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身邊的人進醫院,他害怕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最愛的人悄然消失。

    因為冼柔,他驚懼有關醫院的字眼,甚至害怕醫生兩字。

    “爸,我沒事。我遇到了冼柔,她現在在醫院。”

    冼柔?

    王源福想都沒想,立刻抓起放在鞋櫃上的錢包,連衣服也不換,就匆匆忙忙地奔出家,在馬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去醫院。

    坐在後座不斷透過前方的玻璃窗望去,心急如焚地看著手表,看著指針遊了一圈又一圈,他緊張地催促司機,“司機快點!麻煩你開快一點!”

    沙啞的聲音隱約夾雜著哭聲,司機禁不住好奇,透過倒後鏡看到一個滿頭白發的大男人正在偷偷落淚。

    是什麽讓一個男人哭出來?

    他憐憫他,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車駛到醫院。

    王源福下車立刻跑起來,王皓早站在醫院門口等他,一見他來,連忙走上前,“爸,不用緊張,冼柔她沒事。”

    “柔柔怎麽會在醫院?你是怎麽找到她的?她有沒有事?說話啊!她到底怎麽了?”王源福激動地嘶叫,可惜受了傷的聲帶不能給他帶來震撼的叫聲來表達內心的緊張慌亂。

    “爸!”王皓大力按著他的肩不讓他亂動,眼神中帶著渴求和嚴肅。

    王源福靜了下來,垂下頭,不敢直視王皓的眼睛。

    “爸,她沒事,隻是發生了車禍,受了點傷,剛剛才被送進病房休息。”王皓拍拍王源福的背,叫他安心一點。

    “真的嗎?她真的沒事嗎?”王源福還是不太敢相信,沒等王皓迴答,他又心急得拉著他的手走,“快!快帶我去看她!”

    來到獨立的貴賓病房,王源福焦急地推門進去,走近病床,臉部淡白得如死人的小人兒靜靜安睡。

    是一張熟悉的臉。

    他扶著床的邊緣,坐上王皓遞過來的膠椅子,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病人一眼,隻因這人兒曾經使他從地獄上天堂,再從天堂跌迴地獄,現在卻又像劫後餘生,不知道下一秒鍾,她會否使他打落到地獄的第十八層,永無翻身之日?

    顫抖抖的手輕輕撫過白得異常的臉頰,按著內心開始澎湃激動的情緒,細聲地說,“柔柔,你還記得叔叔嗎?那年綁架你的人就是我了,你有忘記嗎?”

    站在王源福身後的王皓頓時為之一震,他的心有點被揪住的感覺,有點酸酸的。

    看著爸爸那蒼桑的背影,從前的黑發因內疚而在半年內迅速變白,連聲音也因哭泣嘶叫自責而變得沙啞,他已經無法忽視冼柔在爸爸心中所占的位置有多重。

    或許是因為冼柔的存在丶爸爸的著緊,他才會一天一天地把冼柔放在心裏麵,就像親妹妹一樣。

    “柔柔,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讓你一個人上車的,在你出事的時候我都沒在你身邊保護你,讓你一個人吃了很多苦。。。。。。”

    突然,一隻微涼的手蓋上王源福的手,柔軟的手心輕輕捏著他那隻老皺的手,他看著床上的人兒,發現她的臉頰竟有一道淚痕劃過。

    眼皮慢慢地顫巍著,一雙晶瑩的眼睛恍若明珠,在黑夜中散出無限的光茫。

    “叔叔。。。。。。我沒怪你。。。。。。謝謝你的照顧。。。。。。”沙啞的聲音來自床上的小人兒,她微笑著,猶如冰天的太陽,在寒冷的時候散出溫暖。

    王源福和王皓頓時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親耳聽到她說的話。

    叔叔?我沒怪你?謝謝你的照顧?

    她的語氣並不像在跟陌生人說話,而是跟一個她熟悉的人該用的語氣。

    她是否知道他們是誰?

    “你記得你是誰嗎?是冼柔還是王雅滋?”王皓小心地問,心卻在激蕩著。

    “王皓,你在問什麽蠢問題呀?我不是冼柔,難道會是王雅。。。。。。”

    話沒說完,一把聲音從腦海中閃出──

    “柔柔──走啊!快走!”

    “柔柔,把我的生命都活下去──”

    “嗯!你叫什麽名字?我叫王雅滋,你呢?”

    “你也去德華醫院嗎?我要去那裏換骨髓,你知道嗎?抽血抽骨髓很痛的。。。。。。”

    隨著幾聲巨大的“砰砰”聲,她的腦袋像被轟炸一樣隆隆作響,倏地想到了一個人,一個願意為她付上重要生命的女生。

    她疑惑地看著王皓,王皓道,“你知道你發生車禍,失憶了嗎?”

    “失憶?沒有,我隻知道我發生了車禍,是王雅滋救了我。。。。。。你們知道她嗎?她現在還好嗎?”王雅滋,不,應該是恢複記憶的冼柔沒有忘記大半年前發生的車禍,可她也是隻記得大半年前發生的事。

    曾經沉淪在黑夜寂寞的氣氛中,等待黎明帶來的新希望,並冀盼幸運之神的降臨,隻希望稍微擦身而過也能沾點運氣,改變已定的命運,擺脫鎖穩的道路,接上生命中重要的軌道,求再一次體驗人生的喜悅。

    他們都等到了,不過,他們從不知道自己曾經都在寂寞的夜裏,都在盼望一切可以迴到原點,失去的人能重新迴到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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