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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4:黃雀


    吃飯之前,兒媳婦袁梅來了。


    袁梅碎步走進來,滿室生輝。致遠也覺眼前一亮。


    如果說,純美在溫柔賢淑、體貼動人,琴美在健康年青、活潑可愛,那麽,袁梅就美在超凡脫俗、儀態萬千。由於從小長期的官小姐生活的熏陶,舉手投足間都露出一種高雅的貴族氣質,仿佛已不食人間煙火。


    令人欽佩的是,在鄒莊子失蹤的巨大打擊麵前,袁梅依然盡力克製自己內心的悲傷,沒有嚎陶大哭,更沒有唿天搶地,而是處事得體,與來賓一一點頭致意。


    純和琴立刻上前,軟語相慰,出自真誠的關心,整個氣氛彌漫著濃濃的親情。


    致遠也感覺到了這種親情,在潛意識裏,有時,他已把自己當成了鄒鬆,當成了純的丈夫,當成了錢莊的一員,他也看得出,純是以一個女性、一個母親的角度在安慰著袁梅,此刻,沒有什麽權力、金錢的爭奪,沒有勾心鬥角的肮髒,唯有愛心在靜靜的流淌。


    袁梅終於發出了低低的抽泣,純和琴也在陪著流淚。


    致遠非常不恥於向嬰兒下手的行為,恩怨不應當禍及家人,尤其是婦女和兒童。最氣人的是鄒仁,不僅不上前安慰,反而一個眼睛盡往純身上瞟,好象失蹤的不是他的兒子――鄒莊子確實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的兄弟――可是他並不知道啊。


    這種人隻能用一個詞解釋,就是“無藥可救”。


    真正平靜的隻有鄒鋒。


    他為什麽這樣平靜?難道真的是鐵石心腸?


    致遠發現這個人真的是非常的可怕。


    在鄒鋒的眼中,沒有親情,隻有金錢、權力、地位。


    隻有東部大陸,隻有天下。


    除夕。


    團圓之夜、歡慶之夜、迎新之夜。


    這個夜晚,請了一個“暫時迴不了家”的特殊客人。


    為什麽鄒鋒在這樣全家團聚的時候會請一個外人?這個人是誰?會不會是蕭四?


    門外響起了客人穩健的腳步聲。進來的客人致遠早就認識,竟是他的好朋友,也是“風”成員之一的“白馬嘯西風”林嘯風。


    林嘯風臉色蒼白,右臂空蕩蕩的,纏著繃帶。表情卻是非常的鎮定、平和、堅強,在這一點上,他和袁梅很相似,在外人麵前,都能盡力克製自己內心的悲傷和膽怯,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


    東部大陸林家也是著名的世家。


    大家的眼中都不由露出尊敬神情。跌倒之後,一個能夠迅速站起來的人無疑是值得尊敬的。


    林嘯風向大家微笑致意,一一見禮,看到琴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琴很高興,幾乎跳了起來,林嘯風看到袁梅的時候,眼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第一次見到袁梅,是在琴的閨房。


    當時,林嘯風剛有一點起色,如果不是琴請遍錢莊名醫,用了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藥材,其中包括昆侖才獨有的天山雪蓮、高麗長白山的千年人參、**的蟲草、雲南的五種解毒名藥,他是絕對不可能活下來的。


    ――怡大總管暗器的毒,瞬間就可要人的命。


    琴為了治林嘯風的臂,也為了保護他不受新的傷害,將他安置在自己的閨房,她暫時與嫂子袁梅住在一起。


    那天,林嘯風躺了幾天後,實在悶得慌,忍不住下床,挪動著失血過多的身軀,到花園慢慢地走走,想唿吸清新自由的空氣,冥冥中也許是天意,剛轉過後花園,在一片梅林中,就看到了袁梅。


    錢莊有一片梅林,是袁梅嫁到錢莊之後,特意種殖的。成片栽植上萬株梅花,疏枝綴玉繽紛怒放,有的豔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有的綠如碧玉,形成梅海凝雲,雲蒸霞蔚的壯觀景象。


    袁梅正在梅下作畫。人如其梅,影在畫中,神在筆下。


    在袁梅的畫中,梅花樹皮漆黑而多糙紋,其枝虯曲蒼勁嶙峋、風韻灑落有一種飽經滄桑,威武不屈的陽剛之美。梅花枝條清臒、明晰、色彩和諧,或曲如遊龍,或披靡而下,多變而有規律,呈現出一種很強的力度和線的韻律感。


    淡淡幾筆就勾畫出了梅花的高潔、典雅、冷峭、堅貞。畫的左角還題有一首小詩:


    瓊枝隻合在瑤台,


    誰向江南處處栽。


    雪滿山中高士臥,


    月明林下美人來。


    寒依疏影蕭蕭竹,


    春掩殘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無好詠,


    東風愁絕幾迴開。


    詩以言誌,畫中傳情。林嘯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女人,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氣質典雅高貴的女人,當時就有一種被雷電擊倒的感覺,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鍾情的話,那麽,在那一瞬間,林嘯風就體會到了什麽是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並不是神話。


    林嘯風腦海中第一個湧現出的是陸遊的《卜算子;詠梅》:“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這首詞完全就是袁梅的寫真。


    不可阻擋的,林嘯風就愛上了這個隻見了一麵的女人。


    情感是一個很奇妙的精靈,在不知不覺中突然就溢滿了你的心,在你意想不到、毫無思想準備的時候,你就情不自禁地愛上了一個人。


    以後的日子裏,林嘯風總要有事無事到梅林去,而且幾乎每次總要見到袁梅在梅下作畫,他也總要找機會和袁梅說上幾句話。兩人在一起畫梅、賦詩、作詞,彼此都非常欣賞對方的博學和才華。


    林嘯風有一種預感,他和袁梅之間一定會發生什麽。


    ――這也是林嘯風毅然留下來的一個重要原因。


    鷹塔上。


    看到袁梅失子的痛苦,林嘯風真想去安慰她,抱著她,代她去承受一切。


    林嘯風為袁梅帶來了一件禮物,一束冰肌玉骨的梅花。送給袁梅的時候,袁梅感激地點點――她確實需要安慰和關懷。


    作為朋友,最了解林嘯風的人就是致遠,不管林嘯風裝得如何若無其事,如何瀟灑,致遠還是一眼就明白了。


    戀愛中的人和平時不一樣。


    比如,看著對方的眼神,臉上不由自主幸福的微笑,無形中發自內心的關注,非常在意對方的反應,等等,隻要你稍微留心就能看出來。


    鄒鋒當然看得出來,眼中露出一絲殺氣和痛苦的神色,他是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染指兒媳的,袁梅隻能是他的女人。沒有看出來的是琴和鄒仁,琴太單純,鄒仁卻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有這樣好的一個媳婦不知道珍惜。


    致遠也注意到了鄒鋒的眼神,令他吃驚的是,鄒鋒的眼中竟有痛苦的神色,以鄒鋒縱橫東部大陸、獨霸的冷酷性恪,怎麽會給人這種感覺?他為什麽會獨請林嘯風參加除夕這樣的家庭聚會?


    ――金錢掩蓋之下,錢莊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錢莊越來越有趣了。


    席上,致遠談笑風生,講了很多的東部大陸典故、風土人情,說了很多的幽默俏皮、充滿智慧的話,林嘯風也不失時機地一唱一和,再加上琴的插科打諢、胡攪蠻纏,把一個“團年飯”氣氛搞得非常熱烈。


    林嘯風對這位鬆少爺有一種似曾相識、相見恨晚的感覺,仿佛已經認識了多年,印象非常好。


    隨著時間的推移,純的臉色卻是越來越蒼白。


    ――鏖戰的時刻越來越近了。


    致遠挨著純坐著,能感受到純在輕微的顫抖,致遠輕輕地握住了純冷冰冰的纖纖玉手,用力捏了一下,對純溫柔地笑了笑,希望能給純一點信心和力量。


    他能理解純此刻緊張的心情。


    就是致遠自己心裏又何嚐不是七上八下。


    “五口會”刺客們給錢莊帶來了沉重打擊,錢莊盡管加強警衛,鄒鋒卻依然象沒事一樣,單憑這一點,就讓致遠意想不到。


    一個能夠統領駕馭怡大總管和費人這樣的人,一定有其可怕的一麵。


    鄒鋒知道今晚暴風城將襲擊嗎?知道鄒鬆的計劃嗎?


    這頓“團年飯”是血色宴還是最後的晚餐?


    鄒鋒用一種欣慰、喜悅,還有一絲痛苦的心情看著一桌的人――這些人絕大部分是他的親人。


    隨著年齡的逐漸增大,鄒鋒知道自己在漸漸年老,他可以在外人麵前裝平靜,卻無法騙自己的內心。這段時間,他越來越喜歡與家人在一起,喜歡享受這種天倫之樂,喜歡看孩子們在膝下承歡。


    無論多麽冷酷的人,都有它親情溫馨的一麵,這也是幾年來,遲遲沒有對鄒鬆下手的重要原因。


    作為長兄,他是看著、帶著鄒鬆長大的,如果不是殘酷的權力之爭,他們一定還會和從前一樣,是好兄弟,還會一起去摸魚、一起去打獵、一起去遊泳,一起和街上的混混打架,一起在喜宴上偷新娘子的小鞋。


    無論從能力、才華、處事等多方麵評價,鄒鬆都是“兄終弟及”最好的繼承人,如果不是鄒鬆太急,如果不是鄒鋒不願放棄權力,如果他們不是出生在富豪之家……一切都會重新改寫。


    既生喻,何生亮。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一個巨大的陰影正在向錢莊壓來。


    人性是什麽?人性是善的?還是惡的?


    這個問題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千百年來一直困擾著人們。這是一個哲學上的問題,但也是一個具有現實性的問題。芸芸眾生大都不好不壞,好人是壞人的榜樣,而壞人卻是好人的誘惑。


    人性是很複雜的。


    比如:鄒鋒既有雄才大略、多謀善斷的一麵,也有奸詐多疑、不擇手段的一麵;既有注重形象、維護錢莊的一麵,又有同室操戈、**無恥的一麵,手下既有一批忠直之士,也有一些無恥小人。


    人來源於動物這一事實決定人永遠不能完全擺脫獸性,問題永遠隻能在於擺脫得多些或少些,在於獸性或人性程度上的差異。


    獸性膨脹,則人性萎縮在對財富和權勢的追逐中,鄒夕鋒迷失和異化了本性,忘記了為什麽活著,如何活著,忘記了人間親情。誰妨礙了他追逐財富和權勢,誰就該死。在對財富和權勢的瘋狂追逐中,他的人性逐漸萎縮,獸性逐漸膨脹,“叢林規則”被奉為指南,最終道德滑坡、利欲熏心、不擇手段。


    人最重要的是保持心靈的那一片淨土。


    無欲才能無求。


    “團年飯”之後,就是孩子們最喜歡的節目――由長輩發放“壓歲錢”。


    盼盼一直在盼著這個節目,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了,躍躍欲試了,一到這時候自然是歡唿雀躍,長輩麵前到處拜年,十分的可愛,純看在眼裏,心中充滿了愛憐。


    長輩們本來都為鄒莊子準備了一份,可現在……目睹此情此景,袁梅的眼淚又悄悄掉下來了。


    純和琴忙軟語相慰。


    鄒鋒一邊給盼盼發“壓歲錢”,一邊開懷大笑,意味深長對袁梅說:“有我在不要擔心,不要傷心,天塌不下來,我為你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節日禮物,包你高興。”


    是什麽禮物竟然比失子之痛更重要?


    說完,他拍了拍手,外麵立刻走進來一個保姆,懷裏抱著個熟睡的嬰兒――竟是一大早失蹤的鄒莊子。眾人無不又驚又喜,袁梅更是喜極而泣,一掃陰霾,撲過去一手抱住鄒莊子,又是親又是笑。


    塔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溫情脈脈。


    鄒莊子一大早不是被“五口會”刺客們在重重保衛之中劫走了嗎?這是怎麽迴事?


    純一方麵出於母性由衷感動高興,一方麵心裏卻沉了下來,鄒鋒實在太厲害,連百餘年來蜚聲東部大陸的“五口會”也奈何不了錢莊,丈夫今晚能取勝嗎?她實在不敢去想。雖然純不知道“五口會”襲擊錢莊與丈夫之間的聯係,但是,這件事情和丈夫的進攻計劃發生在同一天,絕不會是一個巧合。


    ――天下沒有這麽巧的事。


    鄒鋒完全是一幅胸有成竹、“所有事態都在掌握之中”的樣子。


    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鄒鋒哈哈笑著宣布,在守歲的時候,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給大家。


    一個大家絕對意想不到的驚喜。


    鄒鋒示意純和袁梅、琴、林嘯風帶著盼盼和鄒莊子下塔去,到錢莊的暖室吃吃點心,打打麻將,迎接新年,唯獨讓小秋留下,說“這個驚喜是專為二莊主鄒鬆準備的,二莊主得到之後再轉送給大家,保證不會讓大家失望。”又說:“有一些重要的話想對二弟說,請大家理解。”


    眾人紛紛起身告辭,純有些遲疑,致遠微笑著要她帶兒子去玩,不要擔心,他會處理好一切,不會有事的。


    純一步一迴頭,走的非常艱難――此去難道就是永訣?


    屋內隻剩下了致遠和鄒鋒,還有一直在鄒鋒身邊負責安全的幾個麵無表情的人。


    今夜注定無眠。


    夜已經很深了,致遠慢慢踱到欄邊,倚窗遠眺,從塔上望去,夜幕下,四周燈火輝煌,人聲鼎沸,鞭炮燃放之聲不絕,一枚又一枚的禮花竄上空中,次第開放,整個城市籠罩在大年三十之夜迎春的歡慶之中。


    “在看什麽?”鄒鋒走過來問。


    “我在看這美麗的夜色,”致遠說:“我喜歡熱鬧,喜歡這些興高采烈、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人,在默默為他們新年祈禱,為他們祝福感恩。”


    “好啊”鄒鋒也無限感概。


    致遠說:“我也在想。”


    “嗯,在想什麽?”


    “我在想,生活是這樣的美好,”致遠觸景生情:“就是不知道今夜能不能活著迴去,還能不能見到明天早晨初升的太陽。”


    致遠說的是實話,沒有兜圈子――在有些人麵前說實話比廢話、假話效果好得多。


    鄒鋒大笑:“你怎麽會這樣想?如此良辰美景,豈不大煞風景?”


    致遠認真地說:“我是這樣想就這樣說。”


    鄒鋒大拍了拍致遠的肩膀,眨眨眼說:“你放心,誰做了我的朋友,就會活得很長,何況你還是我的兄弟,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但願如此。”致遠說:“我也不是怕死,我隻希望你念在手足之情,慈悲為懷,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請放過純和盼盼。”


    鄒鋒盯著致遠看了一會,良久無語。


    “我希望你答應我。”致遠直視著鄒鋒,堅定地說:“如果你不答應我,此時此地就將血濺五尺,肝腦塗地。你不要逼我出手,逼我和你攤牌,一旦攤牌,接下來就是你死我活,到時一出手,不論成敗,我必當全力格殺你。”


    “雖然我不一定是你的對手,但我會和你拚命,以我的一命換你的一命,在我死前一定可以殺了你,你信不信?”


    “我信。”鄒鋒對這一點毫不懷疑,說:“好,我答應你。”人最怕的就是拚命,命都不要了,還有何畏懼?一個實力再強的人也畏懼一個不怕死的人。


    何況致遠的實力也是很強的。


    “一言為定?!”


    “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鄒鋒說:“以我的身份,最看重的就是諾言和誠信。”


    致遠如釋重負,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鄒鋒說:“你是不是還有很多話想問我?”


    “是”


    “你就問吧,今夜我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鄒莊子是怎麽迴事?”致遠問了自己的第一個疑問:“這一切難道是個圈套?都是你安排好的?”


    “對,你確實很聰明。”


    致遠再問:“你是怎麽做到的?”


    鄒鋒狡詰地說:“我先給你看一個驚喜,看了之後你就明白了。”


    致遠萬萬沒有想到,真的有一個所謂巨大的“驚喜”在等著他。


    這個“驚喜”是一個人。


    一個致遠永遠想不到會在目前情況下見到的人。


    這個人就是鄒鬆,真正的錢莊二莊主。


    鄒鬆是被兩個大漢架進來的,渾身浴血,傷痕累累,已是奄奄一息。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肥肥胖胖的費人。


    費人笑得很愉快,仿佛全世界都在欠他的錢。


    致遠每次見到怡大總管就象看到一條吐著毒信的眼鏡蛇,背心涼颼颼的,而每次看到費人就象看到一坨生蛆的大糞,異常的惡心。


    費人正用一種淫穢、邪惡的目光看著他。


    這個世界上,致遠最不願見到的卻並不是這個人,而是二莊主鄒鬆――那個一心想恢複權力和尊嚴的人,那個現在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個妻子在他懷中呻吟的可憐人。


    一盆冷水潑到了鄒鬆頭上,傾刻將他刺激清醒。隻一會功夫水就在鄒鬆頭上結成了冰,天氣實在太冷。


    鄒鬆清醒過來,漸漸看清了屋內的眾人。


    看到鄒鋒的時候,神色有些黯然和悲憤,待看到致遠的時候,眼裏卻似要冒出火來,嘴裏冒出絲絲的熱氣――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與自己妻子上床的人,不管這件事情是情願還是不情願,知道還是不知道,默許還是不默許。


    最想殺致遠的人也許就是鄒鬆,如果不是身旁有兩壯漢架著他,那瘋狂的陣勢,恐怕馬上就要衝到致遠麵前。一想到純與一個陌生男人一起生活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一想到這個男人會和純一起睡覺,鬆少爺就無法忍受。


    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能夠忍受。


    致遠實在不想麵對鄒鬆。


    比如,他就在想,如果鄒鬆衝上來殺他,他該不該還手?


    費人看著致遠和鄒鬆,仿佛覺得很有趣,很好玩,如果不仔細看,致遠和鄒鬆真象是同一個人。


    林神醫易容手術做的很成功。


    “二弟。”鄒鋒歎了一口氣:“你這是何苦。”


    鄒鬆哼了一聲,昂然道:“虎落平陽被犬欺,今天落在你手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二莊主鄒鬆與莊主鄒鋒的明爭暗鬥,在幾年前老莊主死前達到了劍拔弩張的白熱化程度。權力的爭奪從來就是最無情的,無論父子、兄弟、朋友,古往今來,從人類開始群居起,這種爭鬥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鬆少爺鋌而走險,派人暗殺鄒鋒,下毒、謀殺、刺殺,無所不用其及。鄒鋒早有準備,一一化解。老莊主剛一咽氣,立刻下令將鬆少爺一家軟禁在“鬆莊”,一生不得踏出一步!


    以鬆少爺恃才傲物的性格,對權力狂熱追求的個性,自然無法忍受“成王敗寇”的慢性自殺,無法忍受軟禁的無聊、枯糙、周而複始的生活。


    你可以讓他去死,也不能讓他沒有權力。


    從某種意義上講,鄒鬆和鄒鋒都是同一類為爭奪權力不擇手段的人。鄒鬆為權力可以離開妻子,鄒鋒為權力可以不顧兄弟,在他們的眼中,隻有權力,沒有人間親情。


    權力使人性扭曲。


    鄒鬆也算是一條漢子。


    在這樣生死關頭依然保持著世家子的風度和尊嚴,依然臨危不懼,英氣凜然。鄒鋒眼中也由衷露出一絲讚賞之色,作為錢莊莊主,作為兄長,他也希望自己的二弟至少死前象個英雄,不致辱沒了錢莊的聲譽。


    “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問我?”鄒鋒重複了一遍了剛才對小秋說的話:“我可以知無不言,言無盡,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又說“反正你已是一個快死了的人,沒有必要再隱瞞你。”


    致遠也想知道答案。


    是不是知道真相的人都會死?


    鄒鬆抬頭,看著鄒鋒說:“我有些地方想不通。”


    “哦。”


    “你是怎麽知道我今夜的計劃?”


    “我知道你一定想問這個問題。”鄒鋒說:“這一切都是我布的一個局。”


    鄒鬆瞳孔幾乎收縮:“一個局?”


    “是的,一個局,一個精心策劃的局。”鄒鋒說:“從幾年前我就開始布這個局。”


    “什麽時候?”


    “從軟禁你的那一天開始。”鄒鋒解釋說:“當時我本想殺你。”


    “你當時為什麽不殺我,還象貓戲老鼠一樣戲弄我,讓我活受這麽多罪?”


    “別以為我下不了手,其實當時我已下令殺了你。”鄒鋒說:“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門兵變,殺兄弑弟,還不是一樣被後世敬仰,其統治時期尊為‘貞觀之治’?後人評價一個領袖還不是主要看你的貢獻和功績?”


    鄒鬆無語。


    “我之所以最後取消了殺你的命令,是因為我不想讓東部大陸上的人認為,是我不想讓你有朝一日當莊主才殺了你。”


    老莊主死前留下“兄終弟及”的遺訓,錢莊裏的宗族、元老當時都在場,猝然殺了鄒鬆,會影響鄒鋒的聲譽,很多人都會因此對他不服,或者對他所指定的下一位繼承人不服,政權就不會穩定。


    鄒鋒說:“這個局的關健就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勾結外人作亂,是你想顛覆錢莊,是你想篡權奪利,總之,一切都是因你而起,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你下手,宗族長老也沒有什麽話可說。”


    “這樣你就可以讓你兒子繼位?”鄒鬆點點頭:“你果然老謀深算,心思縝密。”


    “嗯,所以我就隻有等。”


    “等?”


    “是的,等你動手,等你去勾結外人。”鄒鋒說:“我還要給你製造這樣的機會。”


    鄒鬆想不通:“你怎麽給了我這樣的機會?”


    “嗯,這很簡單,我一直在想你會用什麽方法出‘鬆莊’,隻要想通了這一點,我就可以給你製造出‘鬆莊’的機會。”


    “你想到了什麽?”


    “我想,錢莊圍得水泄不通,要強闖是不可能的。”


    “對。”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收買監視的人。”


    “我想過,也試過。”鄒鬆承認。


    “結果怎樣?”


    “我剛一收買某個監視的人,這人立刻就消失了。”


    “你能想出的辦法,我早就想到了”鄒鋒大笑說:“我命令怡大總管定期更換監視你的人就是這個道理,況且我還派人去專門監視‘監視你的人’,稍有風吹草動,立刻就知道了。”


    “嗯,後來我也就放棄了收買。”


    “收買不行,除非你能飛,或許可以飛出‘鬆莊’。”說這句話的時候,鄒鋒眼睛瞟著致遠似笑非笑,好象在說,你小子是不是想用“飛鳥”逃出去?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飛?”鄒鬆苦笑:“帶著妻子和兒子怎麽飛?”


    這種方法隻有致遠才想得出來,不知有沒有效?


    “我又想,天上不能出去,會不會從地下出去?”鄒鋒說:“從地下出去更是神不知鬼不覺,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嗯。”鄒鬆:“我就用的是這個方法,挖了一條地道。”在這種時候沒有必要再隱瞞――鄒鋒也許早就知道了。


    “好兄弟,有你的。”鄒鋒擊掌說:“我也一直在想你怎麽挖地道,那些挖出來的泥土怎麽辦?怡大總管費了很多精力才查出來,難得啊,兄弟。”


    鬆莊的每一段圍牆、每一個亭閣、每一座假山、每一個花台,甚至每一個茅廁、每一條陰溝,怡大總管都進行了仔細的觀察。


    鄒鬆居然笑了笑,對這件事情他還是引以為傲。


    “我也是用了很多心血,經曆了很多失敗。”鄒鬆說:“我是無意中在馬廄旁看到泥水匠王六在修補牆壁,受到了啟發。”


    他又說:“一時失敗並不可怕。”


    一個人起碼要在感情上失戀一次、在事業上失敗一次、在選擇上失誤一次,這樣才能長大。如果說失敗是成功之母的話,失敗來得越早越好,要是三四十歲之後再經曆這樣的失敗,有些事,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失敗是成長的代價,是成功的前夜。


    “天助我也,終於讓我出了‘鬆莊。”鄒鬆眼裏放出了光:“隻要我沒有死,我就一定會想出辦法,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絕不會放棄。”


    看著鄒鬆,致遠和鄒鋒不約而同都露出了尊敬的表情。


    一個人在死前能得到對手的尊敬,也不枉此生了。


    鄒鬆又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出了‘鬆莊’?”


    鄒鋒說:“在‘鬆莊’的書畫古玩、名劍蓍刀、孤本珍籍流到外麵市場交易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我想也是。”


    “當時我還猜到了你的動機。”鄒鋒說:“我知道你沉不住氣。”


    長兄如父,鄒鋒看著鬆少爺長大,自然非常了解鬆少爺的性恪和為人。


    鄒鬆說:“你怎麽知道我有地道?”


    “猜的。”鄒鋒說:“雖然當時我不知道你怎麽挖的地道,但我想,如果你要挖一條地道,一定就在‘鬆莊’警戒線外不遠的地方,近了會被發現,遠了太難挖。”


    “所以,我就派人到離警戒線外不遠處的附近去仔細查看,我手下有不少這方麵的專才,自然很快就在一株鬆樹下發現了隱藏的地道口,隻是當時沒有聲張而已。”


    “隻是,我沒有想到,你出去之後偷梁換柱,居然用上了替身,使我誤判形勢。”鄒鋒又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一直認為你在‘鬆莊’,減少了對你的警惕。”


    “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你計劃中最關鍵最困難最大膽的一環,客觀地說,這是一個極富想象力的計劃,差點連我都騙過了。”


    致遠一直在聽這兩兄弟一問一答,感概頗多,鄒鬆不甘人後,越挫越勇,有頭腦有恆心,鄒鋒深謀遠慮,技高一籌,布局長遠,能夠取勝實非偶然。


    這兩人都不是平庸之輩。


    “找這樣的替身並不容易。”鄒鋒意味深長地說:“這個人既要有二弟一樣高超的實力,還要有過人的機智、臨危不懼的應變能力,還要陪你老婆睡覺。這樣的人本來很難找到,致遠當然最適合不過了。”


    恰好致遠這時以“秦恆”的化名來到錢莊,恰好怡養財對付致遠的計劃被鬆少爺知道了,恰好致遠和鬆少爺身高差距不是很大,恰好林神醫易容的手術做的很成功,恰好致遠又被純所吸引,心甘情願做替身。


    鄒鋒又恰到好處地在目前這種情景下提醒鄒鬆。鄒鬆果然立刻掉過頭,用充血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致遠。


    幸好他此刻非常的虛弱。


    致遠笑了笑,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你們繼續談,我還沒有走,要走也走不掉。費人在旁邊幸災樂禍,不停舔嘴唇――現在沒有骨頭舔,讓他很難受。


    他不舔骨頭就想飲血。


    飲致遠和鄒鬆的血。


    鄒鋒說:“二弟,你還有什麽問題?”


    “有。”


    “嗯,問吧。”


    鄒鬆將了他一軍:“我怕你不肯說。”


    “隻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我的計劃隻有極少人知道。”鄒鬆轉過身,直視著鄒鋒:“我想知道是誰出賣了我。”


    鄒鋒的樣子很神秘:“你先猜一猜。”


    鄒鬆顯得很痛苦壓抑:“我猜不出。”


    “不是你猜不出,是你不願猜,不敢猜。”鄒鋒說:“能夠知道你計劃的人並不多,一個一個地篩選,很快就猜得到是誰。”


    “我怕猜錯,你告訴我好了。”


    “出賣你的人,當然是你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鄒鋒說:“我隻告訴你這些,剩下的你自己都能猜得到。”


    鄒鬆陷入更大的悲哀之中。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明白了反而徒增心靈的侮辱和帶血的傷痕。


    所以,有很多人選擇迴避,選擇糊塗。


    “鄒莊子失蹤也是你一手策劃的?”鄒鬆說。這也是剛才致遠問過,而鄒鋒還沒有答複的問題。


    “嗯。”


    “你怎麽知道‘五口會’將襲擊一個嬰兒?”


    “我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心魔’和吳名都是製造混亂、血腥和恐懼的誘餌,真正的刺客是‘網眼’。”鄒鋒說:“你們的計劃叫‘與虎謀皮’。是你出錢收買‘五口會’前來製造混亂的。”


    “針對你們的計劃,我們也製定了一個相應的反製計劃。”


    鄒鬆很感興趣,他也想知道失敗的原因:“你們是什麽計劃?”


    “我們的計劃叫‘黃雀’。”


    “黃雀?怎麽取這樣一個名字?”


    “意思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鄒鋒解釋說:“你是螳螂,我就是黃雀啊。”


    “從一開始你就占了有利的一麵,你有人有權有錢。”鄒鬆不服地說:“如果我也有你同樣的條件,你不一定是我的對手,今天站在失敗席上的人將不是我,而是你。”


    “我承認,在這上麵我確實占有一定優勢。”鄒夕鋒說:“可是,我在明,你在暗,你走先,我後發,你也有優勢啊。”


    “任何事物都是相對的,一寸一木不顯得心小,一天一地無所謂廣大。你手中的資源運用得好,謀略正確對路,一樣可以反敗為勝,以弱擊強。”


    鄒鬆默然,內心也承認鄒鋒說得沒錯。


    這兩兄弟一生都在爭輸贏,仿佛陰差陽錯一般,鄒鬆也總是要稍遜一籌。


    “你頭腦其實比我聰明,”鄒鋒說話的語氣完全象長輩的關懷:“你主要是經驗不夠,書生氣太重,自古清談誤國,百無一用是書生,打江山靠的是鐵和血,靠的是拚殺。”


    鄒鋒又說:“你隻要多磨練,假以時日,很可能我都不是你的對手。”


    鄒鬆還有來日嗎?


    致遠和費人一直在旁一言不發,他們都是非常懂事的人。


    鄒鋒和鄒鬆怎麽說都是親兄弟,雖然爭得你死我活,可是一旦這時有了外人介入,說不定立馬就會一致對外,將所有的怒氣撒在你身上。


    就連費人這樣跟了鄒鋒多年的人,對其性恪深有揣摸,可是不到最後一刻,他也不清楚鄒鋒最終會怎麽對付鄒鬆。


    ――這僅是鄒鋒一念之間的事。


    如果出手重了,萬一事後鄒鋒反悔怎麽辦?鄒鋒沒有發話,費人絕不會開口,更不會動手。作為鄒鋒最喜歡最信任的人,他做事的原則一向就是“莊主想什麽就做什麽,莊主要什麽就給他什麽。”而“莊主不喜歡什麽,就千萬不要給莊主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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