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看著景沫手裏的暖膝,渾然一怔,再見景沫滿麵的嘲弄,她突然癡癡的一聲輕笑,原來如此。


    景沫見她還笑的出來,厭惡的瞥她一眼,蘊著些許冷意道:“母親有頭風病,早前經廖大夫悉心治療後,頭風病已多年未犯。可是好端端的,她怎會頭風突然發作,且發作的如此猛烈,連床都不能下地,原來都是你在母親的暖膝中放了大量藜蘆藥草,長此以往的戴在膝蓋上,隻要讓母親遭遇頭疼的事,那頭風就會發的厲害,再無藥治!”


    景沫咬著牙根,眼中淩波微動,語氣森冷:“我早就覺得母親頭風發作事有蹊蹺,暗暗派人去查明原因,不想會在這暖膝中尋到藜蘆這種草藥,六妹妹啊六妹妹,你難道還想跟我說你並不知藜蘆會引發頭風?還是想說暖膝裏的藜蘆不是你放的呢?”


    景秀柔弱的目光落在那暖膝上,默默片刻不語,暖膝裏頭的中草藥的確是含有藜蘆,這是鄉下的土方子。藜蘆能去積年膿血,治膝蓋風濕,鄉下人都會拿來泡腳。


    見得景秀不說話,表示默認,景沫臉上的冷意稍褪,才有了點點笑意道:“六妹妹不說話,便是承認了裏麵這味草藥。畢竟這暖膝上的針腳都是出自你之手,旁人半分做不了手腳,一針一線若有動過,都是能看出破綻,這也就是說六妹妹確然是在裏頭放了藜蘆。藜蘆有何功效,別人不清楚,但對六妹妹你這樣長期捧著藥罐子的人來說,會知道的一清二楚。還有,為了不冤枉六妹妹,我還派人去萍鄉打探過,六妹妹你的天花本是無可治療,卻是偶遇到懂藥的高人,才能好端端活下來,臉上一點麻子也沒有,美貌依舊。在萍鄉這些年,你的嗽喘也是那位幫你開方弄藥,你也跟著學了點草藥。我說的對嗎?”


    景沫眼眸閃了閃微光。


    意思是,你的底細我查的清清楚楚,你和徐恆背著的那些勾當我也知道,不想讓徐恆因你身敗名裂,你最好都承認了!


    景秀看清了景沫的神情,也明白她話中意思。


    心底的冷意油然滋生。


    她微微側目,看到徐恆正垂著的臉思忖,她又轉開了目光,看向屏風外頭佇立的人。


    綽綽人影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到他隻是站在局外,冷眼旁觀的望著裏麵,如泥塑般一動不動。就像是那日,霍氏帶她去看他,道出往日那段事情,他也是這樣佇立不動,爾後扭頭就走……


    心霎時變的更加冷清。


    景沫這麽短的時間就能知道這麽多,該也是他說的吧……


    茫然的動搖與悲望之中,景秀的神色哀傷而又平靜,平靜到沒有一點生氣。


    隻聽得景沫還在不停的道:“六妹妹懂藥,既知道母親有膝疾,又怎會不知她還有頭風呢?所以,才會在暖膝裏多放了藜蘆,是想讓母親因頭風發作而痛苦難言,這就是你一迴府,就親手縫製了暖膝的用途,你早是包藏禍心,居心不良,要害母親痛不欲生,甚至斷命。”


    景沫聲音撕裂的吼道,聲聲指責,痛徹心扉。


    屋內的人聽完這些,都還沉浸在內中隱情當中,迴不過神,有驚訝,有憤怒,有失望……各種表情參雜。


    三叔公義憤填膺的氣道:“景秀,你還有什麽話好說?你對嫡母下毒,此心可誅,人神共憤!”他直跺著手裏的拐杖,發出砰砰的響動,又指著傅正禮道:“正禮,沫兒都把話說的條理清楚,你再要偏袒你這女兒,不發落的話,我們可不賣你的麵子,直接把她送到牢獄裏。”


    傅正禮見景沫道出的原委,頓時心灰意冷,問景秀:“那味草藥是你有意放進去,讓太太頭風發作。”


    景秀聽得傅正禮已隱含失落的話語,苦笑一聲,她沒有理睬,而是問景沫:“大姐姐知道這麽多,那母親中的毒又是怎麽一迴事呢?與我又有何幹係?”


    “事到如今,你再狡辯也無用。”景沫和頤淺笑,撫了撫發絲,漫不經心的轉身問徐恆:“徐大夫,你醫術高明,應當知道藜蘆除了誘發頭風發作外,還與一味藥性相衝。”


    徐恆緩緩抬頭,目光晦澀,表情凝滯的緩緩張口道:“藜蘆遇人參則成劇毒,兩味藥性相衝。”


    景沫微笑,轉臉對景秀道:“聽到了,母親病重這段日子,除了藥物外,還常吃人參等大補之藥,你一心要來照顧母親,不顧自己身子虛的侍奉在她身邊,可不就是為了照顧她多吃點人參,吃的多了,母親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你還不承認嗎?”


    景秀心裏的激石落下,了然的閉目一瞬,再次睜開眼時,眼底是清明的,心卻是複雜的,她勉強能擠出一絲清淡的笑意:“你把話都說的這樣清楚了,我不承認也得承認了……”


    這話一落,屋子裏嘈雜開來。


    當中最激動的莫過於鄧睿,他甩開周圍攔著他的人,長腿一邁,直奔到景秀跟前道:“六表妹,你不會是這種人,這裏頭一定有誤會,你伺候在大伯母身邊,她要有中了毒,你第一個就會被懷疑,用豬腦都能想清楚,怎麽都不會是你,是我都比你有可能。是不是景沫冤枉你,還是她故意誣陷你,你想清楚啊,千萬不要承認,隻要你不承認,大伯父就會替你查清楚……”


    鄧睿聽到她承認的話,緊張到無以複加,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一時心慌意亂,隻想不讓她有事。


    謀害嫡母,萬一大伯母死了的話,景秀也會……也會死!


    這個念頭在他腦中微微一閃,他已陡然怒紅著眼睛,轉目衝景沫吼道:“你才是最毒婦人心,蛇蠍心腸,表裏不一的人,什麽傅府最賢能最賢淑的,全是她娘的狗屁!你背地裏做了多少陰險毒辣的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


    鄧睿的話音戛然而止,卻是一道巴掌“啪”地一聲響,落在鄧睿臉上,立刻就有個鮮紅的巴掌印記,正是景沫被鄧睿激怒的忍不住出手。


    鄧睿卻不覺得疼,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忙吆喝起眾人看熱鬧,看清景沫為人:“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大表妹竟然當中打了我這表哥一耳光,你們看看,她臉上的表情是有多醜陋,這是哪門子的賢能,哪門子的溫柔,她連六表妹的腳丫子都不及,至少六表妹可不會動手當中甩耳光……”


    景沫聽著隻覺上了鄧睿的當,果見大家都將景秀的目光轉移到她身上,她忙垂臉收斂起憤怒,露出受了委屈的模樣,眼中還泛起了淚光。鄧睿這條瘋狗,竟敢這樣對她,讓她當中出醜。


    被鄧睿這一打岔,屋子裏的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有所淡化,好似都不相信景沫會甩出那巴掌。


    而鄧睿趁大家轉移目光,連忙抓住景秀的胳膊,往外頭跑去:“跟我走。”


    他不管不顧,用力握著她纖細無骨的手腕,衝開了眾人,繞出了屏風,大跑跨出去。


    景秀猛然被鄧睿力勁帶動,腳步也隨著他跑開,再繞過屏風時,看到大哥目光幽沉的望住她,她也迴頭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隻這一眼,心中有無數的念頭閃過。


    最終,她還是甩開了鄧睿的手,道:“我不走。”


    鄧睿又急又氣的握住她手臂,急切道:“六表妹,你不走,就隻有等著去牢獄了,那地方我去過,我在那裏蹲了半個月,就抗受不住。你的身子去那裏不出兩日就會被折磨死,你快跟我走,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絕對不讓你有事。”


    景秀沒有聽進鄧睿的話,眼睛隻是看著大哥,想從他眼裏看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來,可是他卻麵無表情的輕聲道:“你跟著他走吧!”


    景秀淒楚的擺了擺頭,用口型無聲地道:“我答應你的話會做到的。”


    她便用另一隻手鬆掉了鄧睿圈住的手臂,目露感激地道:“走了又能去哪裏呢?”


    鄧睿一楞,握著景秀手腕的手被她輕而易舉的鬆懈。


    景秀返身往內室去,傅正禮見她折迴來,歎氣問道:“六丫頭,你承認是你毒害你母親?”


    景秀再也忍不住滿心的傷痛,那種痛綿綿的傷痛,像是隻蟲蟻在慢慢地啃噬。


    她不承認,大哥,徐恆都會受到她牽連。


    “是啊,是我。”嘴裏輕飄飄的溢出這幾個字。


    傅正禮扶住額頭,唉聲歎氣的晃了晃頭。


    族親裏已有人疾言厲色地道:“快把她綁起來,休要讓這丫頭跑了!”


    有丫鬟上前把景秀圍住,抓住她雙臂,不由她動作。


    “慢著!”突然有一道低緩暗啞的音陡然拔高,出現在門前,“我長姐既中毒,你們不去盤問中了何毒,詢問解藥,就將六侄女綁起來送官,我長姐再不救治,還有命活著嗎?”


    來人正是霍然,他緩緩走進屋,漂亮的桃花眼輕蔑的瞥了眼屋子眾人,目光落在景秀身上,有著風輕雲淡的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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