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與杭州之間往返的信使,在這之後就日益頻繁起來,這種大規模招安的事,肯定不能一次談成,海盜要試探官府,官府也要試探盜賊。兩下裏要談條件,也要要好處,互相試探著,對方的底線到底在哪。


    官府的優勢在於之前的寧波大戰,官軍贏的幹淨利落,許洋則是輸掉了老本,在心理上的優勢就不一樣。隨後的日子裏,就連那幾位往來的使者,也都受京劇和天妃教的影響極大,內中有人竟然也入了教。


    在這之後,他們的立場發生了動搖,老東家的底細差不多就被賣個精光,這次招安的頭領,也就被泄漏出來:許洋的小老婆,對馬宗家的公主玉子,以及許洋的侄兒,許家未來的龍頭,許棟。


    到了元宵節的時候,楊家一家人,已經從杭州到了寧波,就是為了減少往來信使花在路上的時間。這裏的元宵節熱鬧程度比起南京來總體上稍有不及,由於商賈多,地方富庶,節日的氣氛總是有的。薛娘子也是個妙人,由商會出麵,組織舞龍舞獅隊,花燈,各色花樣準備的充足,又陪著柳氏到幾個洋貨鋪子裏采買,像極了一個一心討好婆母的兒媳婦。柳氏心軟,最後也就不嫌棄她年紀大,反倒是拉著她的手,連說她是個苦命人。


    楊承祖在房間裏,與女眷們一邊鬥著葉子牌,一邊說著雙嶼那邊的情形“許洋得算是個人物,十幾歲出來打天下,赤手空拳闖下這麽一爿基業,絕不是等閑之輩。不過他就算再怎麽了得,也多半想不到,自己身邊的人,會背叛自己。許洋自己的兒子不爭氣,根本壓不住場子,許棟是他的侄兒,其實跟他兒子差不多。在他手下,算是第一號人物,未來整個許氏的基業都是他的。這樣的要角,居然會反水,隻能說許洋的氣數盡了。”


    “還有那個玉子公主呢,這可是許洋的枕邊人,她居然也會反水,你說,她會不會和許棟有一手啊?”郭九姐一臉好奇的問著,作為勳貴家的小姐,她這個圈子裏很有一股八卦風,她也不能免俗。像是這種事,最是吸引人的興趣,聽說這位公主的年紀比許洋的兒子還要小,許棟又在少壯,在她腦海裏,已經腦補了許多故事。


    幺娘則關心著另外一件事“他們……會不會是詐降之計?江湖上之上,爾虞我詐,不能別人說什麽,咱們就真信什麽。他們非要夫君上島,萬一是使的詭計,可又該怎麽辦?我總覺得這裏麵不安全,夫君,我不許你去,要是


    去的話,其實找個人替你去就好了,我看那黃公公就不錯,手裏有王命旗牌,他說話也能代替朝廷,比你去還要合適一些。”


    這幾天裏,關於招安的事進展順利,可海盜方麵也有自己的要求,就是要楊承祖上島,表示誠意,並給自己一個安全的保證。招安盜賊這種事,地方官府也有權力進行,但是盜賊招安之後的安全問題,卻很難得到保證。


    不管是大族滅口,還是官府清理舊帳,又或者是有能力的苦主報仇,總有一些倒黴的海盜在放下武器後,被官府捉去斬首。比如另一個時空中的五峰船主汪直,就是在得到浙直總督胡宗憲安全保證後,放心上岸與官府談判,結果被與胡宗憲不對的巡按捉去,然後就砍了頭。


    海盜們想要一個保障,至少保證自己不會放下武器後還被砍死,並不能算過分。可他們提出的條件是要楊承祖上島,當麵進行許諾,這讓家裏的女人心裏都有些不放心。李家姐妹的謀略平庸,但是也知道兵不厭詐這句話,擔心著自己的丈夫一去,就被人扣住做肉票。


    郝青青出身綠林,對於這種事知道的更多,綠林山寨不明輕重的受招安,然後被官府殺頭的有很多,喪心病狂殺官,然後被殺的一個不留的也不少。總之事情落到自己男人頭上,大家都是想求穩,現在許氏船隊已經成了死虎,就算不招安,擺開車馬去打,也肯定打的下來。所浪費的成本,是成千上萬條人命,隻要這些人命與自己無關,又有什麽關係呢?


    一邊是素不相識的士兵去傷亡,一邊是自己的丈夫去冒險,所有楊家的女眷,包括柳氏在內,就沒人支持楊承祖親自上島。楊承祖自己倒是顯的無所謂,


    “幺娘,青青,你們說的那些道理我也明白,我也知道不招安也能打贏。可你們說的那辦法,太慢。雙嶼這地方靠打,也是打的下來的,隻是讓海盜知道官軍不受降,肯定就會潑出命去打,怕是要幾個月才能真正殺上島去。我們離開京師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在南方已經過了兩個年,不想再過第三個。抓緊時間處理完這邊的事,就該迴去交差。”


    他用手虛指了一下京師方向“那裏才是我的根基所在,江南經略的再好,也不是我的基本盤,我對於兵權什麽的,沒有絲毫興趣。我的興趣在於錦衣衛,要想抓情治,抓稅金,總是要迴到京裏,才能方便。再說,我兒子女兒還在京裏,再不迴去,他們該


    不認識我了。”


    郭九姐搖頭道:“你說的道理我懂,咱的家在京師呢,我爹也要迴京任職,這邊的親戚也有點討厭,我也想迴了。可是你現在也可以走啊,反正你走了,別人來,也未必打不下雙嶼。你自己也說過,領兵打仗,非你所長,何必非要把事都扛在自己身上?難道你怕別人,浪費掉你新軍的種子?”


    “那倒不至於,新軍是萬歲賞過刀的,簡在帝心。如果有誰敢給新軍使絆子,我的錦衣衛也不會放過他,新軍軍官又大多是安陸人,自然可以把事鬧到禦前。我所擔心的,隻是新軍在江南耗的時間太久,誤了大事。這麽一把快刀,如果隻用來殺倭寇,就小題大做了,他們真正的舞台,同樣在北不在南,為了一群雜碎盜賊,不值得浪費太多時間。”


    他又安慰眾人“這事雖然看來冒險,實際也沒什麽可怕的,倭寇假設扣下我做人質,又有什麽用呢?大明體製在此,捉一個欽差,換不來什麽錢糧承諾,隻會換來官軍不要命的進剿。東南大族恨我入骨,隻要他們敢扣住我,那些大族立刻就會買通人馬不要命的攻島,讓我和那些海盜玉石俱焚。許棟既然能看出來招安是出路,我想還沒混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這個道理,他應該明白,所以我這次去,是去當祖宗,他們得好吃好喝,美酒美人的伺候著,絕對不會有問題。”


    作為一家之主,真正拿了主意,別人也就攔不住,即使是九姐這種豪門嬌女,也不會在大事上和丈夫唱反調。隻是幺娘、青青這幾個武藝高強的女人,就咬定了要跟他同往。


    一般來說,遇到危險的場合,楊承祖都會選擇帶冷飛霜,一來對方武藝較高,二來就是跟自己沒有實質關係,真出了意外,他也可以割舍的下。真正的女眷,是不舍得帶到危險環境裏。


    可是這次既然他咬定了招安沒有風險,那這些女人同行就不好拒絕,那邊派來聯絡的使者,已經入了天妃教,實際把立場坐到了官府這邊。也拍著胸脯表示,這次前去不會有什麽風險,多少也能安撫一下柳氏等人的心。


    臨行前夜,九姐把玉環也派了過來同行,又靠在樣承祖的懷裏仔細囑咐他一定要平安。更是答應,隻要他不去玩命,就算把冷飛霜收房,自己也沒什麽意見。楊承祖則拍著胸膛表示,這一去肯定是馬到成功,絕無風險,至少在自己的算計裏,沒什麽出問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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