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裏, 東方柏難得沒有甚麽事,上午在院裏勤加練武,下午便獨自在房間裏翻閱各種書籍。


    到了晚上,用過膳後,他便坐在床上打坐修習內功。


    這一坐便又是一夜,到了黎明時分,東方柏猛的睜開了眼,眸光微微湧動。


    過了一會,沒有聽到往日的簫聲,東方柏眉心微擰,俊秀的臉上露出淡淡的不愉。


    “咳咳……”


    突然,一連串壓抑的咳嗽聲響起。


    身形一震,東方柏迅速的跳到了床下,帶著一絲警惕的盯著床後的牆壁。


    “……咳,咳咳……”


    少頃,又是一陣咳嗽聲響起,東方柏動了動唇,終於還是開口了,“你是何人?”


    牆那邊的咳嗽聲嘎然而止,隻餘下略重的唿吸聲。


    隨即,沉穩鎮定的聲音從牆那邊傳了過來,“你又是何人?”但細聽之卻帶著一絲稚氣。


    東方柏眸光忽黯,卻並不應話。


    而那邊的人悶咳了兩聲,像是用手抵在了唇邊。


    二人都不願先迴答對方,就這麽對峙了半個時辰。


    等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進房間時,東方柏便再聽不到那略重的唿吸聲了。


    他又離開了?


    這麽想著,東方柏飛快的跑了出去。繞著院子仔細的查看了一遍,連屋頂都沒放過,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他究竟是甚麽人?想著這幾個月來每到黎明便會響起而天亮便會消失的簫聲,東方柏滿臉疑惑的立在院裏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處時空,一個約莫九歲,麵上帶著些病態蒼白的男孩坐在一間放滿書籍字畫及各種樂器的房間的窗前。


    他麵若玉雕,眉心間一抹朱砂流轉著光華,瑩白修長的十指握著一支紫竹洞簫,泠然若天上的仙童。


    隻是,那無力地垂著的雙腿,卻訴說了他不良於行的遺憾。


    一陣風從窗外襲來,他蒼白的麵上一抹潮紅升起,本要舉起洞簫的手放迴了膝上,然後擰眉低聲咳嗽起來。


    “你是何人?”


    聽著突然從身後牆壁傳來的帶著警惕的質問。他英眉微挑,一雙澄澈如水的眸裏滑過一抹疑惑。


    是誰?


    收迴看向窗外的目光,轉動輪椅麵向牆壁,啟唇道:“你又是何人?”


    過了許久,不但沒有得到迴答,甚至連那人的唿吸聲都聽不到了,他忍不住又輕咳了兩聲,然後轉動車輪出了房間。


    繞著房外轉了一圈,卻並沒有看到人,他握著洞簫的手緊了緊,抿著唇開始思索。


    接下來的幾日,東方柏都沒有再聽到黎明時的簫聲,也沒有再聽到那人的聲音,心裏不由有些煩躁。


    去崖下做任務時,教中的人明顯發現這位本就不愛理人的副香主愈發的冷漠了,而且與那些正派打鬥時跟不要命一般,狠辣無比。


    於是,便是那些平日不喜他的人見了其最近的表現,也不敢再貿然的去招惹。


    過了半個月,東方柏因為其突出的表現,被童百熊提成了香主,可那簫聲卻依舊沒有再響起過。


    “你……你還在不在?”


    東方柏終於有些忍不住了,在第十六日的黎明時朝著床後的牆壁問了一聲。


    然而,等到旭日東升時,房間內也仍然是靜悄悄的,沒有人迴答他的問題。


    誰讓你那日那般不客氣!


    眸裏閃過一抹自嘲,東方柏起身離開了房間。


    練功、出任務、練功、出任務,除了日常的生活,東方柏便每日重複的做著那兩件事,心裏想著父母的仇,似乎已經忘記了那神秘的簫聲與那神秘的人。


    隨著幾個月的相處,童百熊發現自己帶迴來的少年簡直天生便是一塊學武的料,不管教甚麽都學得極快,甚至能夠融會貫通。


    愛才的心加上對其的虧欠,童百熊對其教導的愈發用心,而東方柏也不負他所望的學得極其認真。


    這一天,處理完堂裏交代的任務從崖下迴來時天已經快亮了,東方柏帶著一身的疲乏迴到院子,要推開房間門時卻聽到裏麵傳來了悠揚的簫聲。


    手頓時停在了半空,半響,東方柏四下裏張望了一番,然後動作輕緩的推開門進了房間。


    斂息立在床前靜靜的聽著,待到一曲結束,東方柏張了張口,然後有些僵硬的吐出三字,“東方柏。”


    那邊吹簫的人唿吸一頓,片刻後也淡淡的丟出一句,“歐陽明日。”


    靜默了一會,東方柏又開了口,“你換了一首曲子。”


    “恩。”歐陽明日應了一聲,頓了一會又道:“這是新尋到的曲子。”


    “很好聽。”漸漸的放鬆了下來,東方柏慢慢的走到床邊坐下。


    “……謝謝!”常年與師父呆在山上,陌生人的誇獎讓歐陽明日有些微愣。


    “你……”東方柏猶豫了一會,故作隨意的問道:“這大半個月怎麽沒有聽到你吹簫了?”


    “病了……”


    紅日在這一刻升起,黑暗與“了”字的尾音一同消失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之下。


    “歐……歐陽明日?”試探的喊了一聲,再沒有得到迴應後,東方柏轉頭看向窗外已大亮的天色,眸裏有了些不確定的了然。


    一整天,東方柏都在心裏想著自己的猜測,做甚麽都有些心不在焉,不過因為他平常也一直是一副冷臉,旁的人倒也看不出他的變化。


    忙了一天,迴到房間後,東方柏小憩了一會便又開始打坐。


    黎明將至之時,他下了床去洗了把臉,又到桌前倒了杯茶喝,然後又打開櫃子翻找著自己要換的衣物。


    砰砰啪啪的各種聲音在房間裏響了起來,片刻後,從牆的另一邊邊傳來了淡淡的詢問,“你,在嗎?”


    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隨意的拿了一套黑色衣物放在了床頭,東方柏“恩”了一聲。


    牆那邊的人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與昨日同樣的曲子便響了起來。


    東方柏坐到了床上,靠著牆壁靜靜的聆聽,然後頭一點一點的睡著了。


    二人都不明白為甚麽明明看不到人卻能聽到對方的聲音,但想著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便也隻將這事當成一道神跡來看,並且默契的都沒有告知旁人。


    慢慢的,隨著一天一天黎明的過去,牆兩邊的人也漸漸的熟悉了起來。


    除了吹簫、聽簫,二人也會開始隨意的聊上兩句,說說平日裏的事情。


    小半年過去後,隨著每日黎明到日出間半個時辰的交談,東方柏知道了“隔壁”那簫吹得那麽好的人居然比他還小兩歲,和師父住在天山上,並且在學醫術……


    而歐陽明日亦知道“隔壁”的人在一個江湖組織,每天除了跟一個長輩習武還要去完成各種任務……


    邊疆――天山


    “明日,最近看你心情不錯啊!”邊疆老人看著在一旁整理草藥的寶貝徒弟,笑嗬嗬的問。


    抿唇朝著師父笑了笑,歐陽明日點了點頭。


    “我看你近來每日都要去聽風軒吹簫,看來樂聲倒是真能怡情。”邊疆老人一思索,想到他好像是從學吹簫開始慢慢的開朗了一些,心裏很是欣慰,“師父過兩天要下山一趟,不如再給你尋些曲譜迴來?”


    “好,多謝師父。”想著手裏的曲子都已經學完了,歐陽明日迴了抹淺笑,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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