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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5:笑也是種武器


    一句話,就是投其所好,避其所惡。


    在這一點上,費人一向做的很好。


    ――目前這種情況下最聰明的辦法就是沉默。一種沉默是不說話,一種沉默是不說心裏話,還有一種沉默是金。


    沉默是力量的凝聚,是耐心的等待,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個成功的英雄背後堆積著多少屍骸和枯骨?


    今夜,將會有多少人因紛爭而倒下,又將會流多少鮮血?


    除夕夜,決勝日,一戰定,萬人淚。


    興,東部大陸腥;亡,天下苦。其興也衰,其亡也忽。


    天下多少事,都付江水向東流。


    當時,他正在接應暴風城的人員。


    暴風城的人行駛江上,他和林神醫一行縱馬岸邊,一邊護送一邊警戒,兩支隊伍遙相唿應。鄒鬆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黑衣披風、一臉嚴肅、冷漠,內心卻是異常的激動和興奮,還有一絲大戰前的緊張。


    林神醫和七個騎士也是一律黑披風、黑駿馬,象幽靈一樣,緊承其後。林神醫是鄒鬆絕對信任的人,一向在錢莊公開支持他,為了保護、陪伴鄒鬆一家,自我放逐,寧願被軟禁“鬆莊”,在鄒鬆最困難最艱辛最沒有朋友的時候,還要與他在一起,單是這份忠誠就足以感天動地,足以贏得信任和敬仰,足以為人東部大陸人物楷模、表率。


    另外七個騎士是跟隨二莊主多年、出生入死、生死相隨的“霧鬆七騎”。鄒鬆被軟禁之後,“霧鬆七騎”不辭而別,退出錢莊,從此消失,卻是在悄悄保存實力,靜靜等待二莊主招喚。


    鬆是一種生命力極強的常青樹。不管冰凍風寒,依然蒼蘢茂鬱。人們賦予它意誌剛強,堅貞不屈的品格,與竹、梅一起比作“歲寒三友”,而予以敬重。民間更愛它的常青不老,在傳統裝飾中它是長壽的代表。


    “霧鬆七騎”的意思是雲霧中若隱若現的七株傲鬆――七個視死如歸的壯士。


    ――死士就是隨時隨地可以為你去死的人。


    對這些人,鄒鬆當然很放心,可是,真正的危險往往就來自這些令人放心的人之中。


    岸邊的路並不平坦,高低不平,江流走勢,蜿蜒曲折。轉到一個山坡,剛好擋住了江麵船隻與岸邊一行的視線――山坡後發生什麽事,船上的人看不到,也聽不到。


    突變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霧鬆七騎”中的三騎突然向另外三騎下手,另外三騎卒不及防,紛紛中刀,慘叫迭起,剩下另一騎的目標是鄒鬆。


    鄒鬆反應快得多,向側急閃,一刀辟空,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另一側已經有人在等著他,等著他自投羅網。


    這個人就是林神醫,他手中的劍正好有意無意對著鄒鬆的左肩。


    劍輕輕刺入了二莊主的左肩,挑斷了左臂肩筋――鄒鬆用的是左手刀,這隻手廢了,還怎麽拿刀?


    剩下一騎的刀迅速迴落,變砍為挑,挑到二莊主的右臂上。


    刀落,筋斷。


    “出賣你的人,當然是你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鄒鋒沒有說錯。鄒鬆做夢也沒有想到,出賣他的人會是林神醫。


    錢莊之上、鷹塔之巔。


    林神醫出現的時候,鄒鬆直直地望著他,仿佛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林神醫臉色有些發綠――不管是誰,出賣自己的主人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鄒鋒陰笑著介紹:“這位是林神醫。”


    林神醫還用介紹?化成灰鄒鬆都認得出來。


    鄒鋒又說:“你知道為什麽出賣你的人會是林神醫?”


    鄒鬆搖搖頭。


    鄒鋒慢慢解釋:“因為林神醫本人正是錢莊八大金剛之一。”


    大家一向知道,孫基、鄭魂、鄭洪、大象是“怡和錢莊”八大金剛之一,可是另外四大金剛是誰,沒有人知道,怡大總管也隻知道其中可能有一個女人。這四個人隻受莊主的直接領導,隻要莊主鄒鋒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地點以適當的方式出現在你的麵前,絕不會讓你失望。


    金剛出,風雲變。


    這四人是鄒鋒手上的四張王牌,不到最後關頭,不會輕易發牌。


    林神醫就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地點以適當的方式適當的身份出現在鄒鬆麵前。


    “從一開始,就是我派林神醫到你身邊的,他的任務就是監視你的一舉一動。”鄒鋒說:“你的所有計劃,通過林神醫,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說不定,比你知道的還多。”


    鄒鋒又說:“這下你明白了吧?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自己眼睛瞎了,認不清人,怪不了誰,隻能怪我有眼無珠。”鄒鬆臉色慘然:“快殺了我吧,我實在無話可說。”


    鄒鋒這次會放過兄弟嗎?


    此刻,純和袁梅、琴、林嘯風正在錢莊的暖室吃點心,敘話新年,家長裏短,說說笑笑,盼盼和幾個小朋友在院裏的空壩上燃放鞭炮,又鬧又跳,沉浸在節日的喜慶中。


    隻有曾經的人質――嬰兒鄒莊子在母親懷中安靜熟睡,好象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兇還太小,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險惡。


    林神醫向鄒鋒深深一禮:“莊主,屬下有一句話想說。”


    “嗯,說吧。”


    “請莊主念在手足之情,不要殺二莊主,放他一條生路。”


    鄒鋒目光如炬,斷然說:“難道你要我縱虎歸山嗎?不行。”


    “作為錢莊另外四大金剛,尊守先莊主一代又一代遺訓,隻能聽命於莊主一人,誰為莊主則聽命於誰。”林神醫很難過:“可是,我並不想這樣對二莊主。”


    “此言差矣。”


    費人終於在這時說話了:“你這是陷莊主於危難之中。”


    林神醫露出厭惡的神情――整個錢莊喜歡費人的人好象並不多。


    費人不在乎,好象已經習慣了,說:“二莊主勾結外敵,陰謀叛亂,死一百次都不為過。不殺不足以平天下之口,不殺不足立莊主之威,試問,連這樣嚴重的事情都可以從輕,何以號令天下?”


    林神醫氣急:“你……你……?你……不是人!”


    “我怎麽啦?”費人張著厚厚的嘴唇說:“我本來就不是人啊。”


    林神醫氣得不知說什麽才好,對費人這種家夥,他實在不知該怎麽辦。


    費人正色說:“二莊主不除,萬一有一天卷土重來,豈不是又要天下大亂?二莊主一日不死,錢莊無寧日矣,請莊主三思。”


    理由居然還很充分。


    林神醫說:“你不要忘了老莊主死前留下‘兄終弟及’的遺訓。”


    “我怎麽會忘?”費人說的頭頭是道:“二莊主為什麽這麽心急?莊主已經對他夠寬大的了,他還是狼子野心,急不可耐,一再向莊主下黑手,二莊主心裏還有手足之情嗎?還有忠孝節義、長兄為父嗎?”


    林神醫說:“可是,萬一莊主有個三長兩短,錢莊誰來繼位?誰人可擔此大任?”


    “莊主正值盛年,咦,你難道想莊主死嗎?”


    “不是……不是……”林神醫忙擺手,鄒鋒的臉色果然變了,變得陰沉沉的。


    費人得理不饒人:“莊主有子有孫,難道不可以繼承錢莊大位?”


    “我……我隻是說萬一。”林神醫急得滿頭大汗。


    “莊主英明神武,就是再活幾十年也沒有問題,怎麽會有什麽萬一?”費人說:“我等正應該上聽莊主,下輔少主,你怎麽可以在這裏危言聳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精彩,精彩。”


    致遠拍著手說。


    費人眨眨眼:“這位二莊主難道有話要說?”


    致遠大笑。


    他發現,與費人這樣的人說話,最好先笑一笑。


    笑也是一種武器。一種心理武器。


    你可以通過笑來掩飾不足,打亂對方的談話,也可以用笑來增強信心,所以,一個劍客在撥劍之前,不妨先笑一笑,不要總板著臉裝酷。


    而且要仰首向天笑。


    費人果然弄糊塗了。


    他不明白這個時候致遠為什麽還能愉快地笑出來。


    鄒鋒殺了自己的兄弟之後,難道還會放過他?致遠本人應該是個已經死了的人,鄒鬆是一個離死不遠的人,致遠還能用一個什麽身份活下來?


    這個身份難道是“死人”?


    想到這裏,費人也笑了,覺得這是一個很可笑很有趣的事情,不笑實在對不起自己。


    這下把林神醫弄得雲裏霧裏的,讓他驚訝的是,好象致遠的笑聲可以感染,鄒鋒也笑了,臉沒有那麽陰沉了。最令他無法理解的還不是這個,更讓他驚訝的是,鄒鬆居然也咧著帶血絲的嘴笑了,而且笑得好象很開心。


    也許,林神醫年紀大了,弄不明白了,該迴去抱孫子,退出東部大陸了。


    他悄悄歎了一口氣。


    直到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致遠才停了下來。他一停下來,大家就跟著停下來了。


    曾經有一個人,抬頭看天,看了很久,終於這邊有一個人忍不住,也跟著抬頭看天,想知道在看什麽,緊接著,很快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一會就有一群人跟著抬頭看天。其實,這個人是在流鼻血,把頭抬起來而已。


    天上什麽也沒有,這個人久久地看著天空,給人一種神秘感,引來大家的好奇,自然招來了一大群人。


    ――人們都有一種盲目的從眾心理。


    還有一個原因,是同一樣事物,人們都會有不同的解讀,比如,有人就會以為你在看雲彩,有人會以為你在看天氣,還有人會以為你在練喻咖。


    鄒鋒笑,是因為他覺得這些人好笑――決定這些人命運的主宰是他,不是別人,隻有他可以笑,別人不行。鄒鬆之所以笑,是因為能夠在死前看到人們精彩的表演,看到最不喜歡的致遠死到臨頭,不能不笑。林神醫沒有笑,是因為他堅信,誰笑到最後才能笑得最好。


    笑總比哭好。


    “你為什麽這麽高興?”費人忍不住問。


    致遠微笑道:“因為你們說了很多廢話。”


    “啊,我說了這麽多居然是廢話?”林神醫很生氣:“我也是為了說服莊主,為了救鬆少爺啊。”


    致遠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加害鬆少爺?”


    林神醫老臉脹得通紅。


    致遠又說:“在這裏最終下決定的人是誰?”


    費人搶著說:“當然是莊主。”他一向是“屁股決定腦袋”,每次有馬屁拍的時候,總是非常積極,不甘人後。


    “莊主會聽你們的嗎?”


    費人和林神醫麵麵相覷,不知如何迴答,鄒鋒則在一旁氣定神閑。


    致遠說:“其實莊主心中已經早就有決定了。”


    “是什麽?”


    致遠沒有直接迴答,卻問了一個問題:“誰最希望二莊主死?”


    林神醫望了一眼鄒鋒,雖然沒有說話,意思卻是明白的,指的是莊主。


    費人卻說:“是你。”


    致遠撫掌說:“對,聰明。”


    費人解釋說:“鬆少爺死了,你就名正言順成為了二莊主。”他露出淫穢的笑容:“你還可以繼續占有鬆夫人,嘿嘿,對嗎?”


    致遠臉有愧色,長歎了一聲,良久方說:“可是,最不希望二莊主死的人也是我。”


    “為什麽?”


    “因為他是致遠。”這次是林神醫接話:“就這麽簡單。”


    奇怪的是,所有的人對這個答案都好象很認同、很滿意。


    致遠,是近年東部大陸上極富傳奇性的人物。


    一個極其平凡的名字,一個極不平凡的人。這個名字代表著一種品牌,一種口碑。更代表一種信譽和精神。


    一種急人危難、鋤強扶弱、雪中送炭的精神,一種不畏強權、行俠仗義、敢於犧牲的氣節,因為有了這種精神和氣節,東部大陸才變得不至於沉淪,才變得多姿多彩、激情飛揚,讓人熱血沸騰,才會有那麽多流芳百世的故事傳奇。


    鄒鋒咳嗽了一聲。


    人感冒風寒要咳嗽,咽喉有了痰要咳嗽,聲音沙啞要咳嗽,鄒鋒咳嗽卻不是因為這些原因,他咳嗽的意思是提醒大家安靜,莊主要發話了。


    眾人果然靜下來,一起看著他,靜等他說話。


    “你們知道農夫和蛇的故事嗎?”鄒鋒慢慢說:“一個農夫是看到一條蛇凍僵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於是動了惻隱之心,憐憫地將它揣入懷中,沒想到蛇蘇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用毒嘴咬了農夫一口,以致有了農夫好心救蛇一命反而被它咬上一口斷送性命的結果。”


    鄒鋒神色有些黯然落寞悲傷:“費人沒有說錯。我不能壞了規矩,養虎為患,做那位愚昧的農夫。”


    費人忙獻媚:“莊主英明。”


    “我把二莊主交給你。”鄒鋒不忍去看鄒鬆,轉過頭盯著費人:“你不能用那些玩意來對付二莊主,要讓他死得有尊嚴,死得象個人,死得符合他的身份。”他冷冷地說:“如果他受到一點酷刑,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屬下不敢,請莊主放心,屬下一定按莊主的吩咐做。”


    “嗯,你們都下去吧,我還有話對致遠說。”鄒鋒揮揮手。


    林神醫想說什麽,鄒鋒厲聲道:“還不快走!”


    費人、林神醫忙和兩位壯漢拖著鄒鬆出去了,鄒鬆一直麵不改色,保持著世家子的風度和尊嚴,連看都沒看鄒鋒一眼,隻是歎道:“可惜,可惜,沒有看到致遠死在我麵前。”


    行前高嚷:“致遠,你活不了多久的,我先去一步,馬上就是你了。”又大笑:“大哥,你多保重,希望你能活一百歲,親眼看到錢莊毀滅,哈哈哈。”


    腳步漸漸遠去,終不可聞。


    鄒鋒很奇怪:“致遠,你為什麽不勸我?你不是一向舍生取義嗎?”


    “因為你根本不會殺二莊主,我為什麽要勸你?”


    “哦,”鄒鋒不解,說:“我剛才已經下令殺了二莊主,你沒聽見?”


    “我聽見了,也聽得很清楚。”致遠說:“我剛才說過,其實莊主心中已經早就有決定了,你的決定就是留下鬆少爺。”


    “嗯。”


    “黃雀計劃是一個處心積慮、策劃周密、跨越幾年的計劃,是一個巨大的陷阱。你要對付的不是鄒鬆,更不是我,而是暴風城著名的胡老板,”致遠說:“他並不是一個容易上當的人。”


    “胡老板是一個老奸巨滑的人,幾乎沒有弱點,他是靠賭起家,以賭致富,用賭闖江山。賭,是他致勝的法定,也是他唯一的弱點――最強的地方才是最易讓人疏惑的地方,胡老板不會想到你會用他的強項來擊敗他,這不符合常規邏輯。”


    “胡老板可以贏很多次,可是失敗一次就足夠了。一次就足以讓他連本帶利輸光所有的一切,輸得連內褲都不會剩下一條。”


    “鄒鬆是整個計劃最關鍵的一環,你要用鄒鬆打消胡老板的疑慮――錢莊裏當然會有胡老板潛伏的眼線,這些人會將錢莊的一舉一動用各種方式通報給胡老板,最終促成胡老板下定與鄒鬆合作的決心。”


    “你就在錢莊布下天羅地網,已逸待勞,靜等暴風城的精英來襲擊。”


    “而我,”致遠苦笑:“不過是整個棋局中一枚小小的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不錯。”鄒鋒點點頭:“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不僅僅是有道理,”致遠說:“這是事實。”


    “嗯,是這樣,”鄒鋒承認:“你很聰明。”


    致遠說:“你真要殺鄒鬆,隨時都可以,也不必等到現在。”


    “是的。”


    “如果莊主真想殺二莊主,就不會叫林神醫和費人一起去。你明知道費人和很多人都合不來,象費人那種東西,隻要是個人就不會喜歡。”致遠說:“林神醫是個忠直之士、骨耿之臣,你命令他違背自已良心去抓獲鄒鬆,已經讓他夠痛苦的了,再讓他去親自殺了二莊主,他一定做不到,一定會極力阻攔。”


    “就是費人,你別看他嘴上說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其實最不希望二莊主死的人就是他。”


    “哦。為什麽?”鄒鋒很感興趣。


    “因為他是費人。”致遠說:“鬆少爺活著對他最有利。”


    鄒鋒沒有再問,他也是個一點就透的人,費人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最清楚。有些話不能說得太白,說白了反而不好,意會就行了。


    象人極這種東西,誓言是用來背叛的,承諾是用來敷衍的,朋友是用來出賣的,老板是用來替換的,真誠是用來埋葬的,親情是用來遺忘的,別人是用來利用的。


    ――在他的心中,隻有自己。


    費人最喜歡冬天,因為白晝短暫而黑夜漫長,這樣人們會有更多的時間來逃避,他就有更多的時間來作惡。也許白日工作太艱辛,人們總是喜歡解脫生活的束縛,尋求另外一種新鮮平靜的生活。就像穿鞋,穿久了,光著腳走路,就會有一種全新的體驗。然而,光腳一旦遇上了玻璃碴,就容易受傷……


    一個人如果遇到了費人,就象黑暗中光腳遇上了帶毒的、燒紅的鐵碴,不僅僅是受傷,而且是要你的命!


    這樣的人鄒鋒為什麽還要放在身邊、十分信任?


    東部大陸爭霸,歸根結底是人才的竟爭。


    鄒鋒用人,有自己特殊的看法,“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道理他是非常明白的,漢高祖劉邦手下是些什麽人:張良是沒落貴族,蕭何是個小吏,樊噲是個屠夫,曹參是個吹鼓手,專門送死人的,陳平有“盜嫂”惡行、道德受人詬病,韓信沒人要,受過胯下之辱,可就是這些人建立了大漢百年基業!


    漢武帝劉徹時期,衛青原是個馬夫,主父偃出身低賤、東方塑是個算命的、霍去病為將時才二十多歲,可就是這些人協助漢武帝大敗匈奴,建立了當時最強大的國家,我們因此才稱為漢族,語言才叫漢語!!


    鄒鋒認為,費人雖然怕死無恥,卻可以替他去做許多肮髒、齷齪、見不得光的事,一樣很有用。


    ――有用的就是人才。


    ――小人也有小人的好處。


    ――君子最怕遇到的就是小人。


    “鄒鋒最後會用什麽方法來打敗暴風城?”


    致遠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出乎意料,鄒鋒居然很詳細的作了說明。


    能夠讓人分享自己的成功,鄒鋒還是很樂意的。


    “我要對付的並不僅僅是暴風城。”鄒鋒說:“我要對付的至少是五股力量。”


    “第一股就是二莊主。”


    致遠說:“這我知道。”


    “你知道二莊主失敗最重要的原因是什麽?”


    “請說。”


    鄒鋒說:“就是他不會推銷。”


    “推銷?”致遠不解:“這怎麽跟推銷扯得上關係?”


    “推銷的最高境界是什麽?”


    “不知道。”


    “就是推銷痛苦。”鄒鋒指著桌上的一杯水說:“這杯水,如果在河邊,你可能一分錢都賣不出去,如果你煮開之後,泡上一壺龍井,就可以賣一個好價錢了。”


    “嗯,是這樣。”


    “可是,這並不算是推銷的最高境界。”鄒鋒說:“如果你讓一個人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之後,暴曬、幹渴、脫水,這時候你去賣這杯水,就可以讓這個人用他身上所有的錢和產業來買這杯水。”


    “推銷痛苦就是去推銷這個人必須要的、渴望要的東西,沒有這種東西這個人就會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孔子創立儒家,走訪七國,卻無人喝彩,因為當時諸候征戰,各國需要的不是禮節仁義,而是強國擴張之策,客觀上沒有這種需求。秦始皇統一中國,作為中國曆史上的第一個皇帝,使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主張‘以法為教,以吏為師’,儒家當時也沒有市場。”


    “後來,至漢武時期,為促成民族融合、上下協調,時代需要一整套的上層建築,也需要有一套廣泛的治理國家的綱領性哲學思想體係。於是,才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學說才終於推銷出去。”


    “二莊主最後失敗,就因為沒有找到需要收賣之人的痛苦。”


    ――“第二股力量是勢力熏天的演繹。”


    鄒鋒繼續說:“鄒鬆用一副價值連城的‘清明沐浴圖’去收買演繹,下的功夫不可謂不小。”


    “可是,官場險惡,高處不勝寒,演繹最需要的恰恰是鞏固自己的權力,打擊政敵,我隻是派人去與演繹達成秘密政治協議,答應通過錢莊的各種關係全力支持他,就這麽簡單,一分錢都沒有花。”


    ――“第三股力量是‘旱地宗主’逆風。”


    “二弟以一把血刀就想贏得了逆風的信任和加盟。可是,他沒有想到逆風說‘誰刃血魔,誰得血刀,誰就是我的朋友’這句話的時候,是剛亡父才繼位之時,不過是為了爭麵子說的而已。”


    “因為逆風是廢長立幼,他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繼位以來一直有很多人不服,特別是其兄長逆天,我隻不過派了幾個人到旱地去,幫逆風擺平了這件事情,他立刻就把血刀送給了我。嘿嘿。”


    ――“第四股力量就比較棘手了,就是東部大陸上近百年來最神秘的殺手組織‘五口會’。”


    “二莊主用一頂綴滿鑽石、珠寶的金絲皇冠疏通‘五口會’的會長,再許諾推翻鄒鋒之後,給會長開一個戶頭,予取予求,意思就是到時候隻要會長需要,錢莊都會盡力滿足。”


    ――這可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致遠問:“會長答應了嗎?”


    鄒鋒歎了一口氣:“據線報,‘五口會’的會長答應的居然比二弟問得還快。”


    “你是怎麽說服會長的?”


    鄒鋒反問:“你知道‘五口會’會長最痛苦的是什麽?”


    致遠深思說:“‘五口會’要人有人,實力雄厚,東部大陸上沒有它不敢刺殺的人,這麽多年,聽說積累的金錢也不少,不會有什麽痛苦吧?”


    “當時我也這麽想。”鄒鋒說:“可是,‘五口會’又是必須要爭取過來的,它遠比演繹和逆風加起來還重要,否則,失敗的很可能就是錢莊。”


    鄒鋒眼中露出一絲憂慮,致遠還從沒見過他有這種眼神,“五口會”真的這樣可怕,連鄒鋒也有顧慮?


    “五口會”的痛苦是什麽?


    致遠真想馬上知道。


    “‘五口會’沒有痛苦,你就要去給它製造痛苦。”鄒鋒說。


    “製造痛苦?”


    “是的,用一切手段去人為製造痛苦。”


    致遠好奇地問:“你是怎麽做到的?”


    “‘五口會’近百年來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低調和神秘。”鄒鋒說:“我們要打破的就是它不為人知的一麵。”


    這句話說起容易做起難,每一項成功後麵所付出的艱辛和代價,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我用了近三年的時間才找到一些眉目。”鄒鋒平靜地說:“我派了很多人去秘密調查,不管‘五口會’躲在暗處,如何偽裝,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比如:它總要有與外界聯係的人,總要有收錢的地方。”


    “你知道,關於錢的方麵,一向是錢莊的強項。”鄒鋒笑了笑:“我們就從這些方麵入手進行調查。”


    “我們首先派人裝成顧客與‘五口會’的外線聯絡,用一筆讓人無法拒絕的報酬,請‘五口會’去刺殺一個很有聲望的人,在付的銀票上我們做了手腳,加上了隻有錢莊方麵才能看懂的暗記――為了防偽和識別,每一張銀票上都有特殊的暗記。”


    “比如,它長方形的印章就分成了八小塊,由八個人各執一塊,隻有這八個人同時聚齊,才能蓋上一枚完整清晰的印章。”


    “這次,我們在這張銀票上加上一個用特製油墨水印的小龍,隻有在側光下,用專門調製的藥水才能看到,這張銀票我們取了個代號叫‘龍票’。”


    “我們就守株待兔,死死追蹤龍票的蹤跡,靜等人來取這張‘龍票’。”


    “在事情結束第二十七天之後,終於有一個經營絲綢的徽商到本莊的安徽無錫分支兌付這張‘龍票’。由於‘龍票’金額比較大,一般錢莊的分支機構都不會有這麽多的現銀,需要進行預約。”


    “利用籌備現銀的時間,安徽無錫分支立刻派人去調查這位徽商,同時向總部飛鴿傳書。”


    “我們很快查到了這位徽商的部分底細,順藤摸瓜,就查到了‘刺殺堂’的堂主吳名。”


    “吳名姓‘卞’。在故鄉,有一個體麵的、幸福的家庭,是一個公婆麵前的好媳婦、丈夫身旁的好妻子、兒女心中的好母親。她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才女。能詩會畫,尤善工筆人物。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把她與“五口會”的刺客聯係在一起。”


    吳名希望人們都盡量把她忘記,最好永遠不要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殺手的世界注定是無名的。


    鄒鋒摸了摸禿頂,繼續解釋:“線索到吳名身上就斷了,可這已經足夠――因為這已經可以讓吳名痛苦了。”


    如果家人、朋友知道她是一名刺客,會是什麽表情?有的女人為了她的家庭可以犧牲一切。


    致遠有些不甘心:“就隻查到這些?”


    “是的。”


    “沒有更多的線索?”


    “沒有。”


    “真的沒有查出誰是‘五口會’的會長?”


    “我們隻查到吳名,沒有查到會長,這個人隱藏的很深。”鄒鋒說:“我懷疑二莊主見到的會長僅是一個替身。”


    致遠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難道會長不來取錢?”


    “銀票已經轉化成現銀,和普通的銀子沒有什麽區別,任何人都可以拿這樣的銀子出來買東西。”鄒鋒說:“吳名還可以分批向外轉移銀子,我們很難跟蹤。”


    “而且‘五口會’的會長好象不缺錢,從來沒有見人與吳名聯絡,也沒有見吳名往外送一錢現銀――我們分析,這筆錢極有可能是‘五口會’給吳名的安家費。”


    “嗯。”致遠說:“這樣解釋得通。”


    鄒鋒笑得意味深長地說:“我們雖然不知道誰是‘五口會’的會長,但我們可以推斷。”


    “推斷?”


    “是的。”


    鄒鋒說:“我們推斷‘五口會’的會長至少有這樣幾個特征。”


    “第一、這個人非常富有,很可能不事生產和經營。”


    “為什麽?”


    “因為他沒有去生產和經營的壓力,刺殺的豐厚報酬可以讓他生活的很舒適。”


    致遠點點頭。


    “第二、這個人至少表麵上很少與東部大陸人來往,保持一種超然的態度。”鄒鋒說:“一入東部大陸,糾紛就多,如果顧客請求殺的是自己的朋友和親人,這是一件尷尬的事情,這個人一定會盡力避免這種情形。”


    致遠說:“是這樣。”


    “第三、‘五口會’屹立江湖百餘年,會長所在的家族一定是一個流傳多年的世家。”鄒鋒說:“這個世家很可能有一種很特別的極高的家傳術法。”


    “嗯。”這次是致遠說理由:“這樣才能服眾,也才能自保,殺手是不會輕易服人的。”


    “第四、光有實力不行,這個家族還應當精通刺殺、跟蹤、潛伏這一類與業務有關的技巧。”鄒鋒說:“曆任會長還要有頭腦、有計謀、有權術,才能隱藏得很深,才能‘猶在深宮人不知’,至今也沒有人知道。”


    “這樣的家族東部大陸能有幾個?是不是唿之欲出?”


    致遠歎服,上前行了一禮,認真地說:“謹受教。”


    “所以,我就故意向符合以上條件的家族透露了吳名的真實身份。”鄒鋒說:“更絕的是,還有意無意地暗示,已經知道了會長是誰。”


    “妙!”致遠擊掌大笑:“他一定以為你真的知道了底細,當然沉不住氣。”


    “是的。”鄒鋒也大笑:“很快就有人來與我們聯係,哈哈哈,比我們預想的還快。”


    以後的事情就順利了。


    “我們花了這麽多心血,付出那麽多代價,謀劃了幾年,就是為了一個目的。”鄒鋒堅定地說:“徹底打敗暴風城!”


    致遠想不說佩服都不行,可是,另一個問題又來了:“據我所知,這次暴風城精銳盡出,要打敗這樣一支虎狼之師,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殺敵一萬,自損三千,錢莊也會有很大的損失。”


    “如果損失過大,兩敗俱傷,一戰之後,還能笑傲東部大陸嗎?”


    ――最可能的結果就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我當然考慮過。”鄒鋒說:“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辦法總比困難多。”


    “哦,你想到了什麽辦法?”


    “借。”


    “借?”致遠弄糊塗了:“借什麽?”


    “你聽說過三國‘草船借箭’的故事嗎?”


    “知道。”


    “我們就是要借暴風城之手消滅暴風城。”


    這是不是太玄了一點,可能嗎?暴風城會愚蠢到自己消滅自己嗎?胡老板是那麽簡單的人嗎?


    “你知道暴風城精銳這次來錢莊,用的是什麽交通工具?”


    致遠說:“不知道,可能是騎馬,一路殺來。”


    “這樣目標是不是太明顯了?”


    “嗯。”致遠說:“難道是白天休息,晚上走路?”


    “這樣太慢了。”


    “那會是什麽呢?”


    “再想想。”


    致遠眼睛一亮:“坐船?!”


    “猜對了。”鄒鋒說:“他們確實是坐五隻大船來的。”


    此刻,五艘巨大的帆船正在準備靠岸。


    帆船下麵的船艙裏,黑壓壓一排排黑衣壯士,一個個神情肅穆,刀光劍影,鴉雀無聲――這是大戰前夕短暫的寧靜。


    這些殺氣騰騰的死士都是暴風城派出的勇士。


    他們正在最後檢查一遍裝備,最後擦試一遍武器。


    決戰即將開始。


    這些死士馬上將向東部大陸上最富盛名的怡和錢莊,發起猛烈而致命的突襲。


    “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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