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景秀嘶聲尖叫,迎著漫天火光,隻覺眼前一黑,險些暈厥。


    璞玉就站在景秀旁邊,見她身子癱軟,忙扶住她道:“六小姐!”


    “救他,救……他……”景秀緊抓著璞玉的手,讓她去攔住他。


    傅景榮已抱了決死之心,他不想再受病魔折磨,閉上眼,嘴角含著上揚的微笑,義無反顧衝著火光衝去,是該解脫了……


    “大少爺!”鬆音緊緊注視著傅景榮的一舉一動,聽他說完那些話,她心口一涼,已知他要做什麽。她搶先一步攔在火光前,擋住他道:“大少爺要死,鬆音陪你一塊,黃泉路上,鬆音陪著你!”


    傅景榮倏地睜開眼,看著鬆音在火光前俏麗的麵頰,他正要開口,卻見上頭桅杆燒斷落下,就要砸到鬆音頭上,他猛地衝上前去抱住她,往另一邊倒去,桅杆隻砸在地上,僥幸躲過。


    鬆音的淚無聲無息地落下來,她緊緊抓著他傅景榮衣袖,一往情深的看著他道:“大少爺,求你別死……你死了,鬆音該怎麽辦,鬆音從小就伺候你,早已是你的人……上天碧落黃泉,你在哪裏,鬆音就在哪裏……”


    “鬆音……”傅景榮眼中深沉入水,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景秀緩過一口氣,看倒在地上的大哥和鬆音相安無事,她按著胸口的位置,吸了幾口氣,再看隱在身後的璞玉,見她一張慘白驚恐的臉,她拉著她道:“別怕,你去扶他們起來,我們趕緊衝出去。”


    璞玉一幅嚇得不輕的樣子,咬著手指,半天不動腳。


    景秀見她嚇成這樣,揮掉她的手,自個艱難的移步上前,船還在晃動,她每走一步搖搖晃晃,好不容易能扶他們起身,火光如猛獸般吞噬過來,勢要將人卷進去。


    景秀渾身狼狽,衣裳已燒焦幾處,眼睛被煙熏得睜不開眼。


    他們四處尋逃走的出口,無奈四麵掉落木板,整個將路堵死。


    傅景榮氣喘籲籲地道:“六妹,你先逃出去……”


    “不!”景秀緊緊握住他胳膊,不肯鬆手:“我們兄妹經曆那麽多才相認,我知道,大哥你在乎我,你一次次告訴我要學會狠心,讓我不要心軟……當我有危險時,你想也沒想,奮不顧身的擋在我身前,為我挨那一刀。我不信那一刻,你是偽裝的,你在保護我,所以無論你是對我惡語相向,還是對我不理不睬,我都不介意,我相信在你心裏,始終有一處柔軟的地方,疼愛著我,在乎我這個妹妹,我們流淌著一樣的血液,有一生割舍不斷的兄妹情……如今你卻要棄我不顧,自己解脫了好,狠心留我一人在世上,你是這樣疼你妹妹的嗎?大哥,我跟你一樣,從小沒體會過真正的親情,所以我們比誰都在乎,隻是大哥埋在心底,從來不肯跟我說……”


    聽著這樣的話,傅景榮目光漾起水花,翻滾著熱湧,他苦澀道:“沒了我這個大哥,你會活的更好,再無牽掛。”


    “沒了你,我撐不到現在。”景秀接著他的話,雙腿軟的沒力氣,幾欲倒下,“如今我才知,支撐我會下去的信念,不是為娘報仇,而是和大哥相認……”她說著這話,被煙一嗆,劇烈咳嗽,再也說不出話來。


    就當他們陷入絕境,以為就要燒死在此處時,一個人影衝了進來,正是傅四爺身邊的石峰。


    火光煙霧中,石峰焦急叫道:“六小姐,六小姐……”


    聽到這聲音,景秀絕望的心裏泛起希冀,有人尋到他們了,她張口應了聲:“我在這裏!”


    石峰在熊熊火光下,沒有多費勁找到他們,迅速帶領他們逃出生天。


    帶他們去船底下一個不起眼的艙室躲起來,外頭叫囂聲不住傳來,隱約可聽到有人喊邵謙的名字。


    景秀聽得十分清楚,忙問道:“他們是誰,怎麽迴事?”


    石峰要去接應傅四爺,簡明扼要交代一番。


    原來他們所坐的船是被水賊兩麵夾擊,而這水賊不是別人,正是被邵謙消滅的漕幫還活著的兄弟,他們得知邵謙返迴滁州,定會途經這條水路,遂掩埋至此,預備來個偷襲,一舉殲擊。可半路未攔截到邵謙,而他們急需米娘,隻有打劫水上的船隻,今日出海的隻有他們這艘,漕幫那夥水賊趁夜放火襲擊,因來者眾多,傅四爺所帶的護衛與他們打起來,還未分出勝負。


    景秀聽後,覺得不大對勁,不解地道:“怎麽會讓他們偷襲了?這船上上下下都有掩護不是嗎?”


    而且外頭聲聲含著邵謙,極盡汙穢的詞語,顯然是針對邵謙而來,可他們既知道邵謙不在這艘船上,怎還會窮追不舍,叫囂打鬥呢?


    石峰見不好隱瞞,急切道:“船上有內鬼,在我們的水裏下了藥,一幫兄弟不適,才失了防守。”


    景秀大吃一驚,還欲再問,石峰卻道:“六小姐不要多問,隻要藏匿在此,千萬不要出聲,這裏很安全,沒人會發現。我去接應四爺過來,他擔心六小姐安危,要我先護送你們躲在這裏。”


    說著,不等景秀再問,就急匆匆跑出去。


    景秀跟著走出去,看著外頭火光一片,照耀的天地通透,她又返身迴來,覺得事情太過蹊蹺,隱隱不安。


    “船上的人給大爺我聽好了,把邵謙的女人交出來,不然我漕幫五十眾兄弟,跟你們拚個魚死網破……”


    這聲音驀地傳入景秀耳中,她震驚的再也坐不住了,難道漕幫的人知道她在船上,其實是衝著她來的……


    可是他們這幫海賊又是如何知道她在船上,又怎麽會知道她和邵謙的關係?


    除非,是從傅府流傳出來。


    念頭在景秀腦中一閃而過,知道她和邵謙關係的人,霍氏還有景沫,她正揣測會是何人時,不想當那叫囂聲再度傳入時,舢板上意外的出現一人。


    江楓手握長刀,冒著火光衝進來,銳利的目光掃過他們四人,最後落到景秀臉上,冷笑道:“六小姐,別來無恙。”


    “是你!”景秀在看到江楓那張陰沉臉時,她慢慢的撐起身子站穩,臉上來不及流露過多的表情。


    “我是個殺手,以前混跡漕幫,和這些好兄弟相熟,得知六小姐出府遊船,怎能不給六小姐一個見麵禮壓壓驚?”


    江楓邊說邊向裏頭走,手裏的鋒刀閃著寒徹逼人的雪亮。


    景秀握著傅景榮的手被逼的步步向後退,以瘦弱的身子擋在傅景榮跟前,眸光定定的鎖住江楓:“你要做什麽!”


    “六小姐這句問的好,你說我要做什麽?”江楓雙眼一鼓,裏頭血絲畢露,兇惡的瞪著景秀:“你冤枉我和大小姐行苟且之事,害她聲名盡毀,被人指罵,受苦關在家庵裏,我要砍下你的頭顱,獻到她麵前!”


    他話音一落,手裏的刀刃一晃,拔刀而出,刀指景秀,驚得幾個人連連大退。


    江楓說時遲那時快,也不給景秀再費唇舌的時間,握刀飛身直取景秀性命。


    景秀來不及閃躲,一股陰冷的風襲來,她以為自己非死不可,被她擋在身後的傅景榮一把將她往側旁推去。


    “不要!”她雙膝跌跪在地,失控尖叫!


    可是血濺四射,染紅了她的雙眼,她眼前什麽也看不到,隻看到一灘豔紅的血,充斥著她眼底,耳旁是鬆音一波波絕望至死的尖聲。


    江楓的刀從傅景榮身體裏抽出,聞到那血腥的氣味,他精神大振,不由寒聲道:“害大小姐的人我一個都不放過,正好讓你們親兄妹死在一塊!”


    手握沾滿傅景榮熱血的刀刃轉身就向景秀砍去。


    這時,阿莽突然跳出來擋在景秀麵前,他力大無窮,一把將江楓的刀刃奪過,江楓遇到勁敵,眼看就要殺死景秀,半路殺出程咬金,他猶不死心,與阿莽真功夫較量。


    狹小的艙室裏刀光四起,鬆音扶著瀕死的傅景榮,生生嘶聲哀嚎:“為什麽,為什麽啊……大少爺,別拋下鬆音……”


    景秀此刻眼裏隻剩一片血光,她聽得到鬆音慘絕人寰的嘶聲,心沉沉的如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循著聲音,爬到傅景榮身邊,沙啞地道:“大哥,你撐住,我帶你去找大夫,走,我們去找大夫……”


    她摸到傅景榮的手,觸手是一攤血,她手猛地一縮,努力睜開眼睛,卻什麽也看不到,她無助彷徨地道:“我們去找大夫,你要撐住……”


    強行的扶起傅景榮往外麵有光亮處去,他整個人無力的靠在景秀身上,在她耳畔微弱的喘息道:“六妹……你說的對,我們身上流淌著一樣的血液,有一生割舍不斷的兄妹情,你有危險,大哥還是會義無反顧的替你挨刀……原來,這就是親情,大哥……終於明白了……”


    “大哥……”景秀泣不成聲,心不住的在抽搐,好像下一刻,心髒就會停止跳動。她扶著大哥,一步步往艙室外麵去。


    可當他們踏出艙室時,等著他們的卻是更驚心動魄的劫難。


    她們走出去,就有幾把刀齊刷刷的架在脖上,一個粗狂的聲音響起:“個狗娘養的,你們哪個是邵謙的女人!”


    這聲音乃是漕幫的大當家金三,他人高馬大,一臉絡腮胡子,粗獷不羈,一隻瞎眼戴著眼罩,麵露兇樣,令手下將他們幾個帶到舢板上,手裏拿出一張畫像來,指著眾位兄弟道:“給爺看看,這三個哪個是邵謙的女人!叫什麽來著?”


    “傅家小姐傅景秀。”有人迴應道。


    隻因她們三人被火燒的全身破爛,臉上又被煙熏得狼狽不堪,麵容不清,所以拿著畫像也分辨不出人。


    金三走近,把她們一一看過,沒個耐性暴怒道:“哪個是傅景秀?要不說,老子把你們三大卸八塊,通通扔到水裏喂魚!”


    “是她!”璞玉清脆如玉盤的聲音響起,跳開身指在景秀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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