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寸草春暉,處處繁花似錦。


    安樂堂雜草叢生,四下荒無人煙。


    這安樂堂地處北安門之內,原本就是偏僻,加之又是安置無權無勢,重病將死的都人太監之地,是以久無人至,而今荒涼蕭瑟,也在所難免。


    “乜姑姑!”


    幽閉靜謐之處,這一聲疾喚自是響徹雲霄,驚得人心神不寧。


    來人油頭粉麵,似乎是一個內監,步伐矯健疾速,神色匆忙張皇,乜湄佇立在窗子前,聽聞這一聲喚,急忙轉過身,開口便直奔主題,隻問道:“打探到了?”


    那內監黯然搖了搖頭,頓了頓道:“那穩婆恐怕是老早就逃走了,奴婢帶人趕到她家裏頭時,她家那屋子裏頭已落了幾層厚的灰塵。”


    乜湄麵露不滿之色,略是慍怒的斥道:“一群廢物,我養著你們還有何用!”


    內監低著頭,不敢言語,乜湄怒得拂袖,側過身命令道:“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法子,就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把她給我抓迴來!”


    不聽聞那內監答話,乜湄偏過頭怒目瞪視,囂叫一聲,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你們此迴若是還抓不到她,就莫再想活著迴來!”


    那內監低垂著頭,唯唯諾諾應道:“是。”


    待見那內監走遠,乜湄便緊緊皺著眉,一副愁容滿麵的模樣,迴身透過半開著的窗子,朝裏頭探望去。


    卻隻見鄭金蓮一人,盤腿坐在床榻上,抱著枕頭左右勻速搖搖晃晃,目中無光。如死魚一般,隻是遠遠的落在地上,櫻口微張,時開時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隻是始終無聲,叫人也聽不出什麽。


    再看她那模樣。烏發淩亂不堪。如同亂麻訂在頭上,像是許久不曾梳理;麵色蠟黃,臉頰上沾了些許灰塵;嘴邊一圈還黏著一大片泛著白光的東西。瞧著似是膳罷粥湯未曾拭淨留下的東西凝結而成。


    當日雖不風光,卻也算是錦衣玉食,而今竟要吃這等苦頭,倒也算個可憐人。隻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若她那時安於現狀,甘願默默無聞的留在清寧宮。而今又豈會被打發到這種地方,要說成了癡傻之人,那便更是不可能了。


    “她自去年被您親自送來之後,便時常一個人坐在那兒。不是抱著枕頭唱歌,就是一個人坐在院子裏頭發呆,吃喝拉撒什麽也不知道。”


    乜湄聽罷側首瞧著同她說話的這老都人。略帶不屑的言道:“把她伺候好了,好吃好喝的供著。日後有你的榮華富貴。”


    那老都人聞言自是有些許詫異,隻是來不及細細思想,便急著低頭應和,道:“欸。”


    乜湄言罷便轉身往外走去,彼時卻無人見著鄭金蓮抬眼望著她時,那目光,竟如寒潭冰冷,透著一股子寒意。


    老都人見乜湄走了,亦稍稍移步,走至窗前,如試探一般的望著鄭金蓮,鄭金蓮亦轉瞬間便與她四目相視,笑得癡癡。


    這鄭金蓮何嚐不想像個正常人一般,如今淪落成這副模樣,她又豈是心甘情願,不過是有太多迫不得已罷了。


    或許裝瘋賣傻,方可保住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在她看來,她既是太子生母,那日後等到太子繼位,她要翻身又豈非易事!


    坤寧宮靜悄悄的,南絮方才進了暖閣,張均枼便側首朝她望去,隨口問道:“陛下走了?”


    “是,張瑜催促著午朝。”


    張均枼漫不經心的放下支頤的手,迴過頭正對著銅鏡,垂首抬手,抽開身前的抽屜,像是要取什麽東西。可方才抽開那木屜子,神色便稍微倉皇起來,將手伸進那木屜中,一番摸索,而後身子亦是微微往後仰,朝木屜子中看去,似乎是要找尋什麽。


    南絮察覺異常,輕喚了聲“娘娘”。


    話音未落,張均枼收迴手陡然站起身,轉身便疾聲問道:“兵符呢!”


    “兵符?!”聽言南絮亦是大驚失色,怔怔站在那兒,細細思慮,張均枼卻是已耐煩不住,轉眼便闊步走來,越過南絮出了暖閣,站在正殿中央,左右掃了眼,卻是目光淩厲兇狠。


    忽的又轉身闊步往西暖閣走去,誰想推門見朱厚照岔著腿坐在地上,握著兵符如同玩物一般玩耍。


    張均枼見此情景,倒不是先緊張兵符,而是急急的喚了聲“照兒”,便連忙走去將朱厚照抱起,而後方才奪過兵符,顰眉側首交由南絮,轉頭便斥道:“奶娘呢!她去哪兒了!”


    正說著,田氏便自正殿走來,還未進西暖閣,便見張均枼瞪著她,麵色極是不善,她又見張均枼抱著朱厚照,心下不由惶恐起來,於是大步進了屋子,垂首微微福身,顫著聲道:“娘娘。”


    “你去哪兒了!”張均枼說話間滿帶質問與狐疑。


    田氏心中本就懼怕,別過臉去望向窗子的方向,隨後迴過頭來,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作答,方才開口吐出“民婦”二字,張均枼胸中怒意便猛得迸發而出,喝道:“本宮要你好好兒帶著太子,你就是這樣帶他的!”


    “民婦知錯,”田氏這便跪倒在地,伏下半個身子。


    張均枼示意南絮將朱厚照抱走,而後緩慢移步,走至田氏跟前,冷冷反問道:“你知錯?”


    “是,”田氏言到此愈發埋頭,且亦是益漸低聲,道:“民婦知錯。”


    “那你說說,你到底錯在哪兒了,”張均枼豈肯善罷甘休,且不說這田氏沒有將朱厚照照看好已是輕饒不得,何況這兵符還險些丟失,是以她自要如此咄咄相逼。


    “民婦……民婦……”田氏哪裏說得出,張均枼壓不住火,漠然道:“總低著頭作甚?”


    話音方落,田氏膽戰心驚的抬起頭,張均枼仍道:“你說,你到底錯在哪兒了?”


    “民婦……民婦不應擅自出去,叫太子……無人照看……”


    張均枼不等田氏說罷,劈頭蓋臉的便是一個巴掌摑去,田氏不敢動彈,朱厚照緊跟著啼哭起來,張均枼轉頭看了他一眼,當即迴首,垂目冷瞧著田氏,道:“今日隻當是教訓,若再有下迴,本宮定要你橫著出去!”


    田氏倒是會說話,緊跟著接話道:“是,不會再有下迴了。”


    張均枼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便拂袖出了門去。


    方才出了西暖閣,便見眉黛走來,喚道一聲“娘娘”便將手中書信送來,張均枼接過書信,垂眸粗略的看了看,抬眼微微凝眉,目中略含鬱鬱,許久才側首與南絮淡淡道:“備輛馬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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