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東風迴來的時候,已是四更天。迴到房中,他早已沐浴過,不再是方才那場驚心動魄裏的領頭人,除下鎧甲的他,又恢複一貫的涼淡疏離。


    然而對著床上那睡得正酣的身影,他到底彎了唇角。輕輕俯下去,他在她額上落了一吻。


    其實千夙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起初是心內不安,總會想賀東風能不能將那些人一網打盡,萬一不行怎麽辦,這樣反反複複,她起來喝了一杯安神茶,磨了許久眼皮終於撐不住了,才堪堪睡著。


    然而夢裏全是刀光劍影,一會兒是賀東風滿是血的身影,一會兒又是他被刺殺仍想力挽狂瀾。


    “賀東風!”一聲尖叫,她從夢裏驚醒。身旁有個影子,她險些沒暈過去,最後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做噩夢了?別怕,本王迴來了。”賀東風暗啞的嗓音響起。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就是覺得身邊終於有個牽掛他平安與否的人了,不再是惦掛他的身世地位,而隻是擔心他這個人。


    千夙迴神,不知是仍受夢裏的影響,還是真的聞到了血猩味兒,她急著用雙手自他的臉開始撫,到脖子,到手臂,胸膛……


    “沒受傷?王爺拿下那些人了?”


    “怎麽會受傷?受傷了你不得心疼死?”他按著她的手,將她的手伸到他唇邊輕吻。


    千夙總算是放下心來,額上還有冷汗。


    賀東風頓了頓,問道:“不過王妃是怎麽知道本王去捉拿賊人的?”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輕輕地迴答:“朝雨臨行前,妾身見他麵色不同以往,便問了他。”


    “嗯。不必擔心,本王還沒弱到連捉個賊都會受傷。”賀東風輕輕安撫她,本來隻想看看她便去準備,他要入宮去見太子了,不過既然她醒了,他還是陪她一會兒再入宮,免得她又做噩夢。


    “睡吧,本王陪你。”


    千夙打個哈欠,也真的困了。心情一放鬆,很快便睡著。


    賀東風等她睡安穩了才離開,出去還交代了花容,不許別人來打擾王妃休息,明日還讓廚子給王妃熬參湯補身子。


    這邊兩人情意濃濃,那邊的蓮晴院裏,沈碧姝簡直是揪心。已經好多天了,王爺沒有再來蓮晴院看過她。他就真的這麽無情,連她懷了身子都不願意來陪陪她?


    又聽管家來報,王爺身子須養著,最近連侍寢都免了。也就是說,不止是不來看她,連別的侍妾那兒他也不想去。


    當時沈碧姝就很不安了,她抓住管家問:“那王妃呢?她可知王爺犯病?”


    管家雖沒拿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她,到底也不如從前那般供著了,語氣很是自然:“王妃自然知道,在主院侍候都沒敢離開過。”


    沈碧姝心口一悶,腳下虛軟差點摔下去。還是荷花及時扶住她。


    管家見慣了這些的院的爭寵事,之前王妃被貶為婢時,他不拿她放在眼裏,這下好了,看走眼了,王妃明明就很有能耐啊。反而是這沈側妃,之前瞧著來勢洶洶,差點連王妃都拉下去,卻不想如今落得連見王爺一麵都要經過王妃的境地。


    所以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管家如今也不敢盛氣,唯恐哪裏做不好了,王妃立馬就將他趕出王府,隻能夾著尾巴做人。而對待除了王妃之外別的主子,他也不如從前那般捧著了,就擔心顧此失彼,王妃如今才是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管家昨兒個一走,沈碧姝連碎銀都忘了打賞與他,隻愣愣地坐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


    荷花見到她這樣,勸了句:“主子還懷著身孕呢,多少要吃點。”


    沈碧姝充耳不聞,好半晌才看向荷花,眸光幽深得嚇人:“你說,這是不是王爺特意找的借口不寵幸任何人,隻寵她一個?”


    荷花從來不敢管主子們的事,聽到她這麽問,一時不知如何迴答。王爺的心思,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裏敢猜。本來是覺得,沈側妃懷了身子,壓了王妃一頭,蓮晴院馬上就不再是如今這番景象了,誰曾想,王爺一聲都沒吭,連衣食等等都是太妃安排的,這感覺王爺沒那樣重視沈側妃的肚子。


    沈碧姝執念已深,她怎麽都不會承認,她竟然輸給了傅千夙。從小到大,隻要是她想要的,她都有法子從傅千夙手裏奪過來,沒曾想,老天如今卻跟她開了個玩笑。


    如果可以,她什麽都可以還給傅千夙,她隻要賀東風。當初若知道傅千夙比舞不死竟弄了如此一番陣仗,她說什麽都不會給傅千夙活命的機會。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傅千夙,還有,錯算了賀東風的心。他根本就是個冷血無心的男人。


    “荷花,今夜你去主院瞧瞧。”


    荷花嚇得跪下:“主子,主院那兒把守森嚴,奴婢不敢去。”


    沈碧姝鳳眼一瞪,大有荷花不去,就要受死的意思。


    荷花膽兒都要破了:“奴婢今夜就去。”


    沈碧姝收迴陰森的眼神。心裏不可謂不急。該用的法子她都用過了,為何就是鬥不倒傅千夙?就連讓她背上兩條人命,賀東風都沒有休了她。這說明,傅千夙在他心裏,早已紮根。


    捏緊了繡帕,沈碧姝深吸了口氣。她得改改從前衝動的性子,好好籌謀一下。反正不到最後一刻,她還是有機會的。


    小心翼翼地迴房,她打開了妝奩,從裏頭取出一塊精致的血玉來。這樣上乘的血玉,傅千夙早就有了,她還是前段時候才有的。輕輕撫了幾下,她取來紙筆,分別寫了兩封信,裝好便喊來院裏的一個粗使婆子送出去。


    傅千夙,人命都不能將你從位置上拉下來,那麽,權勢呢?權勢你總抵抗不得了吧?哈哈哈!


    沈碧姝有些瘋狂,也有些得意。因她知道,這一次,傅千夙想翻身定會難上加難。


    而主院裏,千夙睡到中午才起來。睡飽了精神頭很足,她用完膳後,終於不急著出府去如意居了。因為王爺打盡了那幫人,如意居也就暫時躲過去成為三皇子據點的危險。


    千夙心情好了些,便想帶花容雲裳出去采買,竹香眼看著痊愈了,她想給竹香買些絲綢首飾什麽的,好討竹香高興高興。


    還未成行呢,慧慈閣的芳姑嬤嬤便來了,說太妃有事讓王妃過去一趟。


    芳姑來請,千夙就是不想也要過去的。身上穿得有點素,她往發髻上插了一支金光閃閃的紅玉釵頭鳳才跟芳姑過去的。


    芳姑自是瞧見王妃頭上別的釵頭鳳,心思一轉,明白過來王妃這不經意的舉動代表的含義,倒也是個人精兒,太妃不一定能吃得住呢,也就仗著是王爺的親娘和上了歲數這兩點優勢罷了。


    千夙後頭跟著花容雲裳,每次要去太妃的院裏,她們倆都很嚴肅,簡直是一秒入戲,不再有嘻嘻哈哈的舉動,千夙很是佩服。


    到了慧慈閣,芳姑請王妃進去,她和花容雲裳都留在了外頭等喚。


    千夙一看這情形,也明白太妃將要說的話十分重要,連近侍都聽不得。她心裏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端著笑臉進去。


    “兒媳因病許久沒來太妃娘娘跟前請安,自知罪過,今兒特意來請太妃娘娘責罰。”


    太妃坐在榻上,見她來了,抬眼看她,見她頭插代表正室的大紅釵頭鳳,太妃微微一愣。這傅氏,可不蠢。


    掂量了下,太妃也覺得,自個兒即將要說的話有些過於思考不周了。都怪她晨起犯頭疼,臨到用膳又聽了蓮晴院裏的情況,心一急就把傅氏喊過來了。


    千夙跪在地上拜了三拜,等於是拜大禮了,如此一來就叩頭,太妃也實在不好一下就說出口。


    反而是千夙站起來恭敬地問:“太妃娘娘可是有事喚兒媳來?其實太妃娘娘無事也可喚兒媳來,說說體己話,看看戲或做點針繡都行,畢竟您是兒媳的另一個娘,兒媳親近您都來不及,隻是怕擾了您的清靜。”


    謝太妃眉頭挑得老高,總感覺哪裏不妥,這傅氏一早是嘴裏澆了蜜麽?怎麽一到她跟前來,盡說好話像變了個人似的?上次她可是當眾頂撞自己來著。


    千夙要的就是伸手不打笑麵人的效果。管他是誰,要打我是吧,可以,我兩張臉全遞上去,就看你好不好意思打了。


    這招顯然讓太妃吃癟,與她虛以委蛇地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就是遲遲沒有進入正題。


    千夙心裏暗爽,嗬嗬,一看就是要跟她說沈大白蓮的事呢,居然還沒開始就先心虛了。太妃啊太妃,你就是在這深深的宅子裏被保護得太好了,絲毫不懂你兒子這一輩,後院都鬥成什麽樣兒了。


    謝太妃連連喝了三四口茶潤喉,卻還是沒把到喉嚨的話給說出來。她不由有些急,索性想直說了,卻屢屢被千夙的話題帶偏,最後都說到雁京城裏又開了哪些好吃的食肆去了。


    “傅氏。”


    “嗯?太妃娘娘有話想說?兒媳洗耳恭聽。”千夙睜著一雙無辜的圓溜溜的大眼睛,清澈的眸光差點沒讓太妃的靈魂遭受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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