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堂姐怎麽都不會想到,看似身心健康、樂觀豁達的老李頭居然得了癌症,而且還是晚期。


    “那他自己知道嗎?”我不禁追問。


    “知道,當然知道!”大夫說:“而且他的子女也都知道,隻可惜山裏人都窮,看不起這個病。”


    我終於明白在廟子嶺那會兒,老李頭為什麽死活不去醫院。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而且還是晚期,一旦進了醫院,肯定會有更不好的壞消息在等著他。


    肺癌晚期治療起來很費錢,我有個姑爺爺1996年死於肺癌,據親戚說當時國家在他身上花了幾十萬醫藥費,最後還是沒有保住命。他也是老兵,隻打過一次仗,離休之前是副縣級領導,活著的時候衣食無憂,死的時候更加體麵。


    與之相比,老李頭的命運就慘的多。雖然他打過兩次戰役,可能出於種種原因,迴到地方後並沒有得到民政部門的承認,甚至連個名分都沒有,也就沒有姑爺爺那麽好的待遇。


    大夫告訴我們,這件事不能隨便讓外人插手,必須老李頭的直係親屬出麵才行。


    我隻能作罷,癌症治療一個周期就是幾萬甚至十幾萬。說心裏話,就算我有錢,也不會輕易幫助一個才認識不久的陌生老人,這是人之常情。更何況,我已經窮的連這個月的房貸都沒有著落,怎麽去幫別人。


    再次迴到病房時,老李頭已經醒了。旁邊站著一位五十多歲的樸實農民,他挽著褲腳,黃幫鞋上全是泥濘,這人應該是他其中一個兒子。


    就聽老李頭說:“建國你先迴去澆麥子,記得割一抱草喂羊,太嫩的羊吃了會拉肚子,鍘些幹草拌著,我躺一會不疼了就迴家。”


    叫建國的中年農民悶不作聲,抬頭看了我們一眼,然後隻剩下歎氣。很多時候,孝順的美名是用錢買來的,就像愛情一樣。從建國的臉上,我看不出他是否是個孝子,但起碼他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如果有錢,他斷然不會看著老父親躺在病床上,飽受癌症折磨。


    老李頭見我們進來依舊笑容可掬,我答應他會幫忙把骨折治好。至於癌症,我選擇沉默。


    老李頭衝我遞眼色,說他明明就是自己閃了腰,憑什麽賴到別人頭上:“醫藥費我自己能解決,隨便賣幾隻羊就有了,小夥子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是有意隱瞞中午廟子嶺所發生的事,哪怕他的兒子也不會說。


    這個老人真是太善良了,讓我覺得自己是那麽的渺小和醜陋。


    沒多久,病房裏又來了兩個農婦,手裏提著暖瓶和煮熟的雞蛋,老李頭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侯小貴一邊打著電話也走了進來,說是晚上有個應酬,現在時間不早了,得馬上趕迴皮城。他要走,我和堂姐就不能留下,要不然還得到廟子嶺老槐樹下等著坐客車。


    我告訴老李頭明天還會來看望他,老人很欣慰的點頭,說是如果忙的話就不要來了。我說最近不忙,就算再忙我也得再來一趟。


    其實還有件事想要問他,當著家屬麵我不好說出口。剛才那位大夫提到過兩年前的事,有一位女大學生幫老李頭爭取過民政補助,我很好奇,那個女大學生是否就是李子鴿。


    迴皮城的路上,我跟堂姐說出了這個想法。


    原來她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很快就覺得不可能,因為當我給老李頭看李子鴿照片的時候,他一口否認根本就不認識。


    我想想也對,如果真是李子鴿幫了他的話,他不可能記不住。


    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後我發現侯小貴居然把車開到了蜂巢公寓我家樓下,為什麽不是四季春城堂姐的出租房呢。


    他說:“咱們去看看雞血盞有沒有效果。”


    這大騙子還在想著抓鬼驅鬼的事,真是服了他了。


    堂姐語氣不善地說道:“猴子你到底想怎樣,鬧不鬧鬼難道現在還不夠清楚嗎?”


    侯小貴一臉的懵懂:“清楚什麽?你們什麽都不告訴我,李子鴿到底是什麽人,那個開奔馳的又是誰,他為什麽會有槍。”


    我就知道他不信,這隻猴子以後必須得躲遠點,要不然早晚被他知道李子鴿在我家自燃的秘密。


    “你愛信不信,就連小峰都不知道他們是誰,怎麽告訴你。”堂姐一言不合就推門下車,臨走前狠狠地甩了車門。


    我衝著一臉通紅的侯小貴笑了笑,也下車跟著上了樓。


    迴到家中,堂姐直接把門鎖死,告訴我如果侯小貴敲門,千萬別給他開。


    就算堂姐不說,我也不會開的。


    走去後窗看著樓下那輛出租車,侯小貴倚在車門上抽悶煙,過不多久就悻悻地開車走了。


    我很欣慰。


    ……


    家裏沒有了外人,我便將那隻大皮包拉鏈拉開,讓堂姐看裏麵的東西。


    “這部諾基亞就是奔馳男用來聯係李子鴿的,索尼卡號和李子鴿的手機號綁定在一起,我給鴿子打電話時,索尼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說完,我又做了一遍。


    堂姐眉頭微微一皺,不知想到了什麽。


    為了驗證這個猜測是正確的,我跑去臥室打開床頭櫃,將李子鴿生前用過的那部華為手機取了出來,一邊充電一邊開機。


    我用諾基亞撥打了一遍李子鴿的號碼,她的華為手機振動起來。將華為關機,再用諾基亞撥打的時候,電話果然就被唿叫轉移到了索尼上。


    堂姐突然問我,記不記得鬆樹林裏奔馳男好像喊了一聲“掃噶”!


    “掃噶?”


    這我真沒有注意聽,當時那種情況已經被嚇軟了,就差點沒癱倒在地。


    “對,我應該沒聽錯,他確實喊了一聲掃噶。”


    “你懷疑他是日本人?”


    堂姐點了點頭:“你發現沒有,奔馳男說的普通話很不流利,但又不是帶有外地口音的那種不流利。”


    我想了想確實有那麽點可能,再加上對方用的是索尼手機,不是索尼愛立信,是正兒八經的日本貨。現在大陸市麵上常用的手機,索尼已經很少見了,而且男人用索尼的更是屈指可數。


    這時,堂姐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台圓柱形mini-pc上,她將其捧在手裏上下反轉,卻看不出什麽門道來。


    機器上幾乎找不到任何按鈕,一端金屬顏色為紅色,另一端為藍色,除了mini-pc這幾個字母,就再無特別之處,乍一看很像是貼有商標的大型膠囊。


    “這應該不是電腦,我猜可能是個容器,裏麵要麽藏著什麽東西,要麽就是奔馳男準備用它來儲存什麽東西。”堂姐給出了結論。


    “容器?”我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確實更像是容器,而不是微型計算機:“你覺得裏麵可能是什麽東西?”


    “骨灰!”


    “對,就是骨灰!”堂姐繼續說:“奔馳男去李子鴿墓地,除了想要她的骨灰,還會幹什麽呢,總不至於去上墳吧,更不可能是單純的盜墓。”


    堂姐的猜測讓人感到震驚,這一點確實是我之前所沒有想到的。


    我一直在懷疑奔馳男是去歸還骨灰,卻沒想過他也有可能想得到骨灰。想起昨天上午,第一次在鬆樹林外見到奔馳男,他手裏提的好像正是這個大皮包。我原本以為他是去祭奠李子鴿的,現在想想,他似乎更有可能是去李子鴿的墳墓裏取東西。


    如果不是奔馳男擺放的那些祭品,又會是誰這麽做的呢。


    我的大腦飛速旋轉,試圖找一個最近兩年來與李子鴿交往過密的朋友或者親戚,思考半天都沒能找到答案。她謊稱在皮城上大學,本地沒有親戚也很合理,但總該有朋友和同學吧。事實說明她一個都沒有,至少這兩年來,我從未見過。


    突然之間,一個女孩的身影浮現腦海。那個與我有過一夜之情的李子鴿的校友,自從跟我睡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


    難道是她?


    目前來看,可能性最大的也隻有她,她是最近兩年來李子鴿介紹給我認識的唯一一個身邊人。


    “必須打開那座墳墓!”我拿起銀行卡大小的密碼器說道:“說不定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座墳墓裏。”


    李子鴿的身世,她自燃的原因,奔馳男的由來,他去墓地的目的,等等等等,一切困擾我和堂姐的問題,都有可能藏在墳墓之中。隻要找出答案,我們就不用再擔心有坐牢的風險,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去公安局報案了。


    “密碼會正確嗎?”堂姐臉上有些黯然。


    我怕她不放心,於是便將破譯密碼器的做法詳細說了一遍。


    我感覺自己的做法很聰明,但是堂姐聽完後卻大驚失色。


    “號碼你再說一遍。”


    “6235,3588,這就是諾基亞手機的後八位數字……”


    我還沒說完,堂姐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


    “怎麽了姐,你該不會聽說過這個號碼吧。”


    堂姐許久才吐出一口氣來,神情緊張的說:“是侯小貴的。”


    猴子的?


    我拿起堂姐的手機,迅速翻開通訊錄查看侯小貴的電話,那個號碼安安靜靜的躺在手機裏,一動不動的像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bang,爆炸!


    猴子啊猴子,我們當他是朋友,到頭來卻是我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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