四大家族的當家人哪個不是玉樹臨風、相貌堂堂?


    可是,慕容夫人卻希望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順利成為掌門人。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阿黃學會家族的武林絕學“以彼之道,還治其人”。可是,“以彼之道,還治其人”在上一代掌門人在滇池意外身故之後,就失傳已久。


    盡管這個絕學刻在一個地窯裏,後來卻一直沒有人能夠參悟,過去都是上一代掌門人在地窯裏麵教下一代掌門人,言傳身教,如此薪火相傳。


    阿黃怎樣才能參悟這一絕學?


    慕容夫人一狠心,就將阿黃“雪藏”在家族的地窯裏,為了刺激他的潛能,故意讓他過著象狗一樣的生活,讓他受盡磨難。


    黃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讓阿黃參悟了“以彼之道,還治其人”,並以此擊敗慕容世家七大高手的慕容雪,一雪前恥。


    但是阿黃卻無法理解母親的苦心,一氣之下,離家而去。作為一個個又矮又醜的獨眼殘疾人,在沒有人瞧得上他的時候,胡老板收留並重用了他。


    “女為悅已者容,士為知己者死”。所以阿黃才甘願潛入錢莊十多年,隱姓埋名、忍辱含垢,“苟求性命於亂世”,直到壯烈死去。


    良久,神眼凸著慘白色的,既看不見眼珠,也看不見瞳仁的眼睛,用一種幾乎沒有情感的聲音慢慢地說:“你們還是走吧,從那裏來,迴那裏去。”


    “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心。”慕容夫人堅定地說:“可是,我們既然來了,就不會空手迴去,不達目的,絕不罷手?”


    “死也不怕?”


    “嗯。”


    神眼顯得有些痛苦而無奈,仿佛看到了一個不祥的結局卻又無法去改變,沉痛地說:“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你們死不足惜,可是慕容世家從此恐怕真要從東部大陸除名了。”


    “我也知道此行兇多吉少,所以想為慕容世家留下一點血脈。”慕容夫人慈祥地看著頭梳衝天辨的小女孩,說:“這是我的孫女天玲兒,也是我所見過的資質最好的人,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孫女?”神眼說:“難道阿黃有女兒?”


    “嗯。”慕容夫人說:“這是他和一個妓女所生的,一宵之後他就離開了,我立刻讓人將那位妓女接迴家,看她能不能懷孕。謝天謝地,真的懷上了玲兒。”


    “你一直派人跟著阿黃?”


    “是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神眼說:“阿黃知道自己有女兒嗎?”


    “不知道。”


    神眼招唿天玲兒:“你過來,讓爺爺看看。”


    慕容夫人露出高興的笑容,一疊聲地催促:“玲兒,快去。”


    天玲兒瞪著一雙靈活的大眼睛,蹦蹦跳跳地跑過去。神眼親了親她的臉,然後開始輕輕地撫摸她的骨胳和經脈。


    在荒蕪的東部大陸道路上,神眼隻是一個沉沒在荒草中的名字,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名字都談不上,但是在相劍行業卻絕對是如雷貫耳的名字。


    一位眼不能視物的瞎子,拿什麽來相劍?


    神眼用的是“心”,以心來相劍,用心去看,用心去感受。他曾對一位最得意的弟子說:“劍能通靈,就象是人,你必須要付出你的心血和情感,它才會為你展示最美麗最壯觀最多情的一麵。”


    神眼不僅善於相劍,更善於相人。他認為一把無論多麽好的劍,在凡夫俗子手中跟一把廢鐵差不多,劍不僅僅在於名貴,更在於用它的人。是人在用劍,人才是劍真正的主人。


    他的表情變得非常莊重,象是在做一件需要沐浴更衣、焚香禮拜後才能做的大事,神眼沒有眼卻有手,當然是用手來摸,以一種虔誠的信徒才有的耐心,非常仔細、非常的慢的撫摸,就象一位**的高手在輕輕撫摸一個少女的全身。


    神眼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越來越鄭重,仿佛一位最虔誠的信徒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虛無縹緲的世界裏。


    他最後露出一種非常驚訝的表情,好象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有這樣好的資質?”


    “怎麽樣?”慕容夫人得意地說:“我沒說錯吧。”


    神眼點點頭:“玲兒隻要稍加培養,一定會在今後的東部大陸中大放異彩,慕容世家後繼有人啊。”


    慕容夫人的眼睛濕潤了。


    “其實,阿黃的資質也很好,隻是你用的方法不對。”神眼說。


    “為什麽不對?”


    “你用痛苦的磨難確實最大限度地激發了阿黃的潛能,使他參悟了‘以彼之道,還治其人’的家傳絕學。”神眼說:“可是錯就錯在這裏。”


    “請先生指正。”


    “‘以彼之道,還治其人’是一門博大精深的術法,修習的人要有寬廣的胸襟,可是,你讓阿黃心中充滿了恨,即使他參悟了其中的使用方法,卻不能領悟其精髓,自然不能將‘以彼之道,還治其人’的威力發揮到淋漓盡致,發揮到極限。”


    神眼說:“如果阿黃將其發揮到最大的威力,那麽死的人不可能是他,你們也不用千裏迢迢地趕來報仇了,真是天意弄人啊。”


    慕容夫人深深一禮:“受教了。請先生一定好好培養玲兒,慕容家的希望全寄托在她的身上了。”


    “我會的。”


    慕容夫人又變成了顫微微的老太婆,將沽好的酒遞給致遠:“年青人,你的酒。”


    致遠這時才想起是來買酒的。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神眼在叫他:“致遠?”


    致遠吃驚地看著神眼,不知道他是真瞎還是假瞎:“我又沒說話,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當然知道。”神眼露出神秘的笑容:“我雖然看不見,可是隻要我見過一次的人,就一定認得出來。”


    “哦,你是怎麽認得的?”


    “聽。”神眼說:“瞎子的聽力總是非常好的。”


    “聽?”致遠說:“我根本沒有說話啊。”


    “你說了。你的心跳在說。”


    “心跳?”


    “是的。”神眼說:“一般人的心跳大同小異,可是修術的人不一樣,往往氣息均勻,無論長短、次數都會因人而異,形成一定的規律。比如,你的心跳就是一刹那剛好十分之一下。”


    致遠不得不佩服。


    “除此之外,我還可以聞?”


    “用鼻聞?”


    “是的。”神眼解釋說:“每個人身上的氣息都有極其細微的差別,有的象蘭花一樣清香,有的象梅一樣幽香,還有的人有體臭、汗臭、狐臭,隻要你認真分辯,就能聞出來。”


    “有道理。”


    “一個瞎子雖然眼不能視物,可是上蒼還是會給他一些機會,讓他了解外麵的世界,你說是不是?”神眼說:“所以上蒼還是公平的。”


    天玲兒眼珠轉了幾下,忽然問:“爺爺,你知道天空是什麽顏色嗎?”


    神眼說:“當然是藍色。”


    天玲兒歪著頭,說:“請問,爺爺,藍色是什麽樣子?”


    神眼怔住了。天空的顏色他也是聽別人說的,從來沒有見過,他怎麽能描繪出藍色的樣子?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神眼迴答,天玲兒非常得意,因為她難住了一代大師,在內心深處她並不想離開祖母,所以想考考這位老者,讓其知難而退。


    沉默半晌,神眼讓慕容夫人拿來一勺水,他用手從勺裏捧起一掌清水,任流水從指間慢慢滑落,然後對天玲兒說:“這流水就是藍色。”


    天玲兒很奇怪:“這是清水呀,怎麽是藍色呢?”


    神眼不慌不忙解釋說:“水是生命的根本,天空提供了空間、和平和安詳,天空和大海都是藍色的,藍色是生命的顏色,水當然是藍色的。”


    “算你說得有點道理。”天玲兒說:“不過,我不是很服。”


    神眼說:“請問,花香是什麽顏色呢?”


    “香氣沒有顏色啊。”


    “香氣本身沒有顏色,是花有顏色。水也是一樣。”神眼說:“清澈的水是無色的,黃河的水是渾濁的黃色,死水是一潭烏青色,可不不管什麽樣的水,百川入海,最終都是生命的藍色。”


    “嗯。”天玲兒不得不承認,想了想,又問:“那麽,神眼爺爺,金色又是什麽樣子呢。”


    “太陽就是金色的。”神眼說出了心中的金色:“金色就是晴朗的日子裏暖暖的陽光曬在身上的感覺,或者是微風吹在臉上所感到的愉快心情,還是你祖母臉上慈祥幸福的微笑。”


    他問:“我說得對嗎?”


    天玲兒也不禁聽得出神,又偏著頭想了想,充滿好奇地問:“爺爺,你看不見外麵的東西,完全生活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裏,那麽,你害怕黑色嗎?”


    神眼微笑反問:“玲兒,你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也是一片黑暗,你害怕過嗎?”


    天玲兒搖搖頭。


    神眼用杖拐指著遠處天邊隱在黑暗中的群山,臉上露出一種神聖的光輝,說:“那就是黑色,群山寂靜的顏色,代表著休息與沉默,思索與反思。有日出就有日落,有黑暗才有黎明,所以我為什麽要害怕黑色?”


    “孩子。”他撫著天玲兒的頭,慈愛地說:“隻要心中有愛,就有光明,就不會害怕黑暗。愛從來就能創造愛,希望也可以點燃希望。一個小小的善可能會打消一個萌芽的惡,一點點的希望也許就能挽救一個絕望的人,甚至因此而改變一個人一生的命運,當絕望的時候,隻要把心門撬開一點點,希望的光就會透進來。”


    天玲兒聽得很投入,隨著神眼的談話,不由得點頭。


    “世間萬物生生不息,環環相扣,其最重要的就是生命。所以我們要敬畏生命,不要作無謂的犧牲。”神眼轉過頭望著慕容夫人,語重心長地勸告說:“人死不能複生,夫人,你還是帶著孩子們迴去吧。”


    慕容夫人歎了一口氣,她何嚐不知道神眼的一片好心。


    “就目前慕容家的實力找錢莊報仇,無異於飛蛾赴火、以卵擊石、臨深履薄。”神眼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為什麽不能退而保身、積聚實力、從長計劃呢?”


    那位年輕的騎士眥裂發指、激昂地說:“我們怎麽能貪生怕死、苟且偷安,墮了慕容家的名聲?”


    神眼黯然。


    “你很勇敢,也很講義氣,我非常佩服。”小秋拍了拍年輕騎士的肩膀:“你有妻兒嗎?”


    “我還沒結婚。”


    “那好。”致遠說:“你總有父母吧。”


    “嗯,他們都還健在。”年輕騎士說:“來之前,我們所有的人都與家人告了別,處理好了後事。”


    “你們視死如歸,本來我不應當阻撓你們,可你想過自己的家人嗎?”致遠說:“神眼先生說的不錯,死有輕於鴻毛、亦有重於泰山,象你們這樣呈一時之快,去作無謂的犧牲,值得嗎?”


    年輕騎士說:“我們隻知道做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致遠苦口婆心地勸說:“我承認,報仇確實是東部大陸人該做的事。可是報仇就一定要成功,如果不能成功,還叫什麽報仇?那豈不是令仇者快、親者痛,最終讓仇敵躲過懲罰、笑掉大牙?”


    他說:“我說得對嗎?”


    年輕騎士看了看周圍的人,張了張嘴,輕哼了一聲。


    人們一片肅然。


    “玲兒。”神眼把天玲兒攬在懷裏,他非常喜歡這個聰明的小女孩:“你願意跟爺爺走嗎?”


    “願意,可我要奶奶也一起走。”天玲兒眼巴巴地看著慕容夫人,滿臉的期待和祈求。


    慕容夫人眼眶紅了,慕容家的七大高手也一齊看著她,靜等示話,以慕容夫人閱曆之深,豈能不明白神眼和致遠所說的道理,她心裏也在進行激烈的鬥爭。


    不立刻報仇吧,於心不安,對不起死去的受盡磨難的兒子;馬上去報仇吧,又沒有這個實力,隻是白白犧牲,無異於飲鴆止渴,斷送慕容家的基業。


    她該如何定奪?


    就在慕容夫人愁腸暗結、拿不定主意、欲言又止的時候,遠處的街道忽然走來一隊吹吹打打送終出殯的人群。


    一行人披麻戴孝,匍匐哀哉。窄長的白紙剪成的引魂幡、挽聯、挽幛迎風飛舞,散撒的紙錢滿天飄灑,幾十個壯漢抬著十口花梨木的黑色棺材走在前麵,後麵抬著許多手紮的紙轎,紙船,紙馬,紙房,前麵黑壓壓,後麵白茫茫一片,在這靜靜的深夜裏,顯得異常的突兀和神秘。


    是什麽人選擇深夜出殯?又為什麽抬著十口之多的棺材?難道會同時死了十個人?


    這一行人居然直往阿黃的酒館而來。


    酒館很小,本來就有許多人了,當然裝不下這麽多的棺材。八個大漢隻抬著一口棺材進來,這口棺材的棺蓋打開著,裏麵居然躺著一個活人。


    一個很胖的活人。


    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圓,圓圓的胖臉,圓圓的身體,圓圓的手。甚至連笑容感覺都是圓的。因為實在太胖,整個棺材都被擠得滿滿的,一身肥肉擠得變了形。


    他正用一種非常齷齪的笑容看著慕容家的七大高手。


    致遠曾經見過這樣淫晦、惡心的笑容。如果說每次致遠見到怡大總管就象看到一條毒蛇,背心涼颼颼的,那麽見到費人就象看到一坨生蛆的大糞,令他幾乎要嘔吐。


    這個人就是費人,鄒鋒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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