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是少夫人給的,在聽見蓮香與少夫人的嘀咕之前,他壓根兒不知道那是車前草。少夫人命他將種子設法塞進素娘的喉嚨裏,他雖起疑,卻不得不依命行事。


    他隻是個奴才,一家老小的身契都被馮老爺攥著,少夫人命他辦事,他不敢不從。


    “除此之外你還做了什麽?”


    “沒做別的了。”馮二跪在地上磕頭:“我知姨娘死得冤枉,可冤有頭,債有主,姨娘就算要討命也該去找少夫人。”


    雷聲滾過,閃電在馮二的臉前亮起,將那雙繡花鞋照地越發駭人。馮二不敢細看,使前額緊貼地麵,直到雨絲落到臉上,才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


    素娘沒有難為馮二,讓他天亮後去府衙自首,若他膽敢逃走,天涯海角,也會化作厲鬼纏著他。馮二不敢違背,將素娘的吩咐一一應下。


    大雨突然而至,雨箭密集地射在後院的青石地麵上,發出巨大的“嘩嘩”聲。一盞燈籠由遠及近,白傘下的素娘頃刻間變成了周予安的模樣,她往小院兒裏看了眼,自語道:“真沒想到,這素娘竟是被馮琳親手害死的。”


    與此同時,宿在冬暖閣的馮琳被噩夢驚醒,她抓著丫鬟的手,神神叨叨:“她迴來了!她問我索命來了!”


    丫鬟一臉不解地看著她:“誰迴來了?”


    “素娘!素娘迴來了!”馮琳縮成一團:“不怪我,誰讓她懷了炳天的孩子,誰讓她覬覦我少夫人的位置。”


    “夫人是做噩夢了!”丫鬟輕撫著馮琳的背:“奴婢去把少爺給請過來!”


    “蓮香!”馮琳抓住她的手:“你看見了嗎?”


    “奴婢沒有看見!”丫鬟循著馮琳的視線往四周看了看:“這屋裏沒有旁人啊。”


    “怎麽沒有?她就在那裏!”馮琳指著牆角,臉色白的像紙一樣。


    “砰”地一聲,窗戶被急風推開,馮琳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大雨瓢潑,一道道閃電不停地亮起,雷聲轟鳴,震人心魄,似乎在這樣的雨夜中,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一聲嬰兒的啼哭伴隨著雷聲落進馮琳的耳朵裏,她渾身一抖,抓起棉被蓋在頭上。


    丫鬟看著隆起的被子,眼底劃過快意和狡黠,她緩緩起身,對著被子下的馮琳道:“夫人莫怕,奴婢這就去請少爺過來。”


    打開門,丫鬟與站在門外的周予安四目相對。她未曾驚慌,隻是用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打量著她:“你不是何家的人,你是誰?”


    “你無需知道!”周予安摁住她刺來的匕首:“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誰要與你做交易?”


    “刷”地一聲,一道青光劃過,再次出手的丫鬟被周予安反製。脖頸下,冒著寒芒的匕首讓她體會到了瀕臨死亡的恐懼。她閉上眼睛,調整唿吸,待唿吸恢複順暢後才開口問道:“你想與我作何交易?”


    “識時務者為俊傑,春紅姑娘果然是個聰明人。”周予安鬆手,將匕首還給她:“你身上有龍荔味道,此味較重,需沐浴更衣後方能消除。”


    “你怎知我是春紅?”丫鬟抿唇,見周予安不想迴答,繼續道:“我沒有時間洗澡。”


    “無妨,今夜雨大,剛好。”周予安瞟了眼她手中的傘:“少夫人突發疾症,做丫鬟的哪能顧得上撐傘。去吧,你家少爺在西跨院呢。至於我們之間的交易,等你的事情辦妥了再說。”


    春紅狐疑地瞧著周予安,見她麵色如常且沒有下一步動作,咬咬牙往西跨院兒去了。目送著春紅消失在雨幕裏,周予安這才撐著傘折迴院子,她沒有去馮琳居住的冬暖閣,而是穿過月牙門去了下人們居住的西暖房。與她猜想的一樣,馮琳的貼身丫鬟蓮香正躺在床上唿唿大睡。


    周予安從她的鼻息裏聞到了一枕香的味道。


    這一枕香是由她青廬獨家研製的可使人快速入眠的香藥,隻需一粒,便能睡上四個時辰。這蓮香起碼服了兩粒,且是在毫無防備地情況下服用的。為使那丫鬟的計劃更為成功,周予安取出銀針,在蓮香的頭頂上輕輕紮了下。


    蓮香睜眼,眼神渙散,毫無焦距。


    周予安俯身,湊到蓮香耳邊,用充滿蠱惑的嗓音道:“廚房裏的那碗荔枝湯是你為少夫人熬的。”


    蓮香點頭,起身,拿起放在門口的雨傘,朝著漆黑一片的小廚房走去。


    何炳天打開門,看見被雨水淋透的小丫鬟春紅,一臉心疼地將其裹進懷中,滿是關切地問道:“可是那惡婦又難為你了?”


    春紅先是垂下頭,露出雪白的頸項,一動也不動。待何炳天連著詢問幾次後,才慢慢將頭抬起。她緊抓著何炳天的衣袖,眼淚撲撲簌簌地往下掉。


    “你倒是說話呀!”


    何炳天急得不行,卻又不知該拿懷中的嬌人兒怎麽辦。


    春紅開口,聲音破碎地讓人禁不住心口一陣絞痛:“爺,春紅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您了!”


    “那惡婦要將你給賣了?”


    春紅搖頭,可憐巴巴的靠在何炳天懷裏:“春紅自知不該多言,可少夫人的這個秘密與何家有關,春紅不忍心看爺被她所騙。哪怕是死,春紅也要將此事告知爺。”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何炳天一臉迷惑。


    春紅看著他,靜默許久後才開口道:“爺可知素姨娘是怎麽死的?”


    “噎死的。”何炳天沒好氣道:“那麽大個人了,竟然能把自個兒給噎死。”


    “爺錯了,素姨娘不是噎死的,是被少夫人給害死的。”春紅顫著肩膀:“素姨娘不知,爺心裏卻是清楚的,那個叫穗兒的丫鬟根本不是老夫人給的,而是經由老夫人的口,從少夫人身邊打發過去的。”


    “這與穗兒又有什麽關係?”


    “自然是有關係的。”春紅道:“少夫人如此大費周章,目的便是要害素姨娘,素姨娘死前喝得那碗安神湯是穗兒親手熬的。那安神湯中多了一味黃杜鵑,而那黃杜鵑就藏在少夫人房裏。自打少夫人知道素姨娘腹中懷著的是個男嬰後便處心積慮地想要害她。素姨娘之死並非意外,乃是少夫人故意為之。她不願,也不想素姨娘為何家傳承子嗣。”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何炳天問,五官扭曲,麵目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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