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聽不下去了,因為他知道,的確是他辜負了時暖。


    是他的不自信,猜忌,驕傲,自尊,賭徒心理等等,讓他失去了時暖。


    那時候,宋衍生還沒有出現,宋以川也不曾插足過他們的感情,他們在一起很幸福很幸福。


    但隻因為時嬌嬌的一次挑撥,他就對這段原本美好的感情產生了懷疑,他就對她提出了分手。


    宋衍生說的對,都對,但就因為是對的,他才不敢去麵對。


    看見沈醉的反應,宋衍生冷冷一笑,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從容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稍稍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除了臉上的淤青傷痕,他的一切依舊那麽精致優雅,如同畫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然後,他淡淡開口:“沈醉,其實你比我更清楚,你根本不該再出現,尤其是出現在暖暖的麵前,這是我最後一次提醒你,希望你會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宋衍生說完,就轉過身走了,沒有再看沈醉一眼。


    沈醉躺在那裏,眼光裏燈影渙散,心口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一直到關門聲響起,他的睫毛才輕輕顫了一下。


    一股酸澀就那麽紛擁而出,沈醉伸手捂住了眼睛,身子瑟瑟發抖。


    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濕了手指,濕了臉頰,濕了他跟時暖的過往曾經。


    很痛,真的很痛,這痛較之於四年前他離開時暖時更勝了一籌。


    四年前,他年少懵懂,少不更事,對未來,尚有可期。


    但現在,他踽踽獨行,形單影隻,不知自己來自何方,又將去往何處。


    因為他一直想去的地方,就是時暖的身邊,就是她的身邊啊……


    ……


    遲瑞在樓下等候許久,總算看見宋衍生下來。


    他連忙迎上去,剛想說什麽,便看見了宋衍生臉上的傷。


    “宋總,你……”


    宋衍生沒有理會,直接道:“走,迴醫院!”


    遲瑞皺眉,知道宋衍生是要去醫院看時暖。


    不過宋衍生受著傷,也是要去醫院處理一下的不是?


    遲瑞歎了口氣,迅速跟上。


    上車時,一陣涼風輕輕吹來,遲瑞下意識的頓了下動作,抬起頭看天。


    月亮已經被烏雲掩映,這涼秋,到底還是來了。


    ……


    時暖再次醒來時,是第二天上午。


    睜開眼睛,看到的竟不是宋衍生,而是時元博。


    她的目光下意識的尋找,但看了一圈還是看不到他的身影。


    時元博看出來,笑著道:“衍生公司有點事情,先去處理了,等他處理完了,就會來看你了!”


    時暖“哦”了一聲,表情雖然很淡,但是那眸子裏的失落不言而喻。


    時元博不傻,知曉通過這短短幾個月,女兒的心已經徹底被宋衍生捕獲。


    他心裏是很佩服宋衍生的,要知道,半年前女兒答應嫁給他的原因,他是深切知曉的。


    就因為知曉,所以才覺得特別對不起女兒。


    但半年後的現在,女兒和宋衍生心意相通,彼此傾慕,倒是成就了一段美妙姻緣。


    作為父親,他心裏終究是欣慰的。


    隻是女兒到底命途多舛,這日子才剛剛恢複平靜,怎麽又出了這樣的事情?


    當他聽說之後,第一件事不是來醫院看暖暖,而是找到了李桂蓉母女,問這事情是不是她們做的。


    但不管怎麽問,李桂蓉都不承認,甚至當著他的麵對天發誓。


    大抵李桂蓉也不想和他鬧得太僵,之後就說軟話求和。


    她說:“元博,自從半年前那件事情之後,我真的沒有再動過傷害暖暖的心思,雖然這期間暖暖跟嬌嬌有發生不愉快,也……出了一些不好的事,但那都是嬌嬌無心的,而且那些都是跟我無關的,我甚至還多次勸嬌嬌去跟暖暖求和……”


    李桂蓉道:“再說,現在時暖可不比以前,她是宋衍生的人,我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去跟宋衍生叫板啊,除非我不想活了,你說是不是?”


    時元博最後想想,似乎的確是那樣。


    而且李桂蓉最近兩個月對他算是十分殷勤,明顯討好奉承,這種時候絕對不敢對暖暖做什麽。


    即使她心裏對暖暖依舊心懷怨恨,她也不敢那麽做。


    隻是不是李桂蓉母女,會是誰呢?暖暖究竟又得罪了誰?


    時元博來醫院前,想了很久,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時元博強撐著笑容,問時暖:“睡了那麽久,應該餓了吧,我讓小時候照顧過你的王媽給你做了一些黑米粥,還在溫著呢,現在弄給你吃可好?對了,王媽你還記得吧?”


    王媽是在時暖母親許嫿活著的時候就在時家工作的人,時暖對她很熟悉。


    但後來王媽不知道為什麽得罪了李桂蓉,被辭退了。


    之後的十年,時暖沒有見過王媽。


    沒想到,時元博居然請來王媽給時暖做飯。


    時暖眼波閃了閃,問了句:“王媽呢?你怎麽找到的她?”


    他笑了下說:“怎麽找到的你先別問,倒是王媽,她說還要燉點湯給你,大概中午就迴送過來,順便來看你!”


    時暖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沒有想到,她這輩子還有再見到王媽的一天。


    時元博看時暖表情,也是歎氣。


    他知道,時暖想念王媽,小時候她就愛吃王媽做的飯菜。


    不過王媽對時暖,也的確是好。


    甚至當初李桂蓉辭退王媽的原因,也是因為王媽看不慣李桂蓉苛待時暖。


    說到底,是他當初太忽略了這個女兒,就連一個仆人都看不過的東西,他作為親生父親,是怎麽看過去的?


    但是眼下,說這些已經無用。


    時元博看著時暖問:“暖暖,王媽過來還要一段時間,你看要不要你……先喝點粥!”


    時暖怔了下,忙點頭,說:“那我……先喝點粥吧!”


    時暖頭胃口要喝粥,時元博自然高興,他忙“哎”了一聲就起身去盛粥。


    粥被做好後,一直溫著,時暖吃時,溫度也是剛剛好的。


    雖然多年不曾吃王媽做的粥,但隻要一入口,她就知道這是王媽做的無疑。


    王媽迴來了……


    時暖的心裏熱流湧動……


    可是王媽迴來了,媽媽卻永遠的去了。


    時家,也不是原來的時家了。


    時暖吃了兩小碗的粥,胃口看著像是不錯,時元博更是高興。


    吃完了粥,其實時間都差不多快中午了。


    時暖問:“王媽大概什麽時候過來?”


    時元博笑:“別著急,她燉好了湯,自然就過來了。”


    時暖“恩”了一聲,她太想見見王媽了。


    仔細算算,她大概有十年沒見到王媽了。


    是的,十年,母親去世的一年後,王媽離開的。


    離開前,王媽跟她說:“大小姐,對不起,一年以前李桂蓉進門時,我就無數次的告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不管她怎麽對我,我都要忍耐,因為我不能被趕走,不能丟下大小姐你一個人在這個地方……


    但是沒想到,這次我還是沒忍住,我最終是要離開你了,以後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照顧自己,如果未來有空……如果未來有空,我會迴來看你的!”


    可是王媽一走就是十年,從未來看過她!


    時暖在之後的十年,不是沒有找過王媽,但是怎麽找呢?


    她讓紀夏幫忙找了好幾次,紀夏得到的消息是,王媽唯一的女兒嫁到了臨市,丈夫死後,她便也去了臨市。


    可具體在臨市的哪個地方,卻是無從知曉。


    吃完粥後,時元博讓時暖休息一會兒,時暖應下了。


    時元博走後,時暖閉上眼睛,原本以為會誰不睡著的,沒想到沒幾分鍾,她就沉沉入眠。


    時暖做了夢,夢裏夢到了許多東西,她無法描述那都是什麽。


    但她記憶中最後的畫麵是定格在一個男人臉上的。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是宋衍生。


    她那時很高興,想要馬上衝到宋衍生的懷中,可她剛抬腳,就聽到宋衍生說:“你不要過來!”


    時暖愣了下,問道:“為什麽?”


    宋衍生不迴答,隻是冷冷的笑,而且那笑,越來越張揚和肆意。


    笑著笑著,突然,宋衍生的眼裏滲出了眼淚。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漆黑的眸子裏溢出來。


    然後,他大聲的質問時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告訴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為什麽要這麽對他?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時暖在腦海中想著答案,但是想不到,他的大腦一片混沌!


    她著急的哭,口中一個勁兒的道:“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


    “大小姐?大小姐,你怎麽了?”


    一個溫柔和善的聲音傳來,時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溫暖的,略微粗糙幹枯的手拽住了。


    她愣了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是模糊的,因為她的眼睛裏有眼淚。


    但是眼淚暈開之後,她很快看到了一張溫柔慈祥的臉。


    那一瞬間,原本消失的眼淚再次彌散開來。


    時暖咬著牙,控製著奔潰而出的情緒,低低喊了一聲:“王媽……”


    王媽聽見時暖時隔十年後再次這麽喊她,心裏也是難過的緊,不自覺眼淚也控製不住了。


    她緊緊握著時暖的手,說:“對不起,大小姐,我說過我會迴來看你,但是我……我迴來的太晚了!”


    時暖搖搖頭,想說不晚,一點也不晚,但是嗓子哽咽,她根本說不出話。


    最後將情緒調整下來的是王媽,她吸了吸鼻子說:“大小姐,快別哭了,我給你熬了湯,這會子喝了溫度正好,你等著,我給你盛一碗!”


    王媽說完,搖動手邊的扶手去桌子前。


    時暖這個時候才發現,王媽竟然是坐在輪椅上的。


    她震驚不已,喊了一聲“王媽——”


    她問她:“你的腿……”


    王媽知曉她既然來了,也是瞞不住了。


    她笑著道:“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了,不礙事,坐在輪椅上也不耽誤我做什麽事,你看,我還是能像以前一樣給大小姐煮粥,做湯……”


    但時暖的眼淚已經再次掉下來,她問:“王媽,你告訴我,你的腿到底怎麽迴事……”


    王媽見時暖強勢,到底是沒法再隱瞞,他說:“是……是我離開時家的那一年,去工地給我家那口子送飯,被高空墜落的水泥板砸斷了腿……也是走運,命還在!”


    時暖心口心酸不已:“所以,你是不想讓我知道你腿斷了,才不去時家看我的?”


    王媽皺眉,沒有說話。


    但那表情,已經是默認了。


    時暖咬唇,心裏更加悲苦。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那麽疼她的王媽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的。


    猶記得最初兩三年,王媽一次沒有去看她,她心裏從失望傷心,到一點點的冷漠冰涼。


    她以為人情冷暖,多是如此。


    卻不曾想,王媽竟然遭遇了這些!


    時暖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情,問道:“那麽我爸爸……我爸爸是怎麽找到的您的?不是說您搬到臨市去了麽?”


    王媽道:“是啊,我在丈夫去世後,就去了臨市跟女兒女婿同住,因為腿腳不方便,自然也不能到處跑了,否則……否則就算我腿斷了,也是想來看望一下大小姐你的,哪怕是偷偷的看看也好!”


    時暖心裏悲苦,不知道說什麽好。


    王媽繼續道:“不過這次找我和接我從臨時過來的人,卻不是你父親,而是宋先生,宋衍生!”


    時暖怔了下,“你是說……二叔?”


    王媽笑了下:“可不就是他?宋先生人很好,大概從七年前吧,就一直對我很照顧。甚至幫我找過醫生想要治好我的腿,但終究是因為耽擱太久,治不好了。我丈夫去世後,他送我去臨市跟我女兒女婿同住。為了讓我住的舒坦,還給我女婿介紹了一個好的工作。這麽多年,但凡他去臨市出差,都會去看看我……”


    時暖愣了下,出差?她想起前段時間宋衍生似乎去過臨市出差。


    沈醉還說宋衍生去不止出差,還去見了一個女人……


    難不成說,沈醉口中的女人,就是王媽?


    時暖沉了一口氣:“王媽,前段時間,宋衍生……宋衍生是不是去臨市看過你?”


    王媽看著時暖,輕輕點頭:“是啊,他去了,還帶來了你的消息,他告訴我,你很好……還說你跟他已經結了婚,成了夫妻……那一刻,我是真的很高興,很高興……大小姐,宋先生,是個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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